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那是位于中国大陆东部·山东半岛,自古以来被称为“怪异之城”的港口城市。在它旁边的海上,偶尔会显现出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浮岛,人们深信那是喝下仙药的“神仙”们所居住的场所。
希仁偶尔会觉得求盗(警察)的工作是非常轻松的。不过这轻松有个前提,那便是天下无事、世间安泰。
可是很遗憾,希仁已在这琅琊镇做了二十余年的求盗,碰上的和平日子却是屈指可数。在他出生的数百年前,整个国家陷入了战争的漩涡,而这场战争终于在形式上结束,也不过是数年前、被称为西蛮夷之国的秦终将韩、魏、赵、燕、齐、楚等其他国家全数毁灭之后的事。
原属齐国的这个港口城市·琅琊也并入了秦的版图,不过希仁觉得处于哪个国家的支配之下都无所谓。只要城市和平安稳,琅琊的人民能安居乐业,谁来坐那王位都可以。可是,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世间却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和平。那些国家破灭了的王族与军人们为了收复故土,在各地频繁挑起事端。希仁希望他们要搞就到别的地方搞去,可是并不能万事皆由他所愿。就在不久前,围绕着被毁灭的齐王室之宝还发生了“琅琊之鬼”这么一桩悲惨事件。虽说费尽力气终于将那事了结,但是那种事希仁真不想碰上第二次。
料理完那事件的后事,他终于过上了比较清闲的日子。
随着朝阳的升起,他开始了自己的工作。首先,向海岸出发,先碧蓝美丽的琅琊海,再向琅琊山的山神行拜礼,然后就上街开始巡逻,这就是他的习惯。
这座城市形如一只展翅的大鸟,如同从海中窜起般的琅琊山耸立于城市正中央,从其山麓到半山腰处处建造着官邸与官舍。
这其中秦王(始皇帝)所建造的观光台(琅琊台)尤为引人注目。为眺望琅琊海所建的那观光台与高楼上粉刷着艳丽刺目的红色与黄色,人们常说那与带着一种神秘氛围的琅琊山并不相称。
山的东侧铺陈着琅琊旧城。很久以前这座港口城市就面朝东海矗立在中国的东端。
可是自从秦王来到这里,这座城市就变了。异常爱着琅琊海的秦王对琅琊镇实行十二年的免税,并且允许周围的居民移居于此。由此位于琅琊山西侧的新城规模不断的膨胀起来。
这也使得希仁巡逻的工作量成倍增加。
当身高超过八尺的希仁腰悬巨剑步于街上时,哪怕一点点的吵闹与争执也会立即偃旗息鼓。
当小孩子恶作剧时,母亲们就会斥责道“希仁大人要来了啊”。孩子们一想起希仁那连鬼也要怕上三分的尊容,立即就会老实下来,想着被那铜铃大眼瞪着、听着那满是胡子的粗犷大脸怒吼的样子暗自发抖。不过小孩子们知道,希仁是不会吼没做坏事的人的。
希仁将人分为两类。并非按身份或年龄或贫富,而是分为善人与恶人两类。对恶人他就一拳打在脸上将其抓捕,而只要别做坏事,他对女人小孩都十分温柔,所以孩子们也经常围着他转。希仁记得城中所有孩子的名字,经常和他们聊天。
那天的希仁正和一群学着他迈着大步的孩子们一起在街上巡逻。转完了城西,去往东侧的途中,希仁和往常一样去了一趟徐福塾。
徐福塾建在琅琊山背面的山麓上,虽有“徐福仙药研究所”这个正式名称,不过人民还是图简单叫它“徐福塾”。
所谓秦王深爱琅琊海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所爱的,是浮于琅琊海上,神仙所居住的岛屿。相传在那不可思议的岛上,喝下不老不死仙药的仙人们过着安乐的生活。渴望不老不死的秦王命令要把那仙药弄到手,这命令就降到了医学药学的大师——徐福的身上。
“去神仙岛也好,自制也好,无论如何把仙药带来给我”,发下如此命令的秦王也承诺会做出他力所能及的一切援助。对镇子的免税,允许周围居民移住等皆是这援助的一部分。
得秦王之令的徐福在建造前往的神仙岛用的大船同时,在琅琊山建立了仙药的研究所,并在那里集中了研究不老不死的巫医们。
基于“每日的健康乃是长寿的基础,其延长即是不老不死”这种想法,徐福在那所建筑物中以研究不老不死为名,为琅琊的居民行医治病。因此,每天那里都有病人与受伤的人出入,而这与希仁的工作也有很大关系,所以他每天必到那边去一趟。
靠近徐福塾,希仁歪过头“嗯?”的一声,后面的小孩子也跟着他一起“嗯?”的一声歪过了头。
塾的样子有点奇怪。平日如琅琊海般风平浪静的徐福塾,今日却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这塾中当前应该几乎没有巫医与病人啊,莫非进来了什么麻烦的病人不成?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然后希仁进来了门也没谁注意到他。
“喂,桃姬”希仁叫住了从房中出来的年轻女子,这女子叫桃,昵称“桃姬”,是塾里给巫医们帮忙的看板娘。
“啊,希仁大人!”桃面露喜色跑了过来。
“大人,来得正好!不好意思,您来帮帮忙吧!”
