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张作霖一蹦多高,拉住胡老嘎的手,“老人家,我谢谢您,我太谢谢您了。”
“您想干?”
“干,干定了。双田洋行我都敢血洗它,劫银子算得了什么?鬼子我都不怕,清政府那几个烂丁我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这条路线我不熟啊,那官兵的银子在哪儿?在哪儿过?你告诉我啊。”
“嘿嘿,我就知道你敢下家伙,所以我已经探听出来了,他们从新民府出发,走高台山,巨流河,般家河,兴隆甸,从这条路走,奔于洪,奔奉天,回来还得走这条路线。如果你们要下手的话,最好在兴隆甸,那是个大码头啊,来往的官人都在兴隆甸打尖住店,兴隆甸靠着堡子边有一家高升店房,几乎叫官府全包下了。我敢肯定,这管带领着人也得包高升店,提回银子来也得住那店房,第二天才能走,你们干脆就在兴隆甸下家伙,是万无一失啊。”
“是吗?太好了,老人家你放心,事成之后我是必有重谢。”
张作霖转回身,把青龙、混龙叫过来:“你们哥俩儿别闲着,按老人家所说你们赶奔兴隆甸去一趟,把消息给我打探确实。另外,再看看地形。”
“唉。”这俩人也是行家,要讲扫盘子,看地势,家常便饭,骑快马他们走了。张作霖就在这儿听信,几天的工夫,俩人回来了,兴高采烈,向张作霖报告:“队长,您看看这是草图,老人家所说一点儿不假呀,我们到那儿扫问了,果然那座店房让军队给包了。我们扫听那儿的军队,是新民府三营统领王凤亭手下的人,有位管带叫王文举,人送绰号叫单打一,又叫王弹子。”
“噢,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王文举厉害啊,弹无虚发,故此,叫单打一,指哪儿打哪儿。这家伙晓勇善战啊,不然的话王凤亭能派他吗?他呢,还是王凤亭的一个远房兄弟,知根知底,非常可靠,所以才派他担任如此重任。”
“好嘞。”张作霖心花怒放,一想干这买卖还是别用赵家庙的保险队了,仍然用虹螺岘的,一则赵家庙离得远,二则他们都有经验。张作霖辞别胡老嘎、孙烈臣,带着青龙、混龙一溜烟来到虹螺岘,马上召开紧急会议。汤二虎、张是非、海宽全参加了。当张作霖把这件事情讲完了,大家全乐了。海宽直晃脑袋:“我说队长,太好了,我们这队伍里头也是钱紧得要命啊,弟兄们直勒裤腰带啊,如果把这笔买卖做成了谁不乐啊。”
张作霖叮嘱他:“你可告诉弟兄们,一如既往,要求口风严密。别忘了古人言,事情成功由于密,事情失败由于泄,懂得我的话吗?”
“懂啊,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嘛,只要大家不说谁也不知道。”
“对,现在把弟兄们全拉着,另外把坑刨开,每人发新枪,每人子弹五十发。”
“哎。半年没敢动用这批武器,这回使上了。”
把坑刨开,一捆一捆金钩疙瘩搂快枪全拿出来,把油纸去掉,每人发了支新枪,足够的子弹。“哗啦”,一拉枪栓,这枪是真棒,枪管瓦蓝,比起当初的武器强上万倍。弟兄们是兴高采烈。
张作霖重新画了张草图,又作了一番部署,大伙儿心里都有底了,开始行动,赶奔兴隆甸。等到了兴隆甸,让青龙、混龙扫盘子一打听,得知王文举押着五万两银子刚离开奉天,可能还得一天多才能到兴隆甸。来得正好是时候。白天大伙儿都分开,晚上聚在一起。兴隆甸的堡子边上有条河,名叫兴隆河,河对岸是一片大树林子,里边是乱葬岗子,张作霖就选好这地方了,让弟兄们在此隐蔽。接着张作霖又派出青龙、混龙继续侦察,转过天来,王文举领人到了。老远看去,花翎、马褂、腰刀,这家伙身上还别着铁公鸡,威风凛凛,率领着三十名官兵,赶着银子车进了高升店。青龙、混龙回来给张作霖送信:“队长,大鱼上钩了,住进了高升店,什么时候下家伙?”
