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平,搞什么鬼嘛!你还在睡呀?已经下午四点钟了吔,都这个时候了还睡,真受不了。你就是这样才不受女生欢迎,啊!算了!这种一脸惺的样子不起来也罢,本来就长得一副睡脸嘛!啊!且慢!且慢!就这么躺着,看起来被窝里很温暖,我要钻进去罗!”
因为是个女人,所以才糟糕。
肤色白晰,眼眸晶亮楚楚可怜状,但身材却娇瘦细小,毫无曲线,正如电线般细瘦,随便戴顶棒球帽、t恤下面是条牛仔裤,根本就是小男生的装扮。她滑溜地滚进军平那件既薄又硬的棉被里。
“哇!好温暖,军平,你颇有体温呢。”
她愉快地吸吸鼻子,嗅着军平的裸背。如此的动作,对女人十分羞涩的军平却唯独不会对她感到脸红。好像被野猫死追穷跟一般,只觉心烦罢了。
“出去啦!我今天早上刚去做地下铁的工程,累死了。”
“我是因为忘了秋天到了,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就来了,冷得要命才躲进被窝的嘛!”
完全像是野猫般的讲话口吻。初次见面至今才第三天,就这么毫不生疏。不,从三天前深夜,突然来敲门时开始,就已经很熟络的样子了。
“你知道隔壁的男子到哪里去了?”她就像只真正的野猫般,双颊瘦弱,眼睛晶莹闪亮,孤独地站在门边。隔壁的确有个在戏剧学校念书,名为汤田的年轻男子。有着情圣般的面貌,类似温文儒雅型,经常带女人回家。大约一星期前,开始与一个红发女子同居,两、三天前好像闹翻了,然后就一个人出外旅行了。
“可恶!终究还是舍我就那个女人,看来只有你一人能爱。”她的声舌听起来像在颤抖,眼中流下的是混合着睫毛膏的黑色泪水,突然紧抱军平不放。
正想着该如何哄她时,这位姑娘已经在未征得主人同意下,咕噜咕噜大口喝着军平的酒了。她唠叨地叙述自己在戏剧学校上完课的归途中,为汤田引诱到宾馆,此后一直有来往,一星期前,汤田突然对她态度冷淡等事情的经过。在叙说途中,常常冒出,“这是什么烂的酒嘛!”“你这房子可真简陋啊!”的话。终于,她疲累地倒在一旁睡着了。翌晨,军平醒来时,她已不见踪迹,只留下一条银制心形项链放脚桌的一隅。正在想:她是否以那条项链报答一宿一餐的恩情?若是如此,那真叫人钦佩!
结果到了下午,她又出现了。“你看到昨天我遗失的项链?啊!太好了。那是隔壁的男子赠送的唯一礼物呢!我正找得团团转呢!”她手上提了一瓶一公升的酒,军平以为是答谢昨晚借宿之礼,可是她却像喝闷酒般,几乎是她一个人把酒喝光。聒噪地反覆着昨夜讲过的话,待黎明时分,又突然说要回去了。看样子是利用军平的家当做等侯隔邻男子的守候室。每当听到走廊有脚步声响起,就慌忙跑到门口,往外窥探。
昨天也是当军平正要去做地下铁的工程时出现,“如果你要出门的话,这房子就借我到天亮吧!”摇晃着手上一公升装未开封的酒如此说道——然后,今天亦复如此。
“哇!好久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让我想起和哥哥同睡一张床的时候呢!”
“你有哥哥?”
“嗯!——可是已经过世了。头脑不聪明,一心向往黑道生涯,不知加入哪个组织,后来死于短刀下。他老爱得意地亮出金光闪闪的组织徽章夸耀,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儍瓜,可是对我相当好。我上了高中以后,还经常买玩具和纪念品给我。——啊!你有兄弟?”
“嗯!一个妹妹。”
“哦!是怎么样的人?”
“正在家乡就读电脑科。宣称将终生独身,只追求工作的成就感。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却对男人没兴趣,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真是伤脑筋啊!”
“那很好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军平已经了无睡意,起来更衣。那只野猫也离开被窝,两手抱膝坐在窗旁。
“我也渴望穿着绒布上衣,迷地长裙,头发像这样梳拢上来,看似不在乎男人般风姿绰约地漫步街上。可是,实在没办法,每当想起自己喜欢的男人时,总是胸中沸腾。就连你的邻居汤田,明知他是格调最低的男人,但被他诱惑后,仍然不由自主要紧缠着他不放!”
她以爽朗的声调,念着宛若烟花界徐娘半老的老女人说的台词,蹲在窗边,于夕暮之中,双手玩弄着牛仔裤膝上的圆洞。她双眼低垂,睫毛竟然长似少女般。据她说自己名叫宵子。但这并非本名。“本名早就忘记了。自幼大家就以这个我喜欢的名字唤我。至今多少年了,一直被称为‘宵子’,我喜欢这种称呼,好像艺名哪!”这是她来敲门时第一个晚上说的。
“至今为止,你究竟恋过多少男人?”
