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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当晚,面前摆着丰富的野菜和河鱼,九十八岁的总兵卫自始至终都兴高采烈。或许他时隔很久才又遇到合适的谈话对象,感到高兴吧。他用自己烧制的小茶碗喝了一点酒,满脸通红,一直开口说话,甚至忘记夜深了。

        当时,丹波的制陶业正迅速地由穴窑向从朝鲜传来的蛇窑转换。用穴窑烧制需要半个月,与此相比,用蛇窑只需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因为烧制的温度更高,通过和人工釉药的融合,陶器的色彩能够更加鲜艳。不管在谁看来,蛇窑的优势都一目了然。但是和其他新产区相比,丹波制陶业的转换速度很慢。过去,因为陶土粗劣,他们烧制的绝大部分茶碗都卖不到高价,以致缺乏换窑所需的资金。但是,总兵卫其实不希望时代进步得太快。

        “正如你看到的,我是个老人,但我不打算和时代的进步相背离。孙子四郎不敢开口提新蛇窑引入的事情,反倒是我主动向他建议。不过,吉风大人,新事物固然有许多优势,但与此同时也失去了往昔的一些好东西。您请看这个。”总兵卫拿出一个大壶,“这不过是日用品,但这道绿色条纹不是釉药。过去穴窑烧制出的东西,不知为何,会自然地带有这种绿色。用新窑烧制,如果不涂上釉药,就出不来这种颜色。”

        的确,暗红色的壶体上带着漂亮的深绿色釉痕。

        “是呀,为什么呢?都是同一种土烧制出来的。”

        牛一把大壶放在膝盖上,摸着那粗糙壶面,询问道。

        “不是很清楚,也许是炭灰挂到陶器上吧,也可能是原土中的铁成分造成的。除了这些,想不到其他原因。在穴窑中,炭灰和铁成分在温度合适的炉子里熔化,变成了自然的绿色釉药。或许是这样吧。”

        “自然之巧呀。”

        “您说得好,的确是自然之巧。如果像新窑那样完全依靠人工之巧,自然之巧就会刷一下消失了。”

        “我才疏学浅,您的意思是说不知不觉中,好的东西就被冲走了?”

        “是的。因此人们总会非常怀念消逝的往昔。像这种带有自然釉彩的大壶,如今作为日用品,在这里比比皆是,不值得送给您。但等到了后世,与那些新窑中烧制出的陶器相比,或许反而受到尊崇。或许几十年,或许几百年,我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但就是这么感觉的。”

        “在活着的时候,谁都很难确定什么是有价值的东西。”

        总兵卫默然点头。

        “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与此相通。您教导得好。我还想请教一件事,就是普通人对丹波陶器的看法。”

        “哦?”总兵卫眯着眼睛,看着牛一。

        “城里人随意地批评丹波陶器,说它缺乏色彩变化,没有美丽的花纹。对此,您怎么看呢?”

        “只要把陶器放进新的蛇窑,很快就能产生色彩的变化。至于花纹的运用,四郎等年轻人也很积极,人们对于丹波陶器的评价早晚会变。之前,我们之所以不刻意烧制带花纹的陶器,是有复杂原因的。该不该说呢?”

        他显得有点犹豫,拿不准是否该向外人诉说。

        “如果方便的话,请一定告诉我。行吗?”

        牛一被勾起好奇心,不肯就此放手。

        “您是孙女的救命恩人,不能不告诉呀。”总兵卫看着阿枫,略微含了一口大杯中的酒,继续说道,“以前,丹波的陶工有意识地不烧制带花纹的陶器。因为他们必须内敛,不张扬,悄然生活。我可不是不服气才这样说的。”

        “是吗?有意识地不烧制带花纹的陶器?”牛一凑近过去。

        “在遥远的平安时期,我们的祖先从京都悄然躲到这里,那是有原因的落难,所以必须低调。唯一打破这个戒律的人,您知道是谁吗?就是羽柴秀吉。”

        “什么?秀吉?”牛一大吃一惊。

        “是的,是的。刚才阿枫告诉我说你们在来这里的途中顺道去了有马,好像太阁祈愿泉的水量变小了……”

        “我们前几天偶然听说了那个泉水的事情。当时,我问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情况,阿枫说丹波人能轻易做到。”

        “我这个孙女,多嘴呀。”

        老人回头看看阿枫,苦笑着。

        阿枫耸了耸,看看牛一。

        “很容易设置机关。将生长在虚空藏山上的某种植物的黏液混在止水用的红土中,就能做出速干性的封堵剂。在我们的工作室中就有那种红土,如果您对这种方法感兴趣,明天我可以教您。那种封堵泉水的行为不过是个恶作剧,肯定是有些人看见太阁死期将至,还痛苦挣扎,觉得讨厌,才这么干的。丹波人干的?或许吧。哈哈哈。”

        他的意见和阿枫相近。老人得意地昂着头,一阵大笑。

        “话说回来,当年为了庆祝秀吉出人头地,丹波人让泉水喷涌而出。但是那家伙发迹后,对前野和我们这些丹波人心怀芥蒂,最后背叛我们。堵住泉水,这是合情合理的报复。或许干得晚了点。”

        “这么说,秀吉过去是你们的同伴?”