“妈了巴子的,小鬼子的战术我挺欣赏,在朝鲜没少跟他们打交道。这帮小鼻子专讲究拂晓进攻,天似亮似不亮,鬼龇牙的时候,你正在熟睡的时候他摸上来了,这招可够厉害的,咱们也学学小鼻子。”
按计划,弟兄们等到拂晓来临,偷偷过河,往高升店方向运动,到这儿就把店给包围了。张作霖干活讲的是贵在神速,打你个措手不及,弟兄们纷纷翻墙而入。哨兵发现了:“口令,干什么的?”“啪啪”,两枪就把哨兵干掉了。枪声一响,清军手忙脚乱:“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只要往外一探头,“啪”,就一枪,指定是大揭盖,脑袋开花。王文举正在熟睡之时,听见外边枪声大作,不知道怎么回事,穿着睡衣他出来了:“怎么回事?为什么鸣枪?”懵懵懂懂的,眼还没等睁开,张作霖抖手一枪,脑瓜敲碎,死在门口。当头儿的一死,底下乱套了,把能打的打死,不能打的就没打,就这样,没费吹灰之力,把银子车赶出了高升店。老百姓吓得全钻桌子底下去了,没人敢出来看。
路上一点儿困难也没遇上,他们就回到了虹螺岘。到虹螺岘,把银子搁起来,先听听风。侥幸活下来的清兵回去向新民府三营统领王凤亭报告,王凤亭马上赶到奉天将军府报告,也无可奈何,不知道是哪个绺子干的,遍地都是贼,因此暗气暗憋。张作霖是发了笔横财。
张作霖还开了个会,告诉大伙儿:“钱咱有了,原来我打算回来咱就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那样做不合适,咱们还得望长久远,这笔钱是保命的钱,我分派一下,不知道弟兄们有何看法。”
“队长,你说吧,你说了算,怎么都行。”
张作霖吩咐先提出一万来,这笔数目可不小,等提完了,张作霖继续安排:“去把那个坑重新再刨开,取出一百支好枪。”大伙儿不知道干什么,又取出一百支好枪,张作霖亲自过了数。接着把汤二虎、张是非叫了过来:“二位哥哥,麻烦你们辛苦一趟,把这些东西装上车,送到青麻坎三界沟,这是送给我干佬杜老判的,老人家平日对我不薄,我现在富裕了,腰杆硬了,不能忘恩负义,这多多少少表示我的一点儿心意,烦劳你们给送去吧。”
“罢了,兄弟你想得真周到啊。”
“不过,二位哥哥,我还得借重你们二位,速去速回。”
“哎,你放心,撵我们,我们都不走,老爷子有话,我们跟你就算摽上了,回来见啊。”
就这样,汤二虎、张是非押着一百支枪、一万两银子,到了青麻坎三界沟。一进大厅,杜老判和他的仨兄弟,杜宝兴、杜宝万和杜宝善都在,杜立三也在,狗头军师宋庆廉也在,正议论最近发生的事。大伙儿就猜测,什么人胆大包天血洗双田洋行,外边传出风来了,头一种传说就是青麻坎三界沟的人干的,有人似乎还说这帮绺子还吵吵喊喊的:“要问我们哪儿的,我们是青麻坎三界沟的”,这不是往咱们头顶栽赃吗?另一种传说,这事是辽阳的冯麟阁干的,因为冯麟阁受俄国人的支持,跟东洋人有仇,在俄国大鼻子的支持下干的这事,但光是传说,没有真凭实据。还有一种说法,是八角台张景惠的人干的,不过不可能,张景惠是豆腐匠出身,跟豆腐似的,你要问他一斤豆子能出几块豆腐?行。要干这种事你借他个胆子,他不敢。田小凤?不能,新近哥哥死了,她哪敢到新民府冒险去。究竟谁呢?大伙儿胡乱猜测。
但杜老判心里有数,十有八九是老疙瘩干的。这老疙瘩可够狠的,你干这么大的买卖,你事先也应当跟我研究研究,跟我打个招呼,他妈这孩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也可能不是他。
大伙儿正猜测之时,汤二虎、张是非进来了:“老当家的,各位,嘿嘿,我们回来了。”
“哎哟,”杜老判眼睛一亮啊,“过来,我问问,你们这些日子没上山,干什么来的?”
