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辰士兵,该死的!这正应该是麦特需要的,但那些骰子却还在他的脑袋里转个不停。“诺奥,找到艾格宁,警告她要小心。奥佛尔,你去警告那些两仪师,还有伯萨敏和汐塔。”那五个女人应该是在一起的,至少不会相离太远,那两名曾经的罪奴主会跟踪三名两仪师去任何地方。光明啊,麦特只能希望那些两仪师没有去小镇里,那肯定会像是把黄鼠狼扔进鸡窝里一样!“我到马戏团门口去,看看我们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要是再用这个名字叫她,她肯定不会响应我的。”诺奥一边嘟囔着,一边从桌边站起来,他的动作相当敏捷,但看看他的身子,你又会觉得他的身上应该有一半的骨头都折断过,这同样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你知道她不会的。”
“你也知道我说的是谁。”麦特严厉地对诺奥说道,同时向图昂和赛露西娅皱了皱眉。这件关于名字的蠢事完全是她们的错。赛露西娅已经告诉艾格宁,现在她的名字是“无船的莱伊纹”,艾格宁立刻接受了这个名字。麦特可不打算容忍这种蠢事,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艾格宁,艾格宁迟早会恢复理智的。
“我只是说说而已。”诺奥答道。然后他向奥佛尔转过头,“来吧,奥佛尔。”
麦特跟着他们向车厢外走去,但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图昂又开口了:“不警告我们留在马车里吗,玩具?不留下个人看着我们吗?”
那些骰子在警告麦特,他应该去找哈南或者其他红臂队过来,让他们守在马车外面,以防万一,但他毫不犹豫地把这种警告扔到脑后。“你答应过我。”他一边说,一边戴上帽子,他觉得自己得到的那个微笑让他完全值得冒这个险。光明烧了他吧,她光彩灿然的脸真是好看。女人永远都是一场赌局,但有时候,只要能赢得一个微笑就已足够了。
在马戏团大门口,麦特知道祖拉多没有霄辰人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就在大道对面,几百名士兵正脱下铠甲,从马车上卸下货物,按照整齐的阵列搭起帐篷,竖起拴马栏,一切工作都以很高的效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麦特还看到了头盔边缘垂着链甲护面,胸甲上图绘着蓝、黄、绿色条纹的塔拉朋人,另外一些同样在胸甲上图绘彩纹的步兵正在架起长枪和弓矢,他们的弓比两河长弓要短许多。麦特相信他们是阿玛迪西亚人。塔拉朋人和阿特拉人都不喜欢步战,而且霄辰人麾下的阿特拉士兵出于某种原因,在铠甲上会有不同的标志。那支队伍里当然也有真正的霄辰人,麦特能看到的差不多有二三十人,他们都披挂着那种由多层甲片拼成的彩绘铠甲,戴着大甲虫头一样的怪异头盔。
三名士兵正穿过大路,向马戏团缓步走来,他们都是瘦削、强悍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外衣,领子上有绿色和黄色条纹。不过这些衣服都不算华丽,虽然能看到穿戴铠甲的痕迹,但上面并没有军衔。他们只是普通士兵,不过对麦特而言,他们依旧像红蝰蛇一样危险。他们之中的两个人可能是安多或莫兰迪人,甚至有可能是来自两河的,不过第三个人有着沙戴亚人那种眼角上翘的眼睛和蜂蜜色的皮肤。他们在马戏团大门口没有作任何停留,就走了进来。
一名看大门的马夫吹了三声短口哨,这个讯号立刻被传进马戏团里,在各处重复着。另一个名叫波林的斜眼马夫将装钱的玻璃罐推到那三个人的面前。“入门费每人一个银角子,长官。”他的语气相当温和。麦特曾经听到过他对另一名马夫用这种语气说话,而转瞬间,他又用一张凳子打破了那名马夫的头。“小孩是五个铜子儿,如果孩子的头顶还不到我的腰,就只收三个铜子儿,不能走路的婴儿免费。”
那名蜂蜜色皮肤、面相有些沙戴亚特点的人抬起手,仿佛要把波林推开,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本就仿佛岩块一样的面孔变得更加冷硬了。他身边的另外两个人都挺起身子,握紧了拳头。
