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半寸光线,像一块糖诱惑着黑暗中惴惴不安的眼睛。
黑暗中响起莫可芯的声音:“拜托,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但此地不宜久留。
大家都站起身来。洛音桐两脚突如其来的一阵酸疼,令她不由自主地一瘫。她没倒在地上。秦天健眼明手快地抱住了她。她投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鼻翼贪婪地吮吸从白衬衫里渗出来的熟悉气味。
“你干什么呢?装病啊!”伊卓施怒气冲冲地一把拽住洛音桐的手,猛地把她从秦天健的怀里大力地拔出来,“这是我的男朋友!你别想抢!”
“不是这样子的,伊妹儿,我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
洛音桐极力想解释,秦天健也帮忙说:“对呀,桐儿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不是才怪!她就是个乱放电的骚货!整天装一副犹见可怜的模样,其实暗地里是个淫娃荡妇。”伊卓施不依不饶。秦天健再也忍不住大声怒斥:“够了,你别再骂人!”
“我就骂!就骂!怎么?你心疼她了是不是?你还喜欢她是不是?”
谩骂和质问,此刻已成了房间里独有的单词。幽暗中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想必那是尴尬的,愤怒的,轻蔑的……洛音桐想捂起耳朵,不愿听见这种起源于她的争吵。可是,即使捂住耳朵,伊卓施的吵嚷声依然强烈,像是有很多模糊而沉重的打桩声,一声一声地传过来,敲在太阳穴上。
然后,听见黑暗中响起清脆的耳光声。像一块黑暗,破碎了。
再然后,伊卓施哭着鼻子甩了洛音桐一个耳光。秦天健打了她,她要还给洛音桐。
洛音桐不遮不挡地挨了这一下。
她觉得自己是有罪的。要不是她,伊妹儿和阿健就不会吵起来。是她太痴心妄想了!阿健明明已经是伊妹儿的男朋友了,可她还是不死心,脑子里总是回想起昔日和阿健在一起的快乐记忆。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她心甘情愿受伊卓施这一下耳光。不哭。
“哎,你怎么乱打人啊!”倒是莫可芯义愤填膺地走上前抓住伊卓施施暴过后的手掌,“桐儿又没有得罪你!”
“都是她!想抢我的阿健!不是她,阿健会打我吗?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我呢!”
伊卓施嘤嘤而泣。莫可芯却冷冷地笑了笑:“你以为你家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是桐儿抢阿健,是你把阿健抢走的!”
阴暗中看不出伊卓施的脸有多难看,只感觉到她愤怒的声音再次摇撼了沉寂的黑暗。
“我呸!你个死男人婆!胡说什么呀!阿健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莫可芯的语气出奇冷静:“可阿健以前是和洛音桐在一起的。”
“那又怎么样?他们俩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阿健是因为看到有别的男生在图书馆的树下吻了桐儿,所以才和桐儿分手的。”
莫可芯这么说,秦天健心里吃了一惊。
“可芯,你怎么知道?”
“可是,可是我没和什么男生在图书馆的树下接吻啊!”洛音桐越听越迷糊,忍不住插进来说。
“可是,我明明有看到。就是那个经常写情书给你的男生。而且你的背影我怎么会陌生?”秦天健如此说。他开始感觉到他其实一直被困在一座迷城里,正慢慢地走出来。
多年的心结似乎即将解开。
真相是出乎意料的。
莫可芯说:“阿健你并没有看错。那个男生的确经常写情信给桐儿,那个背影也的确很像桐儿。实际上,我那时也以为那个女生是桐儿。我看见阿健你生气地离开后,那个女生才得意地转过身来,她……”
“别说了!”伊卓施想要阻止莫可芯说下去。
可是莫可芯依然慢慢地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她就是你,伊妹儿,是你假装成桐儿的模样,故意让阿健看见,让他误会桐儿一脚踏两船的!”
空气停滞了。声音失去了奔跑的力气,软绵绵地葬身在黑夜里。死寂把所有人说话的欲望都掐死在腹中。
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一分钟,秦天健抓住伊卓施的手腕,很大力,质问:“可芯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她在说谎!”伊卓施声音带着哭腔。也许是被秦天健抓疼了,也许是想利用脆弱的眼泪来掩饰内心的丑陋。她冲莫可芯喊道:“一切都是你捏造的!我没有那么做!”
