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特拉了拉身上结实的褐色外衣。这件衣服的纽扣是黄铜的,这也是它唯一的装饰品了。它用厚实的羊毛料做成,上面有几个被箭射出来的破洞。那些箭头的确有可能要他的命,一个破洞周围还能看到血渍的痕迹,当然,大部分血污都已经被洗掉了。这是一件好外衣。如果他还住在两河,肯定愿意掏一笔不小的钱买下这件衣服。
他揉搓着脸颊,在新帐篷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终于刮掉了那些该死的胡子。佩林怎么能受得了那种该死的东西?那个人的皮肤一定像砂纸一样粗。麦特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一定能找到别的办法来伪装自己。
在刮胡子的时候,他还把自己割伤了几次,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忘记该如何照顾自己了。总之,他不需要男仆来做他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他对自己点了点头,戴上帽子,拿起帐篷角落中的艾杉玳锐。那柄矛刃上的乌鸦似乎正兴奋地期待着即将开始的战斗。“该死的,你就来吧。”麦特一边说着,将艾杉玳锐扛在肩头,走出帐篷。他抓起自己的包裹,把它甩到另一侧肩头。从今晚开始,他就要在城里过夜了。
他大步走过营地,向一队从身边经过的红臂队点点头。他已经将营地中的岗哨数量增加了一倍。他很担心那个古蓝,也同样担心遍布这个地区的众多军营,他们之中有半数是佣兵,另外一半是小贵族的扈兵。这些小贵族都是赶来向女王致敬的。但令人怀疑的是,他们一直等到继承战争结束后,才出现在凯姆林城外。
当然,他们全迫不及待地向伊兰表达着他们的耿耿忠心,发誓赌咒说他们从来都是伊兰忠诚的支持者,但他们的言辞显然没有多少说服力。麦特已经在城中的酒馆里,听三个不同的酒鬼讲述过伊兰是如何透过神行术,向全国各地发出勤王的号召,并将援军直接送进凯姆林城。相比之下,也许还是把自己迟到的原因推给那些骑马信使会更容易一些。
“麦特!麦特!”
麦特在帐篷外停住脚步。奥佛尔向他跑了过来,这个男孩在手臂上绣了一只红手,就像那些红臂队一样。不过他依然只穿着他的褐色长裤和外衣。他将“蛇与狐狸”游戏的布棋盘卷起来,夹在手臂下面,另一侧的肩膀上也扛着一只布包。
赛塔勒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陪在她身边的是卢辛和伊德。麦特命令这两名红臂队负责照看赛塔勒和奥佛尔。他们也很快就要出发去城里了。
“麦特,”奥菲尔气喘吁吁地问,“你要走了?”
“我现在没时间陪你玩,奥佛尔。”麦特将艾杉玳锐放在臂弯里,“我必须去见女王。”
“我知道。”奥佛尔说,“我想,既然我们都要去城里,我们可以一起走,好好制订一个计划。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战胜那些蛇和狐狸!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一下,麦特。光明烧了我吧,该死的,我们就该这么做!”
“谁教你这么说的?”
“麦特,”他说道,“这很重要!我们必须有计划!我们还没讨论过该怎么行动呢。”
麦特暗自责骂自己,不该在奥佛尔面前提起去援救沐瑞的任务。这个男孩肯定不高兴自己就这样留下来。
“我需要仔细想想,该向女王说些什么。”麦特一边说,一边轻敲自己的下巴。“但我想你是对的,计划很重要,为什么你不去把你的主意告诉诺奥?”
“我已经告诉他了。”奥菲尔说,“我也告诉了汤姆,还有塔曼尼。”
塔曼尼?麦特可不打算带着这个人进入那座高塔!光明啊,奥佛尔到底把这件事告诉了多少人?
“奥佛尔,”麦特说着,蹲下去,平视那个男孩的眼睛。“你不能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我们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们的计划。”
“我没有告诉不可信的人,麦特。”奥佛尔说,“别担心,我告诉的人差不多都是红臂队。”
太好了,麦特想。如果那些士兵知道他们的指挥官打算去和一群儿童故事里的怪物作战,他们会怎么想?希望他们只把奥佛尔的话当作是一个小孩的胡言乱语。
“一定要小心。”麦特说,“明天我会去你们的旅店,我们可以玩上一局,谈谈你的计划,好吗?”
奥佛尔点点头,“好吧,麦特。但……该死的!”他转头走开了。
“别再说那些话了!”麦特在他身后喊道,然后摇了摇头。该死的士兵。等奥佛尔12岁的时候,就要变成一个坏小子了。
麦特扛起长矛,继续向前走去。他看见汤姆和塔曼尼正骑马等在前面,跟随他们的还有五十名红臂队。汤姆穿着一身华丽的酒红色外衣和长裤,袖子上绣着金线花纹,衬衫袖口上缀着蕾丝,脖子上还系着一只丝绸领结,衣服上的纽扣也闪烁着金光。他的胡子被修剪梳理得整齐光亮,看起来,他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就连身上的黑色斗篷衬里也是金色的。
麦特愣了一下。这家伙怎么眨眼间就从一个落魄的走唱人变成一名宫廷吟游诗人了?光明啊!
