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愁焦急地坐在大厅的座椅上,端着老人为她泡的普洱茶,双眼无神地看着玻璃窗外,那一成不变的景物如画框里的图画一样。楼曲萌和辛十牙也不知道去了多久,看来是没有贝宁的消息了。
“你很爱他么?”老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后,让姚远愁吓了一跳。
“是的,虽然时间不长,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恋爱,我可以感觉到自己会和这个粗心却爱着我的男人过完下半辈子。”姚远愁忽然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她是个非常传统的女性,并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期盼浪漫爱情,她只是单纯地理解为和贝宁在一起自己很快乐,这就足够了。他们已经有了长远的计划,甚至已经规划到了未来的孩子朝什么方面培养的问题。
“初恋之花都很少能结出果实,越是美丽灿烂,越是凋谢得快,就算你可以将爱情保持着,如果你的男友看见了更美丽更吸引他的女孩,说不定抛弃你走掉了,一个人保持不背叛可能做得到,要两人同时保持着完全忠诚,谈何容易呢?我以前也以为自己的伴侣对自己有着绝对的爱,但其实都是虚幻的,残酷的现实像刀子一样,虽然会疼痛,虽然会流血,不过却总比在虚幻美丽的梦境中死去要好得多。”老人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交织着淡淡的怀念。她伸出手,放在姚远愁的肩膀上。
“不要过于执著了,或许他不会回来了。”
“不,贝宁不会这样做的!”姚远愁忽然站了起来,坚定地回答,老人皱了皱眉头。
“我听说那男孩的父亲当年也莫名其妙地抛弃了妻子和幼子,好像是因为买下了这个旅馆和那个美丽的沉睡着的女孩,说不定你的男友也和他父亲一样了。”
“你干吗老和我说这些,我现在已经很烦了!”姚远愁终于忍受不住爆发了出来。这时候门外有些响动,姚远愁以为贝宁回来了,立即端着茶杯跑过去,可是打开一看却是气喘吁吁的辛十牙和楼曲萌,虽然略有失望,不过她还是关切地问他们两人的情况。
“我有些话想问您。”辛十牙拿着照片走到老人面前。
“客人请问,知无不答。”
“据我所知,二十年多前这家旅馆的原主人是一对夫妇,男的叫冉越星,是德国脑神经博士,他的妻子是他大学教授的女儿。这张照片是当年他们的女儿冉魏玛的,而这张却是我那位在这座旅馆失踪的摄影师朋友拍下的。”辛十牙将洗好的照片和冉魏玛的档案交给老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觉得奇怪么,这女孩好像几十年都没有变老,据说当时她进入了深度昏睡,几乎和死了没有两样。”
“我听说过,不过不明白您这样说的用意?”老人微笑着欠身看着辛十牙。
辛十牙咧开嘴巴,露出整齐的一排牙齿。
“我知道那女孩一定就在这座旅馆里,我会找到她的。”辛十牙冷冷地哼了一声,朝二楼走去。
“请你们一起上来吧。”辛十牙在楼上对下面的人招了招手,楼曲萌带着姚远愁走上二楼。旅馆老板冷眼看着辛十牙,嘴角抽动了一下,也走了上来。
辛十牙将大家带到楼曲萌的房间门口。
“照片就是在这里拍摄的,当时那位倒霉的摄影师恐怕也是刚回到房间,就看到被窝里躺着一个全裸的漂亮得匪夷所思的美女,于是他出于职业本能用照相机拍了下来,然后他便失踪了。而昨天晚上贝宁恐怕也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了那位照片上的女孩,接着也和他父亲以及摄影师一样消失在旅馆里。”接着辛十牙又来到了关闭着的贝宁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被整理干净,仿佛从来就没有人住过一样。
