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佛尔很想念疾风。现在他骑的马名叫贝拉,这匹矮胖的长毛母马并不坏,只是脚步有些慢。奥佛尔一直用膝盖顶它,希望它能跑得快一些,但它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其他马匹后面。无论奥佛尔做什么,都不能让它走得再快一点。奥佛尔希望能像狂风一样向前猛冲,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平缓溪流中的一只木筏上磨蹭。
奥佛尔擦了擦眉毛。妖境实在是很吓人。其他人大多没有马匹,只能步行。他们每迈出一步,仿佛都在害怕会有一千个兽魔人突然扑过来。车队的成员们都在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并且不停地用充满警戒的目光打量周围的山丘。
他们经过一丛枯萎的树木,有汁水从破开的树皮中流出来。那种汁水看起来太红了,几乎像血一样。一名马车夫向树上的那处创口靠近过去,想要仔细看一看。
藤蔓突然从树枝上落下。那些灰褐色的藤蔓看起来应该早已枯死,但它们像蛇一样飞快地移动着。没等奥佛尔发出惊呼,那名马车夫已经被吊入树冠之中,死掉了。
整支队伍都僵立在原地,每个人都因为恐惧而无法挪动脚步。马车夫的尸体被拖进树干上的一道裂缝里,仿佛被这棵树吞掉了。也许树皮上的汁液真的就是鲜血。
奥佛尔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切。
“镇定,”菲儿的声音中也带着微弱的颤抖,“我告诉过你们,不要靠近任何植物!不要碰任何东西。”
队伍继续开始前进,只是现在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凝重。桑迪普骑马走在离奥佛尔不远的地方,自顾自地低声嘟囔着,“这是第十五个了。才几天时间,就死了十五个人。光明啊!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走出去。”
如果敌人是兽魔人就好了!奥佛尔不可能向树和虫子开战。有谁能和它们打斗?但兽魔人是可以被砍倒的。奥佛尔有一把匕首,而且他从哈南和西维克那里学到了一些招数。奥佛尔的个子不高,不过这肯定会让兽魔人低估他。他可以在兽魔人反应过来之前就伏低身子,冲到它们近前,攻击它们的要害。
奥佛尔不断在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为的是能够不让自己双手颤抖。他还在踢着贝拉,希望能走到菲儿殿下的身边去。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仿佛有某种生物遭遇了极其恐怖的死亡。奥佛尔打了个哆嗦。今天早些时候,他也听到了相同的叫声。这一次的声音距离他们更近了吗?
赛塔勒忧心忡忡地向正在向前凑的奥佛尔看了一眼。其他人也都在竭尽全力让他远离危险。奥佛尔命令自己要坚强起来,不要理会远处那些恐怖的尖叫。所有人都以为他很脆弱,但他并不脆弱。他们不知道他是如何成长的。确实,他自己也不愿去回忆那些日子。他觉得自己就好像经历过三种人生: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他孤身一人的时候和现在这段时光。
不管怎样,他已经习惯了和比自己更加高大强壮的人打斗。现在是最后战争,他们一直都在说,这场战争需要所有人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他不能出一份力?如果兽魔人出现,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这匹慢悠悠的牲口身上跳下去。他跑起来能比这匹胖马快得多!艾伊尔人就不需要战马。奥佛尔还没接受过他们的训练,但他一定会有这样的机会。他已经对此做好了计划。他痛恨所有艾伊尔人,尤其是沙度人。如果要杀死艾伊尔人,他就必须学习他们的秘密。
他会去找艾伊尔人,要求接受训练。他们会接纳他,用严苛的态度对待他。但到最后,他们会尊敬他,让他与他们的武士一同接受训练。故事里都是这样说的。一定会是这样。
当他知道他们的秘密以后,他就会去找蛇与狐狸,得到该如何找到沙度人的答案。就是那些人杀害了他的父母。然后,他会像故事里的英雄一样,追踪并杀死那些恶棍。
我会带上诺奥,奥佛尔心想,他去过很多地方,可以做我的向导。他……
诺奥已经死了。
汗水从奥佛尔的脸侧滚落下来。他盯着眼前的岩石小路。他们又走过了一些那种可怕的树,现在每个人都会尽量避开它们。这时,一个人正指着小路旁的一大摊杀人泥巴,在那片厚重的棕褐色泥浆中,奥佛尔看到了几块骨头。
这个地方太恐怖了!
