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着是否应该解开辫子,奈妮薇越过捂在脸上的破旧红条纹毛巾,恼怒地瞪着她的裙子和衬衣。现在那两件衣服都被挂在椅背上,衣服上的水正滴在清扫干净的地板上,她身上裹着一条绿白色条纹的大毛巾。“现在我们知道了,惊吓是没有用的。”她瞪了瑟德琳一眼,又打了个哆嗦,她的下巴很痛,脸颊上仍然有针刺的感觉。瑟德琳的手臂倒真是强壮又敏捷。“我现在是能导引了,但那时候,阴极力在我的脑海里却是最最遥远的东西。”她说的是那个浑身湿透、挣扎着要吸进一口气时,她的脑子已经容不下任何想法,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主控的位置。
“嗯,那么导引一下,让你的衣服变干吧!”瑟德琳喃喃地说道。
这让奈妮薇的下巴感觉好一点。她看见瑟德琳专注地盯着已经破碎成三角形的镜子,用手指抚摸着眼眶,那里看上去有点肿胀。奈妮薇怀疑,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那个地方会肿得非常厉害。她的手臂也还算有力,一处瘀伤完全是瑟德琳应得的!
也许这名阿拉多曼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再做这种尝试了,但我总能想办法教会你顺从阴极力,而不是气愤时去咬它。”
奈妮薇紧皱双眉看着那些湿透的衣服,思考了一会儿,她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禁止用至上力做日常杂务的律令非常严格,而且理由很充分。阴极力是诱人的,导引得愈多,想要的就更多,而承受的风险也就愈大,最后导引者会因为引入太多阴极力而静断或杀死自己。现在真源的甜美很容易就能充满她了,一个简单的水之力编织让她衣服上所有的潮湿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滩水,然后这滩水又迅速地和从桶中泼出的水混在了一起。
“我并不擅长顺从。”奈妮薇说道。要她顺从,除非是一切斗争都已经毫无意义了,只有傻瓜才会在完全没希望的地方努力。她不能在水里呼吸,她不能拍打着翅膀飞起来,她也不能导引,除非是在她愤怒的时候。
瑟德琳紧皱眉头,目光从地上的水洼移到奈妮薇身上,双拳叉在腰间。“这我知道,”她用过于刻板的声音说道,“根据我接受过的教导判断,你完全是不应该能导引的。我被教导过,导引一定要镇静,平和、冷静,开放自己,并彻底地屈服。”阴极力的光晕环绕在她身周,水之力将地上的水洼凝聚成一个水球,稳稳地立在地上。“你在能够导引之前必须先要顺从,但你,奈妮薇……无论你多么努力地试图顺从——我确实见到了你的努力——但你仍然用你的指甲牢牢地扣着你拼命要忘记的东西。”风之力举起了那个水球,有那么一刻,奈妮薇以为瑟德琳是要将那个水球掷向她,但水球只是飘过房间,从一扇敞开的窗户飘飞出去,然后泼洒向地面。一只猫发出了惊讶而愤怒的尖叫。也许到了瑟德琳的等级,那种禁令就不起作用了。
“为什么不能就像现在这样?”奈妮薇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快些,但她觉得自己是失败了,她想要随时随意地导引,但就像那些老话说的:“如果愿望是翅膀,猪也能飞上天。”
“放开它,”瑟德琳对正要用水之力编织处理头发的奈妮薇说,“放开阴极力,让它自然干燥。把衣服穿上。”
奈妮薇眯起眼睛:“你没有另一个意外在等着我吧?”
“没有。现在,开始准备你的意念,你是一朵花蕾,感受到真源的温暖,正准备朝向那个温暖而开放。阴极力是河流,你是河岸,河水比河岸更有力量,但河岸包容、指引着河水。清空你的意念,只留下那朵花蕾,除了花蕾之外,在你的思想里一无所有,你是花蕾……”
奈妮薇将衬衣套过头顶,对着瑟德琳催眠般的吟诵叹息了一声。这是初阶生的练习,如果这样对她有效,她早就能随意导引了。她应该停下这个,看看自己真正能做些什么,比如说服伊兰去凯姆林。但她也希望瑟德琳能成功,即使要把她的脑袋浸到十桶水里去。见习生不能随意外出,见习生不能挑衅权威,她痛恨被命令不能做什么,更甚于痛恨被命令必须做什么。
几个小时过去了,她们现在面对面地坐在一张乡下破桌子的两边。在这几个小时里,她们一直在重复那种初阶生的训练,甚至是初阶生用这么长的时间可能都已经掌握导引的方法了。花蕾,然后是河岸,夏日的微风,汩汩的小溪。奈妮薇要尽量做一朵飘飞在风中的蒲公英。土地喝饱了春雨,根茎在土壤中缓缓延伸。全都没有结果,至少没有瑟德琳想要的结果。她甚至建议奈妮薇想象自己躺在爱人的怀里,结果引起了一场灾难,因为这让她想到了岚。他怎么敢就这样消失不见!但每一次的挫败都仿佛像热煤落在干草上一样点燃了她的怒火,让阴极力落在她的掌握之中。瑟德琳每次都会让她放开阴极力,重新开始,和缓,镇静。这个死脑筋的女人简直是疯了,奈妮薇觉得她大概能教骡子们该如何顽固。她从来不会有挫败感,保持平静对她来说简直已经成为一门艺术了。奈妮薇真想把一桶冷水浇到她头上,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但考虑到自己疼痛的下巴,也许这不是个好主意。