“昨晚我曾经看到过那个女孩,虽然灯光昏暗,但是我肯定她穿着和服全身湿透地站在储物间门口,㈤⒐⒉所以我认为储物间有些什么。不过很遗憾,之前我看过了,里面只有一张大床,不过我现在还想再看一次。”辛十牙望着老妇人说。
“真是无稽之谈,何况你已经看过了,里面很狭小,藏不了人。”老妇人非常生气地喊了起来。
“再打开一次吧,我保证会有新的收获。”辛十牙坚持起来。
“而且我已经报警了,下午之前我的同事就会来到这里彻底搜查旅馆。”楼曲萌补充了一句。
“哼,之前也有无数警察搜查过了,还不是一无所获。”
老妇人颇有些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没有结果,我们会离开旅馆,一切交给警察处理吧。”辛十牙很有信心地说。
“这位客人真是麻烦啊。”老妇人叹了口气,再次拿出钥匙插入钥匙孔扭开了房门。
储物间和之前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姚远愁走进去看了看,又失望地望着辛十牙。
“我说了吧,什么都没有呢。”老妇人得意地说。
辛十牙一言不发,直接朝那张大床走去。老妇人神色慌张地跑过去想拦住辛十牙,却被早就准备好的楼曲萌拉住了。
“客人请不要太过分,那张床是做工精细的艺术品,如果损坏我怕你赔偿不起。”
“不用担心,你可以相信我的经济能力。”辛十牙说完,一手抓住床单猛地一掀。原来在床的三分之一处居然竖立着一块玻璃,因为旁边的地方比外面的床沿低上许多,所以在光线黯淡的储物间里猛地看过去就是完整的厚厚床垫。
而楼曲萌与姚远愁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呼声。
在床上靠里面的三分之二处,居然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如童话里公主一样肤色极白的年轻女性,头发卷曲富有弹性地簇拥着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蛋,长长的眼睫毛和紧闭的双眼表示着女孩仍在深沉的熟睡中。
“这个女孩,不就是……”楼曲萌指着那个熟睡的女孩张大着嘴巴喊了起来。
“没错,就是二十多年前父母失踪后自己陷入熟睡的混血少女,也是诺雅的照片上的少女,她叫做魏玛。”辛十牙一手拿着床单,另外一只手掏出洗好的照片展示在旅馆老板的面前。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原本优雅高贵的样子荡然无存,双眼流露出无限的悲凉,仿佛一下子苍老下去,老人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请您解释一下好么?”辛十牙朗声问道。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即便这房间里隐藏着这个女孩,也不代表失踪的人和我有关,我不过是不想客人们过于好奇和惊讶而影响你们的温泉旅行。”老人还在做最后的争辩和反抗。
“那请打开楼顶的阁楼,我相信贝宁还在上面。”辛十牙用手指了指储物间的房顶。
老人充满恐惧地望着辛十牙,脚却像被钉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房顶?”楼曲萌抬头看了看,“上面好像有一些暗红色圆点。”
“这房间初次进来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奇怪,其实是楼顶过于低矮造成的压抑感吧。虽然你将其他房间的房顶刷成黑色,并且在储物间的墙壁上画上类似北欧神话里的图腾图案,让人视觉上觉得稍微纵深一些,不过压抑感是无法消除的。其实昨天贝宁是被吸引到这房间然后出事的吧?”
