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陛下。”
太极殿中,丹墀之上,苻坚绕着那把龙椅转悠着,不时伸出手来拍打它。
丹墀下侍立着王猛,他进来时,苻坚还坐在椅上,这时站了起来,绕着这龙椅打转儿。
他望着这异族的少年天子那臂长腿短的身材,与他此时打着旋儿的兴奋,开口道出恭喜两字。
“喜从何来?”
苻坚从丹墀上看向王猛,猛发觉,哪怕由上视下,犹不能忽略下面立着的这个汉人的长大。昨晚是他头一次入宿大内。入宿后,他做的头一件事,真的是把当日从王猛“十万居”中带回的那张撕碎的图亲手拼好裱定,悬挂于寝宫之中。
真到把它挂起,他才注意到那图上原来还写的有字,字曰:
大王图
那该是他对自己的期许。
所以他觉得这恭喜的话该不是王景略肯说出口的。
苻坚一时答道:“是为了这把龙椅么?你猜怎么着?刚才你们还没进来时我就偷偷试坐了下,那屁股上的感觉还真是火烧火燎的,把我一下给弹了起来。至此,我才知道那疯王究竟是怎么疯的。我只望天下人不恭喜我得龙椅,而是恭喜这龙椅得我,那才不负你我此番举事之心意。”
“臣恭喜的正是这个。适才臣进来时,圣上已在龙椅上了。”
他望了眼那把龙椅:“臣早闻传说,说这把龙椅是安南乌沉木所制,端然凝重,有威重天下之象。它唯一的坏处就是:坐在上面的人常听不到臣子说话。可陛下分明还听得到臣等启禀的话……”
王猛脸上少有地露出笑容。
“适才权翼侍郎与臣等劝陛下降帝号,称天王,派使赴晋,纳表称藩,先退一步,以解国之艰窘。没想大王欣然笑纳。”
“可见陛下虽位尊九五,所听未见偏废,所以下官才恭喜陛下。更何况,如今长安城中,真是吵吵嚷嚷。臣今早从街市经过时,难得地看到,竟不时有百姓三五成群,聚在街头说话。他们终于敢说话了,这岂不是可喜可贺?臣又如何能不恭喜陛下?”
“哦?”
苻坚没想到他绕来绕去绕到这来了。
却听王猛道:“此外,臣还有一言上奏,昨日陛下曾说,欲任猛为尚书令,臣以为,万万不可。”
苻坚疑惑地看向他:“有何不可?景略,你我‘十万居’中一见,交谊虽短,我却知你助我不仅只是为了助我,而是为助天下百姓。尚书令位居百僚之首,难道还不够卿一展才略于天下吗?”
“臣岂敢怨望位低,臣只愁位过高也。回陛下,臣只愿得中书侍郎一职。”
苻坚诧异道:“景略,你胸怀天下,如何今日过谦?”