“从你的反应能看出来,这身装扮非常有效。”汤姆说。
“该死的!”麦特喊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早饭时吃了一整条坏掉的香肠吗?”
汤姆将斗篷甩到背后,露出身侧的竖琴。看起来,他真的像极了一名宫廷诗人!“我想,既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就应该好好在凯姆林亮一次相。所以每一个细节我都不会放过。”
“怪不得你每天都要演出挣钱。”麦特说,“那些酒馆里的人的确在你身上扔了不少钱。”
塔曼尼微微挑起一侧的眼眉,对这个人而言,这种表情已经相当于咧嘴大笑了,有时候,就连暴雨云看起来也要比他开心一些。他也穿上了深蓝色和银色的上好衣装。麦特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上面大概也要配上一些蕾丝才好。如果罗平在这里,麦特不必做任何吩咐,就能随时穿上得体的衣服。男人应该有一点蕾丝,这样才能让他显得体面漂亮。
“麦特,你就穿这一身去见女王?”塔曼尼问。
“当然,”麦特不假思索地说道,“这可是一件好衣服。”他走过去,接过了果仁的缰绳。
“也许是一件打架时的好衣服。”塔曼尼说。
“现在伊兰是安多女王了,麦特。”汤姆说,“这个世界上的女王可不多,你应该向她表达应有的敬意。”
“我会向她表达该死的尊敬。”麦特将长矛交给一名士兵,然后跨上了马,接过长矛,让果仁转过身,看着汤姆。“这对一名农夫来说,绝对是好衣服。”
“你已经不是农夫了,麦特。”塔曼尼说。
“我还是。”麦特顽固地回答。
“但穆森格已经称你为……”汤姆开口道。
“他错了。”麦特说,“一个男人不会只因娶了一个女人,就突然变成了该死的贵族。”
汤姆和塔曼尼交换了一个眼神。
“麦特,”汤姆说,“实际情况和你所说的恰恰相反,这几乎是成为贵族的唯一途径。”
“也许我们这里有这个规矩,”麦特说,“但图昂是霄辰人,谁知道他们那里有什么规矩?我们全都知道,霄辰人全是怪人。除非她亲口这么说了,否则谁也没法确定霄辰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
汤姆皱起眉。“我很确定,根据她说过的那些事……”
“她不亲口说出来,我们就不知道。”麦特重复了一遍,而且这次的声音更加响亮。“在那以前,我还是麦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子。”
汤姆看起来很困惑。塔曼尼的嘴角则向上翘了翘。这个该死的家伙,麦特有点怀疑他一贯严肃沉闷的面孔只是一种表演。他是不是正在肚子里嘲笑自己?
“那么,麦特。”塔曼尼说,“既然你从来都是这么不讲理,为什么我们还要希望你会有什么变化?好了,前进吧,我们去见安多女王。你应该不会想要先在泥巴里打个滚吧?”
“我没事。”麦特不带表情地回了一句,又把帽子向下拉了拉。一名士兵将他的行李包裹系在他的马鞍背后。
他踢了一下果仁,向前走去,整支队伍踏上了他已经走过多次的前往凯姆林之路。麦特不断地在脑子里重复着他的计划,他已经将亚柳妲写下的物料清单收进一只皮夹里。凯姆林城中的每一名铸钟匠、大量青铜和铁,这些需要用成千上万的金银币去购买。而亚柳妲还说,她只是提出了最低限度的要求。
光明在上,麦特该如何说服该死的伊兰·传坎为他提供这些资源?这肯定需要迷人的微笑,但伊兰以前都对他的微笑有着完全的防御力,而女王更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了。在面对微笑时,女人们或者向你还以微笑,或者对你皱起眉头,这样你就能知道自己取得了怎样的效果。但伊兰却会一边向你微笑,一边把你扔进监狱。
以前,他的运气只需要让他能够抽上一管烟,玩玩骰子,有一个漂亮的女侍坐在自己的脚上,除了下一把骰子的点数外,什么都不用去想,就已经足够了。但现在,他和一名霄辰的大贵族结了婚,又要跑来求安多女王的施舍。他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样的田地?有时候,他觉得创世主一定非常喜爱塔曼尼,这个表情古板的家伙一定暗地里嘲笑着他。
他的队伍经过了凯姆林周围平原上的众多营地。所有佣兵团都被要求只能在距离城墙三里外的地方扎营,但安多领主们的营地可以更靠近城市,这让麦特的日子很不好过。佣兵和贵族扈兵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既然佣兵团的营地都远离凯姆林的控制范围,斗殴就逐渐变成了家常便饭。而红手队的营地正好位于这两股势力的分界线上。
麦特迅速评估了一下周围升起的篝火炊烟。这个地区至少有一万名佣兵。伊兰知道她在这里煮开了怎样的一锅浓汤吗?现在汤锅下面的柴火已经够多了,整锅汤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麦特的队伍很惹人注意,他让一名士兵打起红手队旗帜,他的部队早已有了不小的名声。根据麦特的观察,红手队是凯姆林城外规模最大的单股部队,而且拥有良好的组织和军队纪律,同时它的统帅还是转生真龙的朋友。麦特的部下都会自然地以此作为吹嘘的本钱,尽管麦特很希望他们能就此保持沉默。
他们走过正站在路旁的一队人,他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位“麦特大人”。麦特的眼睛则只是正视着前方。如果这些人以为能看到一名身穿华服的花花公子,那么就让他们失望吧!不过,他也许应该选一件好一点的外衣。这件衣服的料子多少有些硬,竖起的领子一直磨得他下巴发痒。
而且,看这些人指指点点的样子,他们肯定是把塔曼尼当成了“麦特大人”。就是因为这名凯瑞安人的一身衣服吗?该死的!