“嗯?怎么了?不是来病人了?有啥洒家能干的?强盗?还是说杀人了?”
希仁挽起了袖筒。
“不是,不是那些事。是一个小孩子不见了。”
“啥?小孩子不见了?那可不得了。不过桃姬哟,太阳还早着呢,会不会跑哪玩去了?”
希仁后面的小孩子也学着希仁的口气喊“……玩去了”
“要是那样就好了啊。可是大人,小春从没从塾里出去过啊。”
“没从塾里出去过?等等,这个春是谁?洒家没听过这名字啊”
希仁又挠起了头。基本上琅琊的孩子他都认得。
“恩。她是大概两个月前,从咸阳来治病的女孩子。因为不能从塾里出去,大人可能不知道她。”
“唔,这样啊。那孩子几岁了?”
“我想想……应该是快十岁了吧。”
“快十岁了?那就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啊。就算至今都没出过门,说不定今天就第一次跑出去了啊。”
要说十岁的话,发育的好的姑娘甚至都有嫁人的了,并不是值得吵吵嚷嚷的事。
“大人,其实啊,小春因为得了病,看起来就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走也走不太好,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跑远的。”
桃压低了声音说。她不会像普通的小孩子那样到处跑的。
“这样啊。那你们好好找过了吗?一个小孩子的话有时候会钻到什么小缝隙里去了。也说不定是玩累了在小屋的角落里睡着了。”
徐福塾有超过三十座建筑物,超过三百间房间,如今几乎全部是空房。小孩可能会去的地方不可胜数。
实际上上个月,徐福的造船厂那边去东海用的大船完工,琅琊太守为报告此事及新年问候出差去了咸阳,塾中的巫医也几乎都跟他去了。作为塾的责任人,徐福当然也应当同行,不过他不过是从琅琊山中移居到了塾内,并未出发。
太守数次来催促他同行,而徐福只答了一字“冬”,稳如泰山一般。徐福是个乖僻的老人,几乎不说话,即使说话也常常不带主语、谓语,不习惯的人就会不知所措。传说就算是面见秦王他也是只说一个字的。
按能很好理解徐福的话的大弟子残虎的翻译,这是“这个时期秦王忙于年末年初的事情,慌慌张张跑去也不能得到接见”的意思。
无奈太守只好留下“请尽早出发跟上来”这句话先出发了。
于是,塾内只有徐福和其他三名巫医而已。
“好,明白了。洒家也来帮忙。残虎老师在吗?”