“吸引?”姚远愁有些不解。
“是的,当日晚上我看到的就是这个女孩,她之前也出现在诺雅的房间里。”辛十牙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魏玛。
“这真的是那个叫魏玛的女孩?二十多年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改变?”楼曲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女性对时间的流逝颇为敏感。
“是啊,客人您的说法似乎超出了常识的范围了。”老妇人有些缓了过来,仿佛占了些上风。
“这女孩还在睡?”姚远愁的语调里多了丝嫉妒的味道,走过去用手推了推女孩的身体,可是毫无动静。
“看来你真的是不想说出真相了,虽然不愿意使用那能力,不过还是请你的眼睛将一切都老实告诉我吧。”辛十牙慢慢地将眼睛上的镜片摘了下来,老妇人有些诧异地看着辛十牙的脸。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那是奥丁之眼么?”老妇人脱口而出,她的视线正对着辛十牙的眼睛,她立即感觉到一阵昏厥。
“算是吧,作为最接近人类、最具人格的神,奥丁也是用一只眼睛的代价换来了能力。”辛十牙圆睁着那只眼睛,努力地在老妇人的脑子里搜索着答案,可是他感觉到的却是一股如同身处冰窖般的寒冷和忧伤。
那是一种割舍了灵魂深处最重要东西的悲哀与无奈,以及努力守护自己最重要东西的使命感。
旅馆主人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辛十牙也觉得十分虚弱,不过依然努力地站立住了。
“每次都是这样,从别人那里得来的记忆仿佛就直接加在自己身上,简直感同身受。”辛十牙叹了口气。
“你知道贝宁在哪里了?”姚远愁立即朝辛十牙问道。
“嗯,他就在阁楼上,不过不知道伤重不重。”辛十牙让楼曲萌拿来梯子,在靠近门的地方推开了房顶上的暗格,果然上面有一个很低矮的阁楼,不,与其说是阁楼,倒更像是一个狭小的盒子。楼曲萌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贝宁拖了出来。
贝宁的样子很虚弱,脸上非常苍白,明显失血过多的样子,因为他的腹部中了一刀,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不过依然很危险,万幸避过了重要的脏器,但伤口很深。楼曲萌立即拿了些自己随身带的简单的医护装备,将贝宁重新包扎了一下,并且立即联络人上山将他运下山去。不过贝宁的样子似乎有些怪异,当他微微转过头看到躺在床上的魏玛时,忽然激动起来,嘴唇哆嗦着,双手指着魏玛,脸上浮现出怪异的表情。
“公主,我的公主!”贝宁忽然喊出这么一句,辛十牙皱着眉头走到贝宁面前。
“忘记你的父亲了么?还有你忍受二十多年苦难的母亲?”辛十牙又拉过在一旁的姚远愁。
“还有她,你想让她落到和你母亲一样的下场么?”
贝宁的眼睛里似乎恢复了一些光泽,脸上那熟悉的表情又回来了。
“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姚远愁心疼地看着贝宁的伤口。
贝宁摇着头,说不记得了。
“是我,以前的那些人也是我,都是我杀了他们,二十多年前失踪的那三个人也是我杀死后将尸体扔进了山崖,还有那名爱拍照的年轻人,我也杀了他,你让警察带我走吧!”老人忽然大声喊了起来,弯下腰像众人道歉道。
“不,不用帮魏玛辩护了,其实作为父亲你做得够多了。”辛十牙说出了让其他三人震惊的话。
旅馆主人抬起头,额头错综的皱纹犹如一张大网,将他的惊讶和悲伤交织在一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贝宁挣扎着问道,“当年我父亲究竟如何得罪你了,为什么要杀他?”
辛十牙叹了口气。
“冉先生,或许要从二十多年前你杀死自己的妻子说起吧?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可以代劳。”
“你真是魔鬼,居然可以看穿我的思想!没错,二十多年前我和妻子以及女儿来到这里,原本非常幸福的一家,却被这本来应该带来幸福的温泉破坏了!”老人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这里的温泉很特殊,其实我也是为了治疗长期以来困扰我的神经痛才来这里的。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魏玛不是我的女儿,可是我一点也不介意,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将她当做自己亲生女儿,当做是我的公主来看待。可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虽然我从她的梦语中知道她有一个奸夫,并且最终在她日记里得到了证实,可是为了女儿的未来我没有揭破,忍受了这个天大的耻辱。可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想借着温泉旅行的机会带着女儿和情人远走高飞!这绝不可容忍!我可以忍受妻子与别人通奸,但我不允许他们带走魏玛,因为她是我的全部。”老人咬着牙,努力地掰开自己早就结痂的伤口,嘴角仿佛都流出了血。