“那么,”莫可芯顿了顿,带点轻蔑的语气说,“那些信呢?阿健让你转交给桐儿的信呢?你交给桐儿了吗?”
伊卓施愣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心脏好像被人用刀子一下下彻底地剥开,现出丑恶的内在。她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替自己辩解。因为洛音桐说她根本没有收到什么信,因为秦天健说他确实把信给了自己。
只能是自己故意不把信交给洛音桐的。
莫可芯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宰割的匕首,灼灼地割过她的脸。莫可芯说:“我看到了,那天伊妹儿在街口的垃圾桶旁边烧着什么。我走过去时,那些信差不多都烧光了。只有几个字,写着收信人是桐儿,寄信人是阿健。是伊妹儿把信都烧掉了。她是故意的。”
“是不是真的?”
秦天健淡淡地问伊卓施。他不激动,也不愤怒,得知真相的一刻,他只有叹息。叹息过后,他笑了,从心脏底部直接释放出来的笑声。这笑声如流淌的清泉,唤醒干涸的身体。
伊卓施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我们分手吧。”秦天健跟她说。
“我不要!”伊卓施狠狠咬紧嘴唇。
“我已经决定了。”
“我不要!你答应过就算我死去,你也不会离开我的。你不能不遵守承诺。”
“就让我们好好分手吧。”
“不!”伊卓施叫了起来,一下抱紧秦天健的身体,“我死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做鬼也要缠你一辈子!”
“别再闹了!”秦天健使劲地想扯开伊卓施,可是她抱得很紧,拼命地想要让两个身体融合在一起似的。
莫可芯想上前帮忙把伊卓施拉开,洛音桐却拉了拉她的胳膊。
“嘘,别吵!”洛音桐语气很紧张,对大家说,“你们仔细听。”
声音一下子安静下去。房间顿时像一个密闭的罐子,空气几乎静止。
沉寂中。
门外渐渐传来嘚嘚嘚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听得出来是一个人正慢慢地沿着楼梯走上来。那种绵长而低沉的脚步声仿佛一种酷刑,折磨着每一根纤细的神经。心里面的恐惧,经由气管呼吸出来,暴露在空气中。
房间里刚刚还吵个不停的这些人此时绷紧了神经,眼神里挣扎出“恐怖”两个字,书写在浓重的黑暗中。那个脚步声缓缓而至,来到房门外突然消失了。好像那个人在门外停住了脚步,也可能是它已经走了进来,就站在他们的身后!
洛音桐诚惶诚恐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里除了他们几个人就没有其他人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寒意彻骨,背上已经冷汗涔涔。
突然。
房门吱呀一声脆响。门缝的光芒随着门的打开而不断地扩大,那些光芒刺激着每个人的眼球,洛音桐紧张得把手指捏得发白生疼,胳膊也很疼,那是因为莫可芯正胆战心惊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
再怎么疼也不能叫出声来的。
那扇门开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一个影子出现在有光的地板上。
那影子婀娜多姿,像皮影戏里端庄的女子。
不用问也知道那影子的主人是谁。
嘻嘻!
门外突然响起这样阴邪的笑声。洛音桐不由浑身一颤,寒意更汹涌了,锁住她的每一根骨头,连神经也控制了,她一动不动,僵硬地站在那里。
那影子依然在门外。没有走进来。
却有一个声音幽幽地问道:“你们几个,看见我的官人吗?”
又是这个问题!
这个清朝女鬼还在找它的情人啊。
“对……对不起,我们不……不知道。”洛音桐大着胆子回答。
“真的吗?可是你们明明和他在一起。”
那声音在门外,哀怨的声调,像下雨似的无限悲伤。
听碧娘的语气,它的官人敢情就在他们几个人当中似的。也对,不然他们怎么会被碧娘抓来这里呢?洛音桐想到这里,回头看了看秦天健和林豪。只有他们二人是男生。难道他们其中一个就是投胎转世后的官人?
她想了想,又向门外问道:“你的官人,是……是怎么样的?”
“他以前对我很好,很爱我的。可是……”门外的声音蓦地凌厉起来,“他现在见异思迁!喜欢上了别人!我要抓住他,剥他的皮,吃他的肉!嘿嘿嘿!我要他死!”