“哦,请等下”
桃如出来时同样快速的跑进了屋里。桃是来自秦国北方广阔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女孩。身轻如燕,运动能力十分优秀,再加上穿着被称为胡服的窄袖上衣与窄裙,行动比其他女孩轻快许多。
很快桃带着一名男子回来了。这穿着朴素干净的白衣的男人,即是徐福的大弟子残虎。
“希仁大人,多谢您的助力。”残虎一副沉着的表情低下了头。
(这位老师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希仁心下暗自佩服。这位巫医碰上多大的事也不会动摇。当巫医惊慌失措时就会使病人感到不安,所以定要不动声色。当前孩子行踪不明他应当十分担心,可是面上却一片泰然。看着他的表情,就觉得无论什么病什么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他脸上也完全没有不安之色。
“老师,让我的部下们帮忙吧!”说着希仁指向排在身后十数个孩子。
“都同是小孩子,我觉得比大人要帮的上忙。大家一起再把屋内搜一遍吧。桃姬,你去孩子们的游戏场看看,说不定跟谁一块出去玩了呢。”
“大人呢?”桃姬担心得看向希仁。
“以防万一,洒家去问问看附近有孩子的人家,说不定是交了新朋友在那家玩呢。”
“大人不认得小春吧?带个助手去吧”
“不不,没那个必要。我有给力的部下。”
见希仁转过头来,孩子们立即排成一排。
“小的们,有活了”希仁向排排站的小孩们问道
“你们中有谁认得春吗?”
两三个小孩喊着“我”举起了手。
“好。现在就分头去找春。你们几个跟着残虎老师,一个人跟我来一起去附近的人家看看。发现春的人有奖!好,出发!”
听得希仁号令的孩子们充满活力的“喔!”一声四散开来。
“那我去了,桃姬,一会见”
希仁带着一个小孩踏出了门外。此时,他还以为这不过一桩是找找迷路孩子的小事而已。
太阳将要落山之际,希仁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徐福塾。他的寻访全数落空了,镇东侧里毫无春的踪迹,也没有和她一起玩过的小孩,当然也没有她去过的人家。希仁也尽量拜访了排列者新兴住宅的西侧,可也没发现春的行踪。
希仁自言自语着“果然还是在塾内或者那附近吧”,将跟着他的小孩子逐个送回家,回到了塾中。
可是,希仁一看出来迎接他的桃的脸色,便知连“怎么样”也不必问了。桃是个喜怒哀乐都非常激烈的女孩,一切感情都写在脸上了。如今这白皙美丽的女孩脸上的青白之色更深了一层。
希仁的部下们也没能达成什么成果,已然各回各家。
面对桃那如同看着救命稻草一般的视线,希仁默默摇了摇头。
“大人”桃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这可怎么办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啊”
“桃姬,莫要气馁”希仁小声斥责道“一定还有没找到的地方的。就算是个小孩子,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凭空消失,这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再一次,不,不管再来几次,一定要找到找到为止。”
这时,随着一声“希仁大人,情况如何?”残虎走了出来,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对男女。
见希仁摇了摇头,那女子咚的一声跪倒在地。男人低声说着“喂”把女人扶起来,两人一起来到希仁近前双膝下跪。
“大人为了我们家女儿费心了,真是过意不去”男人声音中带着微妙的鼻音。
“你们是春的双亲吗?”
“正是。今天因为我们的不小心给大人添了麻烦,真是对不起”春的父亲低着头答到。
“你们最后一次看见女儿是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是在过午的时候,看见她坐在院子的太阳地里。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了”这次是春的母亲低着头说。
“那时候有没有人跟她在一起?”
“没有,只有一只黑狗蹲在旁边。”
春的母亲的声音如同要断了线一般,必是到处找了半天已累坏了吧。
“恩,你女儿有没有朋友?有啥可能在一起玩的朋友吗?”
“她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玩。就在院子坐着发发呆,或者去后院采采花什么的,从来没跑远过。”
“可是,她并不在塾内啊”希仁用尽量温软的声音问向母亲“不在塾里的话,那应该就是出去了。可是,这附近有孩子的人家我都搜遍了也没找到。你们在琅琊有没有什么亲戚或者熟人?会不会是放在他们家里了?镇西边一直有新人住进来,可能也有我不认识的。”
“没有”母亲抬起了脸答到。
希仁不由得楞了一下。这位母亲看上去十分年轻,完全不像已经有了一个十岁的孩子。眉毛有着些许上挑,略有些强气的面容,可是却不知为何带有一丝吸引男人的美艳。这位母亲说道
“我们家是最近刚从咸阳过来的,在这边既没有亲人也没有熟人。”
“这样啊。没有可以托付孩子的人家啊。唔,后院深处就是陡峭的山路所以也不可能爬到山上去了。这么说,莫非被谁带走了……”
听见希仁的嘟囔,母亲发出了尖利的叫声“您的意思是有人把孩子带走了吗?”
