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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震波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在这个让国人永远伤痛的时刻,国兴银行汶川塔山分理处营业室的六名职工(实际上有一人是领导干部)陈生、邹家驹、高秋雨、戴春、华娇、刘淑娴正各自在不同的“岗位”上:华娇、刘淑娴在营业室里“临柜”办理业务,也就是处理日常工作。客户经理高秋雨在营业室加班,他一边整理信贷资料一边骂骂咧咧,不知道又和谁闹了矛盾。六个人在平时的工作中并不和谐,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陈生是汶川支行副行长兼塔山分理处主任,在二楼主任办公室值班;会计行政岗的戴春和客户经理邹家驹,在三楼宿舍午休。塔山分理处下午三点上班,因此,午餐后到三点之前,除了值班人员,是大家最放松的时刻。

        地震猝发时,睡梦中的邹家驹感觉床在晃动,他在梦呓中以为女朋友又在和他开玩笑。邹家驹的女朋友在本镇的税务局工作,本镇税务局离国兴银行汶川塔山分理处仅二百米远。邹家驹的女朋友有一个非常“不良”的习惯,就是在邹家驹睡觉时经常偷偷溜进他的宿舍晃动他摇摇欲坠的钢丝床。邹家驹也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就是在午休时,习惯于把宿舍的门窗敞开。也可能他潜意识里,想在不知不觉中,让别人“潜伏”进宿舍,办一些他希望“干”的事情。邹家驹睡的钢丝床是解放初期的产品——年代久远,人睡在上边如果不动,没有一点响声,倘若轻微动一动也没有响声,如果翻身动作稍大一点,就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像音乐一般。大家看电视连续剧,其中有一个情节就是余则成为了让楼下的特务消除对自己的怀疑,认定自己和翠平是一对真正的夫妻而且沉湎于寻欢作乐,采取了半夜摇床的做法,让监督他的特务安心放心。邹家驹的女朋友也很喜欢听摇床的声音,她每一次来,只要是邹家驹没有起床,她就会摇动他的床,那床仿佛懂得女人的心意,就欢快地吱吱嘎嘎响了起来。邹家驹就和她开玩笑说,别摇了,楼下的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对你非礼呢!其实我是大大的“良民”。每当这个时候两个人就闹成一团,闹着闹着邹家驹就把女朋友“闹”到了床上,两个人就制造出了更大的响声,女朋友在这响声的掩护下也叫了起来,这种刺激的效果让邹家驹更加兴奋也更加得意。楼下的值班人员隔着一层楼也能听到微弱的吱嘎声,客户经理高秋雨本来在二楼办公,每当中午他就去了一楼,他受不了邹家驹女朋友那种放肆的叫喊声和铁床发出的吱嘎声。陈生与他完全相反,他非常喜欢听这种声音,他可以在这种“音乐”声中愉快地干自己想干的事。

        起初邹家驹想到了又是女朋友“作怪”,他闭上眼睛享受着,等待时机准备进行疯狂的“反击”。然而钢丝床晃动得不像以前那样温柔而是非常凶猛,又没有听到女朋友银铃般得意的笑声,邹家驹感到似乎不对头,便下意识地想到不会是地震吧。邹家驹从床上弹了起来,他只穿了一条短裤,来不及把自己装扮得“衣冠楚楚”就顺势冲向室外,邹家驹在敏捷的奔跑途中发现已经地动山摇。屋顶的灯管、装修物稀里哗啦开始下落,有许多小物件噼噼啪啪打到了他的身上,将他从梦境中彻底砸醒,好在那些东西都不是沉重致命的。第一时间冲出房门的运动健将邹家驹,马上意识到灾难的严重性。此时,他没有想到一个人逃生,更没有返回宿舍取自己的贵重物品,甚至忘了顾及自身形象而去添件衣服。他知道生命是第一位的。邹家驹义无反顾一门心思狂奔到楼下的营业室,他想在自己逃避灾难的时候叫上营业室里的同事,他当时没有想到那个在办公室值班的“头儿”,即便想到了也不想冒着生命危险救那个“马屁精”。他知道“头儿”每天中午都在办公室听他与女朋友奏响的“音乐”,就有意识把“音乐”放在高亢的音调上。