瑟德琳在奈妮薇要离开时治好了她的下巴,她在医疗异能上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奈妮薇也治疗了她的眼睛,那时瑟德琳的眼睛周围已经变成一个漂亮的紫色肿包了。奈妮薇真是恨不得把那个肿包留在瑟德琳的脸上,好提醒她今后做事要小心些,但既然瑟德琳帮她治了伤,她也必须为瑟德琳做同样的事才算公平。而且瑟德琳在被魂之力、风之力和水之力能流穿过身体时的喘息与颤抖,也算是对于她被淹在水里时狼狈样子的报偿。当然,她在接受治疗时也会打哆嗦,万事没有十全十美的。
在屋外,太阳已经西斜到了天空一半的高度。下面的街道上,一片鞠躬和屈膝礼的动作在人群中移动着,然后向两旁退开的人群中出现了塔娜·弗尔,如同一位女王从一群肮脏的贱民中穿行而过,红色流苏的披肩松垂在她的双臂上,如同一面炫耀的旗帜。即使是在五十步远的地方,她高昂着头的姿态、惟恐裙子沾上灰尘的模样,和无视于人们礼敬的神态都清晰可见。在塔娜到来的第一天,有许多人认为她毫无礼貌,更多的人甚至会对她呵斥谩骂,但两仪师毕竟是两仪师,至少沙力达的两仪师们是这样认为的。为了在人们心中建立这样的概念,有两名见习生、五名初阶生和十来名男女仆人被罚在他们的自由时间清理厨房垃圾和各处的夜壶,并将这些污物埋到树林里去。
奈妮薇不想让塔娜看见她,所以很快就溜走了。她看见路上有个人背着一篮芜菁,立刻感觉到肚子里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因为伊兰要尝试进入那道结界,所以她们并没有吃早餐,午饭时间又是在瑟德琳的练习中度过的,而且她今天和那个女人的纠缠还没结束——瑟德琳命令她今晚不要睡觉。如果惊吓不管用,也许精疲力竭会管用。任何封锁都是可以被打破的,瑟德琳这样对她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不妥协的信心,我会打破你的封锁,只需要成功一次,一次你在没有愤怒的情况下导引,阴极力就是你的了。
但在这个时候,奈妮薇想要的只是一些食物。那个背芜菁的人早已经走过去了,但一股炖羊肉和烤猪肉的气味从厨房里飘出来,让她接连抽动了几下鼻子。但她的伙食只有两个可怜的苹果、一点山羊奶酪和一块面包,今天也不会比平时更好。
回到房里时,她发现伊兰正四肢摊开地躺在床上。这女孩瞥了她一眼,连头都没抬,就又翻起眼珠继续盯着破裂的天花板。“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奈妮薇。”她叹了口气,“爱卡拉还不够强,却坚持要学习制造特法器,瓦瑞琳倒是做出了一样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加工的那块石头在她手里变成了一团……嗯,那并不能说是火焰。如果不是达达拉,我想她是死定了,那里没有别人能为她治疗,而且我不认为当时还来得及从别的地方叫能治疗那种伤的人过来。那时我想到了玛丽甘。如果我们学不会如何探测男人的导引,也许我们能学会探测男人做过的事情,我似乎记得沐瑞暗示过,这是有可能的。我想我确实——不管怎样,就在我想到她的时候,有人碰了我的肩膀,我立刻大声尖叫起来,就好像我被针刺了。结果原来只是某个可怜的车夫想问我关于一个愚蠢的谣言,但我把他吓坏了,他差点就逃走了。”
伊兰终于喘了口气,奈妮薇打消了将最后一颗苹果核扔到她头上的念头,趁着她说话的空隙急忙问道:“玛丽甘在哪里?”
“她已经整理过房间——她做得倒是不着急——我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我还带着手镯,看见了吗?”她向上举了一下手臂,然后又任由它落回床垫上,但她说话的速度仍然没有减慢。“她还在用那种糟糕的方式抱怨我们应该立刻就到凯姆林去,我再也无法多忍受一分钟了,任何事情都比这个容易忍受些。我的初阶生班真是个灾难,那个可怕的琪特琳——就是鼻子长成那样的那个——一直在嘟囔着她在家乡时绝不会让一个女孩对她下命令。还有芙芮恩过来要求知道为什么我会让妮可拉在班里上课——我怎么会知道妮可拉是要去帮她跑腿的?——然后伊贝瑞拉决定想看看她能弄出多大的火焰,结果几乎把整个班都点着了。芙芮恩当着所有人的面责骂我没有将初阶生班管好,而妮可拉说她——”
奈妮薇放弃了想要插话的努力——也许她真的应该将那个苹果核扔到伊兰头上去——最后她大喊了一声:“我想魔格丁是对的!”
这个名字让伊兰立刻闭上嘴,坐起身,直盯着奈妮薇。虽然这其实是她们两个的私人房间,但奈妮薇还是不禁向周围扫视了一眼,确认没有别人在听她说话。
“这太愚蠢了,奈妮薇。”
奈妮薇不知道伊兰指的是她的意见,还是大声喊出魔格丁的名字,也不打算向伊兰查问。她坐到自己的床上,面朝伊兰,调整了一下裙子:“不,不是的,现在佳瑞和塞弗随时都有可能说出玛丽甘不是他们的母亲,也可能他们已经说出来了。你有没有准备好应付因此而产生的疑问?我没有。两仪师们随时都有可能开始调查我是怎么做出那么多发现的,毕竟我并没有从日出到日落一直都在发怒。几乎所有和我说话的两仪师都会提到这点,达达拉最近已经在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我了。而且,那些两仪师除了空坐在这里之外,什么也不干,或者她们就是在决定是否要回白塔去。我溜到小白塔旁边,听见塔娜和雪瑞安——”
“你什么?”