王猛郑重地道:“臣实非过谦。不过陛下今日之得天下,非从马上得之,实乃诸酋豪长者聚议而立。陛下不应因臣而致国中酋帅怨望。请先任臣以卑职,试臣之才干,有功则进,无功则退,实王猛所愿也。”
苻坚一时低下头来寻思。
如今,他确实即位为天子了。不过正如王景略所说,这一回的逐鹿问鼎,杀伤固少,却也埋下了祸患。他能坐上这个位子,实赖母亲策动一干酋豪之力。目前,起码目前,还不能轻易重用私交,而招致众酋豪的怨谤。
他的眼望着太极殿上的地砖,只见那些地砖上连绵刻着云纹、夔纹,口里轻声叹道:“卿所言有理。朕今日初登大宝,眼看着这四周,还曾想着,若把这些楼台殿宇看久的,只怕真会忘了普天之下,率土之民多是住在泥泞之中了。卿之所言,朕都明白了。咱们就算计算计,接下来该办的那些大事吧。”
接下来,确有很多大事待办。
不出意外的,先是由权翼、薛赞、王猛共同拟出诏书,书写东海王吊民伐罪,救万民于水火的功业,遍传天下,昭告百姓。
然后就该是苻坚得继大统、登基称帝了。
大典那天,长安城万民耸动。
如此几近兵不血刃就改天换日,实已超乎众人所望。举大秦之境,所有臣民,颇有归心之意。而苻坚如王猛、权翼建议,去帝号,降国格,自立号为“大秦天王”,派使者使晋,重奉晋国司马氏为正朔,以表藩臣归依之意——借此暂避大燕国的锋芒。
接着为贺新君即位,朝廷下旨,改年号,建元永兴。
这一年,从此就是大秦的永兴元年。
接着苻坚下诏,命诛董荣、赵韶、赵诲等二十余人,斥其佞幸误国,百死不得赎其罪。接着又大赦全境。
同时,追谥其父苻雄为文桓皇帝,尊母亲苟太夫人为太后,立妻苟氏为皇后,立其子苻宏为太子。
接下来就是遍封诸亲功臣了。
——苻坚以其兄苻法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可谓位极人臣,亲宠有加;
——然后又以其弟苻融为阳平公、苻双为河南公,且遍封自己诸子:封苻丕为长乐公,苻晖为平原公,苻熙为广平公,长女苻媜为顺阳公主;
——又封叔祖苻侯为太尉,堂兄苻柳为车骑大将军;
——其次又封李威为卫大将军、尚书左仆射,梁平老为尚书右仆射,强汪为领军将军,仇腾为尚书,席宝为丞相长史、行太子詹事,吕婆楼为司隶校尉,王猛、薛赞为中书侍郎,权翼为给事中黄门侍郎,与王猛、薛赞共掌朝中机密要事。
再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平反之举,追复鱼遵、雷弱儿、毛贵、王堕、梁愣、梁安、段纯、辛牢等人的本官,又下令以礼改葬,以安此前被苻生屠戮的诸臣之心。还优诏优待这八位顾命大臣的子孙,命俱量才授予官职。
所有这些盛典,苻融都有参与。
他鹄立于庙堂之上,眼见着眼前发生的这堂堂皇皇的一切,思绪却不止一次地飘远:不知怎么,此情此景,却老让他想起……那日自己携了生哥的尸首,葬于龙首原,那时的感觉,像有一头大熊从自己肺腑之间涌出,撕裂了自己的整个身体,却都没回头看自己一眼,就这么奔向荒原去了……
……这个崭新的氐人朝廷,革故鼎新,一切俱效汉人之制。
而以前那个更像氐人的皇帝,却从此一去不返了。
这日苻融从宫里出来,却见小盒子在宫门口候着。
苻融情知有事,还没开口,就听小盒子禀道:“殿下,今日太后派人来召见小子,好茶好果的赏赐,突然问:‘可知那个奢奢被你家王爷藏在哪儿了?’”
苻融大惊,厉声道:“你说了?”
小盒子双膝一软,往地上就一跪:“小子不敢不答啊!太夫人哪怕吹口气儿,小子见了都是朵云,见了就觉得怕,何况她这么当着面问。”
“太夫人可说她想干什么?”
“太夫人说,她想亲自去见见她……殿下!您别急啊!”
