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第二个周末在银座的S百货公司会议厅举办帽子时装秀。
一天之内分为白天和夜间两场,夜间这一场,中山夫人、“含羞草馆”的老板娘,还有贵志都到了。事实上,这一场邀请许多客人,将可容纳约三百人的会议厅挤得水泄不通。
各帽子店、制作学校、工作室提供展示的产品达六十件之多。
最先由代表主办单位的制帽协会理事长和百货公司店长致词,然后马上开始展示表演。由电视节目中常见的女演员担任解说。
冬子的水手帽和圆帽在后半场的三分之一时展示。展示水手幅时配合快节奏的旋律,上村真子左右摇摆肩膀,强调出年轻和轻快;然后是慢节奏的音乐,戴着圆帽的相川丽莎走出,立刻,全场发出轻微叹息声了。
解说者说明:“在古典形式之中强调女性的知性和细腻,是不论太太或小姐都适合戴的圆帽。”
险型稍长的相川丽莎戴上宽边圆帽非常优雅迷人。
“制作者是原宿‘圆帽’工作室的木之内冬子小姐。”
瞬间,冬子因自己制作的作品被众人注目而兴奋,全身发烫相川丽莎身穿和帽子非常搭配的深蓝色优雅洋装在伸展台前款摆姿态后,左右各转一圈,慢慢往回走。
模特儿脸蛋漂亮、身材美是绝对条件,不过,脸上有过多表情也不行。这点和演员不一样,表情丰富会让人们的视线集中在她脸上,忽略了其头上戴着或身上穿着之物,也因此,一流的模特儿往往像假人模特儿般面无表情。
相川丽莎也是相同,虽然摆出各种姿态,可是美丽的脸部有如戴着面具般动也不动,只有在伸展台最前端转身往回定的瞬间浮现微笑。
接下来,木立洋子、安川安娜、多摩绿等顶尖级的模特儿陆续出场。共有七位模特儿,所以每人约展示将近十件作品。
最后,七位模特儿全部出来谢幕。时装秀从六时开始,八时结果。
“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吗?贵志说他也要参加。”冬子正在和出席的客人打招呼时,中山夫人定过来说。
“抱歉,我还得收拾善后,必须晚一点。”
“那么我们先去前面行道树街的‘红瓦屋’等你,在二楼。”说着,夫人转身去寻找贵志。
约莫晚了三十分钟,冬子到“红瓦屋”时,贵志和中山夫人坐在可以俯瞰马路的内侧座位。两人皆未吃东西,只是喝着白兰地。
“我也喝一点吧!”
展示结束,冬子也希望今夜让自己喝醉。
“好久没有三个人一起碰面了。”说着,夫人重新举杯。“今天的展示秀很成功,尤其是你的作品最漂亮。”
或许只是客套话,但,被夸奖总是令人高兴的,冬子致谢。
“我看今后会流行像圆帽这种优雅风韵的帽子了,贵志,你说对不对?”中山夫人说。
贵志也说:“设想到你有那样好的感受性。”
“冬子,他这样讲太没礼貌啦!”
“可是,这是真正的感想呀!”
三个人都笑了。
冬子想开店时,贵志认定她纯粹上是玩玩,并未抱着太大的期待,也以为很快就得关门大吉,想不到冬子却撑到现在。
在这段期间,冬子的技术水准的确提高了,也充分体会生存的困难。
“我想买下那顶帽子,可是,一定很贵吧?”
“如果夫人要买,我绝对以最低价出售。”
“可是,我又不像相川丽莎那样漂亮呢!”夫人有点羞赦。但,以中年女性而言,夫人身材并未发福,算是属于漂亮的。“戴那种帽子,外子一定又会说我像街头卖膏药的女人。”
“没有这回事!我认为夫人这种年毅的人戴起来最合适了。”
“买下来倒无所谓,可是戴着也没处可去,贵志,有没有好的男朋友可以介绍给我?”
