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佛瑞眨了几次眼睛,强迫自己别再睡了。那一瞬间,他真的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迅速环顾周遭之后,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往窗户望过去,花了些时间才让视线聚焦。他看见了莎拉。
杰佛瑞躺回枕头上,并长叹了一口气。“还记得我以前常帮你梳头发吗?”
“长官?”
杰佛瑞睁开眼睛。“丽娜?”
她走向床边的时候,表情看来似乎很尴尬。“是我。”
“我还以为你是……”他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算了。”
杰佛瑞逼迫自己在床上坐了起来,尽管中枪的右脚痛得要命。他觉得全身僵硬,脑袋昏昏沉沉,但是他知道若不力图振作的话,接下来的一整天就全泡汤了。
“拿裤子给我。”他说。
“他们没保住你的裤子。”丽娜提醒他。“记得出了什么事吗?”
杰佛瑞边嘟嚷边下了床。起身站立时痛得像是有把炽热的刀子插在脚上,不过这种痛他还挺得住。“可以帮我找一条裤子来吗?”他问。
丽娜走出房间,杰佛瑞靠墙倚立,这样他就不用坐回床上去了。他试着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有一部分的他并不想触碰这件事。以他现在的处境来说,光是要找出杀害西碧儿·亚当斯的凶手就够他伤脑筋了。
“这件可以吗?”丽娜一边问,一边抛给他一件医生穿的刷手裤。
“好极了。”杰佛瑞说,并等她转身回避。他迅速穿上裤子,抬腿时忍痛不呻吟叫疼。“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得好好干活。”他说。“十点钟的时候,尼克·薛尔登会带他的某个药剂师下属过来。我们会听到一堂关于莨菪的概要解说。我们抓到的那个痞子,他姓什么来着?是不是高登?”他把裤带系好。“我还要继续盘问他,看看他是否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茱莉亚·马修斯的任何蛛丝马迹。”他用手撑在桌面上。“我不认为他会知道那个女孩人在哪里,不过也许他有看到什么异常状况。”
丽娜没得到杰佛瑞的允许就突然转身。“我们找到茱莉亚·马修斯了。”
“你说什么?”他问。“什么时候找到的?”
“她昨晚在这家医院现身。”丽娜答道。她的口气中带了某种惧意,让他听了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加思索地坐回床上去。
丽娜关上门,把昨晚的整个情况叙述给他听。她讲完的时候,杰佛瑞正以笨拙的步伐在房间里踱步。
“她就那样出现在莎拉的车盖上?”他问。
丽娜点点头。
“它现在在哪里?”他问。“我是说那辆车子?”
“法兰克已经扣押那辆车了。”丽娜说道,她的声音突然出现某种辩解意味。
“法兰克人呢?”杰佛瑞问,他把手搁在床栏杆上。
丽娜没讲话,最后才说:“我不知道。”
他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她绝对知道法兰克人在哪里,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吧。
她说:“他派布雷德在楼上留守。”
“高登还在拘留所吧?”
“是的,我首先去确认的就是这件事。他整个晚上都待在拘留所里,绝不可能有办法把她放到莎拉的车上去。”
杰佛瑞握拳打在床上。他知道他昨晚不该打麻醉止痛药。案子查到了一半,现在可不是放假的时候。
“拿外套给我。”杰佛瑞伸手接过丽娜递来的外套。他一跛一跛地走出房间,丽娜跟在他身后。电梯迟未出现,他们俩都沉默不语。
“她整晚都在睡觉。”丽娜说。
“很好。”杰佛瑞摁了按钮。几秒钟后电梯铃声叮当作响,然后他们俩一起进了电梯,仍然保持缄默。
丽娜开口说话。“关于昨晚的事,那个枪击事件。”
杰佛瑞挥手要她别说了,随即跨出电梯。“那件事我们以后再处理,丽娜。”
“那只是——”
他举起手来。“你知道吗?现在那件事对我而言是小事一桩。”他一边说,一边扶菩走廊上的栏杆朝布雷德所在的方向前进。
“嗨,警长。”布雷德说,他立刻从椅子上起身站好。
“没有人进来过吧?”杰佛瑞边说边示意他坐下。
“林顿医生在凌晨两点左右来过一趟,此后就没人进来过了。”他答道。
杰佛瑞说:“很好。”他开门的时候,一只手搭在布雷德的肩膀上。
茱莉亚·马修斯醒过来了。她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有人进来了她仍文风不动。
“马修斯小姐?”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靠放在床栏杆上。
她依旧望着窗外,完全没吭声回应。
丽娜说:“自从莎拉来把管子拔掉之后,她就没再开口说过话。”
他望着窗外,心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天色差不多是在三十分钟前亮起来的,然而除了云层之外,窗外根本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可看。
杰佛瑞又问了一遍:“马修斯小姐?”