        此时邹家驹只能从营业室的大门口逃生,他想“一举两得”,既喊了同事们逃生,自己又能跑到安全地带。

        邹家驹冲到楼梯口时,只见白茫茫一片。原来楼梯已经垮塌,堵塞了他的逃生之路。他迅速寻找视点向营业室里面张望、惊呼,但他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也没有发现“钞箱”(存放钞票的铁箱子),只有嗡嗡的地鸣声充斥在耳边。邹家驹想,同事们毕竟在一楼办公,距离院落最近,很可能已经安全撤离。此时邹家驹已经无路可逃,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了正在税务局上班的女朋友,也不知道他们的办公室垮塌了没有,她跑出来了没有。邹家驹起初想跑到税务局救自己的女朋友,然而,如果寻找离开办公楼的出口,又要耽误一段时间。同在三楼宿舍休息的女同事戴春呢?此时离她最近,她怎么办?女同志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是懦弱的,她不可能已经撤离!邹家驹对戴春是非常憎恨的。他大学毕业分配在国兴银行汶川塔山分理处工作时,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应该说是戴春。那个时候周围男多女少,阴阳失衡,身体强壮青春勃发的邹家驹向戴春发起了进攻。戴春没有拒绝他,也没有答应他,而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戴春表面上对他比较热情也比较亲近,甚至两个人肢体的任何部位都进行了接触,在戴春那间充满了脂粉气的单身宿舍里,他们展示了青春的激情。国兴银行汶川塔山分理处的所有人员都翘首盼望,等待着吃他们两个人的喜糖。他们密切的程度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关系,可以说进入爱情的“快车道”,两个人只是没有搬到一起生活。然而,邹家驹最终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建立家庭。让分理处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戴春和邹家驹相好的同时又暗中与本地政府的一位公务员好上了,戴春次带公务员到单身宿舍,起初她对同事们说他是自己的表哥,后来又说是高中时期的同学,这就引起了邹家驹的警惕。邹家驹也曾几次警告过戴春,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说而已,因为两个人当时都没有提结婚的事,邹家驹为了维护“大局”,不便采取强硬的态度和措施。当戴春实在无法继续掩饰自己越轨的行为时,她才向邹家驹老实交代,并热情邀请邹家驹参加她与公务员的婚礼。邹家驹的反应可想而知,他当时那个愤怒呀,可以用怒发冲冠来形容。邹家驹冲口而出,说了一句非常粗野的话:“你这个婊子,还有脸让我参加婚礼——做梦去吧!”

        通过这一句冰冷的羞辱性语言,戴春坚信邹家驹依然是爱她的。一个男人真正爱上一个女人并得知女人又爱上了别人时,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如果邹家驹毫不在意淡然处理,说明他在与戴春相好的同时,心中还有另一个女人。这是戴春最不愿意看到的,她虽然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而且那个人的家庭背景、工作环境要比邹家驹好,发展前景也比邹家驹乐观。但是,她希望邹家驹依然爱她,依然呵护她,毕竟两个人在一个单位工作,又相恋了那么久。戴春看到邹家驹如此愤怒,她反而平静下来,理解似的笑了笑说:“其实我很喜欢你,只是我们银行有制度,夫妻二人不能在一个部门工作,我不想离开国兴银行,所以选择了他,希望你能理解!”

