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和星期日,我忙得不亦乐乎。我见了伊芙琳·希巴德,和她谈了三小时,然后给绍尔、弗雷德,还有其它几个男孩儿排好班,好好享受了一下打电话的乐趣,才终于在星期日晚联系上了希根,银行的那家伙,他刚从长岛度周末回来。收到电报的会员有五六位打来电话,反应不一,或恐惧,或恼怒,还有一位就是好奇。我打了几份名单副本,有人来电话,我就对照名单做记号。原件——希巴德的那份——上端写有日期,一九一三年二月十六日,是打字稿,有些地址用钢笔改动过,显然时常更新。有四个名字下面就没附地址,当然,我也不知道是哪几位死了。名单大致是这样写的,省掉地址,添上星期一我们从银行得到的行业或职业信息:
埃德温·罗伯特·拜伦 杂志编辑
华莱士·迈肯楠 伊利诺伊州国会议员
最后四人没有地址,我在纽约及郊区的电话簿里找不到他们的名字,也就无法要求银行提供信息。看着这些名字,我心想他们可都是哈佛毕业的,也就是说起点比一般人高,乍一看,像是有不少油水可赚。还是看银行报告吧。打电话把他们一一敲定挺有意思。
但星期日最有趣的是下午的事。有人泄露了希巴德的失踪,还登在了星期日的报纸上,虽然报导并不详细。大约三点,门铃响了,是我开的门,碰巧我没事,弗里茨正在后院忙。两只哈士奇犬并肩而站,第一眼我还以为是警察局的两名侦探,也许有人对我昨晚出现在希巴德家感到奇怪。接着,我认出了其中一位,于是笑着敞开门。
“你们好,你们好。刚从教堂回来?”
右边那位,就是右脸有道伤疤,被我认出的那位,问道:“尼禄·沃尔夫在家吗?”
我点点头。“你们要见他?进来,先生们。”
我关上门,挂上门链。他们摘下帽子,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然后用手拢拢头发,向下拽拽马甲,清了清嗓子,就像初次跟踪猎物的新手一样紧张。我感到很新奇。我太熟悉沃尔夫了,对他的雄才伟略已司空见惯,所以总是忘记他对那些坚硬的职业脑壳的打击。我让他们在门廊等候,然后去办公室告诉沃尔夫,巴斯科姆侦探事务所的德尔·巴斯科姆和他的一个手下想见他。
“你有没有问他们想干什么?”
“没有。”
沃尔夫点点头。我把他们带进来。巴斯科姆径直走到桌边,与沃尔夫握手。另外那位先生则声势浩大地坐在了我拉给他的椅子上,由于只顾盯着沃尔夫,差点儿坐空。我想,与其说他是被沃尔夫的声名震住了,不如说是被他的体重震住了。他此前从未见过沃尔夫。
巴斯科姆说:“我们都快两年没见面了,沃尔夫先生。记得吗?花粉热案子。我这么称呼那案子。记得那职员吗?他说他没看见那人拿走祖母绿,因为他在打喷嚏。”
“记得,巴斯科姆先生。那年轻人真有创意,如此不寻常的一件事,竟用这么寻常的方法解决了。”
“是呀。许多人都挺聪明,但足够聪明的寥寥无几。那案子可真不容易。要不是有您在,我还在那儿挠头皮呢。我永远都忘不了。生意还好吧,沃尔夫先生?”
“不好,太糟了。”
“我想也是。我们得有心理准备。有些侦探努力工作就能干得很好,我从来不行。我自己以前挺努力的。见鬼,我现在还是挺努力的。”巴斯科姆跷起腿,清了清嗓子,“最近有没有接什么新案子?”
“没有。”
“您没有?”
“没有。”
另外那个侦探突然发出尖厉的叫声,吓得我差点跳起来。他坐在巴斯科姆和我之间,尖着嗓子说:
“我听说不是这样。”
“嘿,谁让你说话了?”巴斯科姆厌烦地瞪着他,“我让你来这儿下套了吗?”他转向沃尔夫,“您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吗?挺有意思的,沃尔夫先生。关于了不起的尼禄·沃尔夫,他可是如雷贯耳。他想向您表明他没被吓住,”他转过头,又开始瞪眼,“你这个傻瓜。”
沃尔夫点点头。“是挺有意思。我欣赏勇气。您刚才要说什么,巴斯科姆先生?”
“哦,我还是切入正题吧。是这样,我在办一桩案子。有五个人和我一起办。我差不多每周能挣四千美元,都四周了。结案后,我的酬金能使我一冬都高枕无忧。案子快结了,只差张包装纸和一根绳子。”
“很好。”
“就差这点儿。我来这儿是想让您罢手。”
沃尔夫微微一扬眉。“让我?”
