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法兰克福,走高速公路网的话,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正和打听到的一样,高速公路网似乎并没有遭受到很严重的大爆炸或是炮轰。虽然有好几次慢行区间,但是和其余的美军车辆一同行驶,开的倒是也很快。
虽说高速公路网在战争中幸免于难,可是沿路的村庄和城市都已经彻底荒废了。森四郎想起来他去年六月的那次旅行。被强制从巴黎遣送到伯尔尼那次。那个时候的巴黎和德国,都没有这么荒凉。法国由于在战争的较早阶段就投降了,当时战争也仅限于很少的一部分地区,而且当时德国国内也没有遭受到特别大面积的轰炸。
一切都在那次大陆反攻后发生了变化。这一年间,法国北部、荷兰、比利时还有德国,村庄和城市一个接一个地陷入争夺战。往法兰克福去的路上,沿路荒凉的惨景,多半都是因为最后的地面作战造成的。像日本这种没有发生大规模本土地面作战的国家,虽说有些城市遭受到轰炸被烧毁,但是整个国家还是有很多田园牧歌般的景色的。
从卡塞尔出发后两个小时十分钟左右,森四郎他们乘坐的卡车便到达了莱因河畔法兰克福的美国占领军司令部所在地。
法兰克福果然也在战争中遭受了猛烈袭击。但是多少还能感觉到一丝复兴的生机。和汉堡比起来,路上的行人和汽车的数量都要多很多。市民也从被战争摧毁的精神的绝望谷底渐渐爬了起来。或许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这里是美军的占领地,不是英军的吧。
司令部设在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城市的西北方向,办公楼位于一个很大的公园内。是一个大得令人惊叹的近代建筑物,从表面看应该有七层,在巨大的主楼两侧还伸出六个立方体形状的配楼。据说原本是作为德国化工产业集团本部而建立的,在战争中被纳粹党所使用。巨大的前院里停着十多辆卡车和小型四驱车。大楼的入口处两侧,摆放着那种看守古代神殿的石狮子雕像,旁边各停着一辆坦克。大楼的顶部悬挂着美国星条旗,在七月的暖风吹拂下,星条旗好像炫耀似的在空中飘舞。前院的一个角落里,士兵正兴致勃勃地练习棒球。
卡车丝毫没管森四郎他们的需求,径自停在了司令部的前院。周围有一堆正嚼着口香糖的美国士兵,森四郎他们只好在这里下了卡车。下车站稳后,森四郎问格温斯基道:“我们在这里能联系到去伯尔尼的飞机吗?要是有个座位就更好了。”
格温斯基丝毫不觉得好笑,他说道:“伯尔尼没有机场吧。是坐汽车去。”
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向他们走来。目光停留在了森四郎的相机上。“你们是特派员吧?你们采访需不需要个德国助手?”
“你是谁?”森四郎反问道。
“我叫增伽。埃立特·增伽。是向导。”
“你是德国人吗?”
“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
这个男子比德国人的平均身高略微矮一些。但是气色看起来很好。估计他在德国战败以后吃的伙食还是非常不错的。四方的脸,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从言谈举止各方面看,他都更像是美国人,而不是德国人。
增伽递给森四郎一根烟。是美国骆驼牌香烟。森四郎接过来后,对方又用打火机帮森四郎点上了,那打火机看样子是美国军官的配给品。这个向导或许跟美军的兵营小卖部关系不错吧。
增伽说道:“我经常给记者做助手的。而且我也有车,可以带你们各处转转。要不去布痕瓦尔德强制收容所怎么样?在慕尼黑附近有个达豪集中营。我相信那里可以拍出很有震撼力的照片。包车的话一天十美元,住宿费和汽油钱另算。”
格温斯基问道:“占领地的情况你熟悉吗?”
“我比那些美国人都熟悉。”增伽露出笑容,“近道、后门、女人街。我可什么都知道。要是你们请我当向导,一定能写出很好的报道。而且,还能留下很美好的回忆哟。”
“你开的是什么车?”