“我溜过去听她们说话。”奈妮薇冷冷地说,“她们送给爱莉达的讯息是她们需要更多时间考虑,这意味着她们至少考虑过要忘记红宗在洛根身上做的事情。她们怎么能这样,我不知道,但她们肯定是这么做了。如果我们留在这里太长时间,我们也许就会成为送给爱莉达的礼物。至少如果我们现在走的话,我们还可以告诉兰德,不要指望两仪师会支持他。我们可以告诉他,不要信任任何两仪师。”
伊兰蹙起一双秀眉,歪着身子跪坐起来:“如果她们仍然在考虑,这就意味着她们还没决定,我想我们应该留下来,也许我们能帮助她们做出正确的决定。而且,除非你要连瑟德琳一起带走,否则你永远也没办法打破你的封锁。”
奈妮薇没理会这句话。瑟德琳倒是对她做了不少好事,成桶的凉水、今晚不能睡觉,下一个又会是什么?这女人曾经说过,她要尝试一切办法,直到找到有效的手段,但这一切都让奈妮薇觉得有些难以承受了。“帮她们做决定?她们不会听我们的,连史汪几乎都不听我们的,如果她还能揪住我们的脖子走,我们连她的脚趾都拉不动。”
“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留下来,至少等到评议会做出决定。那样的话,我们最差也能告诉兰德一个事实,而不是一个猜测。”
“我们该怎么查出来?别指望我第二次还能找到正确的窗户。如果我们等她们公开宣布,我们也许会被看管起来,至少是我。这里的两仪师全都知道我和兰德同是伊蒙村人。”
“史汪会在任何事情公布之前告诉我们,”这个蠢女孩认真地说,“你不认为她和莉安会温顺地回到爱莉达那里去吧?”
确是如此,爱莉达会在史汪和莉安行屈膝礼之前砍掉她们的脑袋。“但这样还是没办法解决佳瑞和塞弗的问题。”奈妮薇坚持说。
“我们可以想想办法。不管怎样,这里有许多难民的孩子不是由亲人抚养的。”伊兰带着酒窝的笑容很能给人安慰,“我们就用脑袋赌一赌吧!至少我们应该等汤姆从阿玛迪西亚回来,我不能丢下他。”
奈妮薇摊开双手,如果真的是相貌反映性格,那么伊兰一定应该长得像是一头从岩石里雕出来的骡子。这个女孩已经让汤姆·梅里林取代了她从小就死去的父亲的位置,她有时甚至会以为如果没有她牵住汤姆的手,汤姆一定连晚餐的桌子都找不到。
突然,房门被风之力猛然撞开,塔娜·弗尔走进了房间。在此之前,奈妮薇得到的唯一警告只是阴极力正在附近被拥抱。奈妮薇和伊兰立刻跳起了身。两仪师就是两仪师,有许多人光是因为塔娜的一句话,就被罚去埋垃圾了。
这名黄头发的红宗两仪师审视着她们,傲慢的面孔如同冬日的大理石:“是了,安多女王和那个有残疾的野人。”
“还不是,两仪师,”伊兰用冰冷而礼貌的语气答道,“我还没有在王座大厅加冕,我的母亲也没被证实死亡。”
塔娜的微笑能够冻住暴风雪:“当然,她们在竭力隐藏你,但这里毕竟是有谣言的。”她看了那两张窄床和破旧的凳子、挂在墙上的衣服和满是裂纹的石膏墙一眼。“我以为你们应该有更好的住处,毕竟你们做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如果你们是在白塔,就算我看见你们两个接受测试,得到披肩,也丝毫不会感到惊讶。”
“谢谢你。”奈妮薇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伊兰一样优雅有礼。塔娜看了她一眼,那双蓝眼睛比她脸上的任何地方都更加冰冷。“两仪师。”奈妮薇急忙又把敬称加上。
塔娜转回头看着伊兰:“玉座在心中有个特殊的位置是属于你、属于安多的,她为了寻找你而耗费的心力肯定超乎你的想象。我知道,如果你跟随我回到塔瓦隆,她一定会非常高兴。”
“我的位置在这里,两仪师,”伊兰的声音仍然显得很愉快,但她的下巴却扬得像塔娜一样高,“等其他人回白塔的时候,我也会返回白塔。”
“我明白,”红宗两仪师冷冷地说,“很好,现在你出去一下,我要和这名野人单独谈谈。”
奈妮薇和伊兰交换了一个眼神,但伊兰只能行个屈膝礼,然后走出房间。
当房门关上的时候,塔娜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她坐到伊兰的床边,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背靠着有缺损的床头板,双手交叠在肚子前面,她的表情中已经没有冰冷的感觉,甚至还露出了微笑。“你看起来很不安,别这样,我不会咬你的。”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的眼神也发生了改变,奈妮薇本来还会有点相信她的。她的微笑从没触及到那双眼睛,实际上正好相反,那双眼似乎比原先更严厉了十倍,更冰冷了百倍。这让奈妮薇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并没有不安。”奈妮薇僵硬地说着,暗自压住脚跟,以免两只脚会向门外迈去。
“啊,你对我有敌意,对不对?为什么?因为我说你是‘野人’?你要知道,我也是个‘野人’,盖琳娜·卡斯班亲自打破了我的封锁。她比我更早知道我会加入哪个宗派,而且对我很感兴趣。她总是特别关照那些她认为会选择红宗的人。”她摇了摇头,发出一阵笑声,眼睛却像是冰冻的匕首:“在我可以不用紧闭双眼就能找到阴极力之前,我连续嚎叫、哭泣了几个小时。如果你看不见能流,你就不能编织。我明白,瑟德琳正在使用温柔的手段处理你。”
奈妮薇尽管拼命克制,仍然移动了一下脚步。瑟德琳肯定不会对她那么做的,肯定不会!挺直膝盖并不能让她抽搐的胃好受一些。她不该这么有敌意,是吗?她是否也不愿意“有残疾”?“你要跟我说些什么,两仪师?”