“你有这方面的线索吗?”
“没有!”母亲又用高亢的声音叫道“我们刚来到这片土地上,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人怨恨我们!”
“这样啊,好吧”希仁点点头,继续提出问题“可是啊,并不一定是出于怨恨啊。呃,也有可能是看上女孩的外貌或者是以钱为目的的啊”
“那也是不可能的。您所见我们只是一般的穷人。拐走我们家孩子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啊。”母亲的喊叫中已有半分哭腔,看来精神处于相当的亢奋之中。
“可是啊,就算你们没有钱,那已经是个快10岁的女孩了,可以卖出去,那啥,作为女人也……”
希仁言语闪躲的说明着。事实上确实有些兴趣恶劣的男人喜欢未长成的少女,也有混蛋认为既然有人买那我们就卖。在齐的都城临淄,就有一些这种女孩被弄到黑市上贩卖。虽然令人讨厌,不过事实就是事实。
“不”
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抬头说到。见了那张脸希仁又被吓了一小跳。他的脸上缠满了白色的布,只能勉强看见眼和嘴的部分。而且那张脸平平坦坦缺乏起伏,应是鼻子的地方并无突起,这应该就是这位父亲的声音中带有鼻音的原因吧。莫非鼻子有伤不成?希仁在心中暗自思考。
“为何这么说?”他问
“因我女儿身患重病。”父亲用与母亲完全不同,沉着低沉而带有鼻音恶毒声音答道“虽说即将满十岁,但是她的发育迟缓到会被错认为幼童的程度。无法很好的走路,也不会说话。再加上长期为病所苦,面容体态方面即使是让作为孩子父亲的我来说也谈不上是可爱。我认为不会有人对她实行拐卖或者做出什么事来。”
“喔喔”
希仁心下赞叹。这真是镇静到让人讨厌啊。那位母亲十分亢奋,可那是理所当然的,这位眼见女儿失踪了还能如此镇静的父亲也是十分罕见啊。简直跟残虎一样。听说有一技之长的人就会难以撼动。残虎是在医学这门学问上十分出色,这位父亲又是什么领域的高手呢。
“那么,你怎么想?”
父亲仿佛在咀嚼希仁的话一般,稍微想了一会,最后慢慢摇了摇头。
“这我也不太清楚”
“唔。不是在塾内或者附近玩,也缺乏被谁带走了的可能性,这么说……”
希仁念叨着改变了问题
“请报上你们夫妇的名字”
“这是所为何事?”父亲问道。
“恩,至今为止都是私下的搜索。这次就要以正式的方式开始增加人手进行搜索。因为要对官方提出申请所以需要你们俩的名字。”
“明白了。我叫李耳,我妻子叫沈。那个,要提出申请就必须去官府吗?可能的话我不想在人前露面,虽然是不情之请,还请想想办法。”
李耳轻抚着自己的脸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原来如此,是怕如果去官府的话,可能会被问些乱七八糟的关于脸上绷带的问题吧。
“好吧。那就由洒家代为申请。你们在这等着,我现在去官府召集人手,马上就来。”
听希仁这样说,桃声带愧疚的说道
“大人,现在立即就去吗?外面已经全黑了啊。今天云又很厚完全看不见月亮。”
在无月之夜那纯粹的黑暗笼罩下,外面已经没有行人。
世界已是人外之物的世界。
“不,桃姬,这可不能等到明天。无论如何也要今天来。”
“为什么”
“若不是被人抓去的,那便可能是人外之物抓去的。”
希仁难办的小声说。
“人外之物?”李耳担心的问。
希仁皱起了那张满是胡须的脸。
“是野兽啊。饿肚子的野兽是非常危险的生物。比如说琅琊山里便有山狗群。而且,那里还栖息着比山狗更为可怕的野兽。”
“比山狗更为可怕的野兽吗?”李耳夫妻同时问道。
“恩啊,你们冷静点听我说,琅琊山里有虎出没。”
听了希仁的话,沈夫人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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