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同一个夜晚,市府宫秘书长接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电话。他第二次听到了那个瓮声瓮气的男中音,那声音象电流一样击中了他的神经,握着话筒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又是你……”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惊恐,伸手关上了书房的门,“你到底是谁?”
对方阴郁地发出两声沙哑的笑,而后压低声音说道:“宫先生,你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可笑么?我如果想告诉你,上次就告诉你了,何必等到今天?”
宫某也把声音尽可能压低:“少废话,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做什么事总是有目的的!”
“这个还不明白么?钱,上次我已经暗示过你了,你恐怕过于紧张忽视了这个关键,今天我就明说啦——钱!”
宫某也不善,咬牙道:“我凭什么给你钱?”
“因为你们黑的钱太多啦,天理已经不容啦,宫先生!”
姓宫的心头一紧:“问题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那个声音也不善:“你用不着知道,谁都不是傻瓜。而且我是想通过你让许晓出血,不伤你的毫毛!秘书长,我相信你有办法让他们拿出钱来!”
“跟许晓要钱凭什么给我打电话?”姓宫的色厉内荏地斥道。
对方笑了,笑得很阴险:“明知故问秘书长,你说话比我管用,只要你开口,我相信那夫妻俩什么屁都不敢放。”
“你太抬举我了,我有那么大面子么?”
对方哈哈大笑:“你当然没有那么大面子!但是你屁股底下的交椅很有面子。你帮那夫妻俩搞过多少贷款,那夫妻俩给过你多少好处……不记得了么?还有建设银行的行长,他屁股上的屎也是你帮着擦的吧……”
“住嘴!”姓宫的已经有些受不了啦,浑身都在颤抖。他沉默了一会儿,强压住内心的恐惧与愤怒,问道,“你只要钱?”
对方笑道:“你们除了钱,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肾?对,也许那东西对人体器官移植还有些用处……噢,别骂人,开个玩笑而已。我希望你和许晓两口子商量商量,至少拿出七位数来。”
姓宫的面色如纸:“一百万?”
“一百万仅仅是七位数的底线。”对方仿佛在协商什么,“九百九十九万是顶线。这样吧,咱们取个中好不好,你告诉那两口子,我要五百万。”
“王八蛋,你胃口太大了!”宫某忍不住骂了出来,“他们现在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对方压低声音道:“看来你被瞒着呢秘书长,他们最出手了一块地皮……不不,不在本市,是外地的一块地皮——难道他们一点儿也没透露给你么?”
宫某的脑袋轰的一声,嘴上还算镇静:“别废话了,我至少要和他们商量一下,现在还给不了你任何答复。”
“当然可以,我给你三天时间。”对方有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挂了电话,结束得十分干脆。
姓宫的跌坐在沙发里,身心俱疲。一种末日之感笼罩了他,他伸手抓过刚刚放下的话筒,拨通了许晓的手机。
“许晓,是我,你们俩马上出门,咱们在老地方见,什么都别问,马上!”
二十分钟后,三个人在天上人间的一个非常隐蔽的包间见面了。这是他们经常来的地方,老板是宫某的人,很安全。许晓夫妇从宫某的表情上已经看出了意思,但他们不好先开口。
姓宫的只是垂着头,一声不吭。能看出,他的情绪有些不稳。然后他拿过茶碗,一口把茶喝了,扔下碗继续发呆。
许晓不得不开口了:“喂,是不是出事了……敲诈?”
宫某猛地抬起头,用一对愤怒的眼睛盯着对面这夫妻俩:“见鬼了,莫非你们一点儿也没察觉么,有人已经出手了!如果说上次仅仅是个试探,现在显然已经跳出来了,你们难道一点儿也没感觉?”
“别激动,老宫。”许晓给他倒上茶,“慢慢说,怎么回事儿。”
宫某再次喝干了那碗茶,用力把茶碗敦在茶桌上:“别来这一套!你们两口子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意思嘛?我不相信你们现在心里不紧张——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
许晓看着他:“紧张有用么?”
姓宫的在茶桌上拍了一巴掌:“你别把话题岔开,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问你们,是不是你们把要紧的情况透露出去了?敲诈者好像什么都知道!”