奥佛尔希望诺奥在这里。诺奥去过各种地方,见多识广。他一定能知道该如何走出这个地方。但诺奥已经不在了。奥佛尔在不久前刚刚得知这个噩耗,而且大家也没有详细对他说过,沐瑞女士到底在根结之塔中遭遇了什么。
所有人都会死,奥佛尔想着,双眼依然定定地望着前方,所有人……
麦特已经跑到霄辰人那里去了。塔曼尼正在伊兰女王那里作战。一个接一个,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树、泥巴和怪物吃掉。
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他?
奥佛尔抚摸着自己的手镯。这是诺奥在离开前送给他的。手镯用粗糙的纤维编织而成。诺奥告诉他,这是一个遥远国度中武士们佩戴的饰物,是证明一个人亲眼见证过战争并活下来的标志。
诺奥……死了。麦特也会死吗?
奥佛尔感觉到闷热、疲惫和极度的恐惧。他催促贝拉加快前进的脚步,幸运的是,贝拉服从了命令,在山坡上跑得更快了一点。奥佛尔开始向队列的前方移动。他们已经放弃了马车,正在向一个叫“废地”的地方前进。一路上,他们要不断攀爬一些山丘。今天上午,他们走进了一条山间小路。这里依然很温暖,不过随着他们不断向上攀爬,空气正变得愈来愈凉爽。奥佛尔对此并不介意,只是这里也还是充满了一股可怕的腐尸气味。
他们的队伍一开始有五十名士兵和二十多名马车夫与劳工,还要加上奥佛尔、赛塔勒和六名菲儿殿下的贴身保镖。
而现在,已经有十五个人死在妖境里了。昨天早晨,一些可怕的三眼怪物袭击了营地,当场就杀死了五个人。奥佛尔听菲儿殿下说过,他们到现在只有十五个人牺牲,这已经是很好的运气了。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会遇到更加可怕的灾难。
奥佛尔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他们的运气。这个地方太可怕了,他只想离开这里。艾伊尔荒漠也不会比这里更可怕,对不对?刹菲儿们都像艾伊尔人一样,至少是有些像艾伊尔人。也许他们已经做了奥佛尔想做的事,在荒漠中接受过训练。他必须问问他们。
又向前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奥佛尔终于催赶贝拉来到队伍的前段。菲儿殿下毛色光亮的黑母马脚步很快。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得到那样一匹马?
菲儿将麦特的箱子放在她的马背上。一开始奥佛尔很高兴她会这样做。麦特一定非常想要这些烟草。他总是抱怨说没有好烟草。然后,奥佛尔听到菲儿告诉另一些人,她只是用这只箱子装了一些她自己的物品。她把那些烟草都丢掉了吗?麦特肯定不会高兴的。
菲儿看着他,奥佛尔向她咧嘴一笑。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实一些。不该让菲儿看到他有多么害怕。
大多数女人都喜欢他的笑容。他一直在练习微笑,不过他并没有模仿麦特的笑容。麦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一副心中有愧的样子。一个人的笑容应该能给自己带来些好处才对。奥佛尔需要一种让自己显得清白无辜的笑容。当然,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清白的。
菲儿并没有回应他的笑容。奥佛尔觉得她虽然鼻子有些太高了,却仍然是一个美人。不过,她肯定不怎么温柔。该死的,只要她一瞪眼,就算是好钢也会熔化。
菲儿走在埃拉纹和万宁之间。奥佛尔能听见他们在低声交谈。他一直在看着别的地方,这样他们就会以为他没有在听他们说些什么。当然,他确实没有故意偷听,他只想离开其马匹扬起来的灰尘。
“是的,”万宁悄声说道,“虽然不可思议,但我们确实已经靠近了废地。烧了我的老娘吧,真不敢相信我们竟然跑到这个地方。但您感觉到这里的空气了吗?空气已经变冷了。而且自从昨天早晨遇到那些三眼怪物以后,我们就再没有遇到过任何真正可怕的东西了。”
“我们的确已经很靠近了。”埃拉纹也表示同意,“很快,我们就会到达暗帝身边。那里没有任何东西生长,甚至没有东西可以腐败。没有生命,就算是妖境中那种被诅咒的生命也没有。”
“我想,这应该让人感到安心一些。”
