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京新内阁诞生,苏联间谍组织被破获的同时,择捉岛已经早早地迎来了冬季的到来。
单冠湾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单冠山脉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直到山麓附近都披上了优美的白色衣服。这个时节即使是在中午,气温也只有十度上下,气候不是很稳定。从前天夜里开始下起了雨夹雪,进入深夜以后就变成了今天的初雪。到了早上,外面已经下了大约五厘米厚的积雪。
择捉岛平原区域要降下不会融化的雪,得等到十二月以后。这天下的初雪也是一样,在几天内就会消融。这个岛就在下雪又融化,融化又下雪的反反复复过程中,一步步地扎扎实实地步入深冬。
当前的雪量还不到进行冬季伐木的时候,湖面切冰作业也要等到过年前后,沼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才行。除此之外,距离从北海道开来的鳕鱼船到达,还需要一段时间。岛上的每户人家都已完成过冬的准备,这个时节,整个单冠湾处在一个小休整期,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起了烧柴火所产生的袅袅白烟。
滨崎真吾海军中尉到达灯舞村时,大约是下午一点左右。他在小雪之中骑着马,走过冻结时的路前来造访。他的身上穿着领子和袖口缝有毛皮的防寒衣,帽子上戴有耳罩,身边跟着一个水兵。
滨崎一行到驿站下了马,有纪和宣造出来迎接他们。滨崎呼出一口白烟,对有纪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说:
“能给我一杯热茶吗?”
看样子,滨崎并没有把邀请被忽视的事情放在心上——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如此。
“里面请。”有纪也大大方方地说,“今日来访是因为公务吗?”
“是的,我必须将单冠湾附近所有的村庄全都巡上一圈才行。大约一小时后,我要出发前往年萌,能帮我换匹马吗?”
宣造将滨崎他们的马牵到马棚。有纪带滨崎来到位于大厅的火炉前。滨崎看似有点担心身边随行水兵的状况,于是命令身体因寒冷而颤抖不已的水兵也进来,站在大厅的一角。水兵松了口气,高兴地进入大厅里。
有纪送上茶后,两人又一阵寒暄。滨崎还是一样待人和善,说话圆滑,而且在如何不让女性感到无聊方面很有本事。即使如此,但他给人的印象,却不是那种单单只有轻浮而已的男子。倘若不是被贬到这种荒凉地带,毫无疑问地,他绝对能成为相当优秀的军官吧!
虽然表面上没有显现出来,不过滨崎内心应该还是有点郁闷的。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所受的教育的一位年轻有为的军官。有纪虽然看不太惯滨崎那种黑社会习性,但的确还是有一点点同情他。客套寒暄结束后,有纪询问滨崎:
“在这种下雪天,你要巡视单冠湾一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确认通信设备所在地以及道路的状况,海军似乎突然想起了他们在这座岛上还有警备队驻守呢!”
“与其如此,倒不如一直遗忘下去要好些吧!把我们也一并卷入战争之中,真是岂有此理!”
“你认为战争会开打吗?”
“我偶尔会在校长先生家看一整个月的过期报纸,内地的人似乎都希望跟美国和英国开战呢!”
“是有些家伙主张要进军南洋,不过,战争应该不会波及到这么北边的小岛。”滨崎将帽子拿在手上,“等下我会先绕到派出所查一查,然后再去年萌。”
“马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从那边返回时,我会顺便再过来一趟。”
等滨崎从年萌回到灯舞村,已经是下午很晚的时候了。雪虽然停了,但寒气却变得更加咄咄逼人。海风吹拂下,涌向单冠湾的波浪不停地被激起后,又被击碎成白色的水沫。这是个海浪声轰鸣的傍晚。
“我要投宿一晚。”滨崎说道。他的鼻头通红,身体微微颤抖着,“可以的话,请麻烦帮我准备晚餐。”
有纪接过滨崎的外套说:
“我会为您准备两个房间。”
“准备一个房间就行了。那个水兵得回天宁的营地。”
“天色这么晚了,要通过海濑岩断崖很危险的。”
“您不必为我担心。”水兵草草地将热茶喝完,换了匹马后,便启程赶往八公里远的天宁机场。
有纪交代宣造帮忙准备洗澡用的热水,自己则到厨房替滨崎准备晚饭。这一天除了滨崎外,并没有其他的旅客投宿。到一月为止西海岸的海港因为流冰而被迫封闭,所以旅客再次回到单冠湾就要等到一月份以后了。
因此,现在可说是一年之中最清闲的时候。
在大厅用完餐后,滨崎开口说:
“听说你们驿站的越橘酒是极品,能否让我尝一尝?”