两行清泪滑下她的脸颊,不过她仍一语不发。杰佛瑞在丽娜的搀扶下离开了病房。
他们一走出病房外,丽娜立刻说:“她整个晚上都静悄悄地没说话。”
“一个字也没说?”
她摇摇头。“我们跟校方取得紧急联络电话,然后找到她的阿姨。那位阿姨已经联络上茱莉亚的双亲。他们坐上最快可以起飞的班机正前往亚特兰大。”
“班机几点到?”杰佛瑞边问边看表。
“约莫今天三点。”
“我和法兰克会去接机。”他边说边转向布雷德·史帝芬。“布雷德,你整晚都没睡?”
“是的,长官。”
“两、三个钟头后,丽娜会跟你换班。”他转身勇于面对丽娜,料想她会抗命说不,结果却是安然无事,于是他说,“先送我回家,然后送我回警局。你可以从警局走路来医院。”
丽娜开车载杰佛瑞回家的途中,他一直瞪着正前方的路面看,脑袋里绕着昨晚的事情打转。他觉得颈子绷得很紧,不过就算抓一把阿斯匹灵来吃,大概也没啥用吧。从昨晚以来一直让他昏昏沉沉的瞌睡虫始终赶不走,即使他终于搞懂事发现场距离他睡得像小婴孩的地方仅有三门之隔,但他的脑袋仍是忽左忽右地轮番不灵光。感谢老天啊,幸好莎拉人在那里,不然他手上的受害者就要追加一位了。
茱莉亚·马修斯已证实了凶手的段数正逐步升级。他原本在盥洗室性侵加杀人是来去匆匆,如今演变成软禁女孩几天好让自己有机会跟她相处。这种行为模式杰佛瑞看多了。连续强暴犯会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找出如何把目标弄到手的最佳方法,即使是杰佛瑞和丽娜在讨论如何抓他的当下,同时间这个强暴犯、这个凶手,也正在磨练自己的犯案技巧。
他要丽娜把茱莉亚·马修斯的事发经过再说一遍,并试着比对前后两次的叙述有何不同,看看能否挖掘出额外的线索。可惜什么也没发现。丽娜非常擅长把亲眼所见的事物陈述出来,然而她的第二次叙述并没有提供新的讯息。
杰佛瑞问:“后来有发生什么事吗?”
“你是指莎拉离开之后?”