“恐怕事实并非如此,”万宁擦了擦眉头,“这只是因为这里的暗影生物更加危险。如果我们能活下来,那只可能是因为这里正有一场该死的战争。暗影生物全都聚集到战场上去了。如果我们运气够好,除了煞妖谷附近,废地中会空得像刚刚和海民做完生意的商人的钱袋。请原谅我的话有些粗,殿下。”
奥佛尔只是用眼睛觑着那座距离他们愈来愈近的巨大山峰。
那里就是该死的暗帝居住的地方,奥佛尔心想。也许麦特会在那里,而不是待在梅丽罗。麦特曾经说过要远离危险,但他做的总是和说的刚好相反。奥佛尔觉得麦特只是故作谦逊,而且装得很假。否则,他怎么会一边说自己不想当英雄,一边又总是跑到最危险、最该死的地方去?
“这条路对吗?”菲儿问,“你说过,这里最近可能刚刚有大部队通过。难道这不是和你刚刚那种生动的描述恰好相反吗?”
万宁哼了一声:“这里的确有不少人马通过的痕迹。”
“还有马车从这里经过,”埃拉纹说,“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可不觉得这里会有什么好事,”万宁说,“也许我们应该就近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上一段时间。”他叹了一口气,又擦了擦自己的眉毛。奥佛尔猜不出他为什么这么郁闷。现在空气已经有些冷了。虽然变化不是非常剧烈,但他还是能感觉出来。这里的植物也变得愈来愈稀疏。不过奥佛尔觉得这些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想到那棵吞掉可怜车夫的怪树,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过附近似乎已经没有这样的树了。沿小路向前望去,前面应该更不可能有这种怪物。
“我们不能在这里空等,万宁。”菲儿说,“不管怎样,我都要返回梅丽罗。转生真龙在萨坎鞑作战,所以我们要从那里离开这个被光明抛弃的地方。”
万宁呻吟了一声。但奥佛尔露出了微笑。他一定能找到麦特,让麦特看看自己在战场上能有多厉害,然后……
然后,也许麦特就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丢下他了。这会是一件大好事。奥佛尔需要麦特帮他找到那些沙度人。至少他已经在红手队中接受了训练。他相信,现在没有人能欺负他,也没有人还能够把他所爱的人从他身边夺走。
“这些文件能够解释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凯苏安一边说,一边用茶杯暖着双手。
那个名叫艾玲达的艾伊尔女孩坐在帐篷里的地面上。如果能让这个女孩进入白塔,我还有什么不愿意放弃的?凯苏安心想。这些智者……她们个个身经百战。每每想到这里,凯苏安总会感到一阵切肤之痛,白塔中最优秀的人也不曾有过这种历练。
凯苏安现在愈来愈相信,暗影早在多年前就开始了一个削弱白塔的计划。史汪·桑辰的不幸倒台和爱莉达的统治只不过是这条阴谋链条上的两环而已。也许要再过几十年,甚至几个世纪,这个阴谋的轮廓才会完全浮出水面。比如,凯苏安原先估计黑宗两仪师应该有几十人,但最后证明足有数百之多。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暗影的计划有多么庞大。
而现在,凯苏安必须尽量利用手头能掌握到的一切资源,这也包括那些智者,她们虽然在导引技法上远算不上精深,却一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不过她们的确非常有用。比如索瑞林,尽管她的导引能力相当弱小,却依然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人。现在,那名年迈苍苍的智者正坐在帐篷的另一边,观察着帐篷中的一切。
“我进行了一些调查,孩子,”凯苏安对艾玲达说,“那个人使用的确实是一种神行术。这种异能上一次出现时还是在至上力之战中,而且相关的纪录数据非常稀少,其中的信息也早已残缺不全了。”
艾玲达皱起眉头:“我没有看到编织,两仪师凯苏安。”
对于这名艾伊尔女孩带有敬意的语气,凯苏安掩饰住了自己的微笑。男孩亚瑟让这个女孩指挥这条战线,这的确要比安排其他人更好一些。实际上,他本该将指挥权委托给凯苏安。艾玲达很可能也清楚这一点。
“这是因为那个人并没有编织至上力。”凯苏安答道。
“那怎么可能?”