“玉座想确保伊兰的平安,但在很多方面,你和伊兰一样重要,也许更重要,你的脑子里关于兰德·亚瑟的信息也许更有价值。当然,还有艾雯·艾威尔,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奈妮薇想要抹去脸上的汗水,但她一直将双手固定在体侧。“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两仪师。”自从她们最后一次在特·雅兰·瑞奥德中见面后,确实已经过了几个月。“我能否问一下……”在沙力达,没有人称呼爱莉达为玉座,但她对这个女人还是应该保持敬意的,“……玉座打算怎样对待兰德?”
“想知道,孩子?他是转生真龙,玉座知道这一点,她打算给予兰德·亚瑟应得的所有荣耀。”塔娜的语气稍微增强了一些,“想一想,孩子,当这些人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她们自然会回到她们应有的位置上,但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至关重要的。白塔在三千年时间里一直在指引诸国的统治者,如果没有白塔,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更多的战争和更可怕的灾难。如果没有人指引兰德,这个世界将面临的必然是一场浩劫。但我们必须要了解他才能指引他,就像我原先必须要闭上眼睛才能导引一样。对他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你现在跟随我回到白塔,把你对他的了解告知玉座,而不是等到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之后。这对你也是最好的,你在这里也绝不能成为两仪师,誓言之杖还在白塔,只有在白塔才能进行这种测试。”
汗水刺激着奈妮薇的眼睛,但她拒绝眨眼。这个女人竟然认为可以向她行贿?“实际情况是,我在兰德身边的时间并不长,我是生活在那个村子里,但兰德却是生活在西林中的一座农场中,那里距离村子很远。我能记得的兰德只是个不愿听劝的男孩,就我所知,他也许已经改变了,大多数男人只是个子长高的男孩,但他可能真的是长大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塔娜只是用那种凛冽的目光盯着奈妮薇。“嗯,”她飞快地站起身,让奈妮薇差点要退一步,但在这个小房间里已经没有空间可以退了,那种令人不安的微笑仍然挂在塔娜的脸上,“这里聚集了一些如此古怪的人。虽然没看见,但我明白史汪·桑辰和莉安·沙瑞福一定也在沙力达,明智的女人当然不会和她们接近。也许还有其他怪人?你最好是跟我一起走。我明天早晨离开,今晚让我知道,我是否应该期待在路上和你相遇。”
“我恐怕不——”
“想一想,孩子,这也许是你做过的最重要的决定,好好想一想。”塔娜抹去了亲切的面具,转身走出房间。
奈妮薇的膝盖软了下去,让她一屁股坐到床上。这女人竟然能将差异那么大的情绪塞进她的脑子里——不安和愤怒和愉悦纠缠在一起,奈妮薇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希望这名红宗两仪师能有办法与正在寻找兰德的白塔两仪师取得联系,然后她能变成一只苍蝇,趴在那名两仪师卧室的墙上,听听她们是怎么评估兰德的,她们要贿赂她,要恐吓她,而这第二件事她们做得相当成功。塔娜如此确定这里的两仪师会跪倒在爱莉达面前,认为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她的暗示里是否还包括洛根?奈妮薇怀疑塔娜对于沙力达的了解要远超过评议会和雪瑞安的料想。也许爱莉达在这里确实有支持者。
奈妮薇一直等着伊兰回来,但过了半个多小时,她还没看见伊兰。奈妮薇出门去找她,先是在所有街道上转了一圈,然后又问了许多路人,不停地向一个又一个的人群中观望。太阳已经接近树梢时,她才一边嘟囔着,一边拖着脚步回到房间。一进门,她就看见伊兰正在房里。
“你去哪了?我以为塔娜把你绑走了!”