他点点头。
“韩德利医生从奥古斯塔赶过来。他帮她缝合切口。”
丽娜在叙述昨晚事件的时候,杰佛瑞从中意识到一件事:她不讲那女孩的名字,而是用“她”来代替。在执法单位中,只盯着罪犯而不顾受害人是很常见的心态,杰佛瑞一直认为要忘掉执法者抓人的初衷,忘得最快的方法就是只称受害人“他”或“她”而不喊其名。他不希望丽娜也这么做,尤其是考虑到她妹妹的亲身遭遇。
丽娜今天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情绪是高度紧绷还是愤怒呢?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她的身体似乎在颤抖,而他命令她回医院的主要原因,就是要她待在那里让情绪放松下来。他知道丽娜不会抛下床上的茱莉亚·马修斯于不顾。要把丽娜安插在哪里才能放心呢?唯一的地方就是医院了。当然啦,另一个好处就是他明白万一丽娜终究还是崩溃了,起码她人是在对的地方。现在他还需要用到她。他需要透过她的眼睛和耳朵来厘清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他说:“告诉我,茱莉亚长得什么模样。”
丽娜按了喇叭,企图赶走路上的一只松鼠。“这个嘛,她看起来很普通。”丽娜停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从她的气质或是相貌来看,我没想到会有强暴犯盯上她。”
“是什么原因改变了你的想法?”
丽娜的嘴巴再度动了起来。“我猜是林顿医生吧。她指出女孩的手脚上面有窟窿。我不晓得怎么搞的,当时我一定是瞎了眼吧。漂白剂的味道和所有的情况都指出有发生强暴这件事。”
“何谓所有的情况?”
“就……你知道的,就身体上面的一些迹象来看,事情是不太对劲。”丽娜又停顿了一下。她的语调带有自卫的感觉。“她的嘴巴被胶布封住,她的驾照被塞进自己的喉咙里。我想,她看起来是被强暴了,但我却视若无睹。我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我当时应该发现苗头不对的;我不是个笨蛋。原因就出在她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她并不像强暴案的受害者。”
最后一句话让杰佛瑞深感意外。“强暴案的受害者会是什么模样?”
丽娜耸耸肩。“我猜,就像我妹妹吧,”她咕哝着说。“就是那些真的无法照顾自己的人。”
杰佛瑞以为会听到一些具体描述,像是评论茱莉亚·马修斯的身材。他说:“我没听懂你的话。”
“算了。”
“不能算了,”杰佛瑞说,“解释给我听。”
丽娜似乎在思索该如何措辞,然后才说:“西碧儿会碰上这种事情,我想我是可以理解,因为她是个盲胞。”她停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这整件事其实是女人自找的。我并不是指西碧儿活该,但我了解强暴犯。我跟他们谈过话,我逮捕过他们这些人。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想事情的。如果他们认为这个目标会挺身反抗,那他们就不会染指她。”
“你是这么想的?”
丽娜耸耸肩。“我猜你会发表一些什么女性主义的屁话,说女人想做什么都可以放手去做,而男人应该要习惯这种事情,但是……”丽娜又停了下来。“比方这么说吧,”她说,“假如我把车子停在亚特兰大的市中心,摇下车窗,钥匙还插在车上,若是车子被偷了,你说这是谁的错?”
杰佛瑞不是很懂她的逻辑。
“外头有性侵害罪犯。”丽娜接着说。“大家都知道这些变态的家伙——通常是男人——在寻找女性受害人。他们不会挑选那些看起来能照顾自己的人。他们挑中的目标是不会、或不能挺身反抗的对象。他们会找像茱莉亚·马修斯这样安静的目标下手。或是有生理缺陷的对象。”丽娜又补充一句,“就像我妹妹。”
杰佛瑞盯着她看,不确定要不要听信她那一套思考逻辑。丽娜有时候会让他感到意外,但是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就像泼了他一头冷水。他还以为这种理论会是麦特·霍根那种人的主张,却没想到会出自女人之口。更没想到丽娜会这么说。
他的头往后靠在枕垫上,一时之间两人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帮我顺一遍整个案子的流程。我是指茱莉亚·马修斯的案子。告诉我在身体检查方面有何发现。”
丽娜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她的前排牙齿都被敲掉了。她的脚踝曾经被绑过。她的耻毛都被刮掉了。”丽娜停顿了一下。“还有,你知道的,他把她从里到外彻底清洗过了。”
“用漂白剂?”
丽娜点点头。“嘴巴也清洗过了。”
杰佛瑞仔细地看着她。“还有呢?”