“你是否知道,为什么暗帝能够突破自己的牢狱?”
艾玲达显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啊……对了,当时他们导引的是暗帝的能量?”
“那被称为真力,”凯苏安说,“你所见到的情况应该就是通过真力施展神行术的结果。极少有人曾经见过真力的导引。即使在至上力之战中,暗帝也吝于使用他的这种力量,只有最受他恩宠的人才会被赐予此种能力。以此推断,我认为和我们作战的应该是最高等级的弃光魔使。既然她那样对待可怜的萨伦妮,我怀疑那个人应该是古兰黛。”
“但传说中的古兰黛绝不是那么丑陋的。”索瑞林低声说道。
“如果你是一名弃光魔使,很容易会被别人通过外貌认出来,难道你不会对自己进行伪装?”
“也许,”索瑞林说,“但那样的话,我就不会使用……你所说的那种真力,那同样也会揭露我的真实身份。”
“根据艾玲达的描述,”凯苏安说,“那个人并没有多少选择,她必须迅速躲避艾玲达的攻击。”
凯苏安和索瑞林四目对视,两个人都表示赞同地点下了头。她们两人将会共同狩猎这名弃光魔使。
我不会让你因我的失职而死,孩子。凯苏安想道。她回头朝亚瑟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奈妮薇和沐瑞还在继续她们的工作。现在营地中的每一名导引者都能感觉到那种脉动。至少要坚持到你做完了你必须做的事情。凯苏安当然不会以为弃光魔使可能忘记这里。正因如此,她才会来到这条战线上。
强风吹动着帐篷,让凯苏安感觉到彻骨的寒冷。这个地方太糟糕了。就算当战事不再那么吃紧的时候,可怕的气氛仍然凝聚在这个地方,让这里仿佛变成了埋葬婴儿的坟场,一切笑声和快乐都会在这里泯灭。暗帝正盯着这个地方。光明啊,如果能离开这里就好了。
艾玲达喝着她的茶。她以前肯定也失去过战友,但现在,她看起来依然非常失落。
“是我丢下了她们,任由她们被杀害。”她悄声说道。
“呸,”凯苏安对她说,“这是那个弃光魔使犯下的罪行,与你无关,孩子。”
“你不明白,”艾玲达说,“我们处在同一个连结中。她们曾想要脱离连结,我感觉到了,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控制着她们的至上力,所以她们才无法与那个弃光魔使作战。是我让她们陷入无法反抗的境地。”
“那么,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把和你连结的人丢下了。”凯苏安干脆地说,“但没有人能知道战场上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怀疑那个敌人就在附近,艾玲达,”索瑞林说,“就立刻通知凯苏安、我或者艾密斯。承认敌人太过强大,自己没有能力单独与之对抗并不羞耻。我们将合力击败这个人,保卫卡亚肯。”
“很好,”艾玲达说,“如果你们发现她,也一定要通知我。”
说完这句话,她静静地等待着。凯苏安不情愿地表示同意。索瑞林也是一样。
