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时,韦文忠大律师打电话给莫应彪的未亡人,莫太刚接通电话,他压低了嗓门说道,“我找到他了,电话里不方便说,我现在过来。”
他在七时二十一分抵达莫宅,七时五十七分离开。
从这一刻开始,韦文忠的行藏举止令盯梢的探员大吃一惊,也认定了对他的怀疑。他从柯士甸道走去弥敦道,懂得利用商铺橱窗里的影子观察是否已被人盯上。
走进地下铁车站后,漂亮地玩耍了一轮金蝉蜕壳方法。
进入列车后,他一个车厢又一个车厢地走,从车头走向车尾,在车门要关上的一刹那回到月台。去到金钟站的时候,他迅速地走下一层搭上回程,到尖沙咀站又坐上去香港中环的列车。离开中车站的时候,在梯间把大衣反转,戴上一副款式完全不同的眼镜,以全新面貌出现在皇后像广场。
刑事情报科的A组是从事跟踪的“专业人士”整个行动的“狗仔队”不会被这些初级反跟踪方法难倒。
他们使用的是“立体”跟踪系统,三组队员像张开的鱼网一样把目标定在中央,使用免提通话器保持联系,跟目标移动而一起移动。
自从谣传手提电话的辐射会引致脑瘤之后,人们为了自保,把手提电话别在腰间,用免提通话器连结,靠耳塞和接近嘴巴的接收器讲话,目睹耳染、日子见功,再没有人会大惊小怪注视一边走路一边自言自语的路人。所以,盯梢队员只需跟上两三个街口,就可以不着痕迹地通知在前等待的伙伴取替自己。这种一层又一层的轮替方法,连老手都很难察觉。
韦文忠从皇后像广场走进太子酒店商场,一辆奶白色的宝马房车已经停在德辅道中出口等他。只是眼前一闪,他钻进打开的车门,房车迅速消失在装扮成夫妇的探员视线之内。
跟踪网中的每个人都同时听到免提通话器里的声音:“目标在AM39369奶白色宝马里,从德辅道中驶向金钟。”
等待在几个街口外的车辆纷纷出发,接载了不同地点的队员,依靠空气中的电波指挥,从几个方向接近目标车辆,保持距离组成一个移动更快的跟踪网。
石勒在宝马房车从金钟道拐向告士打道的时候赶来,“怎么样?看清楚驾驶者吗?”耳朵中传来跟在目标后面的探员声音。
“看不清楚,长官。”
“目标的行车线是通往摩利臣山道天桥,长官。”
摩利臣山道天桥?除了进跑马地就是香港仔,指挥官说过,决定秘密勾当的最安全地方是最热闹的地方。如果他们商量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最大可能是穿过香港仔隧道去海洋公园。
“第一组守着天桥的跑马地进口,第二组赶去隧道收费处。”
“是的,长官。”
石勒心弦紧绷,血管里的东西像车轮一样飞快地奔驰。安排韦文忠见面的神秘人一定跟莫应彪的死有极大关系,否则,这坏胚不会先跟受害者的妻子见面。他打什么主意,只要知道坐在韦文忠身边的人脸孔就能揭晓。
电话很快的接通到运输署交通指挥中心。“我是石勒,请立刻执行‘捷进行动’。”
“今天的密码。”
“宇宙常数”石勒回答。
“捷进行动”的主管是刑事情报科副主管官铁花总督察,他是决定每天密码的人,石勒出发之前得到密码就意味着得到指挥权。
“请指示,长官。”
“目标刚经过卢押道,在他到达摩利臣山道天桥之前还有多少盏交通灯。”
“三盏,长官。”
“立刻转灯,每盏灯延长三分钟。”
“是的,长官。”
只要在第一、二盏交通灯延长三分钟,到第三盏灯之前就能堵上三百辆车,车辆经过这盏灯最少需要二十分钟。第二组就得到充裕时间在收费亭安装摄录机。
耳朵里传来另一个难题,“收费亭有六个出口,我们只有两副手提摄录机,长官。”
石勒命令:“关闭四个收费亭。”
过了一会,一副忐忑不安的声音报告。“隧道公司经理拒绝合作,长官。”
“理由?”
“行动会引致无法估计的港岛中部大堵塞,现在是上班时间。长官。”
石勒倏地明白隧道公司经理的难处。香港仔隧道收费亭设立在香港仔隧道那一头,关闭四个收费亭的后果,会把车辆堵在隧道里,车流一旦堵塞到湾仔区,会制造出影响达一百万人以上的大混乱。如果他知道石勒已经人为地制造多三百辆车子,把他枪毙也不会屈服。
跟踪探员又在提醒他,“目标刚过第一盏灯,长官。”
石勒提高声音,“他要什么条件。”
“香港仔隧道还没私有化,是政府管理的机构。他必须请示上司,长官。”
“谁是他的上司?”