“所以你杀了妻子?”辛十牙问。
“是的,我记得那是个月圆之夜,旅馆里只有我们三人。我事先在山中采集到了一种特殊的蘑菇,控制在一定份量可以让人吃后昏睡过去。在临睡之前,我例行公事地吻了她一下——魏玛每晚都要我为她读童话故事然后吻她一下才能入睡,可是那天我犯了一个错误,因为害怕魏玛中毒,所以只让她吃了一点便早早地哄着她睡去。接着我来到妻子的房间,将她四肢捆住拷问起她的罪行,当我的妻子流着眼泪带着狗一般的祈求眼神让我宽恕她的时候,我问她究竟是怎么与那个奸夫认识的,她告诉我竟然是新婚不久我们第一次来温泉旅行的时候,她在洗浴时遇到的这山中的一名年轻男人。
“她的淫荡与放纵让我怒不可遏,虽然她苦苦哀求,我还是无法控制地亲手掐死了她,我还记得当时原本好好的夜色忽然下起了大雨,在闪电中我猛地回头,发现魏玛穿着睡衣捂着嘴巴看见了我亲手杀死她的母亲。
“我当时脑袋一片空白,害怕失去魏玛的我朝魏玛走去,对她说我不会伤害她,可是魏玛吓坏了,马上跑了出去,我在后面追着她,结果她将自己关进了这个房间里。
“无论我如何解释,她都认为我发疯了,想杀死她母亲后再杀死她。我心里害怕极了,害怕失去她,她手里拿着她母亲送给她的家传匕首,将身体缩成一团靠在床角落里,并说我靠近她便会杀死我或者杀死自己。我真的怕她弄伤自己,只好由着她去,把食物放到她面前,因为害怕她逃走,我锁上了门。
“接着我将妻子的尸体搬了出去,弄到温泉口,那里是一座活火山,尸体马上消失不见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魏玛仍然处于惊恐之中。而整整几天她居然都没有睡觉。
“终于,身体的疲惫战胜了脑部的命令,虽然魏玛始终不想睡去,但她还是松懈了神经睡了过去。我心疼地看着短短几天就瘦下来的魏玛,把她放到这床上。
“原本以为魏玛醒来后会慢慢好起来,我也打算将杀死她母亲的事情解释给她听,可是万万没想到,魏玛居然就这样一直昏昏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就如同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我怀疑是她的脑部在蘑菇的药性和巨大刺激下导致了病变,加上长期的恐惧让交感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所以一旦松懈下来,身体便拒绝进入醒来后的恐怖现实。换言之,她的脑部催眠了自己的身体,在她的潜意识里,害怕接受父亲杀死了母亲,所以宁愿进入永恒的睡眠。”老人痛苦地陈述着自己的过去。
“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自己变成女人?而且魏玛进入了睡眠,怎么会出现在贝宁和诺雅面前?”楼曲萌朝着老人问。
“这是后面的事情了。在那之后,魏玛出乎我的意料居然醒过来了一次。那是她进入睡眠后的两个星期,我几乎难过得想要死掉,这种样子和失去魏玛没有区别,于是我依旧如往常一样打算为她讲童话故事后就将旅馆烧毁,可是当我最后吻了她一下后,魏玛忽然醒了过来,她看了看我,立即陷入惊慌之中,接着她用手里的匕首插入了我的小腹之中。当时我几乎痛得昏厥过去,挣扎着逃了出去为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我发现魏玛居然自己走到了温泉处,浸泡了一下温泉后回到房间里继续沉睡。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那一吻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对于被自己意识催眠的魏玛,只有吻作为一种暗号可以让她醒过来,而且一旦发现身边是男性,她会陷入恐惧,在刺伤他们后,她自己会走到温泉处洗浴,接着继续沉睡。
“那之后我将魏玛留在旅馆,自己则离开去外界就医,之后便出现了夫妻二人失踪而留下昏睡女儿的悬案了。为了重新回到魏玛身边并唤醒她,我决定做变性手术,或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妻子的失节与魏玛的那一刺,已经让我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完全对身为一个男人无比厌恶,而变成女人,说不定可以让魏玛接受我。