麦特听到身后传来许多脚步声,仿佛马戏团里所有的人都跑过来了,无论是穿着花哨演出服的演员,还是穿粗布羊毛衣服的马夫,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棒子或者类似的东西,就连卢卡也不例外。他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红色外衣,绣在上面的金色星星一直蔓延到他的翻靿靴子里。赤裸着胸膛的派塔是麦特见过的最温和的男人,但现在,他阴沉的面孔正如同雷暴来临之前的黑云。
光明啊,这会酿成一场屠杀!那三个人全副武装的同伙们就在百步之外。麦特·考索恩觉得自己应该行动了,他暗中摸了摸袖子里的飞刀,又耸耸肩,确认过挂在脖子后面的那一把,现在他没办法检查外衣和靴子里面的匕首了。骰子依旧如雷鸣般在他的脑袋里旋转,他开始计划如何带图昂和其他人离开,他还要让图昂在他身边多留一段时间。
还没等灾难最终爆发,另一个霄辰人出现了,她穿着蓝、绿和黄色条纹的铠甲,右手将头盔夹在腰间。她也有蜂蜜色的皮肤和上翘的眼角,在她的黑色短发中能看见一些零星的白点。她比那三个男人矮将近一尺,在她的头盔上也没有羽毛,只有一个青铜箭头一样的小徽章,但先前的那三名霄辰士兵一看到她,立刻站得笔直。“看样子,这里马上就要发生一场暴乱了,虽然我并不感到吃惊,但还是要问一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毛锐?”她的声音悠缓而且带有一种特殊的鼻音,“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付了钱,旗尉。”那个蜂蜜色皮肤的男人用同样带着鼻音的语调说道,“但他们说,既然我们是帝国士兵,就要付更多的钱。”
波林开口想要说话,但那名女军官一抬手,他立刻闭上嘴。女军官扫视了一眼聚在她面前的那些拿着棍棒的人,看到卢卡的时候,她停了一下,摇摇头,然后将目光转向麦特。“你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到了。”麦特回答,“他们不掏钱就想进来。”
“看来你走运了,毛锐。”军官说道,那个叫毛锐的惊讶地眨了眨眼,“你们三个都走运了,因为你们不必再花钱了。从今天起的十天之内,你们将在营地中被禁足,十天之后,大概这个马戏团也要走了。当然,这十天里你们不会得到薪饷,你们要去给马车卸货,这样本地人就不会以为我们要高过他们一等了。还是你们想要得到一个反抗上级的指控?”那三个人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这显然是一个非常严厉的指控。“我相信你们并不希望如此,现在,快去工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我可能会考虑把一星期的禁足改成一个月。”
“是,旗尉。”三名士兵异口同声地答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霄辰人的营地跑去,同时还迅速地脱下了外衣。他们都是些厉害的家伙,不过这个旗尉比他们更厉害。
霄辰旗尉并没有要跟随那三名士兵离开的意思。卢卡向前迈出一步,以夸张的动作鞠了个躬,但她又挥手阻止了马戏团主致谢的话。“我不太喜欢别人用棍棒威胁我的部下。”她缓缓地说着,伸手按住剑柄,“即使对毛锐,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你们显示出了你们的骨气。你们之中是否有人愿意过一种充满了荣耀和冒险的生活?和我一起跨过这条路的人,就能加入我们的部队。虽然你穿着这种莫名其妙的红衣服,但我觉得你天生就是一名枪骑兵。我打赌,假以时日,我会让你成为一位真正的英雄。”马戏团的成员们纷纷摇着头。有些人看到麻烦已经过去了,便开始退了下去,派塔就是其中一个,卢卡则仿佛被棒子狠狠地敲了一下,还有一些人听到霄辰军官的征募邀请,也都呆立在原地。不过,在马戏团里工作拿到的薪水总会比普通士兵更高,而且还不用冒被利剑刺穿的危险。“那么,只要你们还在这里,也许我仍然有机会说服你们。你们在帝国的军队里不太可能发大财,但我们会按时发薪饷,而且能有掳获战利品的机会。我们的饭菜种类并不固定,不过总会有热饭,而且能让你们吃饱。白天的训练时间很长,不过这就意味着你会够累,能在晚上睡个好觉。如果你晚上没有工作的话,有兴趣吗?”