“我从史汪那里得到了这些。”伊兰张开手,两个扭曲的石戒指出现在她的掌心。
“有那个真的吗?拿到它们是个好主意,但你应该尽量把那个真的拿过来。”
“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奈妮薇,我仍然认为我们应该留下。”
“塔娜——”
“她只是在说服我。如果我们走了,雪瑞安和评议会就会选择白塔的统一,而不是兰德,我清楚这点。”她将双手放在奈妮薇的肩头,奈妮薇则任由她将自己压到床上。伊兰坐到对面的床上,倾过身子,专注地望着奈妮薇:“你应该还记得,你告诉过我依靠需要在特·雅兰·瑞奥德中寻找某样东西的办法!我们需要的就是找到办法劝说评议会不要投向爱莉达。”
“怎么做?做什么?如果洛根还不够——”
“我们会知道该做什么的,只要我们找到它。”伊兰坚定地说。
奈妮薇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抚着她手腕粗细的辫子。“如果我们什么都没找到的话,你会同意离开吗?我不太喜欢在这里无所作为,直到她们决定将我们看管起来。”
“那样我会同意离开的,如果你同意假如我们找到可行的办法,你就会留在这里。奈妮薇,我想见到他,但我们在这里会更有用。”
奈妮薇犹豫着,最后才嘟囔着说道:“好吧!”看来这个约定没什么问题。伊兰不知道她们该做些什么,也就无法想象她们到底要寻找什么。
如果这一天的时间在刚才还只是让人感到缓慢,那么现在它简直就是停在原地不动了。她们在一个厨房前排队拿到了盛有切片火腿、芜菁和豌豆的盘子。太阳似乎在树梢上停了几个小时。大多数沙力达人都会在日落后睡觉,但还是会有几扇窗口亮起灯光,特别是在小白塔里,评议会今晚在那里设宴招待塔娜,偶尔会有一段用竖琴演奏的音乐从那座原先是客栈的地方飘出来。两仪师们在士兵里找到了一个会弹竖琴的人,让他刮了胡子,把他塞进一套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侍从制服里。走过小白塔的人们都只是飞快地朝那里瞥一眼,然后就匆匆向前走去,或者是用力一甩头,根本就不看那里。加雷斯·布伦这次又是例外,他吃着晚饭,坐在街道中间的一只木箱上,那些评议会的成员们只要向窗外一探头就能看见他。虽然是以极慢的速度,但太阳还是滑落到树林后方。黑暗突兀地来临,完全没有黄昏后所应有的那种朦胧夜色,街道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了。竖琴手悠扬的乐声再次响起,加雷斯·布伦仍然坐在那只木箱上,从一个窗口里射出来的宴会灯光洒落在他身边的地面上。奈妮薇摇摇头,她不知道加雷斯是值得钦佩,还是一个傻瓜,她怀疑这两者都有一些。
直到她躺在床上,将斑点石戒指和岚沉重的金玺戒串在一起,看着蜡烛熄灭的时候,她才记起瑟德琳的命令。嗯,现在再想这个已经太迟了,不管怎样,瑟德琳不会知道她是不是睡了。岚在哪里?
伊兰的呼吸声逐渐缓慢下来。奈妮薇轻轻叹口气,将她的小枕头垫在头下,然后……
……她站在她的空床旁边,看着模糊的伊兰站在特·雅兰·瑞奥德昏暗的夜色里。现在没有其他人看见她们。她们不想被雪瑞安和她的那个小圈子,还有史汪和莉安看见——她们有权进入梦的世界,只是她们不想让别人知道今晚的任务。伊兰显然是把这个看成了一次狩猎,只是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身上穿着和柏姬泰一样的衣服,只不过变成绿色外衣和白色裤子。她朝手里的银弓眨眨眼,它连同箭袋一起消失了。
奈妮薇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叹了口气。一件蓝色的舞会裙装,黄金花朵的刺绣环绕着低胸领,又形成缠绕纠结的花纹,一直延伸到裙摆上,她能感觉到脚上套着天鹅绒舞鞋。在特·雅兰·瑞奥德穿什么并没有关系,但她到底为什么会选择这身衣服?“你要知道,这样也许不会有用。”奈妮薇说着,将衣服改回成朴素的两河羊毛裙和坚固的鞋子。伊兰没有权力笑成那样。一张银弓,哈!“我们至少应该想想我们要找什么。”
“一定要成功,奈妮薇。你说过,智者们认为需要愈强烈,就愈有可能找到目标。我们肯定是需要什么,否则我们答应过要给予兰德的帮助就全都会成为泡影,剩下的只有爱莉达愿意给他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奈妮薇,我不会的。”
“把你的下巴放低下来。如果有什么事是我们可以做的,我也绝不会放弃。我们也许可以从这点开始。”她握住伊兰的手,闭上眼睛。需要,她希望自己的脑子里能大约知道她们到底需要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需要。突然间,一切似乎都从她身边滑走,她感觉到特·雅兰·瑞奥德在倾斜,在骤然下降。
她猛地睁开眼睛。依靠需要而前进的每一步都是盲目的,也是必要的,每一步都会让她更加靠近她所寻找的,但她有可能掉进毒蛇窝里,或者是打扰到一头正在捕猎的狮子。
这里没有狮子,但这里的情景仍然让她感到十分困扰。这里是明亮的正午时分,当然这不会让她吃惊,时间的流动在这里是不一样的。她和伊兰正牵着手,站在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上。她们身边全都是砖石建筑,屋顶上都装饰着工艺精美的飞檐和中楣,纹饰华丽的圆顶点缀在瓦片屋顶之间,石砌或木制的拱桥横过街道,有时候足有三四层高。一堆堆垃圾、旧衣服和破烂的家具堆积在街角,周围有老鼠来回乱窜,有时候那些老鼠还会停下来,毫无畏惧地向她们发出挑战似的尖叫声。不时会有某个人的梦境擦过特·雅兰·瑞奥德进入这里,又立刻消失。一个男人尖叫着从一座桥上摔下来,在碰到鹅卵石地面前消失了。一名哭嚎着的女人穿着被撕烂的裙子,向她们跑了十几步,又在眨眼间消失了。突然发出,又突然终止的尖叫和喊声回荡在每一条街道上,有时候还会响起濒临狂乱边缘的粗嘎笑声。
“我不喜欢这样。”伊兰担忧地说。
在远处,一座骨白色的巨型圆柱傲然耸立在这座城市之上,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其他高塔。那些高塔中有许多借助桥梁和它连在一起。她们所在之处是塔瓦隆,上次进入梦的世界时,奈妮薇就是在这里瞥见了莉安。莉安那次并没有说她都做了什么,就像神秘的两仪师一样,她只是给了奈妮薇一个微笑。
“这没关系,”奈妮薇用刚硬的语气说,“在塔瓦隆,没有人知道梦的世界的事,我们也没遇到任何人。”她突然感到一阵反胃——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突然出现,蹒跚着向她们走来,在他应该长有双手的地方,只留下喷着鲜血的残肢。
“这不是我要找的。”伊兰嘟囔着。
“让我们继续搜寻吧!”奈妮薇闭起双眼。需要。
变化。
她们到了白塔里,身处于一条悬挂织锦的弯曲走廊中,一名穿着初阶生衣服的胖女孩突然凭空出现在距离她们不到三步的地方。当她看见她们的时候,她的大眼睛睁得更圆了。“求求你们,”她呜咽着说道,“求求你们?”然后她就消失了。
突然间,伊兰张大了嘴,“艾雯!”
