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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5月8日

        雪丽乘坐一架涡轮螺旋桨飞机从费城飞往哈里森堡,飞机不到九点就着陆了。她试着打给那位教师家里打电话,但没人接听。

        她只好又往那位佩奇县治安官的办公室打电话,一位名叫谢里夫·林戈尔德的治安官接了电话。他告诉雪丽,这个案子目前正在调查中,要等到下星期一验尸官的报告出来后,才能确定是意外死亡还是蓄意谋杀。言下之意是尸体现在仍然是警方的证据,在下星期一验尸报告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尸体,包括亲属在内。

        她确定一旦警方解除了谋杀的嫌疑,允许家属领回家的话,那孩子的父亲就会把他的尸体放进一口封闭的棺材里,如果他不把尸体烧掉的话。那样的话,即使那位老师在信中的推断就是事实,要想控告孩子的父亲也是徒然了。

        “能否麻烦您联系一下格瑞塔·米切尔夫人?请告诉她我来这儿了,我即将前往吕略,希望能会会她。”也许跟她见面了,能弄清楚一些事情,她想。这是一个小镇,说不定那位老师能对治安官施加些影响。她留了手机号码给他,并且告诉他说她会尽快安排去吕略。不过林戈尔德建议她不要浪费钱财了。

        二十分钟之后,她上了一辆车,坐在冰冷的后座上。这辆大车很破,前进时不断的嘎嘎作响,坐在车里感觉像坐在烟灰缸里似的。司机边开车边猛烈地咳嗽,她回想起了她生平所接的最糟糕的案子里尸体的恶臭味。面对雪丽提供的五十美元的酬金还外加油费,司机很爽快地答应了送她去吕略,而且还主动搀扶她上下车。

        二十五英里行程花了四十五分钟时间,之后她找到了佩奇县治安官办公室的接待处,听一位嚼着口香糖的接待员胡扯他周末在珀科诺斯的狂欢派对。

        她等了十五分钟,林戈尔德治安官才出来见她。尽管他花了个把小时的时间调查雪丽的来历,不过当他亲眼看到眼前这个双目失明的女子时,他还是惊愣了半晌。

        “比尔·林戈尔德,”他边自我介绍,边搀起她的胳膊,把她领进了他的办公室。这是一个温暖的房间,屋子里弥漫着复写纸和枪支润滑油的气味。

        “摩尔小姐,”他关上门,开口说道,“我是全县民众选举出来的官员,也就是说我的法定责任是确保全县选民的权益。其中也包括那个男孩的父亲,卡斯特·贝茨。您懂我的意思吧?”

        雪丽点了点头,说,“我来这儿并不是要干涉您的调查,治安官先生。我也是应您这儿的一名选民的请求才来这儿的,这位选民对那个孩子的父亲有点怀疑。她寄给我的新闻报道说验尸安排在下周举行。我想如果我来的赶巧的话,或许有机会可以在那个孩子被送往哈里森堡之前去看看他。仅此而已。”

        “我给格瑞塔·米切尔打过电话,摩尔小姐。格瑞塔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她对工作非常认真。”林戈尔德一字一顿地说,显得很沉重,“但是她不是处在我的职位,所以不会明白我的职责。在验尸官宣布解除受害人被谋杀的嫌疑之前,受害人的尸体就是证据,就意味着要受到一系列的监管,就像对其他的证据实施一系列监管措施一样。如果一个警察把证据任意地展现在公众的面前,他就违反了警察的职责,而且他还可能会把其他人也牵涉进去,让更多的人陷入违法的冒险行为中。”

        “我所要求的只不过是握一下那个孩子的手而已,治安官先生。每一个把孩子抬出来的人都触摸过他。”然后她举起手,叹了口气,“我知道,您做得对,治安官先生。作为我来说,决定下得太草率了,这不是我一贯的做事风格。是格瑞塔·米切尔夫人给我的来信提到的时间很紧急,所以才仓促做的决定。”

        她听见他把椅子向后挪了一下,接着听见靴子在瓷砖地板上来回跺脚的声音。最后,他走到她的桌旁,在她的正前方坐了下来,开口说道,“今天早上我也给宾夕法尼亚警察局的一个朋友打过电话,我们是弗吉尼亚州匡提科联邦警校的同学。他一共回了几个电话,告诉我说,在费城有几个举足轻重的犯罪侦破专家和一个律师,我想您就是那名大名鼎鼎的断案高手吧。”

