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欣然回到警队后,把这件事向支队长李观澜做了汇报,又来到法医室,把许罗丹签字的申请DNA鉴定报告交给苏采萱。
苏采萱听过冯欣然的叙述,也认为曲琳不留只言片语就离家出走有些不可思议,说:“亲生母亲无缘无故地抛弃十岁的女儿,大违常理,就算她想改嫁,也不必那么急吧?再说带着女儿改嫁也不是不可以,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冯欣然说:“要我说就是绝情,狼心狗肺。但是据许罗丹说,她母亲待她又非常好,很疼她,这又不好解释了。”
苏采萱说:“这倒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很想知道真相。”
冯欣然笑嘻嘻地说:“连苏姐这样的女强人都有执著的八卦精神,看来八卦真是女人与生俱来的特质。”
苏采萱半真半假地呵斥他说:“你小子越来越胆大,动不动就拿我开涮。还管我叫女墙(强)人,嘲笑我睡觉时对着墙是吧?”
冯欣然忍俊不禁,说:“苏姐,我真没这意思,就凭你这模样,这身段,要找男人还不是一抓一大把,是你自己眼界太高。”
苏采萱打断他说:“别耍贫嘴,话说回来,许罗丹也怪可怜的,做完鉴定,你马上把结果通知给她。”
两天以后,DNA化验结果出来,梁美芬与许罗丹的基因序列相似程度达,证实有亲密的血缘关系。
遵照许罗丹的意愿,曲琳的遗体仍保存在医学院的储藏室里,用于医学研究。
虽然落实了梁美芬就是曲琳,是许罗丹的亲生母亲,苏采萱却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许罗丹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继续追查曲琳抛弃她的真相。到底是出于什么特别的原因,曲琳竟忍心弃亲生女儿于不顾,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地嫁给一个贫穷浪荡的农民?母女之间相距只有二百余里,她又怎么会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从不回去看一看女儿?警方到底要不要介入这起事件的调查?
苏采萱终于忍不住,向李观澜说出心中的疑团。
李观澜舒服地陷在椅子中,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铅笔,令人眼花缭乱地快速转动着,貌似悠闲地说:“小冯向我汇报后,我也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不过师出无名啊,一来曲琳当年的居住地点在雷克县的辖区,二来这也不是刑事案件。曲州警方贸然介入,会遭到质疑和诟病。”
苏采萱说:“也是,可能是我好奇心太强了,还是算了吧。”
李观澜和苏采萱都是有着寻根究底精神的人,内心深处难免对这件事割舍不下。但是,他们每天都要面对大量的新案、陈案和突发事件,终究不能在这起过去十多年的民事行为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如果没有陈华秋市长,也许这陈年往事的真相永远不会被揭露出来。
那是在许罗丹认母事件发生一年以后,2009年夏天,曲州市赵家乡强制拆迁三百余户,准备大兴土木,在当地兴建松江省最大的度假村。
这项工程已经策划了很长时间,由于要拆迁三百多户,拆迁难度很大,曲州市长陈华秋的弟弟陈云秋接下了这项工程。
工程进展到第十天,一名工人在挖地基时,铁锨撞到了一件硬物。起出来看时,却是一颗人头骷髅,眼窝处两个深邃的黑洞,满口牙齿俱在,大张着嘴,似乎要择人而噬。
由于在光天化日下,身边又人来人往,那名工人并未感觉恐惧,将骷髅头展示给其他人看。有胆子小的就说,这里又不是坟茔,怎么会有人头骷髅,不会是被人害死的吧,应该马上报警。
工头黄老三听见几人围在一起说话,走过来骂骂咧咧地说:“报什么警,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警察来了还能施工吗,都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去。”
虽然被工头骂散,一个有心的工人还是趁上厕所时偷偷报了警。
接警后赶来的李观澜没想到,工头黄老三竟有这样大的底气和排场,完全没把办案的刑警放在眼里。
黄老三对李观澜说话时的语气与他骂工人时毫无二致:“谁呀?刑警队长?你们公安不是要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吗?你到这查案子,耽误了工程进展,你负得起责吗?知道这是谁的工程吗?”
