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子聪和尚、姚枢等一干文臣武将应召来到帐殿。宿卫禀报:午宴安顿便宜,请王爷及贵客入席!
在这偏远之地,忽必烈命王府御膳房准备了一桌极尽豪奢的筵席。
御膳房官员可谓挖空心思,不仅将猪、牛、羊、鸡、鸭、鹅等家畜、家禽煎炒烹炸,弄得色香味俱全,甚至还弄来鹿、獐、山鸡、天鹅、野兔、土拨鼠等野味,最难得还是那些深海鱼贝,在这藏边之地更是难得一见,还有各色的四时菜蔬瓜果,红红绿绿,莫不鲜嫩欲滴。
至于酒,什么马奶酒、青稞酒、葡萄酒、果酒、米酒、粮食白酒……更是罗尽珍品,应有尽有。考虑到子聪和尚和八思巴不饮酒,忽必烈还特地命人为他们准备了几种果汁。
如此铺排,皆为欢迎来自藏区的上师八思巴,同时也为犒劳多年征战,不惮辛苦的将臣们。
八思巴拿起一双筷子,赞叹道:“这简直就是一桌艺术品,令人不忍去毁坏它。”
子聪微笑:“这些可都是王爷带在身边一直舍不得享用的珍馐,料定有贵客来,不想就是上师。”
“来,让我们为王爷和上师的健康及知己重逢干杯!”姚枢率先端起面前的酒杯,双手作揖恭祝。
忽必烈神采奕奕,轻舒须髯,笑逐颜开:“不如说,为我们蒙、汉、藏等各族永结同好、亲善和睦干杯!”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底亮给大家,畅声大笑起来。
众人起身齐声道:“谢王爷鸿恩!祝王爷万寿无疆!”各自干了杯中酒,方才落座。忽必烈夹起一块芙蓉果脯放在八思巴的盘子里,不无歉意地解释:“上师慢用。征伐大事在身,未能很好款待上师,尚乞见谅。待将来返回汉地,本王再用纯粹的宫廷御膳招待上师吧。”
“唔——”八思巴一边品尝着芙蓉果脯,一边奇怪地问,“听王爷话意,宫廷御膳难道比现在这桌筵席还要奢华吗?”
忽必烈笑而不答,又往八思巴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素烧山芋:“你尝尝这个。厨师的手艺不错,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他用毛巾擦了擦嘴角,环顾了一下追随自己左右的文臣武将:“你们也随意享用吧。这阵子都在行军打仗,饥饱无定,大家受苦了。”
“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众人深受感动,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今天哪来的这么多客套话?是不是因为上师在座,让你们拘谨了?”忽必烈转头对八思巴笑道,“这些人虽为我臣属,却与我惯熟,平素插科打诨,鲜有拘礼。依我说,咱们今天索性开怀一饮,大家海阔天空,驰骋想象,畅谈一回佛经典故如何?”
众人轰然应是。
“如此甚妙。但不知子聪先生可有兴趣?”八思巴亦兴致勃勃,侧头望向了子聪先生。
“当然。王命不可违,况贫僧正有一些疑惑想向上师讨教呢,还望上师不吝赐教。”
“不敢!子聪先生何必自谦!”八思巴微微一笑,“倒是我想请教先生:据说佛陀释迦牟尼幼年时曾经按照传统接受过印度婆罗门教的严格教育,可有这么回事?”
子聪知八思巴有意考他,于是放下筷箸,沉稳地答道:“佛陀是一千七百年前古印度迦毗罗卫国国君净饭王的儿子。释迦牟尼即‘释迦族的贤者’之意。他幼年时的确接受过婆罗门教的教育,但成年后便与婆罗门教渐行渐远。据传他于二十九岁时出家修行,寻求解脱之道。”
侍者又端上烧雁、攒熊掌,并在每个人的桌前放上一小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野鸡羹,只在子聪和八思巴面前各放了一碗莲子羹,二人自幼出家,笃守戒规,“斋居蔬食,终日淡然”。
忽必烈端起斟满马奶酒的酒杯:“来,来,让我们为子聪和上师这两位汉藏名僧今日能在这里切磋佛法干杯!三杯之后,你们不妨尽兴攀谈,本王和在座各位先生和将军们洗耳恭听。”
众人应和地饮尽了杯中酒。放下杯盏,八思巴顾不上谦让,迫不及待地向子聪提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当时印度宗教界里,风行禅定和苦行的修持方法,意在获得神秘的宗教经验,达到所谓‘非想非非想’之定境,认为此即为解脱境界。子聪先生是否也这样认为?”
“佛陀释迦牟尼先从数论派修习禅定,据说已达高深之定境,却仍不能认为已得解脱。”子聪跟随海云法师习法多年,掌握着博大精深的佛学经典,此刻全都派上了用场。“后来,他又改从苦行外道禁欲苦修六年,更觉无益。尽管这些说法难免有故意贬低婆罗门教和外道之意,但在当时印度那种宗教环境下,佛陀释迦牟尼曾尝试过这一宗教修持方法是完全可能的。直到他三十五岁时,有一次坐于菩提树下苦思解脱之道。经过七天七夜冥思苦想,方自觉大彻大悟,成就‘无上正觉’。”
“这就是说,他发现了宇宙人生之奥秘,找到了解救众生脱离苦海之途径。”八思巴插言。
“是的,一点不错。”子聪的语气渐渐转入沉厚,“此后四十余年,他把悟到的道理到处宣传,争取信众,形成教义,组成僧迦教团,建立了佛教世界。应该说,他的创教传道活动进行得相当成功,因为他拥有众多的信徒,其中既有国君、贵族和富商大贾,也有奴隶、乞丐之类下层百姓。”
侍者递上一块毛巾,子聪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亲自往八思巴盘中夹了一箸烤土豆片。
“二位高僧,今日论法到此为止。”忽必烈见武官们已经听得兴味索然,不觉含笑打断了八思巴与子聪间的佛法切磋,提议道,“上师、子聪、姚枢,等吃过筵席,你们三人不如陪本王去领略一番松潘草原迷人的风光,享受享受秋日的高远和宁静。”说着他举起酒杯,朗朗一笑,“下面的佛法大义,还是留着以后再作讨论吧。”
子聪与八思巴意犹未尽,彼此相视,心底皆生惺惺相惜之意。“谨遵王爷之命!”大帐中觥筹交错,笑语重起,一扫方才的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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