这些话令房间里的人恐慌到了极点。没想到碧娘的怨气如此强烈,弄不好它会把他们几个都拉下地府去。它既然害死了那么多人,也不会在乎他们几条小命了。
然而,门外随后却陷入了沉默中。片刻,那影子慢地从光芒中褪去。
房门又吱呀一声关上。
女鬼好像不在了。众人稍微松了松气。
“哎,我知道碧娘要找的官人是谁了?”洛音桐小声地说道。其他人变得很好奇。
“是谁?”
“是阿健你啊。”洛音桐对着秦天健说。
他显然没料到会这样,十分吃惊:“怎么是我啊?”
“你想想,刚才碧娘不是说我们和它的官人在一起吗?这表示它要找的官人就在我们当中啊。”
说得很对。
“可是凭啥是我呀?”
“碧娘不是还说了吗,它的官人见异思迁了,喜欢上了别人。这表明那官人正在恋爱中。现在在我们几个人当中,有谈恋爱的,又是男生的,不是你难道是大豪吗?”
“对,对,不是我!不是我!”林豪急于想与女鬼撇清关系,慌忙摆摆手表明自己的清白。
“……”秦天健沉默了。洛音桐的分析让他无语反驳。他是碧娘要找的官人?就算是,那也只是他的前世,与他的今生无关啊!
他鼻孔里慢慢地呼吸出沉重的叹息。他想了想说:“不管我是不是碧娘的官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座老宅。”
一语中的。
他们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阴暗的走廊十分空寂,灯笼里的烛光释放着幽暗的光线。潮湿的墙壁上张扬着诡异的阴翳,像谁的脸孔被埋在墙中。
他们走出去,寂然无声,碧娘的鬼魂似乎不在。
沿着楼梯蹑手蹑脚地走下去。映在眼瞳里的,是丝丝入扣的漆黑,就像一张大网,把所有的一切都囚入其中。深夜中的古屋,被夜色磨损掉分明的棱角,屋梁、柱子,所有的摆设都隐藏在深深的黑暗中,月光偶尔照亮它们惨白的骨架。
直至走出了古屋的大门,女鬼依旧没有出现。
田野上吹来一阵植物芳香的风,或多或少地冲淡了血液中黏稠的恐惧。
杏黄的月亮悬挂在头顶,那是一段不可触摸的遥远距离,月光于是淡然,照耀着五个疾走的身影。
身后的古屋渐渐被抛离。
伊卓施仍死死地抱住秦天健的胳膊不放。她感受到他甩脱的力量,于是她捉得更紧,如果可以,她会毫不犹豫地把秦天健的心攥在手里,不让别人抢走。连洛音桐也不能抢走。
秦天健没想到伊卓施会这么缠人。他几乎是半拖着她,走得并不快。
走了好久,走在最前面的莫可芯一下子停住了。
她的脸有如月色般发白。
“古……古屋!”
“古屋怎么了……”洛音桐问到一半,也顿时哑口无言。
怎么可能?
古屋就在他们的眼前!
刚才他们明明走的是离开古屋的方向,怎么又回到了古屋?邪了!
站在鬼气阴森的古屋前,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伊卓施也吓得松开了抱住秦天健的手。这时候,洛音桐的目光僵在了二楼的窗口方向。她盯着那里,呼吸急喘起来。
“碧……碧……”她惊恐得说不出来。
其他人闻声也望向二楼的窗户,他们也惊呆了。窗户上一张阴惨惨的脸正对着他们邪邪地微笑。那张脸浸淫在幽幽的绿光,长发披脸,发丝间露出的半张脸狰狞得令人毛骨悚然。
是撕下了画皮的碧娘的脸!
五个年轻人见此情形,吓得脚都发软了。更恐怖的是,古屋上空突然响起了哀怨的古曲,如泣如诉,缠绕着黑夜向远方蜿蜒开去。这悲戚的音乐似乎要将黑暗中地底下所有邪恶的物质都唤醒,吸引它们聚集过来,包围着心惊肉跳的这些年轻人。
“快逃呀!”
不知谁率先拔腿开逃,其他人也旋即跟着疯狂地奔跑起来。
夜风在耳边呼啸。怦怦的心跳声被更加急促的脚步声强盛地覆盖掉。黑夜里所有的一切,带着快速而混乱的光影,汹涌地冲入视界,在视网膜上留下稍纵即逝的痕迹。
跑了好久,那凄凉的古曲却依然萦绕耳畔。
而且!古屋再次出现在面前!