和伊兰的对话一定会是一场相当困难的交涉,不过麦特有自己暗藏的底牌,他希望这张底牌能让伊兰看不到亚柳妲提出的要求有多么昂贵。但麦特更害怕伊兰会看出他的打算,并想要参与他的计划。当一个女人想要“参与”某件事的时候,就意味着她会全权接手这件事。
他们很快就看见了凯姆林的灰白色城墙,在城门外,凯姆林外城正在扩张。这里的士兵们纷纷向麦特挥手致意。麦特向他们拉了一下帽檐,汤姆则向聚集在这里的一小群平民华丽地挥舞了一下斗篷。他们立刻发出一阵欢呼。太好了,真是该死的太好了。
凯姆林新城的路上可谓平淡无奇,唯一的变化就是有更多人群开始围观他们。是不是已经有人认出了他就是画像上的那个人?麦特很想离开城里的主干道,但凯姆林的狭窄巷道扭曲盘绕,很容易迷路,而且一支五十人的部队在那些小巷子里也显得太拥挤了。
他们终于走过凯姆林内城灿烂的白色城墙。在内城里,道路变得更加宽阔,巨森灵建造的房屋没那么拥挤,行人也变少了。在这里,他们遇到更多全副武装的部队,包括穿着红色制服的女王卫兵,麦特还能够看到他们的营地。女王卫兵的帐篷和栓马栏覆盖了内城的许多铺着灰色石板的广场。
凯姆林宫殿就像是内城中的又一座小城,也有自己的一道矮城墙。虽然它有不少直插天际的宫殿尖顶和尖塔,但从外观上来看,它比凯瑞安的太阳王宫更像一座军事堡垒。麦特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原先来到这座城市时为什么没注意到这一点?如果凯姆林城墙被攻破,这座宫殿依然可以继续坚守下去。只是内城的城墙中还需要更多营房。在广场上搭起的这些帐篷实在是太荒谬了。
麦特率领着塔曼尼、汤姆和一支由红臂队组成的卫队来到王宫大门前,在这里,一名披挂闪亮胸甲、肩头的斗篷上缀着三颗金结的高大男人正等着他们。他还是一个年轻人,但他手按剑柄,放松而又坚定的站姿说明他是一名上过战场的军人。他竟然有这样一张漂亮的面孔,这实在是一种不幸,军旅生涯也许会彻底毁掉这张脸。
那个人朝麦特、汤姆和塔曼尼点点头,向麦特问道:“考索恩殿下?”
“不是什么殿下,我是麦特。”
那名军人挑起一道眼眉,但并没有对麦特的话加以评论。“我是查奥兹·葛本,我会带您去见女王。”
麦特没想到伊兰会派葛本来接他。查奥兹·葛本是女王卫兵中等级排在第二位的军官。伊兰的这种安排是因为怕他?还是为了向他表达敬意?也许只是因为葛本想要亲眼看看麦特。她当然不会向麦特表达什么敬意,否则也就不会让他等那么久才肯见他!这可真是对老朋友的热情招待。葛本的行动更证实了他的怀疑。这名军官并没有将他领到大厅,而是去了王宫中一个僻静的地方。
“我听过许多关于您的事迹,考索恩先生。”葛本说道。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古板的军人,甚至显得有些太僵硬了,就像一张弹性不足的弓。
“听谁说的?”麦特问,“伊兰?”
“大多是城中的传闻,人们喜欢谈论您。”
人们喜欢?麦特想。“我所做的还不及他们所说的一半。”他喃喃地说道,“而且就算是这一半也都是我的错误。”
葛本笑了。“那个关于您在一棵树上被挂了九天的故事?”
“根本没那回事。”麦特一边说,一边抵抗着自己伸手去拉脖子上那条丝巾的冲动。九天?这故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被挂在那里就连该死的九分钟都没有!就算是九秒钟也太长了。
“他们全都这么说。”葛本继续说道,“你从不会输掉一场骰局或一场恋爱。你的长矛从不会错失目标。”
“希望这第二个评价是真的。光明烧了我吧,我真的很希望是这样。”
“但你的确从不会输掉骰局?”
“几乎。”麦特说着,拉了拉自己的帽檐,“但不要到处宣扬这个故事,否则我就再也找不到人愿意和我玩一局了。”
“他们说,你杀死了一名弃光魔使。”葛本说。
“这可不是真的。”麦特说。这个故事又是怎么来的?
“还有你和艾伊尔入侵者的国王进行庄严决斗的故事呢?你真的为转生真龙赢得了艾伊尔人的忠诚?”