“哎,跟您老人家说吧,忙得脚打后脑勺啊。另外给您老人家道喜,您干儿子是这份儿。”两个人同时挑起大拇指,“现在的张老疙瘩跟过去不一样了,在赵家庙成立了保险队,是这么回事……”到这儿没有背人的话,二人把张作霖领着他们怎么血洗的双田洋行,兴隆甸怎么的官银,全都说了。最后,请杜老判到院里看看,两个人喜笑颜开:“一万两雪花白银,一百支金钩疙瘩搂东洋快枪,另外,还有五十箱子弹,这是送给您的。老疙瘩说了,现在腰杆硬了,多少有点儿收入,不能忘本,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杜老判闻听大笑:“哈哈,怎么样?我就看这老疙瘩不是等闲之辈吧,如今事实证明了这一点,这小子他妈真龙性,好样的。绿林人就需要有这样的胆气,好,我收下。”
盘点数目,入了库。
在这儿,杜老判摆上一桌酒席,给汤二虎、张是非接风,另外仔细询问张作霖的情况,别人都挺高兴,就俩人不高兴,一个杜立三,一个狗头军师宋庆廉。这杜立三小脸沉沉着,面色铁青,他爹越高兴,他越生气。杜老判也不瞎,看出来了:“小立子,你干什么这模样,怎么,你不高兴吗?”
“爹,我哪敢不高兴,只是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什么事?”
“爹,您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个张老疙瘩绝不是一般的人,我让宋庆廉给他相过面,他是一双狐眼,机警过人,外忠厚而内奸诈,非同一般。到了他好的时候肯定忘恩负义,现在无非是给咱点儿甜头儿尝尝,迟早必受他的株连啊。依我说,爹,这东西咱不要,给他退回去。从今天开始,一刀两断,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他张老疙瘩飞黄腾达咱也不眼气,他倒了霉咱也不管,这才叫上策。不然哪,你老人家有悔青了肠子的那一天。”
“放屁,他妈你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老疙瘩哪点儿把你得罪得这么寒心,啊?你没事跑这报丧来,别说了。”
“唉,不说了,我就知道嘛,我这一说您老人家指定生气,好,不谈这事行不,该怎么地怎么地,将来吃了苦,您别怪我把丑话讲到前边。”杜立三一甩袖子,领着宋庆廉走了。
杜老判是余怒未消:“杂种,我他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家伙,要换成老疙瘩我得多高兴啊,你要像人家老疙瘩那样,我早就养老了,六十多了,何必还支撑这份家业,呕心沥血呀,真叫人不省心。”他几个兄弟苦劝,老头儿的气才消了。
汤二虎和张是非说:“老当家的,老疙瘩有个要求,说他刚成立保险队,腰杆还软,打算让我们哥俩儿最近时期还得帮帮他的忙,我们也不知道家里边的事怎么样,您看是让我们去啊还是留在家里头?”