菲儿蜷缩在黑暗的帐篷里。空气变得更加寒冷了,现在,他们已经相当靠近萨坎鞑。她用拇指摩挲着匕首的握柄,以缓慢、平稳的节奏呼吸。她的眼睛盯着帐帘,久久没有眨动一下。
收藏圣号角的箱子也在这顶帐篷里,箱子的一角顶在帐篷外。在废地的边缘,被许多同伴环绕,她却觉得比在沙度营地时还要孤单。
两天前,她被叫出自己的帐篷,去查看某种怪异的足迹。人们都在为那些足迹感到担忧。自从逐渐靠近废地后,他们就再没有人员损失的情况。他们的计划在这方面算是成功了。但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那时她离开帐篷只不过几分钟,但是当她回来时,圣号角的箱子已经被略微移动过了。
有人想要将它打开。光明啊,箱子上的锁还没被破坏,圣号角也还在箱子里,她实在是太幸运了。
她不知道叛徒是谁,红臂队,马车夫,还是刹菲儿?在过去两个晚上,菲儿更是格外提高了警戒。但那名窃贼没有敢再动手。今晚,她抱怨说自己头痛,并让赛塔勒为她调制一些药茶,好帮助她睡眠。菲儿将药茶带回帐篷,但一口都没喝。她只是蜷缩在帐篷里,等待着。
探到帐篷外面的箱子角非常明显。窃贼会再次下手吗?为了以防万一,菲儿将圣号角从箱子里拿了出来,并在出去解手时把它带出了帐篷,将它藏在一块岩石下。她还安排刹菲儿去执行夜间巡逻的任务,借此把他们从帐篷旁边支开。刹菲儿们不喜欢只留下菲儿一个人,但菲儿清楚地告诉他们,待在他们中间会让她感到紧张。
这样应该够了。光明啊,就让窃贼上钩吧。
菲儿已经这样蜷伏了几个小时,随时准备在有人试图进入帐篷时跃起发出警报。窃贼很可能也埋伏在外面,在黑暗中等待最佳时机,冲进帐篷,抢到圣号角,奔向他的主人。这……
一声呐喊撕裂了黑夜。
菲儿的身子动了动。是敌人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吗?
喊声,她一边想,一边判断着方位。来自……西边。
那里正是她隐藏圣号角的地方。菲儿骂了一句,立刻做出了决定。箱子是空的。如果那个喊声真的只是诱饵,她错误地离开帐篷,那么她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但如果窃贼已经预料到她的安排……她冲出帐篷。其他人也正纷纷从各自的铺位上爬起来。一些刹菲儿跑过营地。喊喝声再一次响起。
伴随喊声的还有一种恐怖的号叫。他们一路上曾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种号叫。
菲儿跑过一些纤细的,带着妖境污染的野草。在一个树枝也会杀人的地方,随意踏过植物是愚蠢的。但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她迅速赶到现场,那正是她藏匿圣号角的地方。万宁和哈南已经到了。万宁正用他一双粗大的手臂抱着圣号角。哈南一边叫喊着,一边挥舞佩剑,与一头黑毛怪兽作战。
万宁看着菲儿,脸色变得像白袍众的衬衫一样苍白。
“窃贼!”菲儿喊道,“阻止他!他偷了瓦力尔号角!”