“该死的光明。”麦特说道,“我杀死了库莱丁,但那可不是什么庄严的决斗!我刚好在战场上撞见他,所以我们两人里面就有一个必须去死。而那个死掉的该死的家伙刚好不是我。”
“真有趣。”葛本说,“我还以为这个故事可能是真的,至少这应该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不像……”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什么?”麦特问。他们正走过走廊上的一个岔路口。仆人们聚集在两侧的走廊中,看着他们,不住地窃窃私语。
葛本显得有些犹豫。“我相信你也一定听说过。”
“我可不见得听过。”光明烧了他!下一个故事到底会是什么样子?这些谣言都是红手队散播出去的吗?他的许多事情,就算是他们也全不知道啊!
“这个故事是说,为了得到一些问题的答案,你踏进了死亡统治的领域,向死亡本身发起挑战。”葛本看起来显得有些尴尬。“你手中的这支长矛就是死亡送给你的,而且它还预言了你的死亡。”
麦特全身感到一阵战栗。这个故事的确很接近那个令人胆寒的事实。
“我知道,这个故事很蠢。”葛本又说道。
“当然,”麦特说,“很蠢。”他想要笑一笑,却咳嗽起来。葛本用探询的眼光看着他。
光明啊,麦特这才意识到,他认为我是在逃避这个问题!“只是谣言而已,当然。”麦特急忙说道。也许他又有些太着急了。该死的故事!
葛本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麦特想改变一下话题,但他不相信自己该死的嘴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他能看见愈来愈多的宫廷仆人已经停下脚步,正看着他们这支队伍。他又想骂脏话了。不过他很快又注意到,这些仆人关注的目标似乎是汤姆。
汤姆曾经是凯姆林的宫廷吟游诗人。他没怎么提过从前的岁月,不过麦特知道,他曾经和摩格丝女王发生过争吵。实际上,汤姆相当于被凯姆林放逐了,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回到这里。
现在,摩格丝已经死了。也许正因为此,汤姆才结束了自己的放逐,回到这里,并且穿上最华丽的吟游诗人服装。麦特再一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衣。光明烧了我吧,我真该穿上好一点的衣服再来。
葛本领着他们来到两扇雕花木门前,这两道门上雕刻着咆哮的安多狮子。他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门里有人响应,就转向麦特,朝那两扇门一抬手。“女王想要在她的起居室见您。”
“汤姆,你跟我来。”麦特说道,“塔曼尼,你看着那些士兵。”那名凯瑞安贵族显得有些失望,但伊兰肯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丢脸,麦特不希望塔曼尼看到那时候的自己。“随后我会把你介绍给女王。”麦特向他保证。该死的贵族,他们永远都以为别人在冒犯他们的荣誉。如果换做是麦特等在外面,他一定会很高兴!
麦特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他亲身经历过数十场大大小小的战争,从不曾紧张过,而现在,他的手却有些发抖。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走进了敌人的伏击圈,而且身上连一块甲片都没有?
伊兰,安多女王。光明烧了他吧,这次见面一定很可怕。他推开木门,大步走了进去。
他立刻就见到了伊兰。她正坐在壁炉边上,手里似乎是拿着一杯牛奶。她穿着一条金色和深红色相间的长裙,看起来光彩照人。如果麦特没结婚的话,倒是不介意吻一下那双美艳丰润的红嫩嘴唇。她的金红色头发在炉火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她的脸颊更是粉嫩动人。看样子,她有些胖了,不过最好不要和女人提这种事。有时候,只要对女人说一句她和以前不一样了,都会惹来她们的怒火。但也有些时候,如果你没注意到她们的变化,她们一样会生气。
伊兰是个美人,当然,还是比不上图昂。她的皮肤太过白皙,个子也太高,还有太多头发,让人觉得很杂乱。不过,她仍然是很漂亮的,让她来做女王似乎有些浪费了,她一定能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女侍。当然,女王总需要有人来做。
麦特瞥了柏姬泰一眼。这个房间里除了伊兰之外,就只剩下她了。她倒还是以前那副样子,金色的发辫和高跟靴子,就像那些该死的传说里的那位英雄。当然,她其实就是那个人。能够再看见她,麦特觉得很高兴。柏姬泰是很少见的那种不会因为他说了实话就对他发火的女人。
汤姆来到他身边。麦特清了清喉咙。伊兰肯定希望他能够庄重一些。当然,他不会鞠躬或者行什么礼,他……
柏姬泰刚把屋门关好,伊兰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跑到了他们面前。“汤姆,真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她伸开双臂,紧紧抱住那个老头。
“你好啊,亲爱的。”汤姆的声音里满是宠溺,“我已经听说了,你对自己、对安多都做得很好。”
伊兰哭了起来!麦特拉下帽子,觉得头有些晕。当然,汤姆和伊兰本来就很亲近,但伊兰现在是女王了。这时,伊兰转向了麦特。“也很高兴见到你,麦特,不要以为我戴上王冠,就会忘记你为我做的一切。你把汤姆带回了安多,我们又欠了你一份情。”
“那么,嗯,”麦特说,“要知道,伊兰,这实际上没什么。光明烧了我吧。你是女王了!我到底应该怎么看你呢?”