卢卡打了个哆嗦:“谢谢,长官,不过我们没兴趣。”听他的声音,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有些蠢人以为军人高人一等,能够得到别人的羡慕与奉承,一些愚蠢的军人也会这么想。“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原谅,我们还要进行演出,如果让观众等太久,他们一定会不高兴的。”他最后又警戒地看了那个女人一眼,仿佛是害怕她会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拖走,然后才转身朝马戏团的人喊道:“全都回你们的舞台去!你们在这里磨蹭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回舞台去,否则观众可就要我们赔钱了。”卢卡说的最后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如果让卢卡在退赔入场费和发动一场暴乱中选择,他肯定没办法决定是哪一样更能接受。
看见人们纷纷散开,卢卡一边匆匆跑进马戏团,一边还不时回过头来瞥她,霄辰军官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麦特身上。现在除了两个看门收钱的马夫以外,马戏团的人就只剩下他了。“那么你呢?看样子,你也许能成为一名军官,对我发号施令。”她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麦特知道她要做什么,那些排队的人们刚刚看到三名霄辰士兵仓皇逃走,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逃,现在,他们又看到了她一个人就驱散了一大群马戏团的人,麦特会毫不犹豫地任命她为红臂队的旗手。“我只能成为一名最糟糕的士兵,旗尉。”他拈了拈自己的帽子。霄辰军官笑了。
麦特转过身的时候,听到波林用温和的语气说着:“你没听到我对那个人说的话吗?你和你的妻子各一个银角子。”钱币敲击玻璃罐,发出一声脆响。“谢谢。”情况恢复正常。骰子依旧在他的脑袋里蹦跳。
麦特走在马戏团里。在木制舞台上,杂技演员们又开始翻筋斗,玩杂耍;克莱琳的狗踩着大木球;蜜尤拉的老虎只用后腿站在它们的笼子里,那个笼子看上去很难困住这些猛兽。麦特决定去看看那些两仪师,是那些老虎让麦特想到了她们。霄辰人的普通士兵也许整日都必须在营地里工作,但麦特愿意打赌,至少有一些霄辰军官很快就会走进马戏团了。他信任图昂,虽然这很奇怪,艾格宁也有足够的理智避开其他霄辰人,只有两仪师似乎根本没有这样的常识,甚至曾经当过罪奴的苔丝琳和爱德西娜也总是进行着愚蠢而无谓的冒险,从不曾当过罪奴的裘丽恩更是以为霄辰人根本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现在马戏团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三个女人是两仪师了,不过她们满是风雨侵蚀痕迹的白色大马车,还是被安置在帆布篷的货运马车和马栏的旁边。卢卡很愿意为女大君和他的保护人安排一个上好的马车位置,但对于不仅没钱,还随时可能给他带来危险的两仪师就不会那么照顾了。马戏团中的女人们大多很同情这些姐妹,男人们则对她们抱持不同程度的警戒。男人对于两仪师一直都是这样。如果没有麦特的金币,卢卡很可能会把她们赶出马戏团,只要在霄辰人控制的地区,两仪师造成的威胁就比任何人都大。麦特·考索恩却根本没有得到这些两仪师的任何感谢,至少他没有看出来,连一点起码的尊敬都没有。当然,两仪师就是两仪师。