万宁惊叫一声,把圣号角扔到地上,仿佛被那支号角咬了一下,然后一步跳到旁边。光明啊,他带着那一身肥肉怎么能跳得那么远!他抓住哈南的肩膀,把哈南也拖到旁边。而那头怪兽再一次发出凄厉的号叫。
远处又传来相同的号叫声。菲儿疾步冲过去,抓起圣号角,把它紧紧握住。这些家伙不是普通的盗贼,他们不仅看穿了她的计划,还能够预料到她隐藏圣号角的地方。菲儿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刚刚被城里人用扣杯猜珠子的把戏骗了的乡下女孩。
更多人跑了过来,他们全都在不远处定住脚步。吓到他们的可能是圣号角,也可能是那头怪物。那头怪物不断地号叫着。看起来,它就像是一头有着太多条手臂的熊,但它比菲儿见过的所有熊都要大。菲儿踉跄了一步。现在没时间去抓那两个窃贼了。怪物正扑向菲儿,菲儿的卫士们根本无法阻拦它的冲锋。转眼间,一名刹菲儿的头就被打飞了,她的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菲儿高喊着,将一把匕首掷向那头怪物。爱瑞拉拔出剑,砍在怪物的肩膀上。就在这时,第二头怪物迈着笨重的步伐,跨过菲儿身边的岩石堆。
菲儿骂了一句,跳到一旁,再次掷出一把匕首。她击中了。至少那头怪物发出愤怒和痛苦的吼声。曼德文举着火把,骑马跑了过来。借助火光,菲儿看见这种恐怖的怪物生着昆虫一样的脸,许多锋利如同匕首的牙齿突出在它们口外。菲儿的匕首正插在怪物一只苍蝇般的眼睛上。
“保护殿下!”曼德文一边喊,一边将长矛抛给身边的红臂队。红臂队们将长矛刺进第一头怪物的身躯,把它从埃拉纹身边推开。埃拉纹也踉跄着向后退去。她的身上已经染上鲜血,但她没有丢下手中的剑。
菲儿疾步后撤,刹菲儿聚拢在她身边。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手中的瓦力尔号角上。菲儿已经将它从口袋中拿了出来,她可以将圣号角吹响……
不,她想,它是属于考索恩的。对于她,这只会是一支普通的号角。
“稳住!”曼德文一边喊,一边操控战马躲开一头扑向他的怪兽,“沃丁、拉安东,我们需要更多长矛!快去!这些怪物战斗起来就像野猪一样。先引诱它们过来,然后再戳穿它们!”
曼德文的战术在一头怪物的身上奏效了,但就在曼德文喊喝命令时,另一头怪物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坐骑的脖子。其余攻击它的士兵都被它扫到一旁。曼德文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呻吟。
菲儿紧握着圣号角,跑过一队正在与一头怪兽缠斗的红臂队。她抓起一支刚刚点燃的火把,扔到一头怪兽身上,点燃它背上的黑毛。那头怪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嗥吼,火舌在它的脊背上乱蹿,它的皮毛如同干燥的火绒般猛烈地燃烧。怪物倒在了曼德文的无头死马旁边,拼命挣扎着,发出愈来愈凄厉的号叫。
“把伤员拉走!”菲儿命令道,然后,她拉住一名红手队员的手臂,“去看看曼德文的情况!”
那个人低头看了一眼菲儿手中的圣号角,眼睛瞪得老大,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高声叫来自己的两名伙伴,三个人一同抬起了曼德文。
“殿下?”埃拉纹站在一个灌木丛后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红臂队员想要偷窃我手中的东西。”菲儿说,“现在,我们必须连夜行军。”
“但……”
“听!”菲儿向黑暗中一指。
远处又传来十几个不同的吼声,仿佛是在应和那头濒死怪兽的号叫。
“怪物的吼叫和鲜血的气味肯定会引来更多它们的同类。我们要尽快出发。如果我们能够在今晚足够深入废地,我们也许就能逃过它们的攻击。收拾营地,把伤员都扛上马背,让所有人都做好急行军的准备,赶快!”
埃拉纹点点头,匆忙跑开了。菲儿朝哈南和万宁逃走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很想去追捕他们,但在这样的黑夜中追捕罪犯只会拖延他们的脚步,而现在减慢速度就意味着死亡。而且,谁能知道那两个暗黑之友的手中还掌握着什么武器?
他们已经逃走了。光明在上,菲儿只希望自己受到的欺骗能够到此为止。但如果万宁准备了一支假号角,故意将它丢下,吸引菲儿的注意力,让他能够顺利逃走……
但菲儿现在没办法区分手中这支号角的真假。她有可能会带着一支假号角进入最后战争,也许这会毁掉整个世界。当马车队的成员们匆匆跑进黑暗之中的时候,这个念头依然在不停地折磨着她。但现在,她只能希望光明和好运能够让她的队伍避开潜伏在这夜幕中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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