他后面一声疾呼,却是为苻融不等他说完,跨上马,就向西苑奔去。
以前只要远远看到那片树林,苻融的心里就觉得喜乐起来。
苻融喜欢这块地方。因为它不在长安城之“内”。
他今年十七岁,感觉自己的生命正次第展开,那生命的浩瀚无涯让他自己都感觉到讶异。它不是现有的这个长安可以安放妥当的。那是他母亲的城,他兄长的城,他生哥的城,是王景略先生的城,吕侍中、诸酋豪们的城……可哪怕那城中的王图如何之大,却依旧安放不好他。
他虽有慈兄严母,个个都对他极好,可他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要求,而有些事,他们却永远不懂……就像,宿在这个帐篷中的那些夜晚,他记得有的晚上,自己内急,忍到不能忍时,大叫一声,从被褥里跳出来,精赤地跑到帐外的野地里尿尿,寒冷侵肌,可那时的感觉,却像生命冲自己低头一笑;突然遭遇上了,自己跟自己的生命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大叫着回帐,钻进被褥里时,跟奢奢两个对视着大笑……
……有时他跟奢奢几乎整晚不睡,一起听帐外风声的呼啸,仿佛整个天下都在冬的大口下战栗着,只有他们两个精赤着肌肤,那肌肤与肌肤碰到一起,就像又碰着生命了,它依旧是在低头冲着自己一笑……
……有时他听奢奢讲起她成长时的那些往事:她母亲当然不是正室,被鱼遵那老头儿强纳的,却也没得到曾被许诺的终其一生的荣宠,最终郁郁而死了。奢奢说:她母亲不爱钱,不贪身外的东西,否则,她本可以活下来的。他想着除了自己两人的帐篷外,整个世界的欺瞒拐骗,想着这么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心跳,感觉到彼此那一份诚恳,又觉得生命低着头冲他一笑……
……再有时,半夜里他忽醒了,却发现,几乎同时奢奢也醒了,奢奢翻身俯到自己身上,被子被她的双臂撑起一条大缝,外面的寒气涌进来,可她盯着自己的眼,等自己撑不住一眨眼时,感到一个舌头——汉人所谓的“心之苗”——正点上自己的眉心。全身都是冷的,就那一点被灼了,然后他的呼吸就促了,她的也促了……
这些,他们都不可能明白的。
他隐隐明白母亲为什么来找奢奢。
苟太夫人从来都是一个严谨得近乎苛刻的人,因为她不止要守氐人的老法儿,也要守汉人的“礼”。她对人对己都极为严苛。她是不能容忍自己最疼爱的幼子就这么不伦不类,既不像氐人也不像汉人地跟一个女子混在一起的。
她是来……招降纳叛的。
可奢奢,受得了这个吗?
如果说,苻融遇到过的人里,生哥是一个例外,奢奢就是他另一个例外。他知道,奢奢是受不了任何规矩的。生哥还有生命力在外面的规矩束缚下,抗衡、折腾,可若轮到奢奢,她生命是那么的脆弱,稍稍一击,就会破碎。
想到这儿,苻融心中更急。
他催马疾奔,可直到冲入树林,帐篷映入眼帘,也没见到母亲的车驾。
他松了口气,接着却发现,西苑如旧,而人已不在。
他张开口,大声喊,却没有回应。寻了个遍后,只有重新上马,朝守卫的羽林军营帐奔去——他们受他严命,守护这里,本来绝不应出错。
可羽林军兵士的回话立时让他绝望了:“回殿下,太后刚才来过,与奢奢姑娘谈了一会儿,奢奢姑娘就上了太后的车走了。”
“属下们不敢阻拦,可王爷有令,属下们又不能任奢奢姑娘就这么走,所以属下还远远地跟着。到了前面那个回长安的岔路口,却见奢奢姑娘忽然下了车,还赤着脚,就向北走去。属下急了,就要追,可太后车里传出话:‘让她走,谁都不许跟!’属下不敢违旨,只有回来,已派了兄弟飞马去告诉殿下,没想殿下就来了。”
——这么说,奢奢竟没跟母后回宫?
苻融咬了咬牙:“给我找!传令附近所有羽林军,翻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渭水在猎苑北边的冰盖下默默地流着。
因为有渭水滋养,这猎苑的草木每到春夏,才会如此滋荣。
可这时,才将要入春,冬的严威还没有褪尽,到处都是坚硬的、枝柯峭冷的树,以及驻守的羽林军伐木取暖时,留下树桩的白茬。
那些被锯倒的树,像被冬的大口啃过了似的,上面还留有冬的牙印儿……想起奢奢就这么赤足从这里走过,苻融的心里就像要滴血。
——耳中忽传来敲击的声响。
猎苑之中,怎么会有这等声响?