是的。这座阴森的大宅冤魂不散地伫立在瞳孔中。它张开庞然的黑影,像个法力无边的恶鬼,在月光下强势地宣示自己的疆域。
“从那边离开!”秦天健指了指墓地的方向。刚才他们是从小路逃跑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处。也许,从墓地那个方向能逃出去。
“可……可是,那里是墓地!”
那是阴气最重的地方呀!大家微微皱起眉头,左右为难。只见秦天健已经毫不犹豫地向那边跑过去了。剩下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用惊慌的眼神询问别人的意见。
洛音桐一咬牙关,语气十分坚决地说:“走吧,反正别的路也逃不出去了。”
她追着秦天健的身影跑了过去。剩下的人也很快跟了过去。
已经进入墓地的范围。坟墓与墓碑茂密得让人胆战心惊。墓碑上死者的名字在月光下翩然起舞,阴风吹起卑微的魂魄,它们在寂静中跳跃,在冷漠中欢笑,仿佛一场热闹的鬼宴。他们闯进了禁忌之地。被冒犯的冤灵在阴暗处蠢蠢欲动。
走在最前面的秦天健放慢了脚步。
他回过头看着大家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啊?”
“有!还能听到那古曲啊!”林豪抢着回答。
古屋还在视线范围之内,并不太遥远,古曲的声音依旧强劲,而且更加悲凉,在夏天的夜晚破裂出一条条扭曲的纹路。
“不,不是这个,我好像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秦天健认真地竖起耳朵。那古曲的声音自然占据了大部分的听觉,但隐隐中还有些细微的声响悄悄地躁动起来,起初细小得几乎忽略,但逐渐蓬勃起来,像云彩一样凝结起来。其他人也终于察觉到了,仔细聆听,试图找出这些声音的来源。
声源似乎距离很近,脚底被什么轻轻地敲动。哦,那些声音是来自地下。脚下的土地正在发出声音啊!不,是埋在地底的那些东西才对!
“呀!”
伊卓施突然惊恐地跳起来。有什么抓住了她的脚,又倏地放开。
“鬼……鬼!”她躲到了秦天健的身后,“阿健,你要保护我!”
她叫嚷着,惊慌地查看脚底的泥土。黑色的土壤居然微微地松动起来,这儿,那儿,整块墓地都在松动,崩裂,仿佛要打开地狱的门。
“快点离开这里!”秦天健有种不祥的预感,大喊一声,然后飞奔起来。伊卓施尖叫着跟在后面,再后面的便是同样惊慌的洛音桐、莫可芯以及林豪。
跑啊跑啊!恐惧从鼻子里呼出,在黑暗中蒸发,又从耳朵里钻了进来。风剧烈地撞进眼睛,眼睛里的血管像泡泡纸一样爆裂开来,无法形容的疼痛。墓地始终茫茫一片,看不见尽头,黑夜里洋洋洒洒的都是细碎的影像,墓碑与树影。
然后,头顶的月光消失了。一大群黑影整片整片地漾开,笼罩至夜空的边缘。奔跑着的洛音桐听见扑扑的声音,她看见不断有黑影从地上冒出来,腾入到空中。
那是乌鸦!它们扑打着比夜还要漆黑的翅膀,叫嚣着盘旋在空中,随后突然俯冲下来,一双双锐利的爪子掠过衣服和皮肤,衣服破烂了,皮肤受伤了,灼热的血液散发出萎靡的气味。
“趴下!”
大家闻声顺势倒地。乌鸦呼呼地从头上飞了过去。他们脸贴着地面,惶恐地看了看对方,大气不敢出。秦天健脑子里忽然闪过前段时间看过的那篇古文,里面提醒过务必切忌高声惊呼。慎出声方能保全性命。
他于是提醒大家说:“别出声!知道吗?别出声!”
每个人都安静地闭上了嘴巴。他们看见乌鸦群不再冲他们袭击下来,只是在夜空中狂躁不安地盘旋,似乎有什么激怒了它们。它们在寻找发泄的对象。古曲仍然在空中回荡。更多的乌鸦倾巢而出,声势浩大,模糊了所有的月光。夜更黑了。
满天的乌鸦煞是恐怖,夜色的声响和喧嚣被激活,通通跳跃起来。墓地暴露在这种喧嚣之中,心脏重新跳动似的。
这些年轻人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猫着身子,一声不敢出。他们还处在墓地中,这片墓地很陌生,坟墓和墓碑都是崭新的。洛音桐的目光偶然扫过一块墓碑,她猛地按住自己惊悚得差点尖叫出来的嘴巴。
她拉了拉秦天健,拉了拉莫可芯,指着那些墓碑给他们看。莫可芯吓得就要叫出来,洛音桐一把捂住那半截尖叫。
墓碑上的名字正是他们的同学啊!这个是,那个也是,全班四十多人的坟墓,原来就包围着他们!发现这一情况,他们吓住了,脚发软,指尖凉,大脑晕眩。
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们又来到了同学们的身边!