喝了白兰地,夫人似乎有点醉了,眼眸里散发出和她年龄不相称的妖艳。
“如果介绍给你,会被教授骂。”
“管他呢,他根本没有权利骂我。”说完,夫人抓起手提包。“好像有些醉了,我的脸一定很红吧?”
“不会啊!”
“相当烫呢!”
也不知是否要拿出化妆盒补妆,夫人打开手提包,伸手人内,但,从手提包却掉出另一件东西。
瞬间,夫人满脸通红,慌忙把掉在桌上的蓝色小纸包放回手提包内。
“对不起。”夫人低声说。
贵志讶异的望着她。
“我失陪一下……”夫人坐立不安似的拿着手提包,站起身走向里间的化妆室。
“怎么回事呢?”望着夫人的背影,贵志喃喃自语。“这么慌乱明明是与自己无关之事,但冬子脸红了。由于只是瞬间,她不太确定,但,从夫人的手提包掉出来的东西好像是生理期的必要用品。
可能是想拿出化妆盒时,失手拿出蓝色小纸包吧!因此夫人才会面红耳赤,慌忙走向化妆室。但,即使这样,夫人为何在手提包里放那种东西呢?她应该已经不再受到生理期的固扰才对。
“待会儿摆脱夫人,我们单独在一起吧!”贵志好像未发现夫人掉出的是什么东西。“反正,我们也没有必要陪她。”
“可是,夫人想和你在一起呢!”
“算了,我受不了。”
贵志正说时,夫人回来了,方才的狼狈神情已消失,口红也浓了些。
“贵志先生,今夜应该有时间多陪我们吧?”
“不,我有事。”
“偶尔陪我们一起喝酒有什么关系呢?或者是我妨碍了你们?”
“不,没有这回事,不过,我待会儿还得去别处。”
“已经九时了呢!你还要去哪里?”
“没什么要紧的地方。”
“这就奇怪了!有问题,待会儿我们两人跟踪他。”
“走吧!”
“那么,你要带我们去了?”
“今夜我真的有事,下次再好好喝吧。”
“话虽如此,你总是很忙,很难找得到你的人。”
贵志拿起帐单,站起。
夫人先行,冬子跟在她背后下楼。这时,贵志在她后面轻声说:“我在六本木的‘铃铛口袋’等你。”
南夜的银座,大马路上很热闹,但是酒吧街却没有几条人影。
在经济不景气和休假的双重因素下,周末休息的店很多。
“那么,我先失陪。”走出店外,贵志对夫人说。
“既然有事也投办法,但,下回务必陪我们哦!”
“会的。”贵志点头后,大步走向旧电通街。
“又被溜走了。这人一向太忙啦!”夫人说。“既然如此,我们自己去喝吧!我在六本木有一家熟识的店。”
“可是,我今天很累了。”
“怎么,你也不行?”夫人不满的说,但,马上又想起似的问:“你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那蓝色的小纸包呀!”夫人举步走向有乐町。“我想拿出化妆盒时,却不小心掉出。但,贵志没注意到吧?”
“没有……”
“那就好。但,你会轻视我吗?”
“为什么?”
“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却带在身上。”在霓虹灯下,夫人的侧脸被映红了。“可是,女人实在很可笑呢!有生理期的时候会觉得麻烦,可是一旦没有了,却又想带那种东西。”
“真是讨厌!”
来到五丁目路口,两人停下来,让两辆车过去后,才穿越马路。
“你没有那样的心情?”
“没有……”
“是吗?这么说,我果然是异常了?”
“不会的。”
“可是,放那个在手提包内,感觉上心里充实许多哩!”
冬子觉得似乎能了解夫人的心情,点点头。
两人很快来到睛海街。或许因为是周末,有乐时车站附近成双人对的年轻人特别多。才九时刚过,夜生活正要开始。
“你还是要回去吗?”
