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十牙从路雪那里还得知,那个与夏少元相爱的女孩叫舒敏。
“这下子好像又画了一个圈回到原点了啊。”楼曲萌说。
“也不完全是,一开始介一的失踪就让人怀疑,这样一来他和夏少元之间也就不只是师生那么简单的关系了,现在要查的只是他姐姐的近况。不过我很怀疑,简单的师生恋怎么会给夏少元带来那样严重的生理反应?”辛十牙说。
“既然夏少元不肯说,就只有问另外一个当事人,介一的姐姐,对吗?”
“那是自然,我们现在就去找舒介一的家人。”辛十牙加快了步伐。天色还早,他希望可以尽快找到舒敏。
舒介一的父亲舒国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似乎要苍老许多,整个人黑而消瘦,两颊高耸如被打磨过的花岗石,眼睛细长得好像永远睡不醒似的,他的鼻头有些肥厚,下巴几乎没有,嘴唇下面几乎直接和喉咙连到一起去了,一说话便露出因为抽烟过度而布满黑黄牙垢的牙齿,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灰色长裤和黑色皮鞋,虽然简朴却收拾得非常干净。但是辛十牙从他那双细长的双眼里看到了一些与穿着外貌并不是太相称的东西。
“我儿子失踪这么多天了,还没有找到吗?”得知楼曲萌是警察时,舒国庆首先开口质问道。他的确很着急,以至于短短的几个字说起来都打哆嗦。辛十牙没有看到介一的母亲,她因为儿子失踪而病倒在床了。
眼看着要高考,儿子却突然失踪,外面还风传他杀了人,自然是对父母不小的打击吧。
“要找到您儿子我希望先了解一些事情。”辛十牙尽量注意自己的措辞不要刺激对方,但舒国庆还是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可是我问过来为您做笔录的探员,好像您对自己有个女儿,介一有个姐姐的事实却忘记提起了,所以我特意来了解一些关于舒敏的事情。”辛十牙微笑着提醒。
舒国庆有些木讷起来,接着是短暂的失语,他低下了头,仿佛在想些什么,大概几秒后才又抬起头。
“我觉得她和儿子的失踪案无关,所以也没必要说。”
“可是我觉得有关。”辛十牙终于扔掉了有耐心的笑脸,紧逼过去。舒国庆终于意识到这个小个子并不是可以轻易对付过去的,他开始流汗了。他请两人走出客厅来到自己居住的房子楼下的一个角落里,理由是他怕谈话的内容被房间里卧床的妻子听见。
舒国庆的举动让辛十牙觉得,舒敏可能并不是那么容易见到了。
舒国庆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叙述起来。
“舒敏比介一大四岁,也是在X中学读书,不过因为一些事情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舒国庆尖尖如梭子般的脸庞流露出一丝忧伤。
“是因为和一位年轻老师的恋情曝光吗?”辛十牙继续追问,在旁边的楼曲萌觉得他有些过于激进了。
“我们想见见她,请问您可以帮我们吗?”楼曲萌柔声问道。
舒国庆这次没有太大的惊讶,可能他觉得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舒敏,自然是因为那件事情。
“老实告诉你们,其实我也五年没见到她了,那件事情出来后,不知道她是觉得很丢人还是怎么了,我骂了她两句,她第二天就收拾行李离家出走了,然后再无音讯。”舒国庆的样子不像撒谎。其实来这里之前辛十牙就去X中学查过舒敏的档案,她的确是在五年前就自己退学了,而且再也没人见过她。
辛十牙又问了一些关于舒敏的事情,可是收获甚小,只知道她是个外表清秀但性格却非常孤僻的女孩子,擅长烹饪和写作,平时除了上课就是看书,和夏少元的认识也十分偶然。那天介一的父母都有事情,于是舒敏提早回家做饭,却遇见了送介一回家的夏少元,由于有相同的爱好,加上介一有些带着玩笑地撮合姐姐和老师,于是两个人即使相差五岁也相爱了。不过X中学向来以校风严厉著称,事情不知道被何人披露出来后舒敏立即被劝退,而几乎与此同时夏少元也辞职了,两人就这样消失了半年。半年后夏少元回到X中学应聘,可是舒敏再也没出现过。
聊了许久,辛十牙觉得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舒国庆的样子虽然诚恳,可是他始终觉得这个相貌略带猥琐的男人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这样吧,打扰您多时很不好意思,一旦有了介一的下落还希望您第一时间联系警方。”楼曲萌朝舒国庆鞠了个躬,舒国庆露出很高兴的笑容,眼神闪烁不定,在楼曲萌的胸口晃悠着,这一切辛十牙都在一边冷眼看着。
辛十牙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当舒国庆和楼曲萌还在互相致谢告别的时候,辛十牙抬起头找到了令他不适的原因。