        牛一对老人的话更加感兴趣。

        “是的。那个男人以及他死去的妈妈好像都说自己不过是农民出身。话说到这里,我可以挑明了。秀吉的爸爸弥右卫门是丹波人。秀吉的部下蜂须贺、前野,包括美浓地区的斋藤道三都是我们一伙的。在我们丹波人看来,美浓、尾张地区土地肥沃,令人垂涎三尺。这里和五畿内不同,每年都会山洪暴发,河川泛滥,之后就难以划分各家的土地界线,由此产生纷争。许多丹波人就以美浓、尾张的平原为目标,迁移过去,试图融入当地。日吉的爸爸就是其中一人。他爸爸是第一代移民,日吉是第二代。”

        蜂须贺、前野都没有直接侍奉信长公,而是终生甘做羽柴的部下,这或许也是他们团结一致的表现吧。牛一早就觉得奇怪了,秀吉明明只是一介农民,何以竟如此擅长马术、筑城、速算?

        老人的一番话让这些疑问都冰融了。

        “日吉的爸爸弥右卫门在丹波这里名叫树荫,是个手艺高超的竹编匠,制作当时畅销的茶签,存了一小笔钱,去尾张地区后顺利地融进当地人之中。但是他当年因为争夺土地受过伤,后来就因为这个而病死了。日吉讨厌继父,离家出走,长期游走四方行商,辛苦不堪,最后投奔织田大人,将名字从树荫改成木下。因为他觉得原来的名字晦气、阴暗。之后的事情,吉风大人,您应该知道吧,就是秀吉无聊的发迹史了,我不想再说。不过,那家伙时至今日都不说自己的出身,那是因为他爸爸关照过。我们丹波人有两条铁的规矩。”

        总兵卫不再喝酒,慢慢地喝起茶来。说是茶,好像就是把山里的草药煎制一番,有一股类似于鱼腥草的强烈气味。

        所谓的两条铁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出身。丹波人的祖先原本是京都贵族,因为在权力斗争中败北才被驱赶到这里。这条规矩是为了明哲保身。而第二条则是不论男女,不要和下等人淫乱。丹波人坚信当年的“中关白”藤原道隆是本族的始祖,他因为饮酒无度,和下贱的女人胡来,才四十三岁就撒手归西。关白的职位被他的弟弟道长夺走,道隆一脉就这样被流放到丹波。出于反省和自律,丹波人要求后代不能和下等人发生关系。

        “秀吉这家伙,好像终生都没有违背我们的第二条戒律——不和下等人淫乱。”

        总兵卫昂起白发冉冉的下巴,笑起来。

        他这么一说,牛一倒是想起来——秀吉的侧室全是王公大臣家的女人。牛一年老体弱,从近臣的位置上退下来后,曾经负责保护秀吉的松丸夫人。她家从镰仓时代以来就是近江望族。另外,当秀吉从五摄家那里抢夺到关白的职位后,曾一度改叫藤原秀吉,外人私下里认为那不过是“暴发户的僭越”,但本人或许真以为自己重新实现了祖先的梦想。

        不过,作为写作者的常识,事情越是符合情理,反倒难以相信。此时的牛一就是这样。或许是察觉了牛一的内心活动,总兵卫微微一笑,继续说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我们丹波人私下间的传闻、谈话。吉风大人,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的祖先比他人出身高贵,对吧。您就认为这些都是丹波人的戏言,听完拉倒。从神情来看。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牛一感觉老人完全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完全没有,我根本没那么想。我只是感觉之前不知道的许多事情现在都明白了,犹如春雪消融一般。不过,我的确惊讶。”

        牛一婉转地表达出内心的想法。

        “这没什么奇怪的。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竟然有贵族、大臣的后裔,这种话在别人听来只会觉得是胡扯。秀吉把我们丹波人的传说信以为真,一心朝上爬,他的功利心、想出人头地的念头反倒更加可怕,不是吗?比如那场桶狭间之战,就是那个男人改变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听到“桶狭间”这个意想不到的词,牛一瞬间大吃一惊,随即追问起来。

        “您说的桶狭间之战,就是骏府的今川义元挥军上京时被织田信长消灭的那场战役?”

        “没错。当时我们难以抗拒秀吉的恳求,合力实施了计谋。”

        “计谋?秀吉和山民们一起干的?那是真的吗?”