“她这个地方没有瘀伤。”丽娜指着自己的膝盖。“除了掌心的穿孔和皮带造成的淤青之外,双手并没有自卫时会形成的伤口或痕迹。”
杰佛瑞思忖这番话。在整个过程中,茱莉亚·马修斯八成是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尽管对杰佛瑞而言这实在是说不通。强暴是一种暴力罪行,大部分的强暴犯并不是真的要和她们做爱,他们从折磨女人、控制女人的行为中,可以得到更强烈的快感。
杰佛瑞说:“再说说别的。你们发现茱莉亚的时候,她是什么模样?”
“她看起来就和一般人没两样。”丽娜答道。“这部分我跟你说过了。”
“全身赤裸?”
“没错,一丝不挂。她全身简直是裸体的,整个人双手向外摊开平躺着。她的双脚在脚踝处交叉。就这样躺在车盖上。”
“你觉得会不会是基于某个原因,所以她被摆布成那个样子?”
丽娜回答。“我不知道。大家都认识林顿医生。每个人也都知道她开哪一种车。镇上就只有那么一辆。”
杰佛瑞突然觉得胃肠翻搅。这不是他所预期的回应。他本来是问丽娜:受害人的身体摆出那种姿态是否有特殊意涵,并希望听到和他一样的结论,亦即那女孩是被安置成钉死于十字架的姿态。他以为加害者选中莎拉的车子,是因为它停放的位置离医院最近,一定会有人发现它。这种可能性——这个犯罪行为其实是冲着莎拉来的——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杰佛瑞暂且抛开这个念头,继续询问丽娜。“我们对于这个强暴犯知道些什么?”
丽娜仔细考虑如何回答。“好吧,他是个白人,因为强暴犯有种倾向,他会去找和自己同一种族的对象下手。他的记性超好,因为她全身上下都被漂白剂彻底擦洗过了;会使用漂白剂表示他懂法医学,因为那是去除实体证据的最佳良方。他很可能年纪稍大,有自己的房子,因为很显然他是把女孩钉在地上或墙上,像你就不能在公寓大楼里干这种事,由此可见,他在镇上绝对不是无名小卒。他很可能还单身未婚,因为老婆回家若发现有个女人被钉在地下室,这可有得解释了。”
“你为什么会提到地下室?”
丽娜又是耸耸肩。“我无法想象他会公然把她钉在户外。”
“即使他是自己一个人住?”
“除非他确定不会有人来拜访。”
“这么说,他是个独行侠啰?”
“嗯,或许吧。可是,既然如此,他是怎么遇上她的?”
“问得好。”杰佛瑞说。“莎拉有将血液送去做血液毒理分析吗?”
“有啊,”丽娜说。“她开车送去奥古斯塔了。至少我有听她说要去那个地方。她说她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杰佛瑞指着路旁的小巷。“走那边。”
丽娜连忙来个急转弯。“我们今天要把高登放出来吗?”她问。
“还不用。”杰佛瑞说。“我们可以利用他嗑药的罪名,逼他跟我们合作追查是谁在朱莉亚四周晃来晃去。根据珍妮·普莱斯的说法,他对自己的女友根本就是紧迫盯人。以机率而言,高登最有可能注意到朱莉亚身边有生面孔出现。”
“说的也是。”丽娜表示同意。
“前面靠右边停。”他一边指出方位一边起身。“你要进来吗?”
丽娜仍坐在方向盘后面没动。“谢了,我留在这里就好。”
杰佛瑞坐回椅子上。“你有别的事情没告诉我,对吧?”
她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叹一声。“我恐怕让你失望了。”
“你是指昨晚的事件?”他问道,接着又补了一句。“我挨了一枪的情况?”
她说:“有些事你并不晓得。”
杰佛瑞伸手握住门把。“法兰克在处理这件事情吗?”
她点点头。
“你有办法防范未然吗?”