奈妮薇急忙转过身,却只看见一条空旷的走廊。
“我看见她了,”伊兰坚持说,“我知道我看见她了。”
“我想,她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在一个普通的梦中进入特·雅兰·瑞奥德。”奈妮薇说,“让我们继续我们的任务吧!”但她现在觉得更加不安了。她们再一次牵起手。需要。
变化。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储藏室。沿墙壁立着两排架子,上面整齐地排放着各种尺寸和形状的箱子,有些只是朴素的木箱,有些则有雕刻装饰或涂上了油漆。还有许多用布包裹住的东西,以及用金属、玻璃、水晶、石头或光滑的陶瓷做成的形态各异的小雕像。奈妮薇看一眼便知道,这些一定是与至上力有关的物品,很可能是特法器,其中有一些甚至可能是法器和超法器。如此种类繁多、摆放严整的收藏,不可能是白塔里的其他地方。
“我想,至今为止,我们还没有任何有意义的收获,”伊兰沮丧地说,“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从这里带走任何一样东西。”
奈妮薇快速地拉了一下辫子。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她们可以利用的(这里一定会有,除非是那些智者们说谎),那她们就要想办法在醒来的世界中到达这里。她在白塔的时候,这里对于法器的看管并不严格,监守它们的只是门锁和初阶生。这个房间只有一扇沉重的厚木门,门上有一把同样沉重的黑铁锁。毫无疑问,它是经过加固的,但奈妮薇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它被打开的样子,就将门推开了。
门外是一间守卫室,几张双层窄床排列在一侧墙边,另一侧墙上是放着长戟的武器架。屋子中间是一张沉重的旧桌子和几张凳子,对面是另一道箍铁的门,门板上有一个可以打开的小窗口。
当她转回身去看伊兰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那扇门又关上了。“如果我们不能在这里得到我们所需要的,也许我们能在别的地方找到。我是说,也许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帮助我们,至少我们现在有了一点线索。我想,眼前这些应该都是还没被发掘出用处的特法器,所以才需要这样守卫着,因为即使在它们附近导引可能也是危险的。”
伊兰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但如果我们再试一次,难道我们不会又回到这里吗?除非……除非智者们告诉过你该如何在搜寻的过程中排斥一个地点。”
智者们并没有提过这样的方法,她们从来都不愿意对她说任何事情。但在一个用想象就能打开铁锁的地方,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我们确实要这样做,只要我们用力地在脑子里想,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塔瓦隆就可以了。”奈妮薇皱起眉,望着那些架子,继续说道:“我打赌我们需要的一定是一件没有人知道该如何使用的特法器。”但它要怎么让评议会决定去支持兰德,她完全想象不出来。
“我们需要一件不在塔瓦隆的特法器。”伊兰的语气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很好,我们继续吧!”她伸出双手,过了一会儿,奈妮薇才抓住它们。奈妮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成为要坚持这么做的人,她想离开沙力达,而不是找一个理由留下来。但如果这样就能确保沙力达的两仪师会支持兰德……
需要。一件不在塔瓦隆的特法器。需要。
变化。
这座正处于黎明曙光中的城市肯定不是塔瓦隆。在不到二十步外,宽阔的石板街道连接着一座白色的石桥,拱形石桥跨过一条有石砌堤岸的运河,在石桥的两端全都矗立着雕像。在五十步外的地方还有另一座桥。到处都有环绕着露台的细瘦高塔,如同长矛穿过一片片纹饰绚丽的扁圆形糖块。所有的建筑物都是白色的,门和窗户上端都是尖拱的形状,在那些宏伟的建筑物上,镶嵌着漆成白色的铸铁阳台,花纹繁复的铁栅栏藏住了所有会站在那些阳台中的人。沿着街道和运河望去,装饰着猩红色或金色镶边的白色圆顶上,都伸出了像那些细塔般的尖顶。
需要。
变化。
她们仿佛来到一座完全不同的城市,街道狭窄坑洼,两侧挤满了五六层高的建筑物,墙壁上的白色石膏有很多都剥落了,露出底下的砖块。这里没有阳台,只有四处乱飞的苍蝇,因为这里都已经被建筑物的阴影覆盖了,所以很难确认这里是否还是黎明。
奈妮薇和伊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在这里似乎并不能找到特法器,但她们已经走了太远,不能停下来。
需要。
变化。
奈妮薇在睁开眼之前打了个喷嚏。当她们睁开眼时,发现每迈出一步都会扬起大片的烟尘。这间储藏室和白塔中的那间完全不同,箱子、柜子和桶子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彼此堆积在一起,几乎没剩下什么能够立足的地方,这里的所有地方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奈妮薇用力地打着喷嚏,差点就觉得应该把鞋子脱下来——然后灰尘全都消失了,房间里变得一尘不染。伊兰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奈妮薇什么都没说,伊兰刚刚一定是在想着房间里没有灰尘的样子。