“罢手。”巴斯科姆向前探了探身,一副真诚的样子,“您看,沃尔夫先生,蔡平案,我已经做了四周。普拉特、卡伯特和伯顿大夫雇的我——这不是什么秘密。即便以前是,从星期一开始就不是了。普拉特是我的朋友,我帮过他一两次。昨晚他给我打电话说,如果我想保住保罗·蔡平这案子,最好有所行动,因为尼禄·沃尔夫要动手了。就这样我知道了您发电报的事。我四处打听了一下,和伯顿、卡伯特,还有另外一两个人见了面。伯顿以前从未听说过您,让我给他找份关于您的报告,但今天早晨他打电话说不必了,我想他自己打听过了,一定很有收获。”
沃尔夫咕哝道:“他们对我如此有兴趣,不胜感激。”
“我信,”巴斯科姆捶了下桌子,以示强调,态度越发真诚,“沃尔夫先生,我想以专业人士的身份跟另一位专业人士谈话。说我们的职业是有尊严的职业,您一定会第一个表示赞同吧。”
“不会这么直白。声称有尊严就意味着失去尊严。”
“哦?也许。反正这是一种职业,像律师一样。您知道,一位律师把客户从另一位律师那儿拉走,是不合适的。他会被取消资格。有教养的律师不会有此企图。您不认为我们这项职业与律师职业一样有尊严吗?就是这个问题。明白吗?”
巴斯科姆等待着回答,两眼盯着沃尔夫的脸,也许他以为沃尔夫的面颊上渐渐显露的皱纹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像陆地在海洋隆起。终于,沃尔夫开口了:“巴斯科姆先生,您能否不这样拐弯抹角?有什么要求,请直说。”
“见鬼,我没直说吗?我让您罢手。”
“您是说,别插手您所说的蔡平案?对不起,我得拒绝。”
“您不肯罢手?”
“当然不肯。”
“您觉得把客户从别人那儿拉走,无所谓?”
“我不知道。我不想为我的所作所为辩护,万一站不住脚怎么办?我只说我拒绝。”
“好吧。我以为您会同意,”巴斯科姆把拳头从桌上撤下,稍稍放松了点儿,“我哥哥说您以绅士自居,为这名号,您会同意。我说您也许是位绅士,但不是傻瓜。”
“恐怕两者都不是。”
“那好吧。既然这件事不用谈了,我们来谈谈生意。如果您要接手蔡平案,我们就出局了。”
“也许,但不一定。”
“哦,是的,我们就出局了。您会对他们狂轰滥炸,直到他们招架不住,去买便宜货。我知道我什么时候完蛋,我受得了,反正我也坚持不下去了。愿上帝帮助您。我倒想每周来这儿一次,看看进展如何。跟您说,这个瘸子蔡平是隐藏最深、最狡猾的逍遥法外的家伙。我说过我快结案了。听着,那是没影儿的事。一点戏都没有。我真的已经放弃了。我雇了三个人跟踪他,想在他下次作案时抓住他——上帝呀,希巴德又出事了,而我们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到。知道吗?那三位竟然不清楚星期二晚蔡平在哪儿!您能信吗?听起来很傻,但他们不傻,他们还真挺能干。所以我说,我想来这儿——”
沃尔夫插了一句:“您说谈谈生意。”
“我是说了,我想卖您个便宜货。当然您有您的方法,我们都有,过去这四周,我们已经挖出了许多情报,还花了一大笔钱。这些自然都是机密,但如果您的客户和我的客户一样,也就无所谓了。您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和费用,也不用到处打听。所有情报都给您,我可以随时和您谈,谈几次都可以。”巴斯科姆犹疑片刻,舔了舔嘴唇,最后说,“一千美元。”
沃尔夫轻轻摇摇头。“可是,巴斯科姆先生,您的那些情报我都能搞到。”
“当然,但您知道情报是怎么回事。您知道,情报总有用吧,但是,哦,见鬼,只要您愿意,我可以让您询问我雇的那些人,这样您可能摸到些情况。加上这条。”
“我怀疑其价值。”
“哦,实际点儿。”
“我挺实际。我可以付一百美元买您的情报。劳驾,我不讨价还价。如果我说我很忙,必须充分利用时间,请不要认为我无礼。谢谢您的造访,但我很忙。”沃尔夫指了指桌上摆在他面前的几本书,有一本夹着书签,“这是保罗·蔡平写的五本小说,昨晚我买到了前四本。我在看这些书,我同意您的看法,这案子不简单。也许,尽管希望很渺茫,也许我能在子夜前解决。”
我忍住没笑出来。沃尔夫就是喜欢“勇敢”的对手,这是他最擅长的把戏,并以此著称。
巴斯科姆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我旁边的那位侦探咕哝了一句也站起来。巴斯科姆说:“我不耽搁您了。我说过我们各有各的方法,现在我只能说,为此我感谢上帝。”
“对。您还要那一百美元吗?”
巴斯科姆转身,点点头。“我要。我觉得您是在扔钱,您已经买了那些小说了,但是,见鬼,我要。”
我过去开门,带他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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