她耸动肩膀,差点就顶到耳朵了。“我不晓得自己还能否防堵任何事情的发生。”
“往好的方面想,其实这不关你的事。”他说道。杰佛瑞原本还想多说些什么话来安抚她,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丽娜得自己想通才行。过去三十三年来,她在自己周遭建构了一座堡垒。他不打算在三天之内就摧毁它。
他反而跟她说:“丽娜,我现在只把重心放在找出杀害你妹妹和强暴朱莉亚·马修斯的歹徒。至于这个——”他指着自己的脚。“——我可以等结案之后再来处理。我想咱们俩都看得出来事情的轻重缓急。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全都远走他乡。”
他把车门推开,再用手将受伤的那条腿抬出车外。“天啊。”他发出呻吟声,并感应到膝盖痛得在喊疼。他的腿因为坐了太久车子而僵硬不堪。等他好不容易下了车站好身子,屁股上却已渗出点点汗珠。
他一边往家门走去,一边感到自己的脚剧痛难当。他的家门钥匙和车钥匙挂在同一串钥匙炼上,所以他只好走向后门,穿过厨房走入屋内。过去的两年期间,杰佛瑞一直在亲手重盖自己的家。他最近的计划是在改建厨房,他花了一个三天的周末把房子的后墙打掉,并打算一回家就动手补墙。结果一场枪击事件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先前已经在伯明翰的散热器材料行买了细长的塑胶片,然后把它们钉成二尺宽四尺长、别无装饰的塑胶板。选择塑胶材料的原因是可以遮雨挡风,不过现在他家后面还有一个大洞待补。
杰佛瑞来到客厅,拿起电话拨了莎拉家的号码,希望能在她出门上班前联络上她。结果他听到答录机的启动声,于是又拨了林顿家的电话号码。
响到第三声时,艾迪·林顿接起了电话。“这里是林顿公馆。”
杰佛瑞试着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和气。“嗨,艾迪,我是杰佛瑞。”
电话那头传来硬物撞击的当啷声,很像是话筒掉到地上的噪音。杰佛瑞隐约听见碟子和盘子的敲击声,接着是含糊的交谈声。几秒钟之后,莎拉接起电话。
“杰佛瑞?”
“是我。”杰佛瑞回答。他可以听见莎拉开了门往露天平台走去。在杰佛瑞认识的人当中,家里没装无线电话的就仅有林顿一家,所以卧室和厨房都各装了一台分机。要不是两姐妹念高中时在厨房分机上面装了十尺长的线路,否则她们哪来的个人隐私。
他听到关门声,接着莎拉说:“不好意思。”
“你还好吗?”
她避而不答,反而说:“昨晚中枪的可不是我。”
杰佛瑞迟疑了一下,她尖锐的语气让他感到纳闷。“茱莉亚·马修斯的状况我听说了。”
“很好,”莎拉说道,“我在奥古斯塔化验过血了。莨菪含有两个特异性分子标志。”
他的化学课念得一蹋糊涂。“你两种标志都找到了?”
“是的。”她答道。
“这么说,关于这两个案子,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家伙。”
她的发音很清楚。“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片刻过后,杰佛瑞说:“尼克有个很懂莨菪中毒的下属。他十点钟会带那位专家来局里。你可以过来吗?”
“我可以利用门诊的空档过去看一下,但是没办法待很久。”莎拉说。她的语气变了,变得较柔和一些。这时她说,“我现在得走了,好吗?”
“我想把昨晚发生的状况仔细弄个清楚。”
“晚点再说,好吗?”这一次,她没等对方回话。电话喀嚓挂断的声响传入他耳里。
杰佛瑞叹了一口气,同时一跛一跛地走向浴室。他边走边望着窗外,想确认丽娜还在不在。她还待在车里,双手抓着方向盘。看来他生命中的每个女人今天似乎都心事重重。
冲了热水澡、刮了胡子之后,杰佛瑞觉得舒服多了。他的腿还是感觉僵硬,但是移动的时候起码没那么痛了,甚至可以说行动自如也不成问题。回警局的路上气氛紧绷且安静,车内唯一的声音是丽娜发出的磨牙声。杰佛瑞很乐于看见她走向医院的背影。
玛拉双手紧握胸前,在大门口迎接他的到来。“看到你没事,我真是太高兴了。”她边说边挽着他的手臂走回警长办公室。玛拉帮杰佛瑞开了门,后者制止了前者大惊小怪的言行举止。
“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杰佛瑞说,“法兰克人呢?”