        牛一受到巨大冲击,连膝盖都颤抖了。

        “秀吉的任务就是做出信长要投降的架势。将义元引到桶狭间山。据说义元信以为真,附加了一个条件——‘如果不是谎话,信长本人要带着和议文件和少数随从前来,所有人都不许佩刀。’因此,为了让信长能看见,他在桶狭间山的山顶等候。或许义元想在那里让信长喝下毒酒,杀死他吧。在西三河的三国山一带游牧的我们一口气冲过去,发动奇袭。对于我们这些游牧民族而言,判断桶狭间山一带是否有雷雨绝非难事。想想看,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这场桶狭间山的胜利,秀吉出人头地,但是那家伙忘记了同伴们的恩义,背叛了我们。事实胜于雄辩,您看看四郎那可怜的手指。”

        总兵卫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

        一瞬间,四郎不情愿地缩回两手,在祖父的催促下,才为难地摊开。两只手的中指都被刀连根切除。

        “岂有此理!怎么弄的?”牛一惊愕了。

        “在阿弥陀寺,我受到秀吉部下的拷问。”

        四郎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什么?拷问?”

        “是的。秀吉想得到旧主信长的遗骨,正式举办葬礼,从而证明自己是继承者。他持续拷问寺僧——如果清玉上人将其火化了,那些骨灰在什么地方,交出来——连最下层的四郎都受到如此严酷的折磨。当时,我孙子才十岁,刚进阿弥陀寺,不过是在库房里打杂的小和尚而已。”

        总兵卫替四郎回答了,脸上露出愤懑的神情。

        天正十年七月十三日,开完清洲会议的秀吉派使者前往阿弥陀寺,不依不饶地要他们交出骨灰。当时牛一还在越前地区,后来听人说过,但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为了让寺僧开口,竟然连小和尚也拷问!

        “爷爷说得没错。”四郎接着话头说道,“他们一起拷问我——‘骨灰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吧。快说,不说,就这样整你!’最后,我被吊了三天,放到地上后,他们又把我拖到案板旁,威胁说每天用菜刀砍一根手指……结果就弄成这样了。”

        “太残忍了。不过,阿弥陀寺为何受到如此大的磨难也拒绝交出骨灰呢?”

        “我听某人说那是清玉上人不可动摇的决定——将骨灰交给篡位者,不合情理。”

        “某人?谁呢?”

        牛一随口问道,突然变兴奋了,那句“篡位者”让他有强烈共鸣。

        (说不定那个人在清玉上人身边,知道所有事情。)

        牛一这样感觉,总兵卫却直截了当地拒绝回答。

        “那个人的名字,不能说!”

        “我听说秀吉遭到拒绝后,费尽心思寻找,但为何没在阿弥陀寺找到骨灰呢?四郎,你知道原因吗?”

        这正是十六年来,牛一的最大疑问。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当时清玉上人和叔叔清如反复跑去本能寺,很忙乱。别的就不知道了。”

        “叔叔清如?”既然四郎这样说,搞不好这就是刚才提到的某人。

        “那是我弟弟的孩子。”总兵卫再度插嘴道,“当清玉上人还是学僧的时候,他就服侍其左右。当时,他在阿弥陀寺的职位仅次于清玉上人。”

        “他也受到如此残酷的拷问吗?”

        “没有。清如早就消失了。他本来准备守护阿弥陀寺,但被清玉上人严令离寺。”

        “离寺?被赶出寺庙了?是这个意思吗?”牛一谨慎地确认一下。

        “是的。清玉上人料到秀吉会来镇压,便命令清如快走,将来在外面悄悄地帮助阿弥陀寺。于是,清如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离开了寺院。”

        那个清如肯定就是“某人”,牛一的推测已经变成确信。

        “就把侄子四郎留在寺里?”

        牛一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下去。

        “他根本没想到连库房里的小和尚都会被拷问。他后来向我请罪,说本想离开寺院后通过侄子和清玉上人保持联系,所以才将四郎留下。我相信他,他不是独自逃生的怯弱男人。”

        四郎接着总兵卫的话,说道:“叔叔说的是实话,我也不恨他。我受到拷打后的第三天,有人偷偷来搭救。虽然不是非常清楚,但我之所以能活下来,肯定是寺外的什么人贿赂秀吉的部下,趁着夜色将我放出来了。其他人受到更加残酷的折磨,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幸存。到现在,我都相信那是离开寺院的叔叔想的办法。而且,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只砍掉了我的中指。如果食指被砍掉,如今在这里干‘翻口’活,就更加难了。”

        四郎似乎真心庆幸,好几次怜惜地摸摸自己的食指。

        所谓“翻口”作业,就是将陶土堆成绳状,反复捏搓,将边口塑成圆形。陶工运用大拇指和食指的巧妙配合,小心翼翼地将成型的边口翻到外侧。年轻时,牛一也曾照葫芦画瓢,试着捏制过,但是手指粗大的他怎么也完不成“翻口”,放弃制壶了。要是没有食指,就算是四郎,也不可能完成这项成型工作的。

        瞅准时机,牛一将话题再次引到遗骸的问题上。清玉上人拒绝将遗骸交给秀吉,说葬礼已经结束了。但在本能寺之乱中,他果真能找到遗骸而不被明智军发现吗?