伊兰笑了,也终于放开了汤姆。“你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麦特。”
“我不打算向你鞠躬,也不打算做些别的什么。”他警告伊兰,“更不会管你叫什么‘陛下’之类的。”
“我也不觉得你会这么做。”伊兰说,“当然,公众场合除外。我的意思是说,我必须在我的臣民面前保持形象。”
“这么说倒也没错。”麦特表示同意。伊兰这么做不算不讲理。他向柏姬泰伸出手,柏姬泰却咯咯地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又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像在啤酒杯前重逢的老友一样。也许他和柏姬泰之间正是这样的关系。只是现在他们面前没有啤酒,否则他一定要喝上一杯。
“来,坐下来。”伊兰说着,朝炉火旁的椅子指了指。“很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长的时间,麦特。”
“没关系。”麦特说,“我知道你很忙。”
“其实这件事让我感到很羞愧。”她说,“我的一名官员把你们当做佣兵团。现在想要了解所有佣兵团的情况简直是不可能!如果你愿意,我会下令让你可以在城边扎营,恐怕现在城墙里已经没有足够的地方安置红手队了。”
“这倒不需要。”麦特坐进了一把椅子里,“只要让我们靠近城墙就已经很好了。谢谢你。”汤姆也坐了下来。柏姬泰则更喜欢站着,不过她也来到了他们身边,靠在壁炉上。
“你看起来很不错,伊兰。”汤姆说,“孩子还好吗?”
“是孩子们。”伊兰纠正他,“是一对双胞胎。是的,他们一切都好,只是一有机会就对我拳打脚踢。”
“等等,”麦特说,“这是怎么回事?”他又觑了一眼伊兰的肚子。
汤姆翻了翻眼珠。“难道你在城里赌博时没听过人们的议论?”
“我听了,”麦特嘟囔着,“通常我都会听的。”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伊兰。“兰德知道吗?”
伊兰笑了。“我只希望他不会太惊讶。”
“光明烧了我!”麦特说,“他当爸爸了!”
“我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在这座城市中还是一个谜。”伊兰郑重地说,“安多王权需要这个谜继续保持下去。好了,我已经等够了!汤姆,把一切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逃出艾博达的?”
“忘了艾博达吧。”柏姬泰插口道,“奥佛尔怎么样了?你们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汤姆说,“他没事。不过,恐怕那小子命中注定要当一名军人了。”
“这样的命运不算坏。”柏姬泰说,“是不是,麦特?”
“是还有更糟的命运。”麦特还没有从刚刚的晕眩中恢复过来。伊兰成为女王之后怎么反而变得不那么颐指气使了?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事情?不管怎样,现在她看起来真可爱!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伊兰以前也有可爱的时候,但更多时候,她还是会对麦特呼来喝去,指手画脚。汤姆开始向伊兰详细讲述他们逃出艾博达,捉住图昂的经历,然后是与卢卡的马戏团一同旅行。汤姆尽情发挥着吟游诗人的天赋,这个故事从他口中讲出来,要比在现实中精彩百倍。麦特只是不住地微笑着。听汤姆的描述,他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是个英雄了。
但就在汤姆要讲到图昂的结婚誓词时,麦特咳嗽了一下,打断了他。“然后我们击败了霄辰人,又逃进莫兰迪,终于找到一位两仪师,愿意用神行术把我们送到这里。顺便问一句,你最近有见到维林吗?”
“没有。”伊兰说。汤姆用打趣的眼神看了麦特一眼。
“该死的。”麦特说道。不管怎样,他以后有的是机会请伊兰用神行术送他们去根结之塔,这件事可以先往后放一放。他从腰带中抽出那只皮夹,打开它,拿出亚柳妲的清单。“伊兰,我需要和你谈谈。”
“是的,你在信里提到过铸钟匠。你给自己找了什么麻烦,麦特·考索恩?”
“你这么说是不对的,”麦特摊开那些单据,“找麻烦的不是我。如果我……”
“不许再提我在提尔之岩里被捉住的事,行不行?”她一边问,一边转动着眼珠。
麦特停住了口。“当然不会,那已经是好几个纪元以前的事情了,我都不记得了。”
伊兰笑了,动听的嗓音回荡在起居室里。麦特觉得自己有些脸红。“不管怎样,我并没有麻烦,我只是需要一些资源。”
“什么样的资源?”伊兰问。麦特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的文件显然勾起了她的兴趣。柏姬泰也俯下了身。
“嗯,”麦特揉搓着下巴,“这座城里有三位铸钟匠,我全都需要,我还需要一些粉末。具体内容都在这一页。还有……我们需要一点金属。”他将亚柳妲的一份表格递到伊兰面前,不由得悄悄哆嗦了一下。
伊兰将清单看了一遍,眨眨眼。“你疯了吗?”
“有时候,我想我是疯了。”麦特说,“但是,光明烧了我吧,我认为付出这点代价是值得的。”
“这到底是什么?”伊兰问道。柏姬泰这时正在浏览那些清单,然后又把它们交回给伊兰。
“亚柳妲称它们为‘龙’,”麦特说,“汤姆说,你认识亚柳妲?”