裘丽恩的护法布利瑞克和芬并不在这辆马车旁边,所以麦特也就不必先得到他们的许可才能走进马车了。但是当他走近这辆满是雨痕泥垢的马车,正要踏上车厢背后的台阶时,挂在他衬衫里面的狐狸头让他的胸口感到一阵冰寒,随后又继续变得更冷。片刻间,麦特呆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冻僵的雕像。那些蠢女人竟然在导引!麦特一恢复神志,立刻跳上台阶,猛地撞开门。
麦特要找的女人都在。绿宗两仪师裘丽恩是个身材苗条、容貌姣好的大眼睛女子。红宗的苔丝琳身材单薄,看上去总像是在咬着一块石头。黄宗的爱德西娜五官姣好,却多了一股逼人的英气,波浪般的黑色长发一直披散到她的腰间。她们三个全都是麦特从霄辰人手中拯救出来的,苔丝琳和爱德西娜更是他从罪奴窝里带出来的,而她们对麦特的感激之心却似乎没能坚持多久。伯萨敏的皮肤像图昂一样黝黑,不过她身材很高,而且相当丰满,她和黄色头发的汐塔在被迫参与拯救两仪师的行动之前都曾是罪奴主,现在她们五个人一同住在这辆马车里。两仪师监视前罪奴主,前罪奴主监视两仪师,这并不是麦特指派给她们的任务,但彼此间的不信任让她们都在兢兢业业地执行着这个任务。不过,出乎麦特预料的是这里又多了一个女人——赛塔勒·安南,艾博达城中流浪的女人旅店的老板,不知为什么,她也决定参与拯救两仪师的行动,并且加入了这场逃亡之旅,不断地干预着麦特和两仪师之间以及麦特和图昂之间的关系,不过她们在车厢里干的事情并没有超出麦特的预料。
在车厢的正中央,伯萨敏和汐塔仿佛木桩一样肩并肩直立在两张床之间,裘丽恩两只手轮换着,一次又一次地掴着伯萨敏的脸,那名高个子女人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汐塔看上去似乎很害怕她会是下一个被打的人。爱德西娜和苔丝琳将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安南太太在苔丝琳背后紧皱着眉头,麦特不知道她皱眉的对象是裘丽恩还是伯萨敏,他也不在乎这件事。
他一步便冲了过去,抓住裘丽恩的手臂,把她拉到面前。“光明在上,你在干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裘丽恩已经用另一只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引得他一阵耳鸣。
“好吧,这就是你要的吗?”麦特说道。他的眼前满是金星,但他利落地坐到床上,把惊讶的裘丽恩拉到自己的大腿上,挥起右手,连续不断地狠打她的屁股,响亮的巴掌声和裘丽恩的尖叫声此起彼落。狐狸头徽章变得更冷了,爱德西娜惊讶地盯着他,麦特则一边用力狠揍大腿上的两仪师,一边盯着另外两名两仪师和敞开的车厢门,以免裘丽恩的护法突然出现。他不知道裘丽恩这身蓝色的旧羊毛裙里面穿着多厚的衬裙和内衣,他只想给她一个够深刻的教训。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手掌好像正在给脑袋里的骰子打拍子。裘丽恩拼命地挣扎着,两只脚来回乱蹬,像马车夫一样口不择言地骂着脏话。狐狸头徽章变得如同一块寒冰,麦特甚至开始怀疑它会不会将自己冻伤了,于是他又让裘丽恩在谩骂之中增添了许多哀嚎。他的手臂也许不像派塔那样强壮,但也绝对不缺乏力量,勤于练习长弓和铁头棒的人都会有一副强壮的臂膀。
爱德西娜和苔丝琳就像那两名大瞪着眼睛的前罪奴主一样僵立在原地。伯萨敏露出了笑容,但看到裘丽恩已经无法发出咒骂,只能在麦特的大腿上一声声地呻吟时,她和汐塔一样满脸困惑。安南太太竭力想推开那两名两仪师,向麦特冲过来。苔丝琳用力一挥手,要她停下来。很少有人会违抗两仪师的命令,但奇怪的是,安南太太只是用冷如冰霜的眼神看了那名红宗两仪师一眼,然后强行从两名两仪师中间挤过来,同时低声向她们说了一句话,她们的眼睛里都流露出奇异的神情。安南太太还必须从伯萨敏和汐塔之间挤过来,麦特趁这个时间最后狠拍了裘丽恩几下,然后将她推下大腿,现在他的手掌已经感到了一阵阵灼痛。裘丽恩重重地跌在地板上,长呼了一声:“哦!”