看着混乱的房间,奈妮薇叹了口气,这个房间并不比她们在沙力达的房间大,但要将所有东西都搜检一遍……“一定要用掉几个星期的时间。”
“我们可以再试试,也许我们至少可以知道,要检查的是什么样的物品。”伊兰的声音里带着和奈妮薇心中一样的怀疑。
但这毕竟还是一个可行的建议。奈妮薇闭上眼睛,又一次进入了变化。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正站在这个狭窄房间的最里面,看着一只比她的腰高一些的方形木箱,木箱的铁箍似乎全都生锈了。这个木箱本身看上去仿佛被铁锤砸了二十年一样,根本看不出它还能装什么有用的东西。奈妮薇想象不出这里面会有什么特法器,但伊兰也站在她身边,同样盯着这只箱子。
奈妮薇将手放在箱盖上,想象铰链被打开,然后掀起了箱盖,她甚至连铰链磨擦声都没听见。放在箱子里的是两把沉重的锈剑,还有一副同样已经变成棕褐色,上面还有个窟窿的胸甲。它们下面有一堆布包袱,那种样子就像是从某个老衣橱里清理出来的垃圾。另外还有几件炊具。
伊兰用手指抚过一只破了嘴的小壶:“用不了几个星期,但也要用掉今晚剩下的时间了。”
“再来一次?”奈妮薇建议,“不会有什么坏处的。”伊兰耸耸肩。闭上眼睛。需要。
奈妮薇伸出手去,碰到某个坚硬的圆东西,那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已经变得薄脆易碎的布。当她睁开眼睛时,伊兰的手和她的手几乎贴在一起。那女孩正咧开嘴,开心地笑着。
要把那东西拿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它并不小,她们不得不先移开它上面的破烂外衣、带凹痕的罐子和包裹着人或动物雕像的小包袱,以及其他各种垃圾。它被拿出来的时候,是由她们的四只手端在她们两个人中间。这是一只用烂布包裹的、非常大的盘子,将布揭去之后,她们看见一只水晶浅碗,它的直径超过两尺,上面深深地雕刻着漩涡云朵的图案。
“奈妮薇,”伊兰缓缓地说,“我想这是……”
奈妮薇愣了一下,差点失手把碗给掉了下去,因为它突然变成淡淡的水蓝色,那些雕刻的云朵图案也在缓缓移动。在很短的一瞬之后,碗又恢复成透明的水晶,云朵图案也固定在上面。但奈妮薇相信,这些云朵和开始时已经不一样了。
“是了,”伊兰喊道,“这是一件特法器。而且我拿我的一切打赌,它和天气有关,但我还不够强,没办法让它发挥作用。”
奈妮薇咽下一口口水,竭力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平静下来:“不要这么做!难道你忘了,随意探究一件陌生的特法器会把你自己静断的!”
这个傻女孩的胆子总是让奈妮薇大吃一惊。“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奈妮薇,你认为还有谁对于特法器的了解能超过我?”
奈妮薇哼了一声,即使伊兰是对的,她给伊兰一点警告也是应该的:“如果它能作用于天气的话,我当然认为这是件好事,但我看不出它对我们有什么用。它不会让评议会通过什么途径去支持兰德的。”
“‘需要的并不一定就是想要的’,”伊兰说,“莉妮在不让我骑马或爬树时经常会这么说,但也许这句话在这件事上是对的。”
奈妮薇又哼了一声。也许是,但她现在只想得到她想要的,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碗从她们的手中消失了。这回吃了一惊的是伊兰,她喃喃自语地说着她永远也适应不了这种事。那只箱子也合上了。
“奈妮薇,当我向那只碗里导引时,我感觉到……奈妮薇,它不是这房间里唯一的特法器。我想这里应该也有法器,甚至是超法器。”
“这里?”奈妮薇难以置信地说道。她回头望着这个混乱的小房间。但如果有了一个,为什么不会有两个?或者是十个、一百个?“光明啊,不要再导引了!如果你让它们之中的一件发生意外怎么办?你还能——”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奈妮薇。真的,我知道。我们要做的下一件事是找出这个房间的确切位置。”
她们很快就发现这不是件简单的任务。虽然在特·雅兰·瑞奥德里,已经将门板固定在门框里的生锈铰链不会对她们造成障碍,但问题出在她们走出那个房间之后。房间外是一条昏暗狭窄的走廊,只在走廊末端有一扇小窗户,从那里向外望去,除了街对面一堵石膏剥落的白色墙壁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即使爬下了石砌的窄楼梯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外面的这条街道应该就是她们第一次到这座城市时看到的那片街区。所有这些建筑都没什么差别,沿街的小店铺没有招牌,客栈的唯一标志是漆成蓝色的门,红色则似乎是酒馆的标志。
奈妮薇不停地向前走着,想找到某种地标,某种能告诉她们身在何处、这是什么城市的东西。她看到的每一条街道似乎都和前一条没有差别。但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座桥,那座桥用普通石块砌成,和她刚才见到的那些桥不一样,而且这里也没有雕像。她走到这座拱桥中间,看见桥下的运河两端连接着其他运河。那上面有更多的桥、更多石膏剥落的白色建筑。
突然间,她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伊兰?”除了回声之外,她什么也听不到。“伊兰?伊兰!”