“是的,我认识。”伊兰答道。
“实际上,这些是发射筒,就像她把烟火放上天空的那些发射筒一样,只是它们是用金属铸成的,而且非常巨大。它们的用处不是发射烟火,而是打出这些人头一样大的铁球。”
“为什么你想要把铁球打到天上去?”伊兰紧皱起眉头。
“这不是往天上打的。”柏姬泰睁大了眼睛,“这是要打到敌军脑袋上的。”
麦特点点头。“亚柳妲说,这些龙能够把铁球打到一里外。”
“喝你娘的奶!”柏姬泰说,“你不是认真的吧。”
“她是认真的,”麦特说,“而且我相信她。你们应该看看她已经造出了什么,她说这些会是她举世无双的杰作。看着吧,她会在这里向你们展示龙在一里外轰击城墙的景象。只要有50条龙和250名士兵,她就能在数个小时之内摧垮像凯姆林这样的城墙。”
伊兰的面色有些发白。她有没有相信他的话?还是在生气他浪费了她的时间?
“我知道这在最后战争中不会起什么作用。”麦特急忙又说道,“兽魔人没有城墙。不过请看这里,我已经让她设计了一种大面积杀伤的射击方式,从四百步以外的地方对兽魔人群射击,一条龙就产生50名弓箭手的作用。光明烧了我吧,伊兰,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将处于极度的劣势。暗影能够投入战场的兽魔人要远远超过我们的士兵,而且那些该死的怪物比人类更难杀死。我们需要某种优势。我记得……”
麦特用力闭住了嘴。他要说的是兽魔人战争中的事,提起这些事可不是一个好主意,这极有可能会引发出一些更加荒唐的谣言来。“听我说。”他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你应该给龙一个机会。”
伊兰抬起头看着他,然后……她又哭了?他到底做了什么?
“麦特,我真应该吻你,”伊兰说道,“这正是我急切需要的!”
麦特眨眨眼。什么?
柏姬泰咯咯地笑着。“先是诺瑞,现在是麦特。你必须检点一些,伊兰。兰德会嫉妒的。”
伊兰哼了一声,再次低头看着那份计划书。“铸钟匠不会喜欢这种工作的。在继承战争之后,工匠们都盼望着能恢复他们的日常工作。”
“哦,我可不这么想,伊兰。”柏姬泰说,“我认识一两名工匠,虽然他们在战争中总是抱怨王室利用特权欺压平民,但只要能得到王室的雇用,他们都会暗中大肆庆祝。稳定的工作对所有人都充满了诱惑,而且,这样的工作一定会引起他们的好奇心。”
“我们必须对此严格保密。”伊兰说。
“那么,你会铸造龙出来?”麦特惊讶地问。看来,他不需要用他的秘密贿赂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了!
“当然,我们需要先制造样品出来,以证实它的威力。”伊兰说,“但只要这些器械,这些龙的效果能有亚柳妲所说的一半……嗯,如果我还不调派一切人力来铸造它们,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你真是慷慨大度。”麦特说着,挠了挠头。
伊兰犹豫了一下。“慷慨?”
“因为你会为红手队铸造它们。”
“为了红手队……麦特,这些是为安多铸造的!”
“听着,”麦特说,“这是我的计划。”
“是我的资源!”伊兰反驳道。她坐直身子,突然变得威势迫人。“你肯定明白,只有一国的王权才能更稳定,也更有效地控制这种武器。”
在麦特身边,汤姆咧嘴笑了起来。
“你在高兴什么?”麦特问。
“没什么。”汤姆说,“你的母亲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伊兰。”
“谢谢,汤姆。”伊兰一边说,一边给了他一个微笑。
“你是站在哪一边的?”麦特问。
“所有人。”汤姆答道。
“你这个墙头草。”麦特说完,又转回头看着伊兰。“我费了很大力气和心思才从亚柳妲那里拿到这个方案。我不会与安多作对,但我不信任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掌握这种武器。”
“如果红手队成为安多军队的一部分呢?”伊兰问。就在这一转眼的工夫,她真的变成一位女王了。
“红手队不向任何人效忠。”麦特说。
“你的声明很令人敬佩,麦特。”伊兰说,“但这只能让你们成为一支佣兵团。我认为,红手队应该有更好的待遇,只要有了官方背景,你就能获得资源和权力。我们可以在安多的政治体系内给你一个职位,你将拥有自己的指挥系统。”
这的确有些诱惑力,只有那么一点点,但这并不重要。麦特相信,如果伊兰知道他和霄辰的关系,肯定不会再这样欢迎他进入她的王国了。他最终还是要回到图昂身边,当然,他首先要搞清楚那个黑皮肤女孩到底对自己有着怎样的感觉。
他不打算把龙提供给霄辰人,但他也同样不想把它们交给安多。不幸的是,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答应把这种武器交给这个国家,他就不可能在这里铸造它们。
“我不想为红手队讨什么职位。”麦特说,“我们是自由人。我们喜欢这样。”
伊兰看起来有些困扰。
“但我同意把龙分给你。”麦特说,“我得一部分,你得一部分。”
“如果这样呢?”伊兰说,“我负责铸造龙,并全部拥有它们。但我承诺,只有红手队能够使用它们,任何其他部队都不得染指这些龙。”
“你真是个好人。”麦特说,“不过,不是要冒犯你,我只是还有一些信不过你。”
“如果各大家族不能拥有这种武器,至少是暂时还不能拥有,这对我来说是有利的。拥有龙的人迟早会愈来愈多,武器一直都是如此。我铸造它们,并承诺只把它们交由红手队使用。我们之间没有效忠关系,只是会签署一份长期的雇佣契约。你们随时可以离开,但如果你们走了,就要把龙留下。”
麦特皱起眉头。“感觉上,像是你用一根铁链拴住了我的脖子,伊兰。”
“我只是提出一种合乎道理的解决方式。”
“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合乎道理’了,我就把我的帽子吃下去。”麦特说,“不是要冒犯你。”
伊兰向他挑起一侧眉弓。是的,她已经成为一位女王。就是这样。
“我还是希望能保留一点龙。”麦特说,“如果我们离开,四分之一的龙属于我们,四分之三属于你。但我们会遵守和你签订的契约,只要我们还受你雇佣,就只有我们能使用龙。如你所说的。”
伊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光明烧了他吧,这女孩怎么这么快就领悟了龙的力量。他本该让伊兰多犹豫一会儿的。但不管怎样,他们需要尽快开始铸造龙,他可不想让红手队白白错过掌握这种武器的机会。
麦特暗自叹了口气,伸手解下在脖子后面系住的皮绳,将狐狸头徽章从衬衫里拉了出来。那枚徽章一离开身子,他就觉得好像被剥光衣服一样,但他还是将这枚徽章放在桌子上。
伊兰瞥了徽章一眼。麦特能看到她的眼里闪动着渴望的火花。“这是做什么?”