        “不好意思,或许阿弥陀寺本来就没有找到遗骸呢?能这样想吗?时至今日,大德寺一带还说阿弥陀寺有信长公遗骸的鬼话都是骗人的……”

        四郎看看祖父,毅然说道:“吉风大人,那不可能。清玉上人和叔叔清如都不是撒谎的人。”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牛一一字一句冲四郎慢慢说道,“那,信长公的遗骸究竟去了哪里?清玉上人死了,只剩下清如一人。对这件事,他本人怎么说的呢?”

        总兵卫代替四郎,决然说道:“清如虽然活着,但现在绝不会出来。他现在被秀吉追杀,我们所有亲眷都把他看做死人,绝口不提。因此,关于信长公遗骸以及骨灰的事情,清如断然不会说的。”

        “那太遗憾了。要是阿弥陀寺果真在本能寺之乱的第二天早晨收殓了信长公的遗体,那么离本能寺很远的阿弥陀寺是如何最早知道的呢?我又要唠叨了,在明智军的严密守卫下,他们怎么能收殓到信长公的遗体呢?我还是不明白这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弄明白,非常抱歉,我就无法理解阿弥陀寺和信长公遗骸之间的关系。”牛一来回看看二人,将自己的真实感想讲述出来,“我吉风生来好奇心就重,不管什么事,如果不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就觉得心里不舒坦。这种性格也不好。我绝不是不相信阿弥陀寺和四郎所说的话。”

        总兵卫答道:“不过,长寿的秘诀之一就是要有好奇心。”

        “您能这么说,我太高兴了。像这样的事情,一旦因为好奇钻进去,就难以自拔,就算躺下都睡不着。还是早点休息吧。四郎,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要误解。”

        “四郎和我这个老人都能理解。不过,吉风大人,您很奇怪呀,我觉得您不是一个普通的隐居商人。”

        好一阵子,总兵卫目不转睛地看着牛一,似乎要将他看透。

        很快,老人把阿枫叫来,低语道:“阿枫,你知道吉风大人的身份吧?如果老老实实地讲出来,我们也会考虑将阿权介绍给他。吉风大人,清如小时候在这一带的名字叫阿权。”

        之前,阿枫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她不时离开座位,假装打水,自始至终好像都竖着耳朵在听。突然被爷爷盘问,她犹豫片刻,随即直截了当地回答起来。

        “我非常清楚吉风大人的身份。他已经完全抛却过去,现在吟诗、旅行。但他不会满足于一般的风花雪月。我之所以把他带到这里,带到陶器之乡,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就像他刚才提到的,吉风大人平素就经常说他对织田和羽柴很感兴趣,如果可能,想著书立说,将真实的情况流传后人。爷爷,为了阿权叔叔,为了阿弥陀寺,为了我们丹波山民的骄傲,请您相信吉风大人,好吗?”

        阿枫真切地诉说道,脸色有点苍白,眼神却非常认真。

        “明白了,既然阿枫都这么说了,我相信。不过,要是阿权说吉风大人既然不提及过去,他也想将往事尘封,怎么办?”

        总兵卫的表情依然严肃。

        “那就不好办了。那样一来,吉风大人就会扫兴。爷爷,您就帮着美言一下嘛。”

        阿枫恳求着,但四郎的意见迥然。

        “自从阿弥陀寺那件事后,叔叔非常讨厌外人,除了我们亲属,其他人一概不信。不问问他本人的想法,我们什么都不能说。”

        “的确难办呀。”总兵卫附和道。

        但是,阿枫却绽放出笑容,看着两人。

        “爷爷、四郎,吉风大人对于我,对于壶屋的家人而言,已经不是外人了。”

        “什么?不是外人?你说什么呢?阿枫。”

        总兵卫来回看看阿枫和牛一。阿枫毫不畏惧,说出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我已经有了吉风大人的孩子。爷爷,并不是我想胡来,而是阿枫……我仰慕吉风大人,不,是太田牛一大人。我很高兴。爷爷,请理解这件事。”

        说着,她流泪趴在地上。

        听到阿枫的话,牛一哑然,连自己都知道脸红了。

        总兵卫破颜一笑,嚷了起来。

        “太好了。阿枫,这是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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