直到出了密林,奔至渭水河边,苻融才意识到:渭水河冰开了!
那声响是冰与冰的撞击发出来的。像不甘退却的冬遗落的碎牙,那些冰牙打着冰牙,一大块一大块地分崩开,推挤着,拥搡着,割裂破损,自己给自己挣扎出绝望。
远远的,他忽看到了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奢奢!
苻融大叫一声,驱马疾奔,却见奢奢似也回头望了一眼,却在那冷白的冬日下,就着冰面反射出的更冷更白的晶光,竟跃身到冰面上去了。
双腿一夹,苻融惊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驱马疾奔,直冲向河岸。可满河的裂冰正自轰然裂开,奢奢赤着足,那白皙的足闪着比冰面还寒凉的光,一跳一跳的,从一大块冰上,跳到另一大块冰上,竟朝河心跳去。
苻融大喊:“停下,快停下!”
他奔到河岸边,却见奢奢几乎已跳到河中间了,立在一大块碎冰之上。这时她才肯缓过气,慢慢转回身来,冲自己笑了笑。
可那笑比冰还冷。
苻融伸出双手,伸向河中间,想象那日在羯鼓堡一样,再把这个女人接入怀里。
可奢奢的嘴巴在动着,隔得太远,或她说的声音太小,甚或她根本没有发出声,或者风太大了,总之苻融什么也听不到。
但那嘴形,她说的分明是汉话。
猛地意识到她在无声地说着什么,苻融心口似被重锤捶了一下。
这还是自己教给奢奢的,可——
他终于听到奢奢的声音了,因为下面这句话她不再是无声地念,而是大声地说:“我知道你终究还是定亲了,是姜家的姜戎,果然是个漂亮的女儿。你到底是不知道,还是在骗我?”
苻融狠命地摇着头,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皇上曾帮他拒过董氏女儿,母亲曾帮他拒过太后亲自提亲的强氏女儿……他本来一直觉得侥幸,谁想,竟还会有一个姜家的女儿!
可想起那日太极殿上,众酋豪商议立君时姜姓人等的表现,他猛地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过后,他猛摇着的脖颈突然僵住。
却见奢奢在河心破裂的冰盖上惨笑,喃喃道:“其实你知不知道又怎样……”她手里亮晶晶的,原来还握着把解腕尖刀,只听她对自己说:“我总也狠不下心来,像曾说过的那样,听到了这个就刺死你。”
苻融本自心酸,忽听得上流轰然巨响,他朝上流一望,只见凌汛突至,遥远的冰线忽然开始松动,那上面融化了的冰一大块一大块地要往下涌,直欺压上下面阻挡的冰块,地裂天崩一般,遥遥的,只见一道冰堤耸立起来。
——原来有一朝,真的会海枯石烂、云垂冰立这样应验的。
苻融大叫:“你快回来!我不娶她,谁也不娶!只要你回来!”
可奢奢脸上惨笑了下,接着,冰河震动,她足下的冰块这下真的裂了,她随着那巨大的冰块向下游漂去。
苻融已惊怕得脸孔煞白,他驱马顺着河流,跟随着奢奢,就往下游走。
可上游遥遥立起的冰面,在凌汛的催动下,正越来越急地压下来。
苻融忽然大叫一声,在马上甩掉袍靴,把中衣都尽快地除下,蹬脱了马镫,直接从马上就跳进了河里。
仿佛千万根针一下扎进自己的皮肉,苻融遥遥地听到奢奢一声喊,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感觉自己被冰撞上,一撞后,脑子里绷紧的弦一下断了,他感觉自己晕了过去,可奢奢……奢奢呢?
