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第一次来动物园呢,这地方可真大!”亨宁·基希霍夫一边将发现的脚拿到眼前一边说。
“二十七万平方米!”桑德尔张开双臂比划着。“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发现尸体!我已经叫人封锁这块地方了,要是哪个孩子在动物园里发现了一个死人的脑袋,那场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发现的这只脚是从踝关节处断裂的,脚上套着一只“骆驼”牌褐色皮鞋,看上去非常破旧,脚底的鞋码显示是四十四。
“手和脚的断面都不平整,不像是利器弄断的。”基希霍夫仔细研究着眼前这只脚,随即抬起头问道。“我可以看一下割草机吗?”
“当然可以。”桑德尔博士环顾四周,只见游客们如同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一般,正源源不断地从各条道路涌进来。不多一会儿,动物园里就会到处都是人——动物圈养苑旁、森林小径上、烧烤摊、休息区、厕所里。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再次发现尸体,桑德尔想到这里,简直不寒而栗。这时,他的手机传出了悦耳的来电铃声。
“喂?”桑德尔接了电话,听了一会儿。博登施泰因盯着他,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
“什么事?”博登施泰因问。
“真他妈见鬼!”园长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盘羊苑里又有发现!我还是叫人清场吧!叫电视台的人也不要来了。”
十点三十分,又传来消息,后来赶到的警犬在四五五号联邦公路上方的草地里有了发现。博登施泰因和皮娅连忙赶往草地,只见现场已被围观的人群挤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上百个警察正在草地里地毯式搜索着,队长和警犬驯养员正在离停车场不远的地方等着他们。
“发现了一具男尸和一辆自行车,就在前面,离停车场斜坡不到三米的地方。”队长向他们报告最新的情况。
空气中弥漫着新割青草的清新味道,早晨,青色的天空万里无云。站在这片草地上,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克龙贝格尔的城堡,还有远方法兰克福高楼大厦闪烁的轮廓。这真是个安详而美好的六月早晨,然而,草地上发现的这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把一切美好都破坏了。博登施泰因戴上乳胶手套,朝尸体走去。只见尸体背面朝上趴在地上,一半身体掩在很深的草丛里。上身是一件卡其色t恤,下身穿着一条拳击短裤。不出所料,左臂从手关节处断裂,左腿从膝盖以下断裂。然而,现场并没有发现血迹。负责摄影的工作人员正从各个方向对尸体拍照,而物证部正在附近搜寻,希望能发现更多有用的线索。
“这样看起来尸体已经完整了,应该不会有其他地方再发现尸体了。”基希霍夫对桑德尔说。这时的桑德尔表情有些呆滞,远远地站在一边。
“那我太高兴了!”桑德尔苦笑了一下。
“现在把尸体翻过来吗?”物证部的一名工作人员问道。博登施泰因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直接面对一具尸体,做这种事情必须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才行。工作人员将尸体翻了过来,死者的脸部呈现出来。然而,六月的高温加速了尸体的腐烂,上面爬满了虫子和蚂蚁,面部特征已经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
“我的天哪!”园长转头哇的一声吐了。在此之前,桑德尔表现出来的镇定和从容着实让博登施泰因感到钦佩,在今天这种突发情况下,桑德尔对于他的下属、整个动物园乃至他自己都把控得恰到好处,如果他去上危机管理课,考试成绩一定会是A。
“死者身上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基希霍夫仔细检查了死者身上的衣服后说,“对尸斑施以指压尚有轻微程度的褪色,但是已经很少。”
“这说明什么呢?”博登施泰因闻到空气中微甜而恶心的腐烂味道,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说明死亡时间在三十六小时以内,但也不会太晚。”基希霍夫解释道。
博登施泰因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死亡时间。
“那就是周二晚上某个时候。”博登施泰因算出来了。
“您还好吗?”皮娅担心地看着桑德尔问道。桑德尔深呼吸了一下,脸色苍白。
“我认识这个人。”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随即疾步离开草地,穿过停车场。皮娅见此场景,赶紧跟了上去。桑德尔径直朝前走着,完全不顾道路两边的车辆。正要横穿马路时,皮娅一把抓住了他,把他往后一拽。说时迟,那时快,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贴着桑德尔的身体呼啸而去,车上的司机冲着桑德尔做了个恶狠狠的手势。
“请您冷静一下。”皮娅心有余悸地说。桑德尔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深吸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我一般不会这样的,可是今天我实在是太震惊了。”桑德尔稍稍平静了一些。
“我可以理解。”皮娅点了点共。“死者是谁?”
“汉斯·乌尔里希·保利。我们去办公室再详细谈吧!”桑德尔很快恢复了理智。
大规模的建筑施工正在进行,桑德尔的办公室被临时设在一个集装箱里。快到集装箱时,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小伙子踏着悠闲的步子迎面走来。他穿着绿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结实的工作鞋,上身穿着一件白t恤,和其他所有动物饲养员一样。
“前面草地出什么事了?”他问桑德尔,“我错过什么了吗?”