“这是一个甜头。”麦特用臂肘撑住膝盖,向前倾过身子。“如果你同意在今晚开始铸造龙的样品,你就能保留它一天时间。我不在乎你会对这东西做些什么,研究它,为它写一本该死的书,把它戴在身上,一切随你。但你明天要把它还给我,你要向我保证。”
柏姬泰缓缓吹了一声口哨。伊兰第一眼看到这枚徽章时,就想要把它握进手里。当然,麦特遇到的每一个两仪师都是这样。
“我要和红手队签至少一年的契约,”伊兰说,“而且还是会自动续约的契约。无论你们在莫兰迪能挣到什么样的报酬,我也都会给你们。”
她是怎么知道红手队的军费来源的?
“你可以取消契约,”她又说道,“只要你提前一个月告知我。但我要留下五分之四的龙。而且你们走以后,任何志愿加入安多军队的人都有机会使用它们。”
“我要四分之一,”麦特说,“再加上一个男仆。”
“一个什么?”伊兰问。
“一个男仆,”麦特说,“为我准备衣服的男仆。你应该比我更懂得如何挑选仆人。”
伊兰看了他的外衣一眼,还有他的头发。“这个不必加进谈判条件里,我肯定会给你一个的。”
“四分之一?”麦特问。
“这个徽章借我三天。”
麦特打了个哆嗦。三天。而古蓝还在这座城市里,她倒不如叫他直接去死。只把徽章交给伊兰一天,就已经是一场赌博了,但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拿出什么来。“你能想得出可以用这东西做些什么吗?”他问道。
“复制它。”伊兰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徽章上,“如果我的运气够好。”
“真的?”
“在对它进行研究以前,我还不知道。”
麦特突然看到一幅恐怖的景象,全世界的每一个两仪师都佩戴着这样一枚徽章。他和汤姆对视了一眼,汤姆仿佛也同样对伊兰的话感到惊讶。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麦特又不能导引。他真正担心的是伊兰对这枚徽章进行研究后,能找到办法绕过徽章,让至上力能够落在他身上。但如果她只是想复制这枚徽章……麦特发觉自己长吁了一口气,还感觉到颇为好奇。
“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提,伊兰。”他说道,“这里有一只古蓝,就在凯姆林城里,它已经杀了许多人。”
伊兰保持着平静。但麦特知道,她也在担心,她的神情比刚才更加郑重了。“那么,我会确保徽章按时回到你手上。”
麦特面露苦色。“好吧,”他说道,“就三天。”
“很好。我希望红手队立刻准备开拔,我很快将通过神行术前往凯瑞安。我有一种感觉,在那里,红手队要比女王卫兵更适宜成为我的支持力量。”
原来是这样!伊兰终于要去拿下太阳王座了。看起来,这的确是给红手队派了一个好用场。至少麦特现在还不需要他们,这样总比让他们在这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最后开始打架斗殴要好。
“我同意。”麦特说,“但是伊兰,红手队必须有参与最后战争的自由,这是兰德所希望的。而且亚柳妲必须负责监督一切关于龙的事务。我有一种感觉,如果红手队离开安多,她会选择留在你身边。”
“我对此没有异议。”伊兰微笑着说。
“我估计你也不会。但我们还是要说清楚,红手队控制龙,直到我们离开。而且你不能将这个技术出售给其他任何人。”
“总会有人复制它们,麦特。”伊兰说道。
“复制品不可能像亚柳妲的作品那么好,”麦特说,“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
伊兰审视着他,一双海蓝色的眼睛仿佛在称量他的重量。“我依然希望能让红手队完全隶属于安多王权。”
“那样的话,我想要一顶纯金的帽子、一个能飞的帐篷和一匹大便全是钻石的马。但我们都只能按道理做事,不是吗?”