“三八年的梅赛德斯。能坐四个人。”
“那我考虑考虑吧。”格温斯基说。
格温斯基想方便一下,不得已只好故作镇定地迈进了司令部的大楼。森四郎也急忙追了上来。站岗的哨兵完全没理睬他们。或许是森四郎他们看起来不过是普通老百姓的原因吧。
进到司令部的大楼里,来回的美军士兵和将校都步履匆匆,一副公事繁忙的样子。虽说这样,可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紧张的表情。那表情反而好像是大家都是同学聚会才聚在了一起,如今正在旅游胜地参观似的。想必作为占领军的一员,在战败国工作是件很开心很光荣的事情吧。
大厅的墙上贴着很多海报。不光是那种宣传政治、军事的海报,还有美国电影的海报。该会在法兰克福市内的剧场或者驻扎地上映吧。
海报上写的导演和演员的名字,其中还有森四郎知道的罗伯特·怀斯导演的影片《猫人的诅咒》、派克主演的电影《炽热的俄罗斯战线》,还有平·克劳斯贝主演的《与我同行》等等。都是些最新上映的影片。让人不免觉得他们的业余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啊。
有一张海报上写的是近期一个慰问团的演出介绍。
“啊,美国巡警!是米勒的管弦乐队。”
森四郎停在那幅海报前面,入神地看着,对格温斯基说道:“慰问居然还能听到米勒乐团的演奏,也太爽了吧。如果非得当兵的话,果然应该来这种慰问团活动丰富的军队啊。”
格温斯基懒得答理森四郎,径自朝走廊深处走去。森四郎又赶紧大步追上温斯基。二人往一层大厅的走廊深处一直走,还没找到卫生间。附近还有十多看起来像老百姓一样的人聚集在一个角落。应该是办理证明材料之类的窗口吧。在那侧面有个上楼的楼梯,楼梯旁边还站着两个哨兵。森四郎他们没有停下脚步,直接下楼了。
一边找卫生间一边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走着,好不容易看到一处没有哨兵的影子,果然正是卫生间。看起来平时不怎么有人来的样子。是尉校级别专用或者可能是某个部门专用的吧。森四郎他们也没注意到门上是否有什么禁止入内的标志,两人就进去了。
格温斯基先去,森四郎帮他拿着行李,站在卫生间的大门旁边等着。格温斯基方便完拉上裤子拉链后换森四郎过来。森四郎站在小便器那里时,听见门开了的声音。因为眼前有一面镜子,可以看到身后的情况。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军人进来了。穿的制服不是美军的。应该是英国陆军尉官吧。英军尉官和格温斯基一下子四目相对。
尉官一下子呆住了,瞪大了双眼。反应过来后他忽然大笑道:“格温斯基!我可算逮住你了!”
下一秒钟,格温斯基向英军尉官扑了过去,右手飞速出拳,只听到什么坚硬的东西被打碎了声音。尉官惨叫了一声。森四郎身后,英军将校倒了下去,撞在了墙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森四郎总算方便完了,拉上了裤子的拉链转过身来。尉官已经瘫倒在地上了,格温斯基绕到将校身后,用右手钳制住他的脖子,将校便无力抵抗了。
格温斯基怒吼道:“快去把门关上!”
森四郎赶快去关上了门。格温斯基的脸通红通红的。钳制着尉官脖子的手,看起来是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此时的尉官已经开始双腿痉挛着蹬地了,格温斯基并没有松手。随后又听到什么东西被拧断的声音。突然,卫生间飘出一阵恶臭。森四郎不由得转过身去。
格温斯基反剪尉官双臂,钳制着他站起身来。尉官此刻已经翻白眼了。两只眼睛的泪腺附近,血流了下来。鼻子下方也通红的一片。
格温斯基拖着尉官的身体,把他往里面的大便用的格位拉去。一点犹豫都没有,一连串的动作速度极快。格温斯基把他放在大便器上,一下子扯下了他的裤子。恶臭的原因也发现了。
格温斯基把尉官的身体重新放稳,关上了格位的门。因为门的下方离地面还有一点距离,从外面能看见尉官的脚,还有脱下来的裤子。这样一来,就算不敲门也能知道里面有人在方便。
格温斯基喘了口粗气说:“赶快离开这儿。别磨蹭!”