在霓灯下,夫人显得有些寂寞。
“对不起。”
“那么,我们搭计程车,我先送你回家。”
“不必啦!”冬子婉拒。
但,夫人不理,朝前面驶近的计程车招手。她住的代官山和参宫桥大致在同一方向,既然表示要顺便送自己,冬子也没办法坚拒,不得已上车了。
“总觉得就这样回家太可惜。”夫人留恋的望着霓虹灯光闪烁的街上。
“教授今夜不回家吗?”
“谁知道?”
车子由霞关驶向六本木。
夫人把身体靠向冬子。“那次之后你都没来我家,我一直等着呢!”
“对不起。”想起上次和夫人缠绵的情景,冬子脸红了。
“时装秀已经结束,以后应该有空了吧?”
“是会多一些……”
“我真希望再好好爱你呢!”
听夫人低声这么说,冬子全身僵硬了。
“和女人在一起总比和任性的男人好多了,对不?”
的确,男人是很麻烦应付,可是,女同性恋却也存在着另一种空虚!
“今天就来我家吧?”
“可是……”
“如果累了,就住我家好了,不必在乎外子的事,反正,最近我们分床也分房了。”
“睡不同房间?”
“我主动不要和那种在外面胡来的男人睡在一起。”
看样子,夫人和教授之间的关系相当险恶了。
“要到我家吗?”
“可是,今夜我真的很累”
“你不会是要去和贵志见面吧?”
“怎么可能?”被夫人这样一说,冬子倒吸一口气。
夫人盯视前方。“那种事都无所谓,我也不在乎,反正,你们尚未完全分手的,对不?”
“事实上,男人是比女人好多了。”
冬子沉默无语。
车子沿着青山街驶向涩谷。
“现在回家也无所事事。”夫人再度喃喃自语,说:“我先在青山下车好吗?我想再去喝点酒。”
“这么晚了,不要紧吧?”
“没有男人会强暴像我这种老太的。”夫人说着,叫司机停车,下车了。
和夫人分开后,冬子赶往“铃铛口袋”时,贵志正和妈妈桑喝酒。
“抱歉,我迟到了。”
“中山夫人乖乖回家了?”
“她好像还不想回,在青山下车。”
“真有兴致。”贵志苦笑。
冬子请妈妈桑调制较淡的掺水威士忌。
“辛苦你啦!”冬子的威士忌送上桌时,贵志举杯。“也难怪中山教授对她没有好脸色了。”
“可是,是教授在外头逢场作戏,她才变成这样的,不是吗?”
“很难说。”
冬子很想确定贵志是否知道夫人也没有子宫之事,问:“中山夫人动过手术吧?”
“你知道了。”
“她告诉我的,还说从那以后,教授就在外面有了女人。”
“不,错了,是夫人在外面勾搭男人。”
“是吗?”
“好像是已不怕怀孕,所以便放心的找男人。”
“话是这样役错,但她说是因为教授先对她冷谈,所以……”
“我是听教授讲的,或许只是单方面的说词,但,应该不对。”
“可是.是那之后才在外面有男人的吧?”
“大概是认为可以完全放心吧!”
“一般来说,像你这样陷入忧郁倾向的人比较多,却也有中山夫人那种反而到外面找乐子的女人。”
“但,如果先生对她温柔一点……”
“或许吧!但,反正手术后,中山夫人完全变了。”
就算不是中山夫人,只要接受那种手术,女人会改变也是正常。冬子边喝着威士忌,脑海中边掠过在夜晚街头徘徊的夫人身影。
贵志说夫人是手术后才到外面寻欢作乐,但,真的是这样吗?再说,就算真的,也是手术让她改变的吧!
此刻的贵志觉得不能单纯的责怪中山夫人。
“藤井的妻子好像还是接受手术了。”
“什么时候?”
“约莫一星期前,好像非常顺利。”
“是全部摘除吗?”