“这不是不讲道理……”
“如果我们必须对你言听计从,伊兰,”麦特答道,“我是不会答应的。有一些战斗不该发生,我要为部下的生命做决定,就是这样。”
“我不喜欢自己手下的部队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你知道,我不会为了刁难你而对你不理不睬。”麦特说,“我会做应该做的事。”
“是你觉得应该做的事。”伊兰纠正了他。
“所有人都应该有这种选择的权利。”他答道。
“很少有男人能明智地使用这种权利。”
“但我们还是想得到它,”麦特说,“我们要求得到它。”
伊兰以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动作瞥了一眼桌上的清单和徽章,最终说道:“成交。”
“成交。”麦特站起身,向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把它伸到伊兰面前。
伊兰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啐了唾沫在自己的手心,把手伸向麦特。麦特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不是想到了我有可能派兵去镇压两河人?”她问道,“所以你才会要求有随时离开的权利?”
镇压两河人?光明在上,为什么她会想要这么做?“你不需要与两河人作战,伊兰。”
“那我们只能等着瞧佩林会逼迫我们做些什么。”伊兰答道,“不过,我们现在不要谈论这种话题了。”她瞥了一眼汤姆,伸手到桌子下面,取出一个被缎带系住的纸卷。“求求你们,我还想听你们离开艾博达之后的故事。今晚,你们能和我一同进餐吗?”
“乐意之至。”汤姆说着,也站起了身,“麦特,我们可以吗?”
“我想可以。”麦特说,“希望也能让塔曼尼加入。伊兰,如果我不让他见你一面,他一定会撕开我的喉咙。和你共进晚餐一定会让他一路跳着舞回营地去。”
伊兰笑了起来。“如你所愿。我会让仆人带你去休息。我们等晚餐时再见。”然后,她把那个纸卷交给汤姆。“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将在明天公开宣布。”
“这是什么?”汤姆皱着眉头问道。
“安多王室还少一位真正的宫廷吟游诗人。”伊兰说,“我想,也许你会有兴趣。”
汤姆犹豫着。“你给了我巨大的荣耀,但我不能接受。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完成,我不能留在王宫里。”
“你不需要被困在王宫里。”伊兰说,“你有随时离开,可以去任何地方的自由。但只要你身在凯姆林,我希望你能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我……”汤姆接过那个纸卷,“我会考虑的,伊兰。”
“太好了。”说到这里,伊兰忽然面露难色,“恐怕我现在要去见我的助产士了,但我们到晚饭时一定会再见的。我还没有问麦特为什么会在信里自称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呢。我要得到最完整的故事!绝不能有任何删减!”她看了麦特一眼,露出狡诈的微笑。“删减的意思就是‘内容不全’,麦特。你可不要该死的不懂它的意思。”
麦特戴上帽子。“这我知道。”为什么要向他强调这个词?删减?光明啊,为什么他要在信里说自己已经结婚了。他原来只希望这样能勾起伊兰的好奇心,同意见他一面。
伊兰笑着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汤姆像父亲一样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这个举动真有趣!麦特曾听说过一些关于汤姆和摩格丝女王的传闻,他至今都没办法相信那些事。汤姆已经老得足以当伊兰的祖父了。
麦特拉开屋门,迈步打算离开。
“还有,麦特。”伊兰又说道,“如果你需要借些钱来买衣服,我会借给你一些。考虑到你现在的地位,你真的需要穿好一点。”
“我不是什么该死的贵族!”麦特转回头说。
“现在还不是。你不像佩林那样厚颜无耻,硬给自己按上一个贵族头衔。不过我会给你一个的。”
“你敢。”
“但……”
“看清楚了,”他和汤姆一起走出房间,“我为现在的我感到自豪。我喜欢这件外衣,很舒服。”他将手指握进手心里,努力不让自己去挠脖子。
“如果你这么说,”伊兰说道,“我们就晚餐时见吧。我会带戴玲来,她很想见见你。”
说完这句话,她就让柏姬泰关上屋门。麦特恼恨地瞪了一会儿那两扇木门,然后转向了汤姆。塔曼尼和士兵们正等在远处的走廊中,听不到他们说话。宫廷仆人们已经为他们端来了热茶。
“这样很好。”麦特将双手插在腰间,“我一直担心她不答应。不过我想,我和她周旋得很成功。”但那些该死的骰子还在他的脑袋里滚动着。
汤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
“怎么了?”麦特问。
汤姆只是继续咯咯地笑着,看了一眼手里的纸卷。“这也同样出乎预料。”
“嗯,安多的确没有宫廷吟游诗人。”麦特说。
“是的,”汤姆已经打开了手中的纸卷,“这里还写了一份赦免令,赦免我对安多和凯瑞安犯下的一切罪行,无论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我倒很想知道,是谁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
“没什么,麦特,什么也没有。现在离晚餐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我们去给你买一件新外衣如何?”
“好吧。”麦特说,“你觉得,如果我提出请求的话,也能得到这样一份赦免令吗?”
“你需要吗?”
麦特耸耸肩,和汤姆沿走廊向前走去。“有备无患。另外,你要给我买一件什么样的外衣?”
“我可没说是我付钱。”
“别这么吝啬。”麦特说,“我来付晚餐的钱。”该死的,不知为什么,麦特知道这顿饭肯定要由他来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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