安南太太终于站到麦特的面前,匆忙间,她还和正从地板上爬起的裘丽恩撞在一起。站定之后,安南太太将双臂抱在胸前,仔细地审视着麦特。她高挺的胸膛让胸脯从艾博达长裙的深衣领中更多地坦露出来,实际上,她那双浅褐色的眼睛证明了她并不是艾博达人,但她的耳朵上也戴着艾博达风格的大金环,脖子上的宽银项圈下面挂着婚姻匕首;匕首柄上嵌着红色和白色的宝石,代表她的儿子和女儿。一把弯曲的匕首就插在她的腰带上,她的深绿色裙摆在左侧被缝起,露出里面的红色衬裙。这位发丝间略见灰痕的女性看上去就是一名标准的艾博达旅店老板,充满自信,习惯发号施令。麦特相信她一定打算痛骂他一顿,在申斥他人这件事上,她丝毫不逊色于两仪师!所以,当她以若有所思的语气开始说话时,麦特颇感惊讶。
“裘丽恩一定在努力阻止你,苔丝琳和爱德西娜肯定也是,但她们都失败了。我想,你的身上应该有一件特法器,能够干扰至上力能流。我听说过这样的东西,凯苏安·梅莱丁应该也有一个,但我从不曾见过这样的特法器。我很想看看它,我不会夺走它的,我只是想看看。”
“你怎么会认识凯苏安?”裘丽恩一边问,一边还在掸扫着自己的裙摆,她第一次拍到裙摆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她瞪了麦特一眼,仿佛是在告诉麦特,她还没有忘记他。泪水还在她褐色的大眼睛和脸颊上闪着光,就算他要为此付出代价,也值得了。
“她说了关于披肩试炼的事。”爱德西娜说。
“她的确说了:‘你们到底是怎么通过试炼的,在这种时候竟还只知道发呆?’”苔丝琳也说道。
安南太太的嘴唇抿紧了一下,但她转瞬间就恢复了镇定,冷冷地说道:“你们也许还记得,我拥有一家旅店。流浪的女人接待过许多旅客,他们留下了许多故事,其中难免有些本不应该流传的秘密。”
“两仪师绝不会泄露这件事。”裘丽恩说完这句话,又飞快地转过身。布利瑞克和芬已经踏上了车厢后面的台阶,他们两个都是身材魁伟的边境国人。麦特立刻站稳身子,准备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就使用身上的匕首。他们也许能狠揍他一顿,但他们也要流点血。
让麦特惊讶的是,裘丽恩冲到门口,就在芬的面前关上了车厢门,插上了门闩。那个沙戴亚人并没有试图把门撞开,但麦特坚信,他们一定会等在外面,直到他走出去。裘丽恩转回身的时候,眼睛里同时闪动着怒火和泪水,安南太太似乎已经被她忘到脑后了。“如果你想……”她一边说,一边向麦特晃起一根手指。
麦特上前一步,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捅到裘丽恩的鼻子下面,速度快得让她向后一跳,撞到车厢门上,又尖叫一声跳了回来,脸颊上还浮起两片红晕。麦特可不在乎她的尖叫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惭。裘丽恩想开口说话,麦特却没有让她说出一个字。
“如果不是我,你的脖子早就被罪铐铐住了,就像爱德西娜和苔丝琳一样。”他声音中的火气就像裘丽恩的眼睛一样炽烈,“你们却只是不断地恐吓和冒犯我作为回报,你们只知道胡闹,却让我们全都陷入陷阱。你们明知道霄辰人已经到了马戏团外,却该死的还在导引!他们那里可能有罪奴,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十个,这你们全都清楚。”麦特其实不太相信那支队伍里会有罪奴,但猜测并不能代替事实,不管怎样,他不会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这些两仪师,至少现在不行。“就算我能容忍这些,但你们要明白,我已经快到底线了。而且,如果你想打我,我绝不会罢休。如果你再这么做,我发誓,我会把辣椒塞进你的皮里,让你尝尝双倍的疼痛和双倍的火烫。记住我的话!”