        雪丽抬起头朝向前方,没有答话。

        林戈尔德继续说,“我也一直不喜欢卡斯特·贝茨。他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他不是一个好父亲。这儿的人都知道。为什么州政府不早些把孩子带走,我们也无法理解。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他站起身,“现在我们开车去佩奇纪念医院,我将带您去看看盛有三具尸体的地下停尸房,您的远房表姐珍妮特·格兰维尔在那儿。珍妮特昨天早上死于肾衰竭,按照居住在加利福尼亚的直系亲属的要求,尸体即将被火化。我会给您一点时间去跟她单独呆一会儿。到了那儿,您将会在你面前的台子上发现一具尸体,尽管那不会是珍妮特的尸体。十分钟后,我会去带您回办公室。刚才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不想再重复,一切等我们回办公室之后再谈。之后也永远不要再提起。我说的话您是否愿意接受,摩尔小姐?”

        “完全没问题,治安官先生,”她轻轻地说,“谢谢您。”

        林戈尔德搀着她的手臂,把她扶到他的车上,说,“摩尔小姐,验尸官也听说过那个孩子被他父亲虐待的事。这在吕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知道他希望在那个孩子身上找到他死之前的瘀伤,但即便是这么瘀伤也不能证明他死于谋杀。没有目击者,我不知道我们怎样才能证明孩子的死因不是意外跌落悬崖造成的。换句话说,不管您看见了什么,最终的裁决结果仍可能出人预料。”

        “我明白这一点,治安官先生,”雪丽说。

        停尸房里阴冷,充满着浓烈的防腐剂的气味。

        林戈尔德把雪丽留在那儿,轻轻地关上了门出去了。雪丽把手伸向面前的台子,摸到了一个小小的肩膀,顺着肩膀向下,她摸到了小男孩柔软的手。每个人的手都是不同的,或大或小,或软或硬;有时候她能感觉到它们的特征,有时候却感觉不到。她现在握着这只手就感觉不到它的特征。

        停尸房里的通风孔发出有气无力的卡嗒卡嗒声,她听见另一个房间里传来警用无线电对讲机的声响。她感觉到他的皮肤下面有一根突起的骨头,防腐剂发酵后的气味就像溅出的威士忌。威士忌的气味?

        小树枝噼噼叭叭的被折断,用力地奔跑声,小男孩眼含泪水,一只靴子带子散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要踢你的屁股,你这个一文不值的小杂碎。”一男人喝醉了,前面是一条小溪,流淌着冰冷的水,他的连指手套挂在荆棘上面了。他跑不动了,只好躲起来,男人渐渐的追上他了。老天!他跑到了男孩前面,手中拿着一根链锯,朝他走过来,男孩一边往后退一边哀求,“我不是故意把它弄洒的,爸爸。我们还能再买更多的威士忌。”

        雪丽坐的最后一班机离开哈里森堡,感谢上帝她不用在某个小旅馆里过夜了。

        她走进屋子,感觉屋里很潮湿。她让司机把她的行李放在客厅里,给了他一些小费就让他走了。她关上门,打开暖气,然后去洗了个热水澡。她给布里格姆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晚不用过来陪她了。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午后,醒来时感觉像得了流感。布里格姆过来了,不过只一起喝了杯茶。她还是不想开口说话。

        星期一下午,录音电话里收到一条留言,“摩尔小姐,我是林戈尔德治安官。我想告诉您,我很抱歉星期六没能满足您的要求。我真希望您没有听从我的个人决断。非常奇怪的是,这个案子的状况发生了一些变化。验尸官在孩子的后脑勺上发现了一处伤痕,这个伤痕与他摔下来时,在岩石上磕碰造成的伤痕不一致。根据直觉,一名办案人员检查了卡斯特·贝茨的敞篷小货车上的工具,发现链锯上的齿冠与孩子头上伤痕的直径吻合。今天下午在哈里森堡,陪审团将对这起谋杀案进行审判。我就是想告诉您一声。您还好吧?听到留言了吗?”

        雪丽挂断电话,坐到沙发上,心想,案子好在能有个水落石出了。尽管林戈尔德治安官不愿意承认自己暗地里给她开了绿灯,让她看到了案子的真相。可是……也许正如他说过的,不在别人的位置上,不明白别人做事的难处吧。想到这里,她的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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