金发女孩从桥基附近冒了出来。“你在这呀!”伊兰说,“这地方比兔子窝还乱。我刚一转头,你就不见了,你有找到什么东西吗?”
“没有,”奈妮薇又低头看了运河一眼,才走到伊兰身边,“什么也没有。”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我们在哪里了,艾博达,一定是那座城市。”伊兰的短外衣和宽松裤子变成一件绿丝裙装,花边缎带一直垂到她的手边,精致的刺绣高领在胸前有一道相当宽的开口。“除了伊利安之外,我想象不出有什么城市会有如此众多的运河,而这里肯定不是伊利安。”
“我希望应该不是。”奈妮薇虚弱地说,她从没想过这种盲目地搜索会把她们带到沙马奥的巢穴里。她这时才发觉,她的衣服也发生了改变,现在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丝绸旅行裙装,披着一条亚麻防尘斗篷。她让那条斗篷消失,保留剩下的衣服。
“你会喜欢艾博达的,奈妮薇,艾博达的智妇们比其他任何地方的智妇都知道更多关于草药的知识,她们可以治疗所有的病患。这是她们必须做的,因为在艾博达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男人还是女人,光是打个喷嚏就会挑起决斗。”伊兰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汤姆说这里曾经是有老虎的,但它们都离开了,因为它们发现艾博达人的暴躁脾气实在是难以相处。”
“这样就很好了,”奈妮薇对她说,“他们是不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与我无关。伊兰,我们也许应该放下戒指,安心去睡觉了,即使只要走回那个屋子里就能得到披肩,我也走不回去了。只要这里能有路,做一张地图……”她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如果能把一张地图带出特·雅兰·瑞奥德,那她们也就能把那个碗带出去了。也许在醒来的世界里让自己长出一双翅膀比这个还容易些。
“那么我们就只能来艾博达搜寻了,”伊兰坚定地说,“在真实的世界里,至少我们知道应该搜寻这座城市中的哪个部分。”
奈妮薇的眼睛一亮。艾博达位在埃达河的下游,距离沙力达不过几百里远。“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而且这样我们也可以在一切都落在我们头上之前离开那里。”
“奈妮薇,这个对你来说还是最重要的事?”
“这是一件重要的事,你还能想到要在这里做什么吗?”伊兰摇摇头。“那我们就回去吧!今晚我很想有一些真正的睡眠。”没有人能确定身处于特·雅兰·瑞奥德中的时候,醒来的世界里过去了多少时间。有时候醒来的世界过去一个小时,在梦的世界里也会过去一个小时,但有时却会是一天,甚至一个月。幸运的是,梦的世界里时间流逝的速度总是比醒来的世界快,否则进入这里的人就有可能陷入长久的沉眠了。
奈妮薇走出了梦境……
……她的眼睛猛然睁开,盯着自己的枕头,汗水已经将她的头发和枕头都湿透了。敞开的窗户里没有一丝气流,寂静笼罩了沙力达,最大的声音只是夜鹭轻细的鸣叫。她坐起身,解开脖子上的皮绳,取下那个扭曲的石戒指。手指碰到岚的戒指时,她停了一下。伊兰翻了一下身,打着哈欠坐起来,用至上力点亮了那一小段蜡烛。
“你认为这样会有用吗?”奈妮薇悄声问。
“我不知道。”伊兰含混地说着,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这个女人怎么在打哈欠的时候还是如此美丽?而且她现在的头发还是一团乱,脸上还有在枕头上压出来的粉红色皱纹。这真是个两仪师应该好好调查一番的秘密。“我知道的就是那个碗也许能影响天气,我知道有个隐藏着特法器和法器的地点必须被妥善处理,我们有责任把它交给评议会,虽然其实也就是交给雪瑞安。我知道,如果这还无法让她们支持兰德,我会再继续搜寻,直到找到能让她们这样做的东西。我还知道,我想睡觉,我们能明天早晨再谈这些吗?”没等奈妮薇回答,她已经熄灭了蜡烛,重新蜷起身体,呼吸也变得沉重了。她的头一碰到枕头,喘气声立刻就变成睡觉时那种悠长的样子。
奈妮薇在床上躺直,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至少她们很快就会踏上前往艾博达的旅程了,也许就是明天,顶多再过一两天,她们要为长途旅行做好准备,还要拦下一艘过往的河船。至少……
突然间,她想起瑟德琳。如果她们要用两天时间进行准备,瑟德琳就会继续给她上两次课,这就像鸭子有羽毛一样肯定。而瑟德琳要求奈妮薇今晚不能睡觉,自己是否睡了,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但……
重重地叹了口气,奈妮薇爬下床。房里并没有太多空间可以踱步,但满心怒火的她占用了全部这些空间。她只想离开,她已经说过,自己不擅长顺从这种事,但也许她正在变得擅长逃跑。如果能随心所欲地导引,那种感觉一定是棒极了。她甚至没注意到,泪水已经开始润湿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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