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江北,军旗猎猎。
汉水自西向东注入滚滚长江。忽必烈的东路军大营就设在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处。
立马长江,忽必烈感慨颇多。他对聚集在身边的郝经、廉希宪、子聪和尚等一批高级幕僚说:“昔日魏公曹操挥师南下,志在统一全国,不想梦断赤壁,兵败长江;秦王苻坚夸下海口扔鞭断江,最后仍落个狼狈而逃;只有唐太宗李世民势如破竹,收复江南。而我,则要再次效仿宋太祖赵匡胤,兵不血刃,以德降服宋民众。”
“报!”众人尚未答言,这时两名信使疾驰江边,滚鞍下马:“亲王殿下:奉末哥大王之命,通报蜀东军情!”
信使从背囊中取出信札双手呈上,忽必烈情知有异,慌忙接过浏览了一遍。信乃末哥亲笔所书:
川东重镇钓鱼城屡攻不下,我军伤亡惨重,汗兄亲率宿卫攻城未果,急火攻心,病势日沉。七月初九,他被迫接受诸将建议,留下三千精兵警戒钓鱼城,自己则率领主力撤离战场,进攻重庆。七月二十一日,汗兄在川东金剑山的温汤峡(重庆北碚北泉)病逝。
蒙哥汗驾崩,各路攻宋蒙军纷纷北撤。大汗之子阿速带将兵权交给由六盘山南下增援的诸王之后,扶柩北上。目前蒙古中路军群龙无首,军中戏中有戏。祈盼四哥速返蒙古本土议定选举大汗一事。
巳未年七月二十二日末哥于川东前线
忽必烈读罢信函,心里剧烈地翻动着,这其中既有对自己一向崇敬的胞兄出师未捷、英年早逝的伤惋,更有对未来局势的忧虑。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厄运就要来临。尽管他是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藩王,朋友遍地,幕僚成群,此刻仍难免有些感到势单力孤。与他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旭烈兀远征西亚未归,对他忠心耿耿的异母弟末哥又在南征归途,而且手中并不握有重兵。
“殿下,信上说的是……”廉希宪望着呆呆出神的忽必烈,探询地问。
“你看吧。”忽必烈心情沉重地将信递给廉希宪,抄起手忧郁地望着暮霭中鄂州城影影绰绰的倩影。
廉希宪一目十行,读罢信,眼角的余光重新在“中路军群龙无首,军中戏中有戏”的字眼上逡巡了两遍。
郝经、子聪就着廉希宪的手中一起将末哥的信看完,然后四人陷入了沉默,各自想着心事。对于这个出人意料的突发事件,每个人都在心中作着各种各样的判断和推论,并反复掂量着它将对时局产生的影响以及应该采取的应变措施。
最后,还是郝经打破了静默:“风云突变,殿下须早做运筹。中路军既已北撤,宋军必然随之撤军东还,集结兵力巩固鄂州、襄阳一带。我军下步该如何行动,不知诸位仁兄有何高见?”
廉希宪道:“我觉得值此多事之秋,殿下当下旨以官钱赎出江北江南所有被蒙军俘虏的儒生,放其还家,以备后用。”
忽必烈默然点头,仰望苍穹,心绪一如那滚滚东逝的长江水。“廉孟子所言极是。廉孟子的心总是像蓝天一样辽阔无边,像草原一样温柔多情。本王同意你的建议,立刻用王府金银,将此次俘获的五百余名儒生全部赎身放还归家。”
“殿下,臣昨观天象,但见月蚀薄,为女主忧,大臣失其所理,蔽退之象。《志》云:‘凡军行而遇日月薄,当收军,不尔,有谋反’。”其实,子聪在蒙哥汗驾崩当晚即占卜了死讯,并耳语忽必烈,忽必烈大惊,以手遮口掩之。
“依你之见,本王应当撤军北还?”
“正是此意。”
“不行。想本王统帅东路军三十万之众,却未攻下鄂州,未建半寸军功,传扬出去,岂不为朝野耻笑?本王并非怀疑你的占卜,然事在人为,不能一概而论。”
忽必烈催开坐骑,信马由缰,廉希宪等三人立刻跟上。
“廉孟子,传本王令旨:着宗王塔察尔等各率大军五万由扬州、安庆、蕲州向鄂州进发,沿途注意搜集渡江渔船,伺机渡江作战,同时牵制宋建康府、临安府水陆军队;着其余各王固守阵地,随时听命,以援攻鄂州;着大将张柔率舟师三万直趋岳州,接应自大理北上的兀良合台将军。”
廉希宪于马上迅速做完笔录,忽必烈龙飞凤舞般签上自己的名字。信使驰马疾奔各营,传达忽必烈的作战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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