“如果你再这么做,下次我就不会阻止他了。”安南太太说。
“我也不会的。”苔丝琳也说道。过了很久,爱德西娜表达了同样的态度。
裘丽恩仿佛被锤子砸在眉心上,她的表情让麦特非常满意。当然,麦特还要考虑该如何避免被布利瑞克和芬打断骨头。
“现在,是否有人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该死的决定要进行这么强的导引,就好像最后战争已经开始了一样?你一定要这么绑住她们吗,爱德西娜?”他朝汐塔和伯萨敏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只是猜测绑住两名前罪奴主的是爱德西娜,但那名两仪师的眼睛在瞬间睁大了一下,仿佛她以为麦特的特法器不仅能阻止至上力能流,还能看到能流的编织。不管怎样,片刻之后,两名前罪奴主又恢复了正常的站姿。伯萨敏开始平静地用一块白色亚麻手帕擦干泪水,汐塔坐到了身边的床上,紧紧抱着自己,不断地瑟缩着,她看上去比伯萨敏更消沉。
没有任何两仪师想回答麦特,于是安南又开了口:“她们之间发生了争执。裘丽恩不听任何劝阻,想要察看这些霄辰人。伯萨敏决定训练裘丽恩,似乎她根本不明白现在的状况。”旅店老板厌恶地摇摇头。“她想要把裘丽恩压到自己的腿上,汐塔还帮了她。爱德西娜用风之力束缚住她们。”两仪师们全都用犀利的目光盯住她。她又说道:“这是我猜的,也许我不能导引,但我有眼睛。”
“我感觉到的还不只这个。”麦特说,“这里有许多导引。”
安南太太和三名两仪师都好奇地审视着他,过了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她们不会忘记他的特法器。
裘丽恩接着说了下去:“伯萨敏也在导引,我从不曾见过她做出的编织,不过那个编织只持续了一会儿,伯萨敏就失掉了真源。她让火星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跳跃,我想,她也许已经把她能汲取的至上力用到了极限。”
伯萨敏突然开始抽泣,她颓然倒在地板上。“我不想的。”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五官都扭曲了,“我以为你们要杀我,我不想那样做的,我不想。”汐塔开始前后摇晃,带着恐惧的神情盯着她的朋友,或者可能是她曾经的朋友。她们都已经知道了,罪铐同样能控制她们,也许任何罪奴主都能用罪铐铐住她们,尽管她们依旧可能在否认这一事实——任何能够使用罪铐的女人都能学习导引。她们很可能竭尽全力在否认这个严酷的事实,将它彻底遗忘,但不管怎样,导引已经改变了一切。
愿光明烧了他吧,这正是麦特最需要的。“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只有两仪师能对付这种问题。“现在,她已经开始了,没办法再回头。我就知道这么多。”
“让她去死。”苔丝琳严厉地说,“我们能屏障她,直到能摆脱掉她,那时她就可以去死了。”
“我们不能这样做。”爱德西娜的语气显得相当震惊,不过她的惊讶并非针对于伯萨敏的死亡。“如果放她走,她会威胁到身边每一个人的安全。”
“我不会再做了。”伯萨敏哭泣着,几乎是哀求着说,“我不会了!”