在三人谈话的时候,有个女人的脸一直对着他们,辛十牙知道那个窗口就是舒国庆的家。
那个女人四方大脸,眼睛有些浮肿,眼袋低垂下来,头发蓬松凌乱,嘴唇发白,似乎是趴在窗台上,可是那双单眼皮的眼睛却异常骇人,就如同受伤的野兽。辛十牙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辛十牙,不过她很快又将视线对准正握着楼曲萌的手滔滔不绝地说话的舒国庆。
那应该是介一和舒敏的母亲吧,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
“对了,舒先生在何处工作?”辛十牙忽然漫不经心地问。
舒国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像回答其他问题一样立即回答,而是有些警觉地看了看辛十牙。
“龙庆集团,我是老员工了,负责财会。”舒国庆的语气里有些小小的炫耀。辛十牙笑了一下,向舒国庆告辞。
舒国庆一直在楼下向他们招手,辛十牙也回头望去,当然他不是在看舒国庆,而是在看舒国庆头顶上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就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看着舒国庆,仿佛从未动过一下。
辛十牙皱着眉头,转过脸看着楼曲萌。
“是个很友善的人呢。”楼曲萌笑着说。
“如果你再穿少些他会更友善。”辛十牙嘲笑道。
楼曲萌有些生气,转过脸不再搭理辛十牙。
“看样子还需要再来一次,不过在这之前先去查一下龙庆集团。”辛十牙似乎没有察觉到楼曲萌在生气,自顾自地说。
“查他的工作干什么,有帮助?”楼曲萌依然赌气地反问。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龙庆我虽然不熟,不过也略有耳闻,是个比较大的集团企业了,一个老员工,还是负责财会的,家里却如此普通甚至有些寒酸,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总之去查一下,反正不要放过任何有价值的事情就是了。”辛十牙似乎很自信,楼曲萌看着他的脸,也忍不住相信了。
龙庆制药的确是非常有名的公司,而且似乎有很多不同的业务,主要是以制药为主,大多是神经患者康复用药,也有些其他的投资,甚至还包括文化产业。龙庆目前的董事长叫龙古,公司似乎是从他经手后才改了这个比较响亮的名号。龙古是入赘到现在的妻子家的,有一个儿子,他从岳父手里接手了这家药厂。龙古很有能力,将药厂管理得非常好,而舒国庆很早就一直在公司里负责财会,可是职位一直不高,薪金也很少,他在五年前还因为工作失误被降职。因为妻子得了严重的慢性肾病,更是让负担儿子学费和妻子医药费的舒国庆捉襟见肘。
其实那件让他降职甚至差点把他开除的工作失误只是个借口,在龙庆集团,经过辛十牙的询问,有人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其实是舒国庆的作风有问题,为了脸面好看才以工作失误为由对他进行了处罚。
更有意思的是,原来舒国庆和董事长龙古以前还是同一所学校的校友,而且是一起下乡插队同时返城的知青。龙古娶了现在的妻子进入龙庆制药后,很快念及旧情,将舒国庆也招进集团,可是却一直没有继续照顾他,所以二十多年来舒国庆一直都是个财会部的小会计而已。
据舒国庆的旧同事抱怨,舒国庆其实喜欢在外面拈花惹草,而且赌博成性,又逢赌必输,所以他们一直怀疑舒国庆动过公司账目,不过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加上他与董事长的关系,大家也不好明说。但是他的开销与收入的确不成正比倒是有目共睹,舒国庆住的二手房是他去年才搬进来的,因为以前的已经被舒国庆卖掉了。
“还真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难怪舒介一比较内向怪异,有这样的父亲,任谁也不会高兴了。”楼曲萌感叹着说。
“我觉得这个叫龙古的男人好像对舒国庆的态度很怪异,既提拔、维护他,却又打击他。”
“可能一开始念及旧情,后来发现舒国庆实在太过分了,所以小惩大诫吧。”
辛十牙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无法找到舒敏就不能知道五年前夏少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然就只能直接审讯莫绘里,而怀孕堕胎也算不上犯罪吧,如果她咬紧嘴不说出那个男人,恐怕谁都没有办法了。
辛十牙忽然盯着楼曲萌,后者被看得很不好意思。
“干什么啊,这样看着人家?”
