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组静悄悄地分几路进人钻石山火葬场,殡仪馆里正在进行一场基督教告别仪式,另一辆灵车刚到达火葬场停车场,跟在后面的两辆大型客车里是披麻带孝的孝子贤孙。看来这里“生意”挺火,民政事务局官员没有夸张,六百万人的城市,火葬也要排队预约,一单接着一单,不会有闲暇间隔。
根据照片,刘陶很快地从人群里找到火葬场经理,他被“请”回管理处办公室的时候,探员们已经在里面翻查文件记录。
“你……你们在于什么?”他勃然大怒,脸色苍白。
石勒看这个人脸盘白净,眼睛妩媚,身材单薄,知道他不是要找的人。
“重案组,我姓石。”
“我在电视中见过你。”
尹朝丰很快恢复镇定,大抵天天接触生死场面,神经容易接受这种肘腋生变场面。
“那我不必自我介绍。尹先生,十月十八日和二十七日你在哪里?”“在这里,没离开过。八点三十分下班,九时三十分左右回到家,这个月天天如是。”
回答爽快直接。
“你掌管火葬场钥匙?”“除了我,还有高级仵工伏冠郗。他是仵工主管。”
“十月十八日和十月二十七日,伏冠郗在哪里?”“你可以看到记录,”
尹朝丰指着已被选择出来摞在办公桌上的文件说,“他已经两个月没有放假。自从和合石火葬场九月出现故障停工之后,这里的火葬排期已超过三十天。”
这时候,老王带进一个满面横肉大汉,是第二张照片里的人。
“你是伏冠郗?”石勒冷冷地说。
“是,有什么事?”一副蛮不在乎的神情。
“你掌管的火葬工序每天焚烧尸骸数目固定,耗油量一直维持水平,不会上下波动。对吗?”伏冠郗瓮声瓮气地说,“你想瞎编什么?”“你怎么解释到十月十八和十月二十七日这两天,耗油量突然增加百分之十五”
“你说什么?”“我说有人非法焚化尸体,偷吃腥忘记抹嘴。”
伏冠郗咒了句粗话,“……警察大晒佬?你他妈的站着说话腰不疼……想屈我贪污要有证据……”
刘陶和王启德二话不说,两边一捋就把这汉子铐起来。
“你少说句——”
尹朝丰慌忙解释,“石长官。他的绰号是牛精狗,你莫怪他这把乌鸦嘴。”
伏冠郗喃喃自语,“我无脚蟹,有什么怕?”石勒说道,“我要你们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他从警长手里接过影印来的单据,指着上面的数字。“谁决定购买四十桶奶白漆,十桶红漆?看清楚。上面有你们的签名。”
王启德把反铐双手的伏冠郗推前,尹朝丰端详了一会,迷惘地问下属,“不对啊,小伏,我们哪用得这么多红漆?”“我哪里知道?”伏冠郗愤懑地响应。
石勒气极而笑,“不知道,怎会签署?”他的目光避开了。“尹先生不也是照样画符?”“你递上来的的单据,我当然相信你。”
尹朝丰分辩。
伏冠郗从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牢骚劳给我的订货单,我不信他行吗?”石勒迅速地问道,“谁是牢骚劳?”“你是咱破裤裆里虱子,怎不知道?”这个鲁莽汉子二话不说顶了回来。
“少跟我贫嘴!”石勒吆喝,“谁是牢骚劳?”“叫劳国山的仵工,”
尹朝丰瞟了一眼下属,不满地说,“我和牛精狗忙不过来,修葺粉饰工程是劳国山主理。”
“他有没有火葬场钥匙?”石勒问道。
尹朝丰搔了搔耳后。“按规定只有我们两个。”
王启德不耐烦地捶了手里的汉子背脊一下,“你他妈的有什么本事?凭一铺牛胆和姓劳的合伙杀人!”伏冠郗涨红脸,“老子没做这等事,你,你休想栽赃。我只是给他配把钥匙。”
“啊哟!”尹朝丰叹了口气埋怨,“你怎能不跟我说呢?”伏冠郗嘟囔着,“火葬场有什么东西让人偷……方便他就是方便自己……”
石勒朝部属打个眼色,“这个劳国山在哪里?”“殡仪馆开始修葺围墙,他应该在那边看着……”
尹朝丰说道。
话声未落,警探们已经争先恐后地奔跑出去。
“各单位注意,封锁所有信道,”
石勒一边跑,一边用手提电话提醒在外面戒备的部属。“立刻扣留名叫劳国山的仵作。”
跑了一二分钟,刚看见殡仪馆,梁熊已经迎面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指着骨灰龛方向说,“五分钟前,这家伙接了个手提电话,说有人投诉骨灰龛被恶意毁坏八五八书房,要他过去排解纷争……”
“糟了!”石勒手一挥,带领大家回头就跑。
安放骨灰龛的地方叫“思亲楼”很快地里里外外被搜查一遍,管理龛堂的老妇一个个被找过来问话,好不容易,有人说彷佛曾经瞧见背影像劳国山的人走向后山的金塔坟场。