“我回到这里,才知道当地人已经打算把魏玛作为旅馆的配当一起出售,因为手术花光了我的积蓄,手头钱不多,只能看着别人买下了旅馆和魏玛。熟悉旅馆的我待在这里观察,果然那三个男人都被魏玛神秘的面容所打动,而且不无意外都做出了亲吻的动作,那三人都被杀了。我将他们的尸体都处理了,像处理前妻一样。而那三人失踪后也没有人敢来竞拍旅馆,所以我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下来。我原以为这样可以好好照顾魏玛,治好她的心理疾病,可是我发现虽然魏玛即使被吻醒后没有伤害我,却依然行动毫无规律,虽然记得去温泉洗浴,但经常是衣服也不穿就回到旅馆,而且也不记得回到储物间。因为我怕她长时间睡眠导致肌肉萎缩和褥疮,而这里的温泉是火山形成的硫磺碳酸泉,所以我每天都让她醒过来自己去泡泡温泉,希望对她的皮肤和神经有好处。”
“所以她的皮肤如此之白么?”楼曲萌感叹道,接着不无羡慕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所以那天倒霉的诺雅回到房间后,正好看到了从温泉回来的魏玛躺在自己房间里。而那把德国匕首,魏玛无论去哪里都带在身边的吧?”辛十牙拿出照片,用手指指着照片上魏玛的右手,虽然照相机没有拍到下面的匕首,但是其中一点手柄还是可以看到。
“那个摄影师被魏玛的美貌征服,亲了她一下后被魏玛刺中腹部,他后来挣扎着跑到阳台外,我并不想加害他,可是又得他和那三个男人以及我妻子甚至那个与我妻子发生关系的魏玛的亲生父亲一样,都是为肉欲活着的人,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救了他。但是他伤得很重,一直在昏迷中。我没有把他安置在旅馆之中,而是将他安置在离旅馆不远的温泉附近,那里对他伤口复原也有好处。而你们的朋友也是如此,当天你们两个散步看到的就是醒过来的魏玛。我以为你们走远了,就使魏玛醒过来让她去温泉,结果回来的时候可能正好被醒来的这位客人看到,跟着魏玛去了储物间。我来的时候他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我害怕你们知道魏玛的事情,于是将他包扎了一下放在阁楼上,打算等你们离开把他也弄到那个摄影师那里,等他们伤好了再赶他们走,反正那种无稽之谈也不会有人相信的。”老人不无鄙夷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贝宁。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也就是说即使被吻后醒来,魏玛其实也是处于一种半催眠状态吧,没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只是认为自己活在二十多年前,可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变老?”楼曲萌看着躺在床上的魏玛感叹道。
老人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一直想知道,但没有确切的原因,你知道人体是很奇妙的东西。”
“如果我有办法让她醒过来,你能不能去自首,将事情坦白出来,让那死去的三人得以安息?”辛十牙望着冉博士,老人愣了一下,忽然老泪纵横。
“当然可以,虽然他们三人不是我所杀,但难辞其咎,如果你真的可以让魏玛醒过来,即使让我去死也毫不犹豫!”
“你真的可以?”楼曲萌好奇地问辛十牙。
“试一下吧,如果魏玛眼睛里的瞳花还在的话。”辛十牙走到躺在床上的魏玛身边,将她的眼皮轻轻翻起来。
犹如将死之人一般,魏玛眼里的瞳花几乎快要脱离了眼睛。
辛十牙犹豫了一下,低下头仔细看着魏玛。
的确是一张完美的脸,仿佛是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妖异的美。辛十牙停了一下,将嘴唇贴在魏玛的嘴唇上。
啊,所有人都惊呼起来,当然楼曲萌的喊声最大。
辛十牙吻完后抬起头,魏玛的眼球迅速转动起来,接着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淡蓝色的双眼,和她那纯种的日耳曼母亲一样吧。
接着那双大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激动,魏玛紧握着匕首刺向辛十牙的腹部,可是辛十牙并不是和诺雅、贝宁一样完全没有防备,他抓住了魏玛的手,拿下了她的匕首。
魏玛发出了尖锐的喊声,将身体缩成一团靠在墙角。
“因为没有将我刺伤,她以为自己受到了威胁,以为我会杀了她。巨大的恐惧感像深不见底的洞窟,魏玛必须用自己的记忆填满它。”辛十牙拿过匕首扔到一边,双手抓住魏玛的手腕。
“已经没事了,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了。”辛十牙的嘴里忽然吐出一些奇怪的话,老人惊讶地看着他。
“你会德语?”