“今天很累吧,辛苦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拜托。”辛十牙无比爱怜地看着楼曲萌。虽然被烈日烤得有些头晕,不过楼曲萌还是兴奋地双手紧握在胸前拼命点头。
“舒国庆的电话还记得吧,打个电话给他,约他出来吃饭聊天,尽量拖住他,发挥你的优势出来。”辛十牙终于咧开嘴巴露出招牌式的笑容,然后把手机递给楼曲萌。
楼曲萌马上蔫了下来。
“原来你要我色诱那个老家伙?这样你好一个人去向她妻子询问是吧?”楼曲萌斜着眼睛一脸不愿意地质问。
“知道就好,记得拖住他。”辛十牙很直接。
“他很恶心,刚才握手的时候不停地摸来摸去,你忍心让我陪他吃饭,不怕我吃亏吗?”楼曲萌撒娇地拉着辛十牙的双手。
“其实我更怕他被你打死。好了,别废话,抓紧时间。”辛十牙将手机扔给楼曲萌,“我现在就去他家楼下,大概半小时后你就可以打电话约他出来了。”
楼曲萌很不情愿地答应下来。辛十牙满意地站起来朝外走去,走了几步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冲着楼曲萌大声喊起来:“记得最多只能让他摸摸手啊。”
楼曲萌开心地笑了起来,差点连手里的手机都没抓住。
半小时后,辛十牙来到了舒国庆住的那栋住宅楼,果然,没多久,舒国庆就穿着整齐一脸笑容地从门口走出来。辛十牙将身体转过去,用余光看着他走远才走进楼梯。
敲了很久,门里面才有回应,沉重的铁门后传来了缓慢而迟钝的脚步声,接着门打开一条细缝,露出半张脸来。果然,正是那个之前在窗户里死死盯着舒国庆的女人。
舒国庆妻子的脸从近处看更加可怕,皮肤就好像充了气的橡胶囊一样四处鼓胀起来,呈暗黑色的眼袋几乎将眼睛挤压得快看不到了,半闭着的嘴唇有些干涸。当她看到辛十牙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很安详,她仿佛知道他会来一样。
“您找谁?”
“刚才和您先生交谈过,不知道后来在窗台上往外看的时候对我还有没有印象?我是调查您儿子失踪案的,希望可以和您谈一下。”辛十牙礼貌地说。
“嗯,我记得,请进吧。”那女人点了点头,关上门,接着响起一阵金属碰撞声,然后大门再次打开。
辛十牙走了进来。舒国庆的妻子披着一件绿色的外套,里面是点缀着红色花瓣的白色睡衣睡裤,脚上是一双拖鞋。她似乎很虚弱,走了没几步就一只手按着腰部缓缓地坐在沙发上。
“我身体不好,请见谅,快坐下吧。”女主人表示着歉意。
辛十牙摇摇头:“不必了,打扰您休息应该是我道歉才对,我喜欢站着问问题。”
那女人微微笑了下,只不过她似乎脸部浮肿过于厉害,以至于笑容有些怪异,如同制作好的木偶靠着细线拉扯出来的一样。
“请问,您的女儿舒敏和您还有联系吗?”辛十牙开门见山。
“那个孩子太可怜了,其实是我鼓励她和自己的爱人去选择自己的幸福的,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可是我也有五年多没和她联系了,或许她已经找到了真爱,或许她已经死了,可是不管如何也比待在这个家里强得多。”舒国庆妻子的话让辛十牙有些茫然,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很慢、很轻,却非常有力量,字字入耳。辛十牙很奇怪,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面目丑陋,可是说话却很文雅,甚至略带着一些文艺腔。
“您的话我不是太理解,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一起对孩子应该是有好处的吧。”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双腿紧闭,两只手很工整地平放在大腿之上。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辛十牙看到她两眼流出清泪,哆嗦着嘴唇。
“其实比起介一,我更爱小敏,她无论外貌还是性格爱好都和我太像了,可这正是我担忧的,我不想让她像我,像我一样没有幸福,可结果她还是遭受了不幸。”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情绪也激动起来,原本泛着塑料光泽的脸颊皮肤居然诡异地红了起来。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辛十牙有些奇怪女人的反常。
“您的确不明白,实际上连我也不明白,或许小敏就不应该生下来,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要她的孩子就该早点死去。这世界上所有人的命运从出生起就注定好了,有人会被爱、被呵护,有人会被憎恨、被遗弃。”
“你是说舒国庆?”辛十牙从看到舒国庆开始就在心底里产生的那种无法名状的怪异之感终于清晰地被证实了。
“他根本不是小敏的生父,他不过是个卑微下流的小人,小敏喊他父亲都会玷污她自己。”
辛十牙没有想到女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那么请问,舒敏真正的父亲是?”
