十月里的一天,广州的天气依然十分炎热。
排水量两千八百吨的科学考察船“郑和号”停泊在珠江通穗新港的一个码头上。船上升起了“欢迎”的旗语,还挂了许多彩旗。精力充沛的李船长和提前到达的任思宏正站在船舷旁,热情迎接来自各地的科学工作者。
一辆小轿车在码头上停下,黄敬之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衫,满面春风地走下车来,杨帆和徐振宇紧紧跟在后面。通过栈桥时,杨帆想去扶黄教授,他却自己健步登上“郑和号”。
在甲板上一见到任思宏,黄敬之便急着问:
“郭副教授上船来了没有?”
“他没有参加天苑四工程。”任思宏说,顺手接过黄敬之手上提的一个旅行箱。
“太遗憾了,太遗憾了。”黄敬之喃喃说道,“我还有个历史问题想向他请教呢!”
“您又在研究什么新课题?”
“暂时还要保密。”黄敬之压低了嗓门又说,“天苑四人坠海遇难之后,古人固然不可能去援救,但未必无人看到。我想,史科中可能有记载。几经查找,果然有了眉目。”
“我在为《中国考古史》 搜集资料时,无意中也发现了一点这方面的线索。以后有空整理出来时,还要向您请教呢!”任思宏走进他的房间,把旅行箱放在地上。杨帆十分敏捷地替黄教授整理好床铺,收拾了房间。徐振宇陪她到她的房间。
房门上,名签上除了杨帆的名字外,还有岳静。杨帆问:“她是不是发明了古磁全息检侧仪的那一位?我记得你在西陵峡时,曾写信向我作过介绍。”
“正是她。我在名单上看到,她现在已经是工程师了。”徐振宇道,“航天专家梁维舟也被邀请来了,他和方雨田安排在一个房间。”
放下旅行箱后,徐振宇和杨帆到甲板上散步,正好看到梁维舟和岳静站在码头上。在他们后面,一位白发苍苍的广东老太太,抱着一个又白又胖的小男孩,大约有两周岁左右。
岳静笑着对孩子说:
“西陵,让妈妈亲亲!”
小西陵伸过了象红苹果一样的小脸蛋,岳静亲热地亲着他。
“西陵,让爸爸亲亲!”岳静又说。
小西陵又把小脸蛋伸到梁维舟那边,他也亲了亲他的儿子。
“西陵,要听奶奶的话!”
“西陵听奶话。”小西陵嘟嘟囔囔地说。
“和爸爸、妈妈再见!”奶奶贴着他的耳朵说。
小西陵伸出了胖胖的小手,向岳静和梁维舟使劲地摆着。他们和儿子招招手,关照奶奶保重身体,便登了船。
他俩在甲板上看到了徐振宇和任思宏。老朋友久别重逢,格外亲切。又是握手,又是问候,高兴极了。徐振宇还主动向他们介绍了杨帆。
“你们二位动作真迅速,办喜事怎么都不给我们捎个信?”任思宏笑道。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谁也没通知。”梁维舟歉意地一笑,还是那一口不大地道的普通话。
“岳静,七花凉茶这回该喝得惯了吧!”徐振宇打趣道。
“你别拿我开心好不好?”岳静不好意思地一笑。
“广州人结婚喜欢在门楣上贴上‘天作之合’四个字,你们可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了。”任思宏说。
“这话怎讲?”梁维舟问。
“你们是在研究‘天’苑四人的工‘作之’中结‘合’的呀,这不是天作之合吗?”任思宏扶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大家都笑了。
杨帆要领岳静到房间里去,任思宏“啊”了一声,歉意地说:
“我不了解你们的情况,房间安排有些问题。等我找船上的事务长给你们调整一下再去。”
“你不用去找了,把我的床位腾出来让梁工住好了。”杨帆明白了任思宏的意思,热情地说。
“别麻烦了,我们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旅行结婚。”梁维舟不同意。
“那怎么行,就按杨帆讲的那么办。”
任思宏又对杨帆说:“你先领他们去,我这就去给你安排住处。”
大家这么热心,弄得岳静怪不好意思的。但又不好再推让,就跟着走了过去。
杨帆帮他们安排停当之后,任思宏来了,要她和女服务员住一个房间。她拿着自己的东西,高兴地搬了过去。在走廊上,她看到了张銎。他和他的助手住在梁维舟隔壁。
“你是早到的吧?”杨帆问。
“我和他们昨天就上船了。”张銎指着他后面几个房间说。他所说的“他们”,就是天苑四工程海洋探测组的其他几名组员。自从国家技术科学委员会批准天苑四工程,并拨出一笔可观的经费之后,科学考察船“郑和号”就调给了该工程指挥部的海洋探测组。最初,上级打算委任黄敬之担任组长,老教授不肯,极力推荐徐振宇。后来,上级同意了他的推荐,正式委任徐振宇担任组长。在船上,徐振宇和担任指导员的任思宏又住到了一起。此刻,他俩正在房间里研究明天“郑和号”启航后的工作计划。
一阵敲门声之后,项绪堃出乎意料地进来了:
“找你们找得好苦!”