辛十牙继续说着德语,好像是在唱着一首歌曲,激动的魏玛慢慢平复下来。辛十牙一面唱着,一面用眼睛注视着魏玛的眼睛,终于魏玛在辛十牙的怀抱里渐渐闭上眼睛。最后辛十牙又在魏玛的嘴唇上轻轻一吻,魏玛终于再次睡着了。
“她又睡着了?”冉博士关切地问辛十牙。
“是的,不过不是那种病态的长期睡眠,这次睡着她几个小时后就会正常醒过来,因为我结束了那种心理催眠上的恶性循环,让她的记忆固定下来,就好比让处于巨大噩梦之中的魏玛醒了过来。”辛十牙将魏玛轻轻放下。
“可是,我不知道你唱的那首歌为什么能让魏玛平复下来。”楼曲萌虽然不懂德语,却知道那简单的节奏像是儿歌。
“是啊,那歌曲听上去很温柔。”姚远愁扶着贝宁也插嘴道。
“那是因为魏玛母亲留给魏玛的匕首上的族徽,让我知道她是普鲁士贵族后裔,那种独特的普鲁士鹰与横在胸前的黑色礼带可以证明,而魏玛的母亲自然经常为她念那首耳熟能详的普鲁士歌谣,我只不过用最简单的节奏哼唱一下试试而已。”辛十牙笑了笑。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楼曲萌好奇起来。
“那首歌谣的大意是这样的——因为一个马掌钉,失去一匹骏马;因为一匹骏马,失去一位骑士;因为一位骑士,失去一场战争;因为一场战争,失去一位国王;因为一位国王,失去一个国家。”
“好了,请博士带我们去诺雅那里,我们需要把他和贝宁一起送去医院,另外也请你同我们一起去警方自首交待吧。”辛十牙离开了魏玛身边,没想到魏玛即使睡着了,手却紧紧地抓着辛十牙的衣角。
“让这孩子睡一会,等她醒过来好么?我想最后看看她。我先带你们去找那位客人吧。”博士平静地说,带着众人离开储物间。
在温泉上游处,那里果然有一处简陋的草棚,在那里楼曲萌找到了非常虚弱的诺雅,几乎半昏迷的他还在喊着公主公主之类的。
“真是个笨蛋,居然还惦记着差点刺死他的人。”楼曲萌骂了一句。
“好了,叫人带他下山吧,如果不是这里的温泉水,他的伤口也很容易就感染了。他倒算幸运,不像其余几个人莫名其妙只是为了吻醒睡美人丢掉了性命,真的如童话中一般,那些无辜者都死于蒺藜之中。”
“呵呵,你倒像是真正的王子一样呢,吻醒了公主,干脆你娶了她吧!”楼曲萌满怀醋意地说。
“看来你很嫉妒我吻了她两次了,不过你不要想了,我对你浸满了比萨饼上奶酪和香烟味的嘴毫无兴趣。”辛十牙摊开双手冷笑了一声。
“哼,我也不稀罕,想亲我的人多的是!”楼曲萌气呼呼地跑远了。辛十牙看着楼曲萌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无意之中转过头看了看。
望着远处的温泉旅馆,辛十牙忽然觉得那样子像极了中世纪的欧洲城堡,只是小了一号而已。
或许这是博士的良苦用心吧,可惜他的妻子没有注意,也许这如城堡般的旅馆也正是这附近传说的由来。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有些惊喜。几个小时后魏玛醒了过来,当然毫无记忆,只是停留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但是她还是坚强了起来,认同了父亲杀死母亲的事实。在博士的央求下没有公布他的身份,只是告诉魏玛,父亲也随着母亲自杀了。而醒过来的诺雅疯狂地爱上了魏玛,并向她求爱,魏玛也喜欢上了诺雅,两人很快便结合在了一起。博士则将自己全部的积蓄和旅馆作为赔偿,给了贝宁家和其余死去的两个人的亲属一大笔钱,自己则选择了流浪,临走前他说既然魏玛恢复了过来,能得到幸福,自己也毫无遗憾了。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数星期后从温泉旅馆回到辛公馆的辛十牙正在看书的时候,接到了楼曲萌的电话,电话里楼曲萌告诉辛十牙诺雅和魏玛即将结婚的消息。
辛十牙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声。
“为什么你一点也不高兴?这不是和童话故事的结尾一样美好么?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啊。”楼曲萌抱怨道。