姚芬有些慌,许晓拍拍她的手,目光依然看着姓宫的:“他都知道什么?”
“你们最近是不是卖了一块地?”宫某逼问道。
许晓不动声色:“是,确有此事。否则我们怎么堵住那四百多万的窟窿,保证眼前施工的进行。”
“遗憾的是,敲诈者都知道的事情,我还蒙在鼓里。”
许晓笑了:“仅仅因为这个么?我还以为……”
“不,不光这个!”宫某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关心的是,你们的秘密,或者说,咱们之间的那些事情,怎么被外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对方连银行的情况都摸清了。”
“不可能!”许晓终于稳不住了,声音有些高。
姚芬碰了碰他的胳膊,乞求似地对宫某说:“秘书长,你别吓唬我——究竟怎么回事咱们慢慢说好不好?”
“还说什么?”姓宫的啪地把一张银行卡拍在茶桌上,“这是你们给我的好处,包括给隋副市长的,一分没动,都在这儿。他站起来,二位,别说咱们有什么关系,现在没关系了。作为朋友,我提醒你们,你们身边可能有大家伙!”
“别这样。”许晓看着茶碗,声音不高,“有话好好说行不行?不要一碰上事情就一推六二五,要知道,有些东西是推不掉的。”
姓宫的大概想发火,但是最终没有发出来,慢慢地坐下了。包间里的空气有些凝固。
姚芬给他们斟上茶,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许晓道:“老宫,咱们现在已经难分你我了,你如果真关心咱们的事,应该帮我分析分析情况,看看有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宫某抬起眼睛看着这个大老板:“你觉得不严重?不会吧,许老板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你真没想过身边有内奸?”
“想过,上次你来电话以后我就在想。我觉得事情未必有那么严重,弄不好有人虚张声势也说不定。”
姓宫的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对,开口就要五百万的人,手里没有硬家伙,恐怕不敢。”
这个数字使那夫妇俩怔了一下。许晓扶着膝盖站起来,无声地走到窗子边上,用一根手指撩起窗帘向外看。能看见的是沉沉的夜和迷离的灯。马路上的车流稀少了,远处高高的楼宇矗立在夜幕里。
他点上一支烟,用力地吸了一口,转过身来看着宫秘书长:“老兄,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谁也离不开谁了,因此只有一致对敌——你公安局有人么?”
姓宫的吓了一跳:“你真敢问,想把公安局也拉进来?”
“有些事情还是要专业人员来调查。”
宫某毫不迟疑地予以驳回:“不行,死人那案子已经被公安局盯上了,不能把事情搞复杂。你们俩还是从自己身边下手查查,这个人是有*是你们内部的人!”
姚芬说:“是不是应该有个预案?”
许晓道:“这种幼稚的话你就别说了。秘书长说的对,咱们确实得从身边下手了。”他朝老婆眨眨眼,“老宫,你先把那张卡收起来,咱们还是要一起想办法。”
再说下去似乎没什么内容了,姓宫的叹了口气,又发了会儿呆,然后先走了。许晓和姚芬又要了一壶茶,无滋无味地品着。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了,有些话似乎可以说了,但是却都没有说的欲望。事情确实发生了,而且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
“让老鲁来接咱们一下。”许晓道。
姚芬给老鲁发了个短信,然后看着老公:“喂,你觉得是他么?”
“十之*。”许晓声音低沉而无力,“我一直在观察——咱们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可有些事情他并不应该知道!”姚芬急了。
许晓摆摆手:“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许多事情都是可以分析出来的。不过你也用不着太紧张,凡是钱能摆平的事,都算不上大事。你的包里还有烟么?我的烟抽光了。”
姚芬拉开皮包,找出一盒烟递给他。许晓赶紧抽上一支。是的,他想,但凡是钱能摆平的事,总归还有救。
五分钟后,老鲁的车来了。姚芬挽着许晓出了门。
老鲁已经站在车门口了,看见他们,脸上现出了恭顺的笑。他当然用不着告诉他们,二十分钟前,他就在街对面,看着宫秘书长打车离去。
“姚总小心。”他一把扶住险些踩空的姚芬。
此刻,已近子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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