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市格尼格鲁古拉街七十号。德国国事侦探本部。“h21”被从这里叫了出来。
风云突变,这里孕育着日渐临近的大战的血腥味,欧洲的天地一片昏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微弱的大战的警钟声。空气都凝固了,静静地等待着爆发的时机。已经开始爆发了,现在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中。
参与德国外界参谋的机密少数者,何时、何地、如何投入第一颗石子,这些预先都知道了。当然恺撒大帝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波动。预定的时间到了,一九一四年八月是命运中重要的日子,大战开始了。
召集令、军队运输、车站的吻别,不论是银行家、木工、大学教授、肉店老板还是新闻记者,所有的人都穿上军装,戴上铁头盔。进军、战壕、白刃战、手榴弹,到处都能听到炮声。天空中弥漫着轰炸机震耳欲聋的声音。
柏林市格尼格鲁古拉街的间谍总部里,玛塔·哈丽接受了命令。于是她立刻赶赴巴黎,用尽所有的手段,为了获得法国内阁的某阁僚—具体是哪一位后来就知道了—的信任。她把关于这个人物的一切行径都作了详细的报告,包括采取什么样更加自然的方法接近等,全部汇报了。不仅仅是这位阁僚,各方面重要的人物,都尽可能地让他们掉进她的陷阱中。特别是陆海军、民间海运相关的重要人物全部都逃脱不了。“h21”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们,然后把从他们那里听到的消息逐一进行报告。
间谍总部给玛塔·哈丽的命令中还追加了一条提醒。“有个例外情况不可忘记。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对于某阁僚‘h21’都不可表现出任何想要打探消息的言行。请严守此规定。”
知道这是命令,但是对于这最后的理由,她完全不能理解。如果在这最重要的人物身上的打探不顺利的话,就等于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作这个决定的动机无法被完全地理解。但是在密探部工作了多年,她深知不成熟的反问是更危险的。所有的命令都应该无条件地接受,擅自揣测和筛选都是不允许的。玛塔·哈丽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玛塔·哈丽拥有荷兰的市民权,她非常困难地越过国境进入巴黎。她并不是第一次去巴黎,以前在裸体舞蹈者的身份掩饰下,也在这里接近过政界、实业界的大人物们。他们都是些指挥着他人在前方打仗,自己却游手好闲的资本家,也都踮着脚盼望着玛塔·哈丽的到来。她在纽林有一所漂亮的公寓。即使在战争时期,巴黎的每一天也是灯火通明的。很快,这里就以玛塔·哈丽女王为中心,上演着“饶舌而淫乱的流行宫廷剧”,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来讨她的欢心。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位美貌出众的女人竟然有着“h21”的代号,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宫廷里的第一人,特别是作为最大猎物的法国内阁中的某阁僚,成为了玛塔·哈丽的庇护人。阁僚的外部被漂亮地隐藏了起来,一从内阁会议回来,就忍不住驱车去了纽林的公寓。说不清楚该如何解释,总之玛塔·哈丽就守在这里,什么也没有问,大臣也什么都没说。在靠近和接触的时候,和谁都是谈论战争的事情,显得很不自然,两个人聊不到一起去。
于是她就在其他的恋人那里打听机密。特别是对盟军的将校大肆放电,所以在报告材料的内容上没有什么困难。她声称以前的丈夫是英国的士官—曾经一起去过印度。这并不是谎话。玛塔·哈丽一副天真可爱的表情说着这番话,所以在那个时候,她作为女性对军事方面如此感兴趣,同时掌握那么多相关的知识也没有引起怀疑。她用天真的笑容,巧妙地探求着关键性的问题。她的恋人中也有从前线回来休假的军人。他们深信自己是她唯一的情人,一脸痴态地躺在床上说着温柔的话语。她有时会问一些可爱而无知的问题,有时候会不适时宜地问一些非常敏感的问题。对方的内心也是忍不住想谈论关于伟大战争的事情,大家都是滔滔不绝地说着。所有的内容在第二天的早上都以暗报形式通过特殊途径传送到柏林。但是玛塔·哈丽的活动非常显眼。战争时期的巴黎,性道德观念非常涣散。玛塔·哈丽觉得征服男人比做间谍更加有意思。这次她把它当做事业来做,而且还能拿到钱。时间、地点和人物三合一,她在历史间谍战的前端舞蹈着。红十字会慈善舞会的夜晚,在麦其林的餐厅明亮的灯光下,摆满美食的桌子上,一对绅士和淑女正有说有笑地交谈着。新款的露肩装里,露出了她古铜色的胳膊和肩膀,妩媚至极,她用极具挑逗性的眼神面带微笑地看着诺曼·雷。她轻摇着手里的羽毛扇,送来阵阵带有香味的风。
“喂,最近很少见到你来啊!”以一句非常普通的寒暄开始了对话。
“明天想要西班牙的青蛙,现在正在全巴黎寻找,真是太无聊了。”
“什么,西班牙的青蛙?你想要这个吗?”
诺曼·雷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光彩。今晚不知为何心情不好,遇到了小小麻烦的玛塔·哈丽突然就像个少女一样苦苦哀求起来,他高兴得就像恺撒大帝投降了一样,一本正经地答应:“好的。我立刻就让人从西班牙寄过来吧。我给巴塞罗那的特派员打个电报,让他在下趟船的时候寄过来。”“是吗,太好了!什么时候能到?”
诺曼·雷是萨维斯商船的理事,盟军商船的时间表都存在他的脑海中。
“等等,”他数着日子回忆起来,“今天是星期二—星期四的半夜,克罗拉号从巴塞罗那起航,下周的星期三应该能够在圣那扎路进港,就是这样的,星期五一定能够拿到的。”眼里闪着异样光芒的玛塔·哈丽听雷说完后,就开始把青蛙的事情丢到一边,完全失去了兴趣,甚至感到非常无聊。可雷还在饶有兴趣地说着。
第二天,玛塔·哈丽就给布列斯特打了长途电话,等在电话那头的是自称她哥哥的人。“有一个亲戚在星期四的深夜突发肺炎,下个星期三要住院,希望能够去探望。”—玛塔·哈丽在电话里是这样说的。消息立刻就通过电波从布列斯特传到了荷兰的鹿特丹。电文的内容是有小酒馆订购鱼罐头的。需要几打、什么时间到达、如何运送—就此,鹿特丹传来的暗报就消失在了海底。
三天后,星期五的半夜。
比斯开湾一直都是波涛汹涌的,特别是当晚刮着暴风,海面上就像布满了肥皂泡一样。克罗拉号满载着盟军的粮食,前晚从巴塞罗那的港口出发,为了不使船上的灯光透到外面,所有的窗户都用毯子挡住,船体就像是一片树叶一样在海面上摇曳着。右边能够看到葡萄牙的海岸线,一路朝着比斯开湾的正中间靠近着。站在船桅上眺望,天空中风起云涌,云层压得很低,海天的界线无法清晰地判断,完全无法看过去。
前面的波峰上出现了望远镜的镜头,水雷已经非常接近,纤细的炮塔浮出了水面。潜水艇的船舷上海水如瀑布般滑落,拍打着黑暗的水面,克罗拉号的船内响起了警报。当这悲鸣声消失后,传来的是连续不断的炮声。十七分钟后,船体完全沉没,无一人生还,连同预约的青蛙也一起沉没了。诺曼·雷还在担心玛塔·哈丽会不会失望,但是实际上这才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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