玛拉的脸当场垮了下来。格兰特若算是个小地方,那么这里的警局就更小不拉叽了。谣言在警界中散播速度之快,连贯穿钢筋的闪电都得自叹不如。
玛拉说:“他应该在后面吧。”
“帮我叫他过来好吗?”杰佛瑞一边请求,一边迳自走入他的办公室。
杰佛瑞唉声叹气地往自己的椅子坐下去。他知道腿上的灾难是自找的,只好动也不动地坐了一会儿,反正也别无选择。现在得让他的弟兄们知道他重回工作岗位,准备好要出马查案了。
法兰克用指关节轻敲办公室门,杰佛瑞点头示意他进来。
法兰克问:“你还好吗?”
杰佛瑞确认对方有在注意听他讲话。“往后我不会再中弹了吧?”
算法兰克识相,他还知道要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不会了,长官。”
“威尔·哈里斯现在怎么样了?”
法兰克摸着自己的下巴。“听说他要去萨凡纳。”
“是吗?”
“是的。”法兰克答道。“彼得给了他一笔奖金。威尔帮自己买了张车票。”法兰克耸耸肩。“他说要去陪女儿两、三个礼拜。”
“他的房子呢?”
“我们当中有人主动表示愿意去修窗户。”
“很好。”杰佛瑞说。“莎拉想要回她的车子。你有找到任何线索吗?”
法兰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胶制的证物袋,然后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杰佛瑞问,然而这个问题问得很愚蠢。袋子里装了一把点三五七麦格农口径的鲁格手枪。
“这把枪放在她的座椅下面。”法兰克说道。
“莎拉的座椅?”他问,仍是一副状况外的口气。这把枪是专门用来对付男人的武器,口径大到足以在男性的胸膛上轰破一个窟窿。“放在她的车里头?这枪是她的?”
法兰克耸耸肩。“她没有取得这把枪的许可证。”
杰佛瑞瞪着这把枪看:仿佛它会跟他讲话似的。莎拉当然不反对老百姓可以拥有枪械,但是他知道其实她对枪很感冒,尤其是这种一枪可以轰烂谷仓门大锁的武器。他把枪倒出来,仔细地察看。
“那一排号码就是序号。”法兰克说。
“我知道。”杰佛瑞回答。他有看见那排号码。“子弹上膛了?”
“是的。”法兰克显然对这把枪印象深刻。“保安六,不锈钢鲁格手枪。握把也是订做的。”
杰佛瑞把枪丢进他的办公桌抽屉里,然后抬头看着法兰克。“名单上面的性侵害前科犯,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对莎拉那把枪的讨论就此结束,法兰克似乎感到失望。他回答:“完全没有。大部分的前科犯都有不在场证明。而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却不符合我们设定的条件。”
“十点钟我们要跟尼克·薛尔登开会。他会带一位很懂莨菪的专家过来。也许我们可以让弟兄们听听看,听完之后,他们会对要追查的东西有进一步了解。”
法兰克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我自己家的后院,就长了那种茄属植物。”
“我家后院也有。”杰佛瑞说。“开完会之后,我要前往医院去看菜莉亚·马修斯是否愿意开口讲话。”他停顿一下,考虑了那少女的状况。“她的父母三点钟左右会到。我要去机场接他们。你今天就带着猎枪跟我一起去吧。”
即便法兰克听出杰佛瑞话中有话,但他的回应却是不予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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