古文的前一段如是说“恶魂归来之日,山崩地裂,黑云密布。冥府大门开启,邪恶之兽侍从众等阴魂。吾等死去之亲友,破墓而出,此时务必切忌……”
乌鸦已经出现,那么,下一步,死去的亲友将会……
不是真的吧?
洛音桐无法阻止脑子里恐怖至极的想法,她头皮发麻地环顾着四周,她看到的除了墓碑还是墓碑,然后,隐秘的幽暗出现裂口,异样的色彩无可遏制地在瞳孔中慢慢凸现。
蓝与白。是他们学校校服的颜色。
洛音桐觉得恐惧像虫子一样拼命地从头骨里钻出来,她歇斯底里地按住脑袋,眼眶的肌肉不断拉开,睁大,痉挛地颤抖着。她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同学,站在了幽暗里,不!不止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全班死去的冤魂都出现了!
“鬼!……鬼啊!”
她惊惧到极点,慢慢退后,撞到了谁的背。伊卓施回过头来,惊恐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显然包括她在内的其他人也发现了那些冤魂!
“好多鬼!好多鬼!”
伊卓施非笑非哭地叫起来。她快要崩溃了。而谁又不是呢?那些当初在车祸中惨死的同学再次出现在面前,无论多么有胆量,多么理智的人此时也会懦弱得不堪一击。
那些穿着校服的冤魂慢慢地走近,虽然还处在黑暗中,但看得出它们是在慢慢地靠拢过来。看不清它们恐怖的脸,但似乎能听见它们阴邪的笑声,低低的,冷冷的,浓痰一样恶心地粘在身上,让人直想把被弄脏的皮肤都剥下来。
莫可芯几乎吓晕了,洛音桐赶紧把她搀扶起来。
林豪失去理智地喃喃道:“呜啊!不要找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秦天健的脸比纸还要白!
“同……同学们!”虽然吓得快要哭出来,洛音桐还是壮起胆子,大声朝黑暗里的冤魂喊话,“你们不是我们害死的啊!是碧娘!我们是无辜的!你们放过我们吧!”
没有回应。一群乌鸦凶猛地冲着她,幸好秦天健眼疾手快地把她按在地上才逃过一轮攻击。
这也许就是冤魂们对她的回应吧。
它们才不管谁有罪或无辜,它们纠结了满腔的怨恨。为什么死的是它们?活下来的是他们?这不公平!
“快跑啊!”秦天健不敢大声叫,拉起洛音桐的手就跑,朝没有冤魂的方向疯狂地奔跑。
莫可芯和林豪反应过来,也赶紧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留在最后面的伊卓施撕心裂肺地朝跑出老远的秦天健大喊:“阿健!不要扔下我!你不能扔下我!”
可是前面的人没有回头。伊卓施急忙追过去,她要追上去,把秦天健从洛音桐手里夺过来!阿健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恐惧感催使伊卓施一边叫嚷,一边狂追在后面。可是她忘记了,不能高声惊呼的。被激怒的乌鸦顿时找到了这个吵闹的目标,它们俯冲下来,围攻着她。
伊卓施跌倒在地,脚崴了,她试图站起来,乌鸦凶猛的攻击又扑倒了她。尖锐的爪子和嘴巴抓烂了她的衣服,啄穿了她的皮肤,深入骨髓的疼。
“阿健!救命!”她凄厉的呼叫声响彻云霄。
远在前方的洛音桐听见了,拉住秦天健奔跑的脚步。
“听,好像伊妹儿在喊救命呢!我们回去救她吧!”
“别管她!她只是耍小姐脾气而已!这是她的手段,不要被她骗了。”秦天健不在乎地说,拉着洛音桐的手又飞奔起来。
他们越跑越远,墓地里只剩下伊卓施一个人。她无法逃脱,被乌鸦疯狂地攻击,疼得大嚷大叫,更恐怖的是,她看见那些穿着校服的冤魂慢慢走了过来……
“哇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渐渐地在黑夜里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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