“去吧,老疙瘩说得对,本来嘛,别看他做了两笔横买卖,可肩膀头还窄啊,还晃不开,你们哥俩儿应当真心辅佐,等山上有事再叫你们回来。”
就这样,两个人离开三界沟,又回到了虹螺岘。
过些日子,张作霖家的喜事也传来了,他媳妇儿生下个大胖丫头,张作霖非常高兴,骑着马赶到二道沟,到了屋里看望他们母女,抱着这个孩子亲了又亲,啃了又啃,你看这玩意儿就怪,狮子、老虎厉害,但虎毒不吃子,张作霖杀人不眨眼,但对于自己的骨肉那也是爱如至宝。张作霖乐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思索半天,给孩子起个名,叫首芳,张首芳就是张学良的大姐。张作霖他娘当然也高兴,把张作霖拉到屋里就说:“孩儿啊,不要重男轻女啊,男女都一样,你看二妞儿给你生了个头,我怕你犯驴脾气。”“娘啊,我怎么能呢?说良心话,我还真喜欢丫头,丫头懂事,嘿嘿,我一点儿那个想法都没有,娘,你只管放心吧。”
张作霖嘴没说,心里想了,什么丫头、小子的,我脑袋掖到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说不定哪一天我命休矣。
但这话他不能跟他娘说。
得了个大丫头,这是喜事,亲朋好友齐来祝贺。尤其张作霖上回做那买卖得了五万两银子,给三界沟送去一万,还剩四万,从四万之中又提出一万,还剩三万,把那三万深深地埋起。那一万两银子分两部分,一部分给了虹螺岘支配,另一部分拿回赵家庙,全给分了饷了。每个保险队员换了一套新棉衣,家家户户给送的米、面、猪肉、粉条、冻豆腐,大家非常高兴。保险队的家属也都跟着沾了光,皆大欢喜,所以这年过得非常痛快。
喜上加喜,有人建议应当隆重祝贺。张作霖一想,祝贺就祝贺吧,大家快乐快乐。在赵家庙、二道沟搭的喜棚,招待亲朋好友,凡是来的都是八个菜一个汤,远路来的给拿路费。这块儿简直比过年都不差,敲锣打鼓,说说笑笑。到了给女儿办满月的这天,更隆重了。办满月,有上礼的有随份子的。
张作霖领着弟兄们正在张罗的时候,有个保险队员如飞似箭跑进保险队部:“报告,报告大队长,辽阳高坨子的冯麟阁冯当家的来了,听说来给您贺喜来了。”
“这个。”张作霖的脸刷就变了,冯麟阁是辽西巨匪,跺一脚,辽东半岛都颤一颤,摇三摇,手下好几千人马。提起他来,关内关外无人不知,他手下一共一百零八帮,他是大瓢把子,执掌生杀大权。除了三界沟的杜立三杜家父子之外,哪个绺子不怕他?也就是杜立三他们敢和他分庭抗礼。除此之外,一般人见着冯麟阁,那是奉若神明。张作霖寻思开了:你说他怎么能跑到我赵家庙来,他那么高的资格,见我一个小小的保险队长,为什么?