        邹家驹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他边走边想,什么不想离开国兴银行?完全是借口!不就是看到那个男孩家里富裕,看上去又有前途才与我分手吗?说得好听不如我看得明白。现在的女孩太功利太无耻,竟然玩弄男性!从此邹家驹再看到戴春时就感到胸中堵得慌甚至于恶心,如果没有工作上必须要讲的话,邹家驹不会主动与戴春讲话。戴春几次与他相遇,想对他讲点什么,邹家驹总是怒目而视,让戴春欲言又止表情尴尬。

        已经快冲出楼房脱离危险的邹家驹,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就放弃了到近在咫尺的税务局救自己的女朋友,而是十万火急折返三楼。尽管邹家驹对戴春的仇恨始终存在,但是“舍近求远”去救人不是他做人的风格,邹家驹想把戴春救出后再骂她几句出一出胸中的郁闷之气。邹家驹感到自己救人的总目标没有错,生命重于一切,自己无论如何没有理由见死不救。戴春是个女同志,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震面前,惊惶失措时可能会面临致命的危险,作为一个男子汉在关键时刻应该挺身而出,那怕对待自己仇恨的女人也要伸出援助之手。

        我到邹家驹家里看望他时,他非常坦诚地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沉默地拿出一盒香烟和一只打火机,抽出一支,抬头看我的表情,见我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他的手颤抖着将烟点上,猛吸一口,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伤感地低下头,双眉间形成的“川”字笼罩在烟雾之中。我认真端详着坐在面前的这位“络腮胡子”结实矫健的体格,猜想平时喜欢运动的邹家驹在地动山摇时的平衡能力和奔跑速度。

        “在那一刻你不恐惧吗?难道没有想到寻找同事会耽误自己逃生的机会?”

        经过认真揣测后,我犀利地向他发出疑问。

        邹家驹用食指弹了弹烟灰,抬起头一脸愕然:“恐惧?耽误?当时我懵了!确实不像书本上描写的英雄那样,面不改色心不跳,死亡到来无所惧。那个时候我是非常恐惧的,真的,没有顾得上去想其他的。”

        好一个“懵了”!跟他一样在关键时刻“懵了”的还有国兴银行汶川支行副行长兼塔山分理处主任陈生。但是,两个人“懵了”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当强烈的震波和恐怖的地鸣声袭来时,正在二楼办公室忙碌自己事情的汶川支行副行长兼分理处主任陈生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离开这幢危险的大楼。他和邹家驹一样迅速跑到一楼准备逃生,发现门口已经被掉下的楼板堵塞,这才愣了一愣。无路可逃的他,想起了在三楼睡觉的两位“兵”。陈生想,就是被砸死,自己也应该倒在岗位上,那样会英勇体面一些,也会让活着的人敬佩自己的行为。“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是陈生最喜欢的诗句,也是他生活与工作的信条。为了能够实践自己的信条,陈生又回到办公室,沉着而冷静地迅速销毁了自己不多的“秘密档案”,在确保即使到天堂报到,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留给活着的人时,他从二楼往三楼上跑。汶川支行的一把手也就是正行长康宏伟眼下带领职工外出旅游不在汶川。多年来,汶川支行有一个“光荣传统”,每一年正副行长都要交替带领评出的优秀职工们外出旅游、休养,这既是对职工一年工作的奖赏,又有利于增强全行职工的凝聚力。陈生想,此时自己是支行及塔山分理处最大的领导,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要想办法保证职工们的安全和库款的安全,这是地震到来时陈生处理完自己的“后事”以后的想法。在强烈的地震波冲击中趔趔趄趄冲上三楼楼道的陈生,由于处理“内部”事情的缘故,已经晚了半拍,他迎面撞见的是东倒西歪的邹家驹与戴春。原来地震来时,剧烈的晃动及地鸣声将戴春从睡梦中惊醒,由于楼房摇晃得厉害,戴春惊恐万状。她身穿睡衣,愣在床上,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求救的叫喊声。她发出的声音与地鸣声融合到一起,当时大家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没有人能够听到,回应她的是楼房进一步的晃动。戴春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地震,为了逃命,她顾不上整理自己的服饰,就提着鞋,光着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宿舍里爬了出来。邹家驹此时已经来到了她的宿舍门口,本来想冲进去把她从床上拖出房间,却见戴春已经爬了出来。邹家驹见她这种狼狈不堪的样子,很是反感:你也有今天!看一看自己的服装,成什么样子,也不怕丢人!你的男朋友呢?他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来救你?邹家驹在心里骂归骂,看到戴春的形象,他不由得也想到了自己的形象。自己不是也只穿了一条短裤逃出来了吗?一个男子汉在突然袭击的灾害面前都那样手足无措,何况是一个被男人们宠爱的女人?邹家驹瞬间谅解了戴春的衣冠不整,反而想到了戴春以前对自己的许多恩惠,尤其是他大学毕业分配在塔山分理处时,在最寂寞的时候,戴春给他的那些温柔,让邹家驹在与她分手之后,也始终处于一种爱恨交加的状态。戴春身上穿的睡衣还是邹家驹给她买的,在戴春将自己的身体给了他的那一天。当时邹家驹到成都出差,特意到大商场给戴春买了一件红色带金边的睡衣,回到分理处,他喜形于色地来到戴春的宿舍,让戴春试试看行不行,戴春把睡衣捧到胸前激动地比划着说:“真好!正合身!你替我穿上吧。”