介一母亲的慢慢飞扬起一种难以言状的快乐神采,刚才的病痛似乎也一扫而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安逸的样子。她将手伸进睡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老照片。
“我天天都带着。”女人将照片递给辛十牙。辛十牙小心地接过来,照片还带着女人身体的余温。
照片并不大,不过保存得很好,里面只有一对青年男女的半身像,虽然是黑白的,却并不影响相片将两个年轻人当年的风采完整地保存下来。男的的脸有着很西方人的棱角,线条分明,五官整齐而温柔,眼神之间总有些儒雅之气。看上去有些面熟,辛十牙却叫不出名字。而旁边的女青年额头留着刘海,是当年最时髦的发型,头发乌黑而有光泽,鹅蛋脸上的双眼很有神,两边向上翘起的嘴角让嘴唇犹如一个碟子一样盛满了幸福感。
辛十牙很奇怪,女人跟照片上这个男人非常般配,她为什么居然和舒国庆这样的男人走到了一起,还生育了一对子女。
“这个男人就是舒国庆的好友,也是舒敏的生父,他叫龙古。”
辛十牙这才发现,照片上的男人和龙庆制药里随处可见的董事长龙古照片上的样子颇为相似,虽然人到中年略有发福和老态,但整体来说的确是龙古。
“我进入药厂的时候,龙古是药物研发的带头人,那时候我是一名记者,专门为省里一些优秀的科学技术人员写一些表扬文章。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不可救药地相爱了,后来便走到了一起,而我不知道其实他当时已经和老厂长的女儿有了婚约,他害怕这事被他妻子知道后会毁了他的前程。可是我不觉得他欺骗了我,因为这都是我自愿的。但是在那个时代,未婚先孕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一个人在社会上的所有标签都不自觉地被别人以道德准绳来衡量着,这就是所谓的作风问题。如果一个人是坏人,他未必作风有问题,但如果一个人作风有问题,那他就一定是坏人——多么可笑的判定标准啊。”虽然她说的时候微笑着,但辛十牙却笑不出来。
“但是龙古却做了个令我憎恨他一辈子的决定,为了事情不被暴露而又能和我经常见面,他自作主张地让我嫁给了舒国庆,作为回报,他将舒国庆招进企业并让他做了会计,虽然大家都知道舒国庆素来名声不是太好,但他为了堵住舒国庆的嘴也装作不知道。龙古还向我许诺,让我把舒敏生下来,说以后一定给女儿和我一个名分。我愚蠢地相信了,因为我也惧怕那些可怕的道德枷锁。但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年,龙古成了董事长后也彻底忘记了我,忘记了已经被病痛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可是他不应该将女儿也忘记,从生下舒敏到她离家出走,十五年来他只是定期给一笔钱,而这些钱也被舒国庆花在了女人和赌桌上。平心而论,舒国庆对我很好,几乎是捧在手心里过日子,他和龙古之间的落差让我慢慢死心,我决定做他的妻子算了,于是后来生下了介一。可是儿子出生后他开始变了,他天天说儿子可能也是龙古的,说我还和龙古不清不楚。他虽然不敢打我,但每天用言语攻击我,我懒得理他,可是儿子和女儿却被他弄得性格孤僻乖张。五年前舒敏走了,现在介一又走了,我已经无法独自支撑了,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活着的念想,所以我恳求您一定把介一带回来,那孩子是很善良的,根本不像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真的很怕他也跟着姐姐的脚步去了我再也找不到、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虽然情绪激动,但是介一的母亲依然保持着坐姿没有失态,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保守这个秘密多年,今天要说给我这个陌生人听。”辛十牙奇怪地问。
介一的母亲双手按在因为说话过快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她抬起头带着优雅的笑容看着辛十牙。
“因为您的声音。”
这恐怕是辛十牙听过的最莫名其妙的答案了,如果说什么长相、身份之类的还说得过去,这和自己的声音有关系吗?