“运输署长,长官。”
“先安装两副摄录机,等候消息。”
石勒说道。右手按揿指挥官的电话号码,电话刚接通就一口气说出眼前情况。
施顺思没有浪费半秒钟,说道:“我们只是估计,韦文忠不是好惹的,如果他在摆噱头,我们不但一无所有,还会惹来一身蚁。”
“一定跟莫应彪的死有关!韦文忠这种人无宝不落,我认识这个人,相信这个直觉。”
“只有佐治能够说服运输署长。你等等。”
他挂断电话。
石勒的心跟着车子向前奔驰,时间在飞刷而过的路面上像一层凝止的东西。
“目标经过第二盏灯,长官。”
耳朵里的声音在提醒他。
电话就像死后复活突然响起,石勒朝电话说,“怎么样?长官。”
“史提芬,我是佐治。”
高级助理警务处长甄重鲜关切地问道。“你可以估计到那个人的身份吗?”
“他驾驶一辆奶白色宝马,使用AM号码车牌,懂得指导韦文忠如何摆脱跟踪。长官。”
AM车牌是政府专用的车辆。保留英国传统的公务员制度也维持了英国人那种阶层森然、上下有别、不可逾越的根深蒂固封建文化,行政级别D7以上的配给宝马,以下的只能拥有日本车。也就是说,车辆的主人是首长级高级公务员。
“车牌号码?”
“39369,长官。”
电话那一头突然了无声息,石勒感觉到高级助理警务处长知道谁是宝马的主人,正在衡量得失。
“叫你的伙计等待消息。史提芬,从现在开始,我要在第一时间知道答案。”
“是的,长官。”
石勒对上司充满信心。甄重鲜主掌刑事,是高层公务员里真正有权有势人物之一。谁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或者说,谁的亲朋戚友有可能随时需要人伸手帮忙。所以,没有人不买甄重鲜面子。何况碎尸案已被吹成社会安危焦点,运输署长不卖这个人情不行,一旦让记者知道他阻碍追捕凶手,没有市民会记得他是为了保障社会利益的动机。
“目标刚经过第三盏灯,长官。”
经过第三盏灯的意思是上了摩利臣山道天桥,前面去到香港仔收费亭再没有交通灯,如果没有堵车,车程只需六分钟。
“车流排到哪里?”石勒问。
“到跑马地出口,长官。”
目标后面的车子回答。
“收费亭情况怎样?”
“已安装妥当,长官。”
第二组探员说道。
现在,只要目标不从跑马地出口离开,只要能暂停四个收费亭,车子经过的时候,安装在收费窗口的镜头就可以令驾驶者现形。
车轮在飞快的转动,地面在“沙”、“沙”地向后退缩,时间在一秒又一秒的向前走动,石勒的脑袋绷得像满弦的弓箭……
“目标经过跑马地出口,长官。”
石勒攥紧方向盘的掌心冒汗,手臂上的血管胀得像蚯蚓一样。那辆该死的房车彷佛在眼前毫无阻碍地笔直奔驰,收费亭边的警探只能挖耳抓腮……
“目标排进车流,我们在五辆车后面,长官。”
“到收费亭是多少时间?”
“十五分钟,长官。”
石勒再次接通上司电话。“我们只剩下十五分钟,长官。”
甄重鲜轻快地说,“行了,五分钟前,运输署长答应协助我们。”
耳朵里同时传来盯梢探员的焦急声音,“目标进入隧道,长官。”
“收费亭,”
石勒舔了舔嘴唇,按捺住声音,“报告情况。”
“……等等……行了,隧道经理接到指示协助我们,他开始逐渐关闭收费亭……答应三分钟后完成……长官。”
石勒靠向椅背,吁了口气,说道:“准备,开动摄录机。”
耳朵里不断传来报告,“……目标接近收费亭……十辆车……九辆……八辆……”
石勒的车子穿过隧道,看到收费亭的时候,第二组探员送给他最好的消息。
“……目标经过收费亭,二号摄录机运作正常……”
石勒把车子驶到隧道管理大厦,车子刚停下,第二组探员从窗口递进数码摄录机。显示荧幕上是目标经过收费亭那一刹那景象。驾驶者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钞票伸出侧窗,面貌跟身边的韦文忠一样清晰。石勒当然认识这个曾经叫他寝食难安的人——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利伯恒。
电话就在这时候响起,是另一位高级助理警务处长。“一切顺利吗?史提芬?”
“顺利,长官。”
“是谁?”
“是利伯恒,长官。”
“真的是他!不过,我们没有法子指证他什么。对不对?”
“对,跟韦文忠在一起不算犯罪,长官。如果他跟碎尸案有关,我应该怎样做”
“没规矩不成方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过,你知道车里这两个人的份量,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能动他们,更不能让他们觉察。你们知道怎样做的?对不对?”
“我知道怎样做。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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