裘丽恩推开麦特,仿佛他只是一个衣架,她站到伯萨敏面前,双拳抵在腰间。“你不会停下来的,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再停下来了。也许你还能连续几个月不进行导引,但你迟早会再次尝试,并不断地尝试下去。每一次新的尝试,你要承受的危险都会更大。”她叹息一声,放下双手,“你的年纪已经太大,不能登入初阶生名册了,不过这没什么关系,我们必须教导你,至少让你能够保护自己。”
“教导她?”苔丝琳尖叫着,双手叉住腰,“要我说,她就应该去死!你知不知道这些罪奴主在我们被囚禁的时候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不知道,因为你在提及此事时只会哭嚎着说那是多么恐怖,却从不曾说过任何细节。”裘丽恩冷冷地答道,然后又用极为坚定的语气说:“但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绝不会让任何女人就这样死去。”
这当然不会结束她们的争吵,当一个女人想要吵架的时候,就算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也会一直吵下去,更何况现在这些女人都想吵架。爱德西娜加入到裘丽恩那一方,安南太太也表示了对裘丽恩的支持,就好像她也是一位两仪师一样。伯萨敏、汐塔和苔丝琳站到了同一条阵线,她们挥舞双手,大声叫嚷着,坚决表示自己不要学习导引。麦特明智地趁机溜出马车,并轻轻地关上车门,现在最好让这些女人把他忘记。虽然那些两仪师很快就会想起他,但他起码不必再担心那些该死的罪铐被放到了哪里,以及两名前罪奴主是否会再次使用它们了。这个问题现在得到了真正的解决,这样很好。
对于布利瑞克和芬的反应,麦特完全猜对了,他们正等在台阶下面,两个人阴沉的表情比暴风雨更可怕。毫无疑问,他们知道裘丽恩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那是谁造成的。
“里面出了什么事,考索恩?”布利瑞克问道,他的蓝眼睛中射出的犀利目光足以在麦特身上穿两个洞。他是两名护法之中比较高的一个,像所有夏纳人一样,他剃光了头发,只留下头顶的一个发髻,而现在,他很不喜欢头皮上刚刚生出的短发。
“你有参与吗?”芬的语气更加冰冷。
“怎么可能?”麦特一边回答,一边轻快地跑下台阶,仿佛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她是两仪师,难道你们连这个都忘了?如果你们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建议你们直接去问她,我可不会蠢到谈论这种事,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当然,我现在是不会去问她的,她们还在吵架呢。如果不是我找机会溜出来,可就要倒大楣了。”
也许这样说算不上最合适,那两名护法的面孔变得更加阴沉了——尽管无论怎么看,他们的脸都不可能变得更黑了。不过他们还是放走了麦特,没有逼他动刀子,而且他们也丝毫没有要走进马车的样子,而是依旧只等在台阶下面。真是两个傻瓜。麦特怀疑裘丽恩是否会和他们提起这件事,她很可能会因为他们知道太多事情而向他们倾泻更多怒火。如果麦特是他们,就一定会远远地躲开那辆马车,躲上一两个月。这也许能有些用,虽然用处也不一定很大,女人会把一些事情记住很久。从现在开始,他要时刻注意裘丽恩了,不过这样做还是值得的。
霄辰人的营地就在大路对面,两仪师在争吵,女人们在导引,就好像她们从不曾听说过霄辰人一样。骰子不停地在脑海中旋转,虽然那一晚麦特在棋盘上连赢了图昂两局,他却没有任何胜利感,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小心翼翼地戒备。今晚他睡在地板上,因为轮到多蒙睡第二张床了,另一张床是专属于艾格宁的。虽然骰子依然转个不停,麦特相信,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好吧,他从来没有奢求过一切顺利,他只希望不要总是有那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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