徐振宇请他坐下,递给他一杯茶:
“有什么事吗?”
“让你马上出国”项绪堃一边擦汗,一边说。
“出国?”徐振宇诧异了。
“国际地外文明研究会在日内瓦召开年会,邀请你去参加。”
“日内瓦是个好地方!你一次也没出过国,这倒是个好机会。”任思宏说。
“项副院长,你先打个电话来多好,何必专程跑一趟。”徐振宇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项绪堃心里想,要是打电话的话,只怕你不肯去。他说:
“我是来广州参加南方十省科研协作会议的。在会上接到省里转来的通知,我怕电话里说不清楚,时间又紧,下周就要从广州出发,所以特地来找你,你也好有个准备。”
徐振宇感到很为难,他把头发往后掠了掠,眼睛里有一种捉摸不定的神情。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
“我是通讯会员,倒是应该去的。不过眼前的工作实在丢不下来,你就替我请个假吧。”项绪堃笑了起来,两颊上的胖肉起了堆:
“哪有不参加国际会议,光顾忙工作的道理! 再说,你可以把工作交待一下吗。”
“工作上的事你倒不用操心。”任思宏说。
徐振宇并不是认为这次海洋探测没有他就不行。他只是预感到,他们正处在重大突破的前夕。此刻,作为一个地外文明研究者,哪能不亲自参加探测呢?他说:
“请你替我致函日内瓦,告诉他们,我们现在所从事的研究,正是对该会的最大支持。”
项绪堃摇摇头,看望黄教授去了。
晚饭后,黄敬之、徐振宇、任思宏送项绪堃下船。在码头上,方雨田提着一个旅行箱,汗涔涔地赶来了。他一见黄敬之就高兴地说:
“三年不见了,您还是这样硬朗!”
“精神也不如以前啦。”
“这回我们还在一个房间住吗?”
“不,我们是邻居。我领你去吧。”
徐振宇提起他的旅行箱,跟在他们后面,一直送到方雨田房间的门口。他打了个招呼,便和任思宏回房研究明天的工作。
方雨田看到门上名签有梁维舟的名字,问黄敬之道:“他还没上船吗?”
“上了。”黄敬之把原委说了一遍。
方雨田对这位航天工程师很感兴趣,一定要见见他。黄敬之陪着他到隔壁房间去。
杨帆也在这里,她正在绘声绘色地给岳静和梁维舟讲叙铜球波视图象的内容,以及她的亲身感受。黄敬之为他们作了介绍之后,她又继续讲起来。方雨田听得出神,几乎忘了他是来做什么的了。故事刚一讲完,岳静笑得前仰后合,她说:
“真没想到,这几个天苑四人的图象,竟把你们这些专家、教授折腾得坐立不安!”
“你先别卖乖,等你亲自看了,只怕还不如我们呢!”思想敏捷的岳静马上想到了自己的责任,她收住笑,认真地说:
“等天苑四工程结束了,我一定去楚江亲自看看。我想弄清楚它的原理,然后再研制一种波视机。它的优越性是电视机所不能比拟的,不但临场感超过了百分之百,而且能为盲人复明提供一条新的途径。”
方雨田黑里透红的脸上有一种惋惜的神态:
“多么勇敢的宇航员,多么遥远的星际航线,偏偏在我们地球的大门口上出了事,真令人痛心!他们为了寻找我们这个文明社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在向宇宙进军的道路上,肯定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这种代价,当然也包括象流血牺牲这样的事情。不光天苑四人是这样,我们地球人也是这样。”平时比较沉默的梁维舟,也很感兴趣地谈论着。方雨田正要刨根问底,不料船上的厂播喇叭响起了李船长的声音:
“请全体船员和科学工作者注意!本轮明天上午九时启航,请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方雨田还想说什么,而黄敬之不愿影响他们休息,已经站起身来告辞。方雨田也只好兴犹未尽地与黄敬之一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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