“您一定会很奇怪,甚至以为我根本就被病痛折磨得神经不正常了,但是请相信我,我在房间里听到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您绝对是一个善良、有正义感而且一定可以将我儿子带回来的人。我对声音的判断已经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失误过,包括龙古。其实我知道他和我在一起是在撒谎,但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爱上他,就像我的女儿看见那个夏老师一样。舒敏见到夏少元的那刻起就注定要跟着他,哪怕被他抛弃、被他背叛,她没有其他的选择,这是我们这种人的宿命。所以我不希望介一也变成这样,算我恳求您,把介一带回来,让我在临死之前能和他在一起。”
女人说完忽然站了起来,然后艰难地跪在地上,她弯下腰,双手交叠放在前面,额头触碰在手背上。
从客厅玻璃窗流溢进来的淡黄色的阳光穿过了两人,将一个母亲低矮的影子投射在冰凉的地砖之上。她就那样谦卑地跪在辛十牙面前,如同跪立在神佛之下的虔诚的教众,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油画一般。
辛十牙站在原地低下头看着,却并没有走上前去扶起那女人,而是用无比坚定而有力的话语回应她。
“请您放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把介一带回来,还有您的女儿舒敏。”
说完之后,辛十牙转身打开门,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舒国庆的家。他没有回头,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那种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感情实际上也是他一直所期盼、所梦想得到的。走出大楼后,辛十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恢复了过来。
回到公寓后,辛十牙觉得非常疲惫,而等候他的楼曲萌却满脸怒容。
“你总算回来了。”
“嗯,因为忽然想走一走,所以没有坐车,结果没想到几乎快爬回来了。”辛十牙将自己一下子扔进柔软的沙发上,像猫一样将身体缩了起来,打算闭上眼睛休息。
“那个老色狼,我真的很想把他揍一顿,我实在忍得难受,所以干脆就灌酒给他喝,结果没想到他酒量又不大,喝醉了更加毛手毛脚,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龙古的坏话呢。”楼曲萌撇着嘴抱怨起来。
“他说了什么?”辛十牙依旧闭着眼应付道。
“比如说虚伪啊,完全靠做倒插门啊,根本就不关心自己子女的死活啊,好像还说龙古去年曾经向市政府提议收购一大片树林,对了,就是发现凉笑尸体的那片杜松树林,说他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女儿的事情,不过后来计划没有付诸实施。”
“他女儿的事情?”辛十牙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是啊,不过他喝得烂醉,只是说他怕私生女的事被曝光。原来舒敏是龙古的女儿啊,啧啧,真是像八卦周刊说的一样复杂呢。”楼曲萌感叹了几句。
“龙古好像也有个儿子,和舒介一、莫绘里是同班同学吧?”辛十牙好像想了起来。
“是的,叫龙泽,是个很高大帅气的高中生咧。”楼曲萌伸出手指抵在下巴上做思考状。
辛十牙呆了几秒,他走到书桌前拿出了那张写满名字和名字之间纽带的稿纸,那上面有绘里、凉笑、介一、夏少元的名字,现在,他又写下了龙泽的名字。
“而且,五年前夏少元指导过的小学五年级学生里,龙泽也是其中之一。”楼曲萌继续补充道。
似乎拼图都凑齐了,只是差如何将它们拼到一起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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