        邹家驹双手颤抖地给她脱衣服,当脱到只剩下一条短裤时,戴春一下扑到了邹家驹身上,两个人就叠合到了一起。邹家驹是第一次偷食禁果,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刚刚进入“系统”就“土崩瓦解”。戴春显然比他老练一些,也比他更加懂事,她一边安慰邹家驹,一边让他再一次兴奋起来……

        在邹家驹看来,戴春还是有点藕断丝连的意思。邹家驹看到戴春依然身穿自己给她买的那件睡衣,忘记了刻骨铭心的仇恨,就奋不顾身上前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保护起来。他的举动,宛如牧民拽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似的,他把戴春拽拉着往楼下跑。陈生看到两个人几乎是“赤身裸体”的样子,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他后悔自己不该跑到楼上冒着危险救他们。陈生想,自己在忙于工作,这两个人却在偷情,为了两个偷情的人冒那么大风险跑到三楼傻不傻呀!如果自己寻找逃生的出口,往楼下安全的地方转移,可能早就脱离了危险。“明白”过来的陈生,理都不理邹家驹和戴春,转身又往楼下跑。他知道一楼的大门已经被堵塞,无法逃生的,就跑进了较为安全的二楼的卫生间,他知道在大地震到来时躲藏在卫生间最安全。陈生想,那一对“狗男女”愿意到哪个地方随他们的便,如果能砸死他们更好。地震过去以后,自己佯装没有看到他们的肮脏行为,还可以对不了解情况的人说他们是因公殉职,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塔山分理处对外的形象不会被玷污,不会丢丑,他们两个人的家庭还能得到一笔抚恤金。

        邹家驹是一个运动健将,对地震的有关知识也了解一些,经过初期的紧张、逃跑,在救助戴春的过程中他逐步冷静下来。邹家驹并没有盲目乱跑,而是拖着戴春目标明确地跑进了二楼的卫生间。两个人进到卫生间才发现他们的“头儿”陈生也在里边,而且占据了一个最佳的位置。三个人相互看一看,谁也不讲话,谁也不理谁。这在平常是极为少见的一种现象。最佳的藏身之地被陈生占据,而陈生见到邹家驹和戴春时没有一点谦让的意思。邹家驹和戴春就想,领导干部在危险时刻首先想到自己,这样的领导尊重他有个屁用!因此邹家驹和戴春对陈生就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认为他平常所讲的一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假话。他们对待面前这位怕死的领导毫不客气,两人也躲在卫生间的门框下,和陈生挤在一起,抱着门柱以维持身体平衡。邹家驹从陈生此时的表情上,知道他阴暗的心理又有“风吹草动”了,他猜测陈生会把自己对戴春的出手相救,视为两个人正在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邹家驹知道陈生误解了,但是他不想辩解,在这个时候他懒得讲话。戴春在紧张和恐惧中,为了缓和两个男人之间的对立情绪,她讨好地对威严的陈生媚笑一下,又媚笑一下,陈生则皱起眉头,此时他感到戴春的行为令他恶心。

        平常陈生很会当官,也很会整人。他年轻却老于世故,对上巴结奉迎,对下严厉刻薄。有些人说现在的官场上,陈生这样的人是最吃香的,将来肯定会出人头地飞黄腾达,陈生也认为自己是一块银行家的材料。