宵子迅速扳指计算:“隔壁那家伙是第二十四个。——什么,这样而已没什么好惊讶的!兰子可是超过一百个呢!曾与六个人订下婚约,但皆于结婚前宣告破灭。每一个都是兰子舍弃对方,跟我的情形相反!”
军平惊道,“这……这么年轻就交往过一百个……”
“不是,不是,兰子已经四十五岁了。虽然她还自称芳龄二十三。自她二十三岁之后就没计算过年龄了。——军平,你认识?我说的青井兰子,新剧界的女王,也是我所属剧团的老板——”
纵使不太接触女人的军平也知道赫赫有名的青井兰子。她是在三十岁左右时,被喻为莎拉·贝纳儿的再世,给新剧界席卷来一阵狂飚,轰动一时的女演员。虽说已经年逾四十五岁,但还像年轻姑娘般青春有活力,身材娇小细瘦,但却拥有花般艳丽和性感的朱唇。她能以眼睛表演出圣女和魔女之别,演技颇获好评。五、六年前,脱离所属剧团,独立自组剧团,团员虽然不多,但却能重振新剧的雄风,每次公演都大大成功,将其余的剧团远抛于其后,兰子的出类拔萃是同辈女演员所无法相比的。
最近她会略微透露出她斩获过一千个男人的经历,“女人拥有一千套爱的衣裳。每一件每一件都是为给男人看而脱的!”成为某周列杂志的话题。前两个月,她被和她有婚约的某企业家的女朋友用水果刀割伤颜面的丑闻被报导出来。当大众认为她一蹶不振时,她却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本周的周刊杂志,标题是“兰子,与M氏解除婚约?!新男友是今年二十七岁的年轻演员——Y君”。
宵子和汤田都是青井兰子剧团的研习生。
余军平讶异的是宵子只不过是个新手,却如此不拘泥地称呼数一数二的名演员“兰子、兰子”。
“可是,是兰子要我这么称呼的嘛!她极疼爱我,甚至交代我做她的贴身秘书,并告诉我:‘我们是朋友,所以不该称呼老师。’——虽然社会上对她蜚言甚多,的确也有些是事实,但她有相当多的优点,就是你见到她,也绝对会喜欢的。——啊!一定会的。”
说着说着突然站了起来。
“今晚有兰子的表演,我是来邀请你的。喂!军平,去吗?演出只有今晚一场,而且寻常观众是不被允许进入的,这是青井兰子舞台生涯中最值得一看的表演,轰动得很。这是难得一见的戏剧!——整出戏如同在叙迤她的自传般。知道其中故事情节的除了兰子,只有她最近的新男友也就是我们剧团的导演。就连传播界也不晓其中故事。六点钟开演,我们该出发了?”
无视军平的意愿,宵子敏捷走出房间。这种举动真叫人生气,但是一直引以为傲的空手道,遇到这种对手,却奇妙地气势大减干脆投降,叹着气去追赶这只野猫了。
青井兰子仅表演一个晚上的这场舞台剧,是在日比谷的小型商业剧场“青雅馆”举行。因为是月底了,所以这一晚大概是介于商业演剧“角力”及下一档的首日公演之间的一晚。
“总觉得像跟哥哥走在一起似的。”
宵子手插入军平臂弯,挽着他正欲穿越十字路口时,擦身而过的两个学生低语道:
“喂!两个男人还挽手!”低语的声音传入耳朵,宵子猛然回头。
“喂!小鬼。我可是道道地地的女人喔!”
军平若不阻止她,她似乎会扑向他们。不仅那两个学生讶异,人行道上的人群都停下观望。军平拉起还欲大发牢骚的宵子,拉拉扯扯地过了十字路口。
“笨蛋,你就是因为说话粗鲁,才会被误认为男人。”
“可是,被如此欺负,我可不能绒默忍受,我是女的,真正的女人嘛!”
宵子顺势拉起t恤。未着衬衣的肌肤跃入军平眼底,军平张得滚圆的眼珠几乎要突破镜片了。人行道上所有的人都望着宵子,军平慌忙拉下她的t恤。
“简直把我当傻瓜般欺负嘛!——木过,其中那个穿牛仔裤的倒是长得不赖。”
好像没发生过那档事似的,这时候她已经往人群里寻觅那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了。而后,终于想起来一般把视线收回到呆立身旁的军平:
“怎么回事啊?面红耳赤的——”
“当然脸红了,你在大众面前做出那种事……”
军平慌张解释道,但其实却是军平对于宵子t恤里的柔软胸部,感到意外的惊异而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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