李观澜不理他的装腔作势,说:“让开,阻挠刑警办案,你负得起责吗?”
黄老三站在一众刑警面前,毫不退让,用手指着工人们骂:“谁报的案?回头我打折你的腿。”
李观澜一字一顿地警告他说:“再说一遍,马上让开。”
黄老三斜着眼睛、龇着牙花子说:“你一个月挣几千元的刑警队长,较什么真啊,我跟你说,这是陈市长的工程。陈市长交代过,谁敢拖延工程进度,先斩后奏。你们这些小警察惹不起,还是赶快回去吧。”
李观澜回头对冯欣然说:“拘了他。”
黄老三一怔,跳着脚大叫:“你敢?”
冯欣然掏出手铐,走向黄老三。
工地上的十来名工头哗地围上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李观澜和冯欣然。
冯欣然在距离黄老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像猎豹般迅捷矫健地发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纵身上前,右手扳住黄老三的肩膀,脚下一勾,把黄老三脸朝下摔倒在地上,摁住他的脖子,给他戴上手铐。全套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李观澜环指着蠢蠢欲动的工头们,左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目光像刀子般锐利。
素日里作威作福强行霸道的工头们被他的气势震慑,终于没有人敢作声,更无人敢出头。
现场勘查工作得以顺利进行。李观澜在检验过从地下挖出的骷髅头后,命令事发地点方圆五百米内的工人都暂停施工,他带着几名刑警跳进发现骷髅头的大坑,用小铲子一点点向纵深处挖掘。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刑警们从地下挖出几十块大小不一的碎骨。拼接起来,是一副完整的人体骨骼。
在骸骨旁边,还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人形玩偶,是用橡胶制成,通体深褐色,头部是一个光溜溜的圆球,没有五官和头发,身体也是一个光溜溜的圆球,没有四肢,双手双脚都直接长在身子上。其造型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在骸骨边发现这样一个古怪的人形玩偶,是巧合,还是有着特殊的寓意?不明就里的围观人群都感觉脊背发凉。
苏采萱戴着雪白的手套,在地面上摆弄着这些骨骼,用放大镜一寸寸地观察和检验。围观的人群站在警戒线外,兴奋而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良久,苏采萱站起身,对李观澜汇报说:“全部骨骼可以组成完整的人形,没有缺失,没有重骨,左右两侧的骨骼完全对称,可以确定是一个人的尸骨。从骨质、尺寸和骨盆的形状来看,应该是男性的骨骼。骨长一百七十厘米,如果加上五厘米的软组织,估计死者生前身高在一百七十五厘米左右。暂时无法断定死者死亡时的确切年龄,但可以确定是成年男性,死亡时年龄在三十到六十岁之间。死亡时间在十年以上。尸骨除去正常的地下矿物质沉积,没有发黑变形,可以排除中毒死亡的可能性。头骨的后脑处有多处碎裂,系重物打击所致,怀疑是其致死原因。”
李观澜要两名刑警分别站在坑上和坑底,用尺子测量挖出骸骨的深度,约四米五。
由于赵家乡的大部分村民已经被遣散,地面上又被铲得一塌糊涂,询问过几个人,都说不清楚发现尸骸的地点原是谁家的宅基地。后来李观澜通过赵家乡乡政府协调,找来一位熟悉当地情况的副乡长,告知这块地原是姚承武家的宅基地,但是姚承武因“恶意抵制”拆迁,已经被公安机关拘留,他的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孱弱的老婆和孩子现在借住在距此地一百多里路的大愚乡。
前后忙活了五六个小时,李观澜才带着刑警们返回队里。临行前将警戒线留在发现骸骨的现场,并对工头们警告说,在未得到刑警队的许可之前,任何人不可进入警戒线圈定的范围之内,更不可擅自拆除警戒线,否则要承担法律责任。
工头们见黄老三被拘走,而他们的主子似乎也未起到承诺过的巨大作用,不免对李观澜又多出几分畏惧,都唯唯诺诺,连声答应,一反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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