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欧扬久调整了一下安排,让大马和小郝去见许晓夫妇,自己带着范小美去技工学校见魏文魁。他觉得还是应该先抓一抓第一感觉,看看这个魏文魁到底在案子当中是个什么角色。单从材料上看,此人像个局外人,而欧扬久一向认为,局外人陈述的情况往往更客观一些,甚至更真实一些。
天是阴的,加重了秋天的萧瑟感。树上的叶子开始泛黄了。
欧扬久告诉小美,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可能比想象的深,不完全像大马介绍的那么简单。最值得琢磨的是那个苏老师,一个孤身女人,抚养了好几个孩子,默默地那么多年,背后难道没有些故事么?应该有的,一定有!
至于许晓夫妇和魔术师苏岷纠缠在钱上的情况,可能凶手唐五羊知道一些东西。要抓紧抓捕唐五羊!
范小美说:“那咱们是不是先去见苏老太太,这个魏文魁先放一放?”
“不,还是先见见这个人,抓抓感觉再说。咱俩毕竟刚刚接触这个案子。”欧扬久一边说一边用力咳嗽着,像是感冒了。范小美问他行不行,欧扬久说,“没问题,我昨晚上一直在想这个案子,坐在窗户边上抽烟,可能凉着了。不过我也思考出一些名堂。比如那位被杀的魔术师苏岷,脖子上的勒痕为什么会有皮外伤?一般的来说,勒伤不会弄破皮肤。”
“想明白了么?”范小美问。
“不好说。”欧扬久实事求是地摇摇头,“后来我跳过这个问题又去想那个苏老师,想到最后还是没想出名堂。”
范小美说:“至少这说明死者脖子上的伤和苏老师这个人是你最关注的两个问题。”
欧扬久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就这么唧唧咕咕,不一会儿也就到了那个技工学校。
学校刚好下课,门房指着不远处操场的边缘对欧扬久说:“看,那个躲在墙角抽烟的就是魏文魁。”
两个人朝门房点点头,便向目标走过去。那是个高矮、胖瘦、模样都很大众的男人,不到五十的样子。
欧扬久让小美注意:“你看,操场上闹哄哄的,此人充耳不闻。”
小美明白:“对,看来他心里有事。”
对于两个突然出现的警察,魏文魁显然吃了一惊。虽然他很快就用一种故作的平静做掩饰,却仍然掩饰不了。欧扬久基本有数了,这不是一个心里很坚强的人。他开门见山,问对方昨晚上是不是报案了。话一出口,魏文魁的眼圈居然红了。欧扬久明白,这样的人不需要使用太强的手段他就会说实话。但是他快速决定不这样,平平静静地聊一聊可能更有好处。
“我、我……我看错了一个人,以为是……”
“以为是金棕榈佳苑那起命案的在逃犯。”欧扬久小声地帮他把话说了出来。
魏文魁用力点头:“是是,我以为是那个人。可、可打电话报案的时候突然发现不是……”
欧扬久在心理叹了口气,想:“这个魏文魁说谎话都不会说,既然不是为什么突然掐断电话?特别是指挥中心把电话打回去他不再接听,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已经处在了一个很糟糕的状态下。对,一个不能说话的状态!”
欧扬久不打算揭露他,而是盯住了话题的核心,道:“是这样,三个月前我出差到外地,接手那个案子的警察是我的两个部下。现在我,也就是那两个警察的头儿,想找你聊聊那个案子,你有时间么?”
魏文魁非常恭敬地注视着欧扬久,点头说他接下来刚好没课。欧扬久看看四周,指着不远处比较偏僻的一丛竹子说,我们到那儿去聊吧。刚好这时上课铃响了。
三个人来到竹丛边上,欧扬久给了魏文魁一支烟,解释说原本可以从其它的知情人谈起,既然你打了报案电话,咱们就从这儿谈起吧——那个在逃犯叫唐五羊。就谈谈唐五羊吧。
魏文魁迫不及待地说他只和唐五羊打过一次交道,不熟。欧扬久让他知道多少说多少。魏文魁就把相关的一些情况说了。和材料里记述的基本一致。
欧扬久一直在听,等魏文魁说完,他看了看天说:“也就是说,你认为魔术师苏岷在这个建筑项目中其实是不相干的一个人,是借给他干妹妹姚芬一百万以后出了问题?”
魏文魁说是:“虽然苏岷没有说得太明白,我认为就是这样。”
“结果导致了杀身之祸。”欧扬久看着他。
魏文魁的脑门儿上冒汗了,连连道:“不不不,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是不是因此闹出命案,我不敢乱说。”
他很紧张,欧扬久心想。这加深了自己刚才的判断,魏文魁昨天晚上无疑是遇上事情了。他咳嗽了一声说:“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那个时期许晓夫妇确实帐上没钱,但是不久就缓解了。苏岷借钱给他们应该就在资金紧张的那个阶段。据你所知,那个阶段工人们是不是在闹?”