“是的。”
冬子想起福冈见到的藤井那张娃娃脸。
“妻子表示很害怕,希望他陪在身旁,所以手术时他也在场。医师也在完成摘除后让他看病巢。”
“他看到了?”
“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手术过程,因此相当谅讶!”
想到看着妻子接受手术时,丈夫会是何种心情,一瞬,冬子感到全身冰冷了。
“反正,这样他应该也安心了。”贵志换喝白兰地。
冬子也喝第二杯掺水威士忌。
“对啦,船津今天没有来展示会场吧?”
“船津?怎么说?”
“你送我两张入场券,我给了他一张。”
冬子曾送贵志两张入场券,是认为他可能带妻子或朋友的女性前来。
“也许船津对帽子没兴趣。”
“但是,他对你很着迷……”
“别开玩笑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吧?女人受到男人喜欢并不是坏事。”
“可是……”冬子喝一口威士忌,咽下想说的话。
贵志继续喝白兰地,不久,转脸面向冬子。“还不能忘掉那件事?”
“哪件事?”
“手术,还有其他无聊的事。”
“坦白说,你最好不要再在乎这些。”
冬子心想,要把船津告知自己的事让贵志知道吗?如果一直堆积在心里,压力未免太沉重了。
“对了……”冬子暖了一口威士忌,接着说:“关于代代木的医院,风评果然不太好。”
“怎么说?”
“譬如说那是抱持赚钱为第一的医院,即使没有必要,也会乱施行手术,所以也许我不必摘除子宫等等。”
“谁说的?”
“一位朋友帮忙调查的。”
“你的意思是,你接受的子宫摘除手术有问题?”
“还不能肯定。但是,那人认识曾在那家医院兼差的医师,表示要帮我调查。”
“这……”
“最好不要这样做。”
“如果你一定要,那也是没办法,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你有自信不会受到打击吗?”
被贵志这么一问,冬子也没自信了。
“如果没必要却摘除,的确是很大的问题,但,那反而会成为心理上长期的负担,何况,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贵志的话确实有道理。这种事和单纯的医疗疏忽不同,因为连内心都将投入沉重的缀影,甚至因此对男女的关系也造成影响。
“可能的话,你最好尽快忘掉这件事。”
的确,对目前的冬子而言,最重要的或许并非了解手术的真相,而是忘掉手术之事。
“手术前后,你丝毫没改变。”拿着酒杯,贵志静静的说。
冬子点着香烟。抽完时,已经十时。
“今夜……”
“我想直接回家。”
“是吗?”
冬子本来就抱着今夜即使贵志邀她,也要拒绝的念头,除非身心都平静下来,她不想再接近贵志。但,当贵志只是点头时,她又有着被排斥的感觉了,亦即,尽管打算拒绝,如果贵志没有再强烈要求,却又感到落寞。
“那么,我们走吧!”贵志站起身来。
跟在贵志身后走出店外,外面飘着细雨。
进入三月份,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轮流变换为晴天或雨天。
“天气转冷了!”说着,贵志竖起大衣衣领。
往霞町方向走没多远,空计程车来了。
“我送你。”
这次,冬子柔顺的点头后,先上车。
“刚才你所说的调查医院的事,除了那人之外,没告诉别人吧?”
“是的……”
“如果是事实,我必须向你道歉。”
“你?”
“最初是我介绍那家医院的。”
“可是、现在经营者已经换人……”
“原先介绍的那位医师去年突然病逝,当时不应该再去那家医院。”
“院长也换人了。”
“如果是以前那位医师还可以问他,但是……我想不会因为换了医师就变成那样吧!”
“是的……”
“无论如何,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
“下次再去旅行吧!你觉得北海如何?”
“我很想去看看呢!”
“等气候暖和些再去吧!”
冬子明白贵志的温柔体贴。她也知道自己会冷感和贵志无关,是冬子自己或医师的责任。
但,贵志却想帮自己治愈。或许是因为他让冬子从一无所知变成真正的女人,所以在她遭遇挫折时,才想予以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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