        陈生对戴春曾有过非分之想,他已经结婚,原来想让戴春成为自己在塔山分理处的情人。现在许多老板或领导层的人喜欢找个情人,这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后涌现出来的一种社会现象。俗话说,和漂亮的女人接触养眼,和聪明的女人交往养脑,和健康的女人交往养身,和快乐的女人交往养心,和漂亮却愚笨的女人交往闹心!陈生现在认为戴春外貌漂亮却很愚笨,是让他闹心的主儿。

        起初陈生的想法和现在不同,他想,自己有时晚上不回家,可以找戴春玩一玩,解解闷散散心,消除一天的工作劳累。可是戴春不是当情人的料,陈生发现她靠不住。戴春不愿意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一个有妇之夫,虽然她不敢违背陈生的“指示”,陈生让她干啥她就干啥。然而,有一天陈生在家里时戴春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躺在你曾经温暖过的被窝,仿佛你的体温在温暖我,你的身体在拥抱我,你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你的双手在抚摸我。你如果永远在我身边更好!”

        这一条信息让陈生非常紧张,幸亏爱人当时在厨房炒菜,顾不上与他分享信息的内容。倘若像往常一样两个人相互交流信息,肯定会引起家庭风波。陈生立即回信息严格要求戴春,在自己回到家里时,不允许她发信息,尤其是爱情信息。

        两个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戴春就直截了当提出要求,让陈生回家与妻子离婚与自己结婚。陈生听到戴春带有胁迫性的要求,呆愣了很久。后来他就想出了一整套应付她的方案,这才“艺术”地拒绝了她。戴春明白了陈生不是真正看上她想与她结婚,只不过是生理上需要时才找她发泄。女人在男女问题上尤其是婚姻上是非常敏感的,戴春了解陈生的真正意图后,就对他有了应对的办法。在陈生玩弄她的同时,戴春表面上热情迎合,暗地里主动出击寻找一生的伴侣。戴春违背常理的举动,让陈生感到可怕。陈生在仕途上春风得意雄心勃勃,他担心与戴春在一起被大家知道了影响自己的光明前程,就有意疏远她。戴春也不纠缠,而是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陈生认为戴春是那种离了男人就无法生活的女人,不由欣赏自己主动疏远戴春的决定。通过对这件事的处理,陈生感到自己将来肯定能成大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不沉迷于女色的男人,将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时代英雄。陈生洋洋得意自我陶醉。

        此时又一阵较大的地震冲击波袭来,瞬间天旋地转,三个人只能相互扶持在原地顺着震波的方向而晃动。戴春紧紧抱着邹家驹,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不使自己的身体倒在陈生一边。邹家驹没有感受到戴春身上的“热浪”,而是厌恶起来,他想,你现在感到我有用了?你以为抱着我就安全了吗?如果继续晃动下去,我们谁也跑不掉,你知道吗?你这个“婊子”把我也给害了,你应该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时,三楼的屋顶已经相继垮塌,吊顶裂成碎片哗啦啦往下掉,墙壁上的灰砖也一片一片一块一块掉下来,走廊里铺了一层灰块和砖块,他们目之所及的对面民房,都仿佛被定向爆破一样,在飞扬的尘土中顷刻间成为一片废墟。

        中国人在太平盛世的年代里往往会窝里斗,当遇到天灾人祸和外来入侵危机四伏的时候,就能够主动团结在一起。尤其是遇到外来的威胁,国人的心气会凝聚成铜墙铁壁。三个人此刻忘记了以前的磕磕碰碰恩恩怨怨,陈生也放下了当领导端的架子,他们在狭小的空间和前所未有的惊悸中相互拥抱着、支撑着,等待漫长的主震波结束后的机会。

        大约两分钟左右,剧烈的震动终于停歇。经此浩劫,这座板楼已不堪一击,除卫生间外,楼体已经成为一个空壳,顶层的预制板全部坍塌,满目废墟。邹家驹在强地震波过去后,不理睬陈生,而是拽着戴春“攀檐走壁”冲向二楼的出口。陈生却紧随在他们的后边,这时,他们突然发现另外三位同事也从营业室里攀爬出来,到了二楼唯一的出口。邹家驹想: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撤离了吗?难道由于地震时的惊慌,我没有看清楚营业室内的情况?邹家驹一头雾水,向满脸嘲笑地看着他的高秋雨求证:“老高,我曾到楼梯口喊你们,怎么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你们当时都跑到哪里去了?”