老丈人也在旁边说:“老疙瘩,我也觉着这事不太对劲啊,你要好生招待,可千千万万得罪不起啊,那是阎王爷。要得罪了一点儿,人家手这么一攥,咱们就成碎渣了。”
张作霖让自己镇定起来:“我明白,准备迎接。”张作霖把乡亲们打发走了,把保险队的队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张灯结彩,率领着青龙、混龙、汤二虎、张是非、海宽列队迎接。时间不大,就见正西方,尘头大起,马挂銮铃,来了三十多人,一色都是高头大马,为首的有匹大青马,跟青缎子相似,挂着威武铃,鞍韂锃明刷亮,马鞍上坐了一个人,这人这个儿比张作霖更高出一头半,浓眉大眼,看这样,三十七八岁,头上是玄狐皮的帽子,身上穿着玄狐皮的大皮袍子,腰里煞着板带,挂着双家伙,底下蹬着大马靴。在他后边跟着四个彪形大汉,也就是他手下四大炮手:汲金纯、阚朝喜、天昏、地暗,这四位模样魁梧,四梁八柱。再后头,全是保镖,一色都是西洋的快枪,个个高头大马,一震也把你震住了,一照也把你照化了。
张作霖还真不善,在道边等着,一看马队到了近前了,张作霖把手一扬:“留步,各位请下马。”马是就地打转,等停稳之后,众人甩镫下马,阚朝喜、汲金纯,抢步齐声过来了:“兄弟,还认得我们弟兄不?”张作霖一看,怎么不认得啊,在牛心坨跟他们俩相遇,这二位拦路抢劫,叫张作霖给打趴下了,后来俩人哭诉经过,张作霖动了怜悯之心,没要他们的命,而且还赠给他们银子。二人感其恩,要求跟张作霖堆土为炉,插草为香,就在道边结了拜了。汲金纯老大,阚朝喜老二,张作霖老三。打那儿之后分了手,这哥俩说我们要投奔冯麟阁,一直到今天,俩人回来了,现在是挑大梁的两位,是冯麟阁手下的左膀右臂,跟当初大不相同了。但两个人没忘本,拉住张作霖的手眼泪都掉下来了:“兄弟,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你可知道哥哥是日夜思念你呀,今天总算见着了,兄弟挺好?”“托二位哥哥的福,我混得还算可以。”“那就好,听说弟妹给你生下一位千金,这不,我们大横把闻讯之后非常高兴,英雄爱好汉,不远百里前来给你祝贺啊。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二人把张作霖领到冯麟阁近前。这一介绍,张作霖外面那过得去,这是老前辈,张作霖出入赌场的时候,穿露屁股的时候,狗屁不是的时候,人家就是辽西的大横把,怎么跟人家比?因此,张作霖是毕恭毕敬,一躬到地:“老前辈,恕在下不知,迎接来迟,罪该万死,我给您请安了。”说着,腿一屈,要下跪。冯麟阁用手相搀:“免,免了,哈哈,来,过来我看看。嗯,好样的,我说老弟,愚兄虽然在辽阳高坨子,可也听见这边点儿消息,知道你是咱们绿林当中的后起之秀啊,了不起,因此今天特来拜望,顺便给老弟贺喜。”
“哎呀,不敢当,此地并非讲话之所,里边请。”
接过马匹,赵家庙的保险队赶紧过去,把人家的马匹接过来,刷洗饮遛,把人家的人请进保险队的队部。屋里头点着大炭火盆,热气扑脸,因为事先早就做了准备了,收拾得干净利落。其他弟兄在配房,正房屋里头,被迎进的是冯麟阁、阚朝喜、汲金纯、天昏、地暗,这五个人。张作霖的身边带着汤二虎、张是非、青龙、混龙、海宽,端茶捧水在这儿招待。张作霖坐到下垂手,规规矩矩:“老前辈,您今天怎么这么得暇,大驾金身光临鄙队,哎呀,真是三生有幸啊。”
“哎呀,我说老疙瘩,你还真有两句词了,嗯,方才我没说吗,英雄爱好汉,我久闻大名,早想见见你。另外,你得了一位大千金啊,我哪能不来祝贺呢。”冯麟阁冲着天昏、地暗一使眼色,两人在兜里伸手拽出一张银票来,往桌上一放,张作霖一看,白银三千两,上礼的钱。
冯麟阁出手大方,也算是挥金似土了,孩子办满月,给上三千两银子,这在官场之中,那些当官的一般也舍不得。张作霖不敢收,因为张作霖明白:冯麟阁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可要加好了防备。张作霖吩咐一声:“摆宴。”这席面那太硬了,四个压桌碟,四冷荤,八大件,三个篮,八中碗,罗列杯盘,烧鸡烤鸭,山珍海味。另外在这保险队的队部,也摆了三桌,凡是张作霖的好朋友全都出席作陪。像大虎山的,虹螺岘的,三道沟的,二道沟的,好朋友都出席了。
张作霖在酒席宴前是频频敬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麟阁把酒杯放下了:“哈哈,老弟,小兄此番来到赵家庙,能跟你见一面非常高兴啊。不过呢,我是个直性人,心里有什么就想说什么,有一言出口,老弟愿意听吗?”