森四郎和格温斯基迅速走出了卫生间,走廊一个人也没有。两人赶紧往楼梯走去,森四郎边走边问道:“那家伙,在汉堡的时候也有他吧?”
“没错。看来我们猜中了,他们果然是英军谍战队的。”
“我们怎么从这儿逃出去?”
“我还没想。”
“最多三十分钟,就会被人发现有人死在这里。”
“我知道。我们先藏在这个城市吧。是不是还得抢个汽车呢。”
“总之我们先离开这个司令部吧。”
两人和一队美军士兵擦肩而过。格温斯基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士兵的肩膀。
“对不起。”
士兵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森四郎他们走了。两人没有理睬,毫不犹豫上了楼梯。走出大楼后,森四郎迅速环视了前院一圈。这里是美军士兵集合、来往频繁的广场,可偏偏就是美军的核心地带。现在已经没时间后悔了。正好在右首附近看见了刚才那个叫增伽的男人。
啊,想到办法了。
森四郎冲他招了招手走了过去。格温斯基小跑追上森四郎也跟了过去。
走到了增伽面前,森四郎说:“我们雇你了。一天十美元。”
增伽点点头说:“那当然好。两位想去哪儿?”
“在法兰克福四处逛逛,这里最有名的是哪儿?”
“现在的话,就是这美军司令部了。”
“还有别的吗?大家都认识的地方,比较好找的。”
增伽想了想说道:“那就是法兰克福公墓了,就那里幸免于难,残留了下来。”增伽指着的方向,孤零零地耸立着一座塔。“要么就是就市政厅或者歌德故居。不过被烧毁了。”
“那你在歌德故居前面等我们吧。”
“几点?”
“一个小时后。我们先去办点事,一个小时后在那里见。”
“为什么?”或许是森四郎说话的语气,让对方觉得有什么紧急的事吧,增伽一副很惊讶的表情说道,“你们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吗?”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有点忙而已,”森四郎掏出钱包塞给增伽几张英镑,“你现在就去那儿等着。”
“歌德故居门口,一小时后我在那儿等着你们啊。”
增伽钻进了停在路边的那辆梅赛德斯驱车走了。梅赛德斯开走后,森四郎掏出了今天早上格林给他的那份公文,走到附近一辆卡车旁边。格温斯基提着两个人的行李,跟着森四郎走了过去。
森四郎举着那张公文书,跟一个看起来像驾驶员的士兵说道:“我们想去纽伦堡那边,不知道有没有去那儿的车,能顺便载我们一程吗?”
士兵看了看公文,又看了看森四郎确认了一下,指着左手方向说道:“你去那边问问。我这车是去曼海姆的。”
“多谢了。”
在卡车队中往前走了一截,森四郎又向一个士兵问了刚才一样的问题:“有去纽伦堡那边的车吗?”
这样一直问了五个人,才终于找到,那个士兵说道:“我这车就去。你们上来吧,马上就出发了。”
“太感谢你了。是这辆车吧?”
“嗯,对,跟你事先说一声,我开车比较快啊。你们小心咬到舌头啊。”
士兵用下巴指了指载货台。森四郎他们掀开帘子上了载货台,坐在了货物的缝隙里。士兵从外面放下帘子,系上了扣子。车发动后飞奔而出,格温斯基向森四郎问道:“我们干吗要上这车啊?”
柴油发动机轰轰作响,格温斯基大声冲森四郎喊道。
森四郎的声音也丝毫不小于格温斯基。“让美军误以为我们去了纽伦堡,好把他们骗到错的方向啊。”
“可他们的通缉令上应该有具体相貌吧?”
“是啊,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上这车啊。司令部前院的那些士兵都看到我们上了这辆车。”
“啊,原来如此。”格温斯基这下明白了,“所以我们才要雇增伽啊。”
载货台猛烈地晃动,不小心的话真有可能咬到自己的舌头。
森四郎说道:“可是,下一个安检处怎么办啊?”