“那里山边有几条小路,”
在慈云山长大的探员说,“左面可以去慈正村,右面是富山囤。”
石勒眼一瞪,手一挥,身先士卒跑在最前面。刘陶迅速地接通布防在蒲岗村道候命的警车,要求立刻派遣警员从两边包抄。
寒风一阵又一阵地从白色的墓碑上翻卷过来,如果有人会因为这种场合打个寒颤,也会在身边同袍的震天动地奔跑脚步声中,忘记生命、存亡、灵魂这种不合时宜的思想,何况,许多人已经同时瞄见了坟场的另一端,在那些林立如同森林的墓碑之间,闪晃着一个急促奔跑的男人身影。
“劳国山,”
石勒大声叫道:“站住。我们是警察,你跑不掉了。”
声音在坟场里传得很远,却像催命符一样,令前头的男人跑得更陕。
枪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一开始,没有人意识到是枪声,因为,大家看见奔跑的男人手里没有武器。等到第一声枪声响过后,前面的一块碑石被子弹撞击出一股白烟,所有的探员脑袋嗡地一下胀大,狼狈地扑向地下,纷纷各自找寻墓石掩护。
石勒第一个重新跑起来,佝偻着腰从一块碑石去到另一块碑石,很快地,其他探员也加入了不顾一切追赶的队列。第二发子弹打在石勒刚离开的碑石上,让大家看到枪手藏在坟场后面的山坡,但是,枪弹也告诉了一个事实,不管这家伙眼界多准,要在林立的墓碑中打中移动的人体,只能是比拼运气的玩意。
经验丰富的探员当然不会等着挨枪,许多人立刻拔枪还击,枪弹打得山坡上那些草木树摇叶溅。有了掩护,同僚勇猛得像一只只袋鼠,在碑石间一股劲的跳来跳去冲锋。
石勒远远地跑在最前面,耳朵里的密集枪声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枪手有多大本事也无法还击了,而且只要这家伙稍为迟疑,就无法全身而退,成为重案组囊中之物。
还有三排墓碑就是山坡,他告诉自己“两军相逢勇者胜”他当然不相信自己会被枪弹击中。
“你他妈的走不了,我一定能逮着你。”
石勒喃喃而语,握着枪跳到一块最大的碑石后面,只是犹疑了十分之一秒时间,最多超不过五分之一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冲了出去。
俯伏在山坡边男人的景象“忽”地冲进眼睛,石勒的心一缩,希望这个人不是正在追捕的人……他再不理会藏在山坡上开枪的人,手枪在前,一步步气喘吁吁地走过去,因为,他知道这时候,那个不愿露脸的枪手如果还眷恋不走,就只能像眼前的男人一样,已经是一具尸体。
探员开始从四面八方的碑石后跑出来,分头攀着山坡树丛搜索过去。
石勒收起手枪,来到尸体旁边,把这个刚刚失去一切的人轻轻地板过来。这是一个魁梧的年轻男人,浓眉大眼,脸型硬朗,面部肌肉扭曲。心脏的地方中了一枪,因为子弹没有穿透背脊,所以,血流得很少。
“当他看到接应的枪手,刚松了口气的时候,”
石勒揣测,“霎时间,枪手却得出无法安全带走他的结论,一枪撂倒他杀人灭口。真是又狠又快!”梁熊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瞧了一眼,说道:“他就是劳国山。”
“轧轧轧轧轧”的声音从天空传来,飞行服务队的直升机及时载来了反恐怖特种部队的“特别任务连”这些俗称“飞虎队”全副武装的队员像一群猴子一样敏捷地游绳而下,降落在山头上,和重案组探员组成上下夹击形势。
“史提芬,”
反恐特特种部队指挥官罗汉国总督察从通话器里呼唤。
“米高,看你的了。”
石勒欣喜地说。
“我们上下合围,这里有多大地方?我保证这小子插翼难飞。”
“小心,他有枪,又杀了一人,看样子是这方面专家。你知道,狗入穷巷会反咬一口。”
“嘿嘿,我头顶有三架直升机在监视动静,我的手下是专家中的专家,他们不会放过每寸地方。你赌谁的赢面大?”石勒没有回答。他不想提醒这位趾高气扬的同僚:事情如果这样简单,疯子就不是疯子了。
不出所料,鉴证组老杨还没完成尸体检验工作,通话器里已传来罗汉国的失望声音。紧接着的一个又一个报告语调,跟那些堵着慈正村、富山囤两边出路的警员一样沮丧——枪手就这样像幽灵一样突然现身开枪,再在一百多名警察前面,从空气里袅袅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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