        高秋雨三十六岁,是营业室里年龄较大也是最活泼的一位“老同志”。他最瞧不上的是戴春那种放浪的形象,对邹家驹新结交的女朋友,由于“闹床”事件,更是没有一点好印象。高秋雨没有想到邹家驹在大白天“红杏出墙”和戴春鬼混在一起,这让他对邹家驹在男女往来方面比较守规矩的看法大打折扣。高秋雨一副玩世不恭与处变不惊的风度,让邹家驹此时对他增加了几分敬意。邹家驹刚想夸奖他几句,高秋雨却嘲笑说:“你是想往外跑,因为门口被堵住没有跑掉,才想起了我们吧?不错嘛!还没有全裸。”

        高秋雨边说边向邹家驹三人走过来,邹家驹气得真想踢他几脚。邹家驹也知道高秋雨说的是实话,在危险降临的第一时间里,他是想逃出去。然而,国宴好吃实话难听,一个男人最不喜欢听的话,最忌讳的话,就是有人说他是胆小鬼或者怕死鬼。邹家驹对高秋雨攻击性的语言非常恼怒,他真想采取武力的方式对待高秋雨,因为高秋雨最怕的就是他脚上的“功夫”。在休息的时候,邹家驹经常在高秋雨身上“练一练”,虽然是相互闹着玩,每当邹家驹抬起脚时,高秋雨还是避之唯恐不及,他特惧邹家驹双腿双脚的力量,认为长在邹家驹身上的不是人腿人脚,而是一双驴腿驴脚或者说是牛腿牛脚。此时,邹家驹又想踩高秋雨几脚,让他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刚要抬腿时念头一转,自己在这个特殊时期这么做,容易在众人面前丢失了风度。高秋雨并不观察邹家驹的表情,也不在意戴春的愤怒,毕竟大家是同事,在一起说笑打闹习惯了,说话重一点轻一点相互之间并不介意。高秋雨特介意陈生的面孔,他一脸庄重,简要地向陈生讲述了地震发生时他们如何躲藏。原来高秋雨是个懂得防震知识的人,看过一些电视纪录片,了解了一些预防地震的知识,也学习了有关地理知识,他知道汶川处于地震带,平时就非常关注这方面的情况。地震发生时,与他同在一楼的华娇、刘淑娴惊恐不安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直接向门外冲,他却大喊:

        “快回来!快回来!!”

        高秋雨果断地将华娇、刘淑娴喊了回来,立即带领二人钻进办公桌下躲避。他明白,办公楼只有三层,一楼营业室宽大结实的办公桌下边是一个很好的躲藏空间,保护人身安全比较可靠。尽管高秋雨也知道地震中躲在桌子和床下是不安全的,应该躲在桌子的侧面也就是“自然形成”的三角地带,但是平时玩世不恭、工作起来很细心的高秋雨认为在危急时刻要因地制宜。女同事们胆子小,如果不让她们躲在宽大结实的桌子下,当楼上的东西掉下来时,她们乱跑就会有危险。高秋雨早就注意到了桌子下边这个“防空洞”。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既准确又富有预见性。如果他们当时在慌乱中冲到门口将发生惨不忍睹的场面,因为上层的水泥板正一块块砸向办公楼的出口,很快就将门口堵住。华娇、刘淑娴在后来的人生历程中永远不会忘记高秋雨,是他以灵活机智的作风、丰富的地震知识,保护了她们,让两个家庭没有缺憾,让两个家庭的孩子没有失去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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