“我已经确认了一点。”格温斯基说。
“什么?”
“之前那人叫我格温斯基。现在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英国护照上的名字,也就是康拉德这个名字。”
“这样真的行吗?”
“我还不能下断言,但是他们知道的可能性很小。我们小心一点的话,应该是可以通过安检处的。”
卡车晃得更厉害了。两人感觉内脏都快被颠了出来。
森四郎紧皱着眉把脸转向了旁边,格温斯基看了问道:“你脸色发青,哪里不舒服吗?”
森四郎吐了一点点,说道:“我第一次看见人在我眼前被杀。”
“你还真是幸福啊。在这种乱世中。”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赤手空拳,那么轻松地把人给杀了。”
“你记好了。”格温斯基把右手伸到森四郎鼻子下方,稍稍用了点力,“出其不意,用手掌将对方的鼻子往上顶起来。鼻骨就会嵌入脑部,对方立马就会死亡。这种技巧女人也能学会的。”
森四郎打了个寒战,把格温斯基的手甩开说道:“我记是记住了,可是有必要杀人吗?”
“武官也被袭击了。那帮人为了阻止我们,怕是杀了我们也在所不惜吧。要是去伯尔尼,我们不得不做点准备。”
或许这种分析是正确的。森四郎把帘子掀起了个小缝,偷偷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卡车已经行驶到了法兰克福的市中心地带,司令部的建筑物已经看不见了。
卡车又继续走了大概一分钟后停下了车。听到路面好像有震动的声音,应该是卡车的去路被挡住了,听声音感觉应该是一队坦克之类的。
森四郎猫下腰说:“来,咱们该换辆车了。”
森四郎掀开帘子跳下了卡车。格温斯基把手中的两个行李包递给了森四郎,也一下子从卡车上跳了下来。是一个十字路口,有一队装甲车正在通过。看样子队列还相当长。两人为了防止被卡车后视镜照到,往正后方走去。在离卡车足够远的地方,两人横穿马路,飞奔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开车的士兵大概以为森四郎他们还在载物台里吧。但愿他们到纽伦堡为止都不会发现吧。
走过了曲曲折折的小巷子,两人来到了大路上。面前停着一辆小型卡车,是普通德国市民的车。森四郎向正在卸货的男子走了过去,也没打招呼就直接问道:“你知道歌德故居在哪儿吗?”
男子停下了手里的活说:“我知道,怎么了?”
“你能送我们去吗?”
森四郎边说边掏出了一盒美国香烟。在被占领的德国,目前经济一片混乱,美国烟草也可以当做货币使用。一盒烟正好相当于出租车的起步价。
男子说:“还得一盒烟。”
“没问题。”
就这样,森四郎用了两盒烟便让对方答应了送他们去歌德故居。十分钟后,森四郎他们便来到了法兰克福最古老的街区。准确地说,应该是街区的遗址。歌德故居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堆瓦片了。不是法兰克福当地市民的话,是不可能知道这里竟是歌德故居的。
万幸,这周围没有美国军人的影子。美国或许也没有哪个人对德国文豪感兴趣。增伽的车正停在被烧毁的道路上。森四郎他们上了增伽的梅赛德斯。增伽坐在驾驶座上问道:“那我们去哪里呢?”
森四郎答道:“去南边。我们想出城。”
“不是说去市中心逛逛吗?”
“我们改主意了,去南边。”
“南边的哪里?”
“总之你就直直地往南开吧。”
“你告诉我地方啊。不跟我说的话我哪知道走那条路。”
森四郎瞟了眼格温斯基说道:“巴登—巴登。”勒海峡。
“那儿是个法军占领地吧?”
“进不去吗?”
“不是,只是有个安检处而已。”
“那就带我们去那儿,我们想去泡泡温泉。”
“不去战场什么的转转了吗?”
“一会儿再说吧。而且我们现在有些累了,沿路的观光解说什么的都省了吧。”
“好,明白了。”
车子发动起来,离开了歌德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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