苻融醒来时,先感觉到身边生的篝火。
他身子两侧都生得有火。
已经是夜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被随行的羽林军捞了起来。
他口里喃喃了声“奢奢”,可他看到了俯在自己脸上方的羽林兄弟那怅然一现的神情,就知道……没了。
可他来不及想,就又昏了过去。
苟太后这两天终于不用再担心苻融的身体了。
这孩子命壮,已醒了过来,调养了几天,虽在高烧后依旧是虚,可总算熬过来了。
熬过来就还是她的儿子。
她虽是女子,但一向自信杀伐决断,绝不输于任何男人,却在瞧不起大多数男人的同时,更瞧不起几乎所有的女子。
——不过是个漂亮女人罢了。
苻融这孩子就是心实。
好在他命壮,只要熬了过来,不管怎么样都是好事,以后想来就不会再吃女人的亏了。
这事儿对她的影响到此为止。此刻,她操心的是另一件大事。
她的坚儿已经登基,可弑君自立,毕竟根基不稳,苟太后作为严母,自觉该帮儿子在旁边看着。朝中大佬不少,可如今真心实意地膺服自己坚儿的却不多。任何一个人如见了坚儿弑君自立,却能成功,只怕心中也颇有跃跃欲试的想头吧?
所以前日,已经入夜了,她还命人备车,偷偷地在长安城中走了走。
苻生死后,长安城中果然笑语渐多,哪怕入夜以后,灯火都比往日辉煌许多。
苟太后的车行走在灯火渐盛的长安城中,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而果如她所料、也超乎她所料:原清河王苻法府上的灯火尤其大盛,门前车马之盛甚至远超乎她的想象。
坚儿也是个实心的孩子。他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往日坚儿与诸臣还平起平坐时,自然结纳得到朋友。可如今,坚儿已位尊九五,朋友就都跑到苻法那儿去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谋逆!
就算苻法不想谋逆,总有一日,时势会推着他走上谋逆之路的。
所以她今日秘密召见了王猛。
好在坚儿身边,明理有决断的谋臣少。她还记得已死的强太后召自己入宫觐见之前的那天,自己也会过这王景略。
汉人果然就是汉人,他的筹谋,对自己确实助益良多。
王猛来时,苟太后劈头就是一句话:“前日我曾出宫,见清河王府前车马盛况,府内灯火通明。这些事,你们从没对皇上提过吗?”
一听说苟太后召见自己时,王猛已约略知道她所要谈的事了。
皇上目前,最重要的大事就是:他为酋豪所立,所要先行的当然就是要压制诸酋豪。否则国家无体,万务无基。
清河王苻法颇得人心,目前,众酋豪所行策略分明就是要尊苻法,以限皇权。苻法确不当死,可依目下形势,他若死或对大局有益,亦可令诸酋豪从此自惕。
王猛略一沉吟:“陛下兄弟情深,这一节,臣等实不愿上禀。”
就见苟太夫人脸上黑了一下。
却听王猛接着含蓄地道:“只是有些事,皇上做不得。一是不忍做,二是不能做,可太后行得。”
苟太后点了点头,她面容冷厉:“没错。我惊见此等大逆,不知先生有何教我?”
只听王猛道:“若皇上以国法杀清河王,一是陛下于心不忍,二是天下万民必然不服;可太后是其母后,若以家法杀之,则天下百姓,何敢妄议?”
维时大秦永兴元年,五月。
太后懿旨:“清河王贱丑之后,邀天之幸,得蒙重用,反不识大体:于家,于主母不恭;于国,敬太后无礼。赐其自尽,以完国体。”
这道旨,是召清河王入宫后,把他独自晾在承明殿候驾时宣布的。
连皇上听闻,都一时大惊。
他急忙赶过来,却无法违拗母后旨意,只有执着苻法之手大哭。
苻法平日与苻坚兄弟友爱之情极深,苻坚竟痛哭至呕血,终究无力阻拦。
是夜,苻法自裁于东堂。次日,苻坚下诏,依其本官,以国礼葬之。这一场篡位弑君,革故鼎新的血至此才算流尽。王猛听闻后,轻叹了一口气。
可他此时,终于可以触手抚及天下了。
对于苻法,他也只有叹一口气的纪念而已——这事处理得利落,既不伤陛下仁厚之名,又可有助于朝纲整肃,对于他来说,这也就是清河王苻法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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