“不巧,现在我手边只有用蓝莓酿的烧酒。”有纪回答,“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有纪将去年秋天酿造的蓝莓酒倒满小小的玻璃杯,酒呈现透明的红色,属于酒性强烈的水果酒,甜中带点酸。滨崎尝了一小口后,露出赞叹的表情。有纪也为自己准备了玻璃杯。
下酒小菜是宣造做的烟熏鲑鱼。滨崎还是第一次吃。盘子上放有小刀,滨崎自己将鱼切成薄片,一口一口地将鲑鱼送进嘴里。
“这也是灯舞的特产吧!”滨崎连连称赞味道好。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这不是恭维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滨崎一边开始说着自己在上海的往事,一边一点点地喝着水果酒。有纪对东京和大阪都一无所知,因此对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十分感兴趣。虽然刻意控制着酒量,但有纪还是因为话题非常吸引人,不知不觉地喝过了量。
时间已是晚上八点,宣造差不多已经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准备睡觉了。
在油灯下,只有燃烧着的木炭发出的噼噼啪啪声还听得很清楚,火炉里冒出的熊熊火光照亮了天花板与墙,并不停地摇动着。
“……在那里有一个唱歌很好听的日本歌手!”心情舒畅的滨崎说,“在花园拱桥另一端英美租界里,有一家美国人经营的夜总会。夜总会乐团虽然大多数是菲律宾人,但在他们当中,有很多都是日本很难找到的优秀乐手啊!夜总会的客人几乎清一色是白人。她是那家夜总会的人气歌手,嗓音有点沙哑,唱歌的方式很性感,总之就是那种会让男子听了之后,骨头全都为之酥软的歌声!”
“她长得漂亮吗?”
“嗯。她的外表会让人想到小猫咪,瞳孔映着天花板灯球的光,总是闪闪发亮。金色的旗袍穿在她身上非常合适,而她也丝毫不吝惜地暴露着她那修长的腿。”
“你以前曾提起过,跟那位从巴黎回来的大小姐不期而遇,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这位歌手吧?”
“就是她。非常巧的是,她名字的读法跟你一样,只是汉字要写成由纪。”
“你们在交往吗?”
“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她是个出乎意料的顽固女孩,虽然我们曾经一同出去吃过几次饭,但她就是不愿意和我发展出更进一步的感情。我为她疯狂,折服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就是不同意。最后我终于向她怒吼,大声地问她:‘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她说她厌恶海军军官。她以前在横滨曾经被航空队的军官抛弃过,所以从此之后,她就讨厌起所有的海军军官。她认为海军军官既薄情又自私,因此下定决心,不再跟海军军官交往。”
有纪又往滨崎的杯子里倒了一些蓝莓酒。滨崎注视着有纪,轻轻压低了声音说:“你的脸本来白净无瑕,现在却有了点红晕,眼神迷蒙,好像在做梦一般,我看了之后,也觉得自己好像在梦中一样。”有纪回望滨崎一眼,突然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刚刚沉醉在他的话语中了。他的甜言蜜语让她不知不觉撤下了心理防线。
“哎哟。”有纪摇了一下头,“非常抱歉打扰中尉您休息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别急嘛。”滨崎挪了挪腰,将身体靠了过来,“难得喝酒喝得这么开心,你就待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可是……”正当有纪打算站起来时,滨崎拉住她的手,让自己的脸贴近她。有纪将脸闪开,身体微微后仰,试着不让滨崎触碰到她,结果却一不小心失去平衡,直接滚到了地上。滨崎压在有纪身上,有纪可以感觉到他的军服下经过良好锻炼的年轻肉体。
“不要这样”有纪小声地说,“不可以!”
滨崎把有纪的双手压住,一动也不动地直勾勾地着她。或许,他是想搞清楚有纪反抗的心意是真是假吧!
大概是有纪脸上露出了“你应该不是这种粗野男子”的表情吧,滨崎因此稍微放松力气并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又将脸凑近有纪。有纪拼命摇着头,手和头乱动,激烈反抗着。
“根本没有必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在乎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愚蠢了!”滨崎在有纪耳边轻声说着,“我们都是成年男人和女人了,为何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请你放过我吧,我说真的!”
有纪的右手挣脱出来,她在滨崎身体的下方,动作敏捷地四处探寻着。这时,她感觉自己的手指碰触到了某样细长的东西,那是把小刀,是刚才为了切烟熏鲑鱼而准备的刀子。
有纪握住刀柄,将刀子往滨崎的鼻尖刺了过去。仿佛要用刀刃将滨崎的欲望一下子切断一样,她将刀面一横,一瞬间,刀刃已经抵住了滨崎的鼻头。
滨崎停止了的动作,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样子,他似乎是想再确认一次有纪反抗的意志是真的,还是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几秒。有纪不让滨崎有机可乘,使劲瞪了他一眼。如果滨崎胆敢错误解读自己的心思,那么他将失去他的鼻子。
滨崎突然笑了笑,将身体挪开。有纪马上跳了起来,将毛衣下摆重新拉好。她的胸部在毛衣的曲线下,大大地隆起着。
“他妈的,看来明天我的运气会很糟啊!”
有纪边调整呼吸边说:“看来中尉对我还是有所误会。”
“不,被误解的人是我才对。我承认我是个多情的人,但那也是出于我对女性的崇拜,而并非轻视。实际上,虽然因为一个女人而导致自己的军旅生活才刚开始就受挫,但我还没有后悔到需要别人替我担心的程度。”
有纪目不转睛地看着滨崎,她的手上仍然拿着刀子。
“今晚的事情,就当做是酒精在捣乱吧!我会负责将油灯熄灭,你不用担心。等我喝完这些酒后,我会睡的。”滨崎说道。
有纪心想,滨崎看起来似乎不像烂醉如泥的样子,灯火交给他处理,应该可以放心吧!要是真的不放心,可以再过来看看。
“那,我就先回去睡了。”
“晚安。”
有纪站起身,低着头径直走出了大门。刺骨的寒意包围着有纪的身体,水果酒所带来的醉意,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因为冬季刚积的雪,变成了一片纯白。有纪踏上了雪地,橡胶长筒靴的鞋底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就这样朝着主建筑物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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