桑德尔停下了脚步。
“你这时候来干什么?”他开口就斥责道。“上班时间是七点钟,你才睡醒吗!我们之前可是约定好了的,你在这里没有特殊待遇!”
小伙子露出忏悔的神色。
“对不起,园长,下次不会了。”
皮娅观察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他的五官十分漂亮,齐肩的褐色头发,不常见的绿色眼睛,还有让所有女孩都为之羡慕的好皮肤。这时,桑德尔似乎突然意识到了皮娅的存在。
“这是卢卡斯·凡·登·贝格,我们的实习生。卢卡斯,这是……”桑德尔有些尴尬,他还不知道皮娅的名字。
“警察,皮娅·基希霍夫。”皮娅赶紧补充道。
“你好!”卢卡斯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那边的草地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是那个动物保护主义者保利。”桑德尔说。
小伙子脸上的笑容刷的一下消失了,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突然被人在胃部打了一拳一样。
“你说什么?乌里·保利?”小伙子显得无比震惊。
“就是他,一命呜呼了。”园长似乎对死者有满腔怨气。“死了还闹得我们鸡犬不宁。”
“这……这……不可能吧?”卢卡斯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我前天还见过他啊!我以为……啊!真该死!”
桑德尔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呆立在原地,然后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你前天跟他见过面?”他非常震惊。
“不可能,不可能……”卢卡斯没有理会桑德尔的问话,而是恐慌地用手捧住了鼻子和嘴巴,不停地摇着头,似乎无法相信这一事实。
“喂!我在问你话呢!”桑德尔粗暴地抓住卢卡斯的肩膀,近乎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在哪儿见到那个家伙的?是不是在动物园里?”
“不,我……唉,我不能告诉您,不然,您一定会去告诉我爸爸。”卢卡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强硬。“这份工作是不错,但是,工资还是不够我花的。”
桑德尔的手突然像被火烫了一般从卢卡斯肩上缩了回去。
“真没想到,”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竟然还在那个……那个所谓的绿色酒馆工作。你是不是每天晚上还在为那个危言耸听的疯子编程?难怪你每天早上都起不来!”
“爸爸不给我钱,这里的工资简直就是杯水车薪,你要我怎么办?!乌里都不反对我在你这里工作……”卢卡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但是我反对你为他工作!”桑德尔突然爆发了,似乎之前几个小时的不愉快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你满口答应,不再和他有任何来往!你把我当傻子骗吗?!”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卢卡斯也不甘示弱,“可是每次我只要提到乌里,你总是暴跳如雷!”
“这家伙已经让我头痛了,你现在还来责怪我?”桑德尔变得异常愤怒。
皮娅站在两个男人旁边,看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身旁过往的游客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好了,别吵了!”皮娅终于插进一句话,“有什么事情进办公室谈吧!影响多不好!”
三人走进办公室,皮娅随手把门关上了。“让我来跟他谈谈吧!”皮娅对怒气未消的园长说。桑德尔打量了她一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表示默许。卢卡斯早已在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皮娅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也许是你们弄错了,”小伙子喃喃自语着,用充满不安的眼神看着皮娅,“死的根本就不是乌里。”
“你是怎么认识保利先生的呢?”皮娅并不理会卢卡斯的话,而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她看到卢卡斯咽了一口口水,目光极力闪避着桑德尔。
“我在格林佐格饭馆工作,”卢卡斯把头发往耳后掖了掖,“这家饭馆是乌里和他女友埃丝特开的,是一家素食主义者餐馆。”
“前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皮娅又问。
“我记不清了,”卢卡斯想了一会儿,“还不算太晚的时候。大家在讨论当天信息交流会的事情。”
“保利一直反对修建八号联邦公路,科尼希施泰因和凯尔克海姆的环保组织现在定期举办关于这条公路的信息交流会。”桑德尔解释道。
“没错,”卢卡斯点了点头,“因为当天在施奈德海因和‘自然之友’旁有线路测定……我不信,我和乌里认识那么久了,他是我的生物老师。”卢卡斯仍然不能接受保利被害的现实。
“他在哪所学校教书?”皮娅好奇地问。
“FSG,”卢卡斯说了学校的简称,又怕皮娅不明白似的补充了一句,“弗里德里希席勒中学,在凯尔克海姆。保利是一个非常棒的……”
他停了一下。
“我是说,他是一个非常棒的人,”他喃喃自语道,“他非常有才华,为人诚实,非常乐于帮助和倾听。我们经常去他家,天上地下地神聊,他的观点总是合情合理。”
卢卡斯边说边把目光投向桑德尔。
“尽管有的人不这么认为。”卢卡斯话里有话地补充了这句。园长站在沙发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卢卡斯,一句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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