张作霖一听,心说事情来了,赶紧一笑,点了点头:“您老人家是绿林老前辈,小可初出茅庐,我还总想着上您老人家台前请教呢,今天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我感到三生有幸,我是愿闻高论,洗耳恭听。”
“好,老疙瘩,前者新民府出的事没有不知道的,血洗双田洋行,抢走了小鼻子的快枪三百支,全都是新式步枪,金钩疙瘩搂啊,子弹数万发,还有很多军用物资。之后的几个月,兴隆甸又有人劫了官银五万两,打死清军带队的管带,击伤清军数名。我说老疙瘩,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张作霖一听,问到病根上了,他毫不犹豫,立即晃脑袋:“老前辈,您猜错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我怎么敢干呢?哎呀,谁干的我还不清楚。”青龙、混龙、汤二虎、张是非、海宽等人心里都有数,大伙儿按张作霖所说,一致晃头。冯麟阁把眼睛一眯缝,盯着张作霖的脸,好半天没说话。大约两分多钟之后,就见他那脸呱嗒就沉下来了:“我说老疙瘩,有道是明人不做暗事,大丈夫敢作敢为呀,你这是瞪眼说瞎话呀,难道连冯某你还见外不成吗?我怎么听说这事都是你干的呢?我敢说,我有确实的情报,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拿我当了外人了。”
张作霖一笑:“老前辈,我怎么敢呢?我要做了这件事情我就不怕,怕我就不做,这有什么可背人的呢?我的确不知此事,也许哪个绺子干的,外边有这种传言而已,我张作霖实在没干这事。”
“我说作霖哪,实不相瞒,你认得穿红的,冯某认得挂绿的,你可以不相信我,那么沙俄你总得相信吧,俄国政府在辽东政府派驻军队,那军队里头有谍报机关,那个谍报是相当准确,人家都调查出来是你干的了,你怎么还矢口否认呢,嗯?”
张作霖把脸也沉下来了:“老前辈,你这何苦呢,这不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我不管他俄国人不俄国人的,他那谍报机关跟我有什么关系呀,他的嘴长在他的脑袋上,他随便说去呗,反正我心里清楚我没干。”
冯麟阁是软硬兼施套张作霖的话,张作霖就是不承认。一问三不知,神仙也难治,冯麟阁也没辙了。
“好,老弟,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说明你没干了?要是你没干,与你就没关系了,他妈了个巴子的,谁干的,我骂他八辈祖宗!”冯麟阁当着张作霖的面,爹长娘短,口出不逊,骂的那个难听都合不上牙。汤二虎是火暴脾气,就坐不住了,握了握枪把,心中暗想,好你个姓冯的,你干什么,你借酒发疯,指桑骂槐,你骂谁?即使是我们干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力跑这儿刨根问底来,我们告诉你是人情,不告诉你是本分,你骂谁?我他妈掰你的牙。
幸亏张是非挨着他坐着,这人胆大心可细,怕把事儿弄砸了,用手偷偷掐汤二虎的屁股,那意思你别言语,没你的事,这一掐疼了,二虎明白了:“我上趟茅房。”他不爱听,再在屋坐着,非爆发不可。就这样,他上茅房了。冯麟阁毫不理会,仍然破口大骂:“老疙瘩,你说干这种事的人多缺德吧,我不恨他别的,他不应该打着辽西冯某的旗号,现在东洋的小鼻子把我给恨上了,公然把矛头指向我们高坨子,说什么要调兵遣将踏平高坨镇,跟我冯麟阁决一雌雄。唉,真是倒了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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