“据说他们拖欠了工人十个月的薪水……”魏文魁脱口而出。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这话是昨晚上唐五羊说的,但是想收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欧扬久当然捉住了这一点,心里一乐没动声色。无疑了,魏文魁昨天晚上碰上了某人,无疑就是那个唐五羊,从而知道了一些材料里没有的东西。脱口而出是源于语言的惯性。
为了不使魏文魁受惊,他不经意地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转而问道:“魏先生,你刚才说了不少苏岷和你的交往史,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苏老师是怎么样一个人?”
感觉上魏文魁马上松了一口气,面部表情也舒展了一些:“噢,苏老师嘛……说实话,我直接和苏老师打交道不多,关于苏老师的情况基本上都是苏岷说给我的,三个月前我好像都跟您的两个部下说了。”
欧扬久和范小美相视笑笑,然后说:“对,你是说了一些,我现在想知道更多一些,比如苏老师的既往,你是否……”
“既往……”魏文魁想了想,“您是说她的历史……这有点儿不好办,苏老师的历史连她儿子苏岷都不一定知道多少,我就……我只知道苏老师是安徽安庆人,一九八几年才来到咱们这儿,孤身一人,在建成小学当老师,不久又调到了七中。苏岷就是苏老师教中学的时候收留的。姚芬就更晚了。”
“她的性格呢?”欧扬久看着魏文魁。此时此刻他已经确认,魏文魁正是自己感觉的那种局外人。一般来说局外人只可能是案子的某个入口,能给你传递一些局部的内容,更深层的东西还要打开来看,那就不是魏文魁这种人能帮得上的了。拖欠了工人十个月的薪水,材料里没说,是许晓夫妇故意隐瞒呢,还是他们不认为薪水的事情和命案有关——看来有必要直接见见那对夫妻。
魏文魁看着欧扬久,目光稳定了些。很显然,欧扬久给他的感觉还好。他说:“苏老师是个比较沉默的人,这脾气和苏岷挺相似。苏岷说他妈妈年轻的时候还略微好一些,上了年纪以后就不太说话了。但是她很爱她的孩子,这一点我能感受到。”
是的,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欧扬久说:“她之所以第一个发现出事了,不正是要去苏岷那里拿两件羽绒服么?”
“对,您说得对。”魏文魁完全放松了下来。
欧扬久问:“你在说到苏岷的过去时,说他初二的时候曾经转学走了,关于这个你知道多少?”
“关于这个我只是从苏岷那儿听了个大概,苏老师完全不提这件事。当然,那时候苏岷岁数不大,我和他来往也仅限于我们俩,还没接触过苏老师……噢,我扯远了。”魏文魁笑笑,“是这样,苏老师好像是打算回安庆落脚的,便带着刚满十三的苏岷走了。但是他们只回去不到一年就回来了,原来的学校依然接收了那母子俩。姚芬就是回来时在火车站拣到的。”
欧扬久喃喃道:“苏岷那时候已经十三岁了,已经完全到了懂事和记事的年龄,比如回到安庆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儿都没说么?”
魏文魁摇头:“没有,好像没发生什么事。当然,我也没问。”
“你说他们母子俩的性格很像?”
“对,确实很像。可能当母亲的更善一些。”
“最后一个问题。”欧扬久竖起一根手指,“你回忆一下,苏岷死后的脖颈上……噢,算了,这个问题不说了。你好像很害怕。”
魏文魁说是,一想起苏岷的死状他就不舒服。
他们很友好地和魏文魁分了手。走出门后一直没说话的范小美迫不及待地说:“哎,有什么收获?”
欧扬久很满意的样子:“第一个收获,魏文魁昨天晚上恐怕是碰上凶手唐五羊了。这等于告诉我们,案子又苏醒了。第二个收获,唐五羊提到了十个月的薪水。要知道,工人的薪水一般是由工头分发的。处在夹缝中的工头会是一种什么心态,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意思。可以把这个往凶手的作案动机靠。第三个收获,苏岷母子都是性格内向的人,这可以作为我们深入调查的一个性格基础。值得注意的是,魏文魁说,母亲比儿子更善一些,等于说儿子不善——有时候,这种软性东西会解释一些细小的问题呢。小美,给大马打电话,我现在就去见许晓夫妇,马上打。”
“那我呢?”小美掏出了手机。
“你还是要辛苦一下,盯住这个魏文魁。抓捕唐五羊恐怕还不能离开此人。”
范小美叫起来:“我说队长,你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呀,我刚值过班!”
欧扬久叹息道:“没办法丫头,谁让咱们吃着碗饭呢。你要是不心疼我,我去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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