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博登施泰因来到施瓦尔巴赫东环路。塔里克·菲德勒的家就位于其中一栋高楼里。正当博登施泰因准备敲门时,一个拿着大包小包的年轻人从门里出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年轻人吓了一跳,手上的东西全都掉到了地上。
“你不是弗兰约·康拉迪吗?”博登施泰因定睛一看,马上认出了他。这张脸,博登施泰因曾在警察局见过。
“是的,怎么了?”年轻人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走廊上没有窗户,光线很暗,不过,博登施泰因仍清楚地看到了年轻人脸上的伤痕。他的嘴唇肿得老高,左眼淤青,眼镜扭曲得变了形,一块镜片也破了。
“你怎么了?”博登施泰因问。
“没什么。”年轻人俯下身子,匆忙捡起地上的袋子。他看起来身材瘦小,慌乱的动作将他内心的紧张暴露无遗。很显然,弗兰约·康拉迪非常害怕。
“菲德勒先生在家吗?”博登施泰因说,“我有急事找他。”
“不在,他在公司。”弗兰约紧张地说。
“你这是要搬出去吗?”博登施泰因问。
“是的。”年轻人显然不想多说。博登施泰因惊奇地发现,他正试图强忍自己的泪水。这个年轻人肯定受到了什么巨大的震动,不然,以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他们宁可跳楼也不愿被人看见自己哭泣。
“你跟别人打架了?是跟塔里克吗?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公司的股东和好朋友呢!”博登施泰因试探着说。
“朋友!”弗兰约满是不屑地哼了一句,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以前是朋友,塔里克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他的眼里就只有钱。”
他抬起手,在有点出血的嘴上擦了擦。
“什么破公司,什么破游戏,我已经受够了!”弗兰约语气激动地说,“我原本以为,他们真的是想做点事,想做出一点改变,谁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感兴趣。乌里的设想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屁,我很久都没去看过,没想到公司变成了这样!”
看来,这个年轻人是个理想主义者,只不过,被他的父母囚禁在了现实世界中。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博登施泰因希望能从弗兰约嘴里得到一点线索,然而,这样一个从警察嘴里提出的问题显然不是年轻人乐意回答的。他沉默了。
“你现在要去哪儿?”博登施泰因并不打算勉强追问。
“不知道。”弗兰约耸了耸肩。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开车带你。我现在回凯尔克海姆。”
路上,弗兰约的情绪平复了很多。他告诉博登施泰因,是保利鼓励他,鼓励他走自己的路。
“我不想当一个屠夫,可我爸爸根本就不理解我,”弗兰约说,“他觉得我这是不知好歹。但是,每当想象着自己永远都要站在柜台后面,卖一辈子香肠,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博登施泰因安静地听着。其实,他很能理解老康拉迪的心情。老康拉迪曾经怒气冲冲地跟他说过,保利离间了他和儿子之间的关系。不过,弗兰约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个版本。他只是不想当屠夫,就像博登施泰因的儿子劳伦斯不想当警察一样。博登施泰因还记得,当自己告诉爸爸不想继承博登施泰因家族的庄园,而是想去学法律当警察,当时自己的父亲是多么的失望。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感受——尽管他告诉自己,不要干涉子女选择职业的自由,但是,当女儿说要去打暑期工当帮厨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非常不情愿的。
“我想学生物,”弗兰约说,“希望以后能在厄瓜多尔大龟群岛上的研究站工作。可我爸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甚至威胁说要取消我的遗产继承权。”
正开着车的博登施泰因用眼睛的余光很快地看了一下满脸怨气的弗兰约。
“所以,我就加入进来了,”弗兰约继续说道,“约说道,我们会赚大钱。我对电脑很在行,我可以编程,但我不是卢卡斯。”
“什么意思?”博登施泰因心想,终于有一个不喜欢卢卡斯的人了。
“卢卡斯是个天才。”弗兰约的话又让博登施泰因失望了,“他读源代码就和别人读书一样易如反掌,而且,他在Perl、Java、BASIC和C语言方面的能力强过塔里克百倍。《双面人生》这个游戏就是他想出来的,但是,塔里克现在竟然想把所有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卢卡斯和塔里克两人关系好吗?”博登施泰因问。
“卢卡斯和谁都处得来,”弗兰约说着,语调变得挖苦起来,“塔里克巴结卢卡斯还来不及呢,没有卢卡斯,他什么都干不成,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那你喜欢卢卡斯吗?”博登施泰因问。
“是的,”弗兰约点点头,“虽然他有时候会做点出格的事,但天才往往都是这样的。每当卢卡斯行为怪异的时候,保利就会跟我们说,卢卡斯犯病了。塔里克常常取笑卢卡斯,当然是在他背后。我很反感他这种做法,既然是朋友,就不该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
弗兰约的话引起了博登施泰因极大的兴趣。
“卢卡斯得的是什么病?”他问。
“乌里说,卢卡斯患有解离症,”弗兰约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解离症?博登施泰因也没听说过,他决定回去以后好好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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