“你真的以为那种唯美的结局会出现在现实中么?告诉你那不过是骗小孩的故事而已,很快你那位同学就会离开魏玛,我倒是很为魏玛担心。”辛十牙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满腹狐疑的楼曲萌在三个月后得到了诺雅与魏玛离婚的消息,这让她非常震惊,立即赶到了辛十牙那里,结果她还见到了魏玛。
如果不是辛十牙告诉自己的话,楼曲萌不敢相信那就是魏玛。
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身体也胖了,脸上出现了皱纹,那个惊为天人的公主样的魏玛完全找不到半点痕迹。魏玛非常痛苦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流着眼泪,只有那双依旧如蓝宝石的美丽眼睛,让楼曲萌勉强相信眼前的这位大妈居然是几个月前的魏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楼曲萌大声质问站在书架前的辛十牙,他的手里拿着一摞纸。
“因为睡美人的传说在现实世界里魏玛并不是第一个。你看看吧。”辛十牙把手里的资料递给楼曲萌,楼曲萌接过来看了看。
这是一篇新闻报道,上面清楚地写着这样一段话:
“乌克兰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市的一名平凡的老年女人,日前一下子成了新闻人物。在记者眼里,她和其他的老妇人没有任何区别,满脸皱纹、没有牙齿,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她年轻时,她曾创下了世界医学史上最惊人的奇迹:30多岁时,她突然在某一天昏睡不醒,直到20年后才再次醒来。20年中,她的容貌跟她进入昏睡前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已经停滞了,然而当她再次醒来后,在短短6个月中,她一下子老了20岁,成了一个50多岁的老人!
“这名创造奇迹的老人名叫娜德芝达.莱伯迪娜,如今已快80岁了。她的第一任丈夫死于二战中,后来她与另一个男人结了婚,并生下了一个女儿。然而后任丈夫酗酒,娜德芝达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在一次剧烈的争吵后,娜德芝达哭了很久,然后就睡着了。那时是1954年,这一睡,她一下子睡了20年,直到1974年才再次醒来。”
楼曲萌放下资料,又看了看魏玛,似乎有些懂了。
“科学界对于人体衰老的看法有很多种,从微观来说,人体的衰老源于细胞的分裂死亡,究竟人的年龄极限是多少,有科学家认为是一千岁,当然这是理论数据,可是关于激素促进衰老的说法也是有根据的。
“在人的脑垂体中会分泌一种生长激素,简称hGh。hGh是一种微量激素,它能加速蛋白质的合成;促进体内脂肪的分解;影响糖代谢。也就是说,在目睹父亲杀死母亲后巨大的感情波动,加上长期无法睡眠导致的脑部平衡的紊乱,使得脑垂体在魏玛再次入睡后停止分泌激素,身体各部位停止了老化,细胞分裂死亡几乎趋于停止,从而如那份报告中的人一样昏睡几十年却相貌不老,成就了所谓睡美人的童话,但是一旦醒来,恢复神智的魏玛的脑垂体加快了激素分泌,原本看上去光滑年轻的身体其实在内部已经开始老化,只是在表面的肌肤保持不变而已,所以短短的时间里身体还原到原本应该的样子,甚至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辛十牙感叹道。
楼曲萌明白了,之所以诺雅放弃了魏玛,是因为他始终坚信的梦已经破灭,这世界根本不存在那种童话般的爱情,他离开魏玛不是因为魏玛的衰老,相貌的变丑,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心理已经坍塌,不愿意承认魏玛作为自己的女神而衰老的事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以前进入昏睡的魏玛没有区别。
辛十牙和楼曲萌安慰了魏玛很久,才让她重新振作起来生活下去,而诺雅也渺无音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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