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域消失了。
回到现实世界中后,冯斯看到,守卫人之间的拼杀还在继续着。路钟旸虽然还是占据明显的上风,但范量宇等人毕竟也是久经战阵。他们把蠹痕范围压缩到最小,一点一滴地发挥出自己的潜力,虽处下风而不乱。尤其是范量宇,明明在中毒后还没有恢复全部的力量,此刻却反而显得最为镇静。路钟旸的蠹痕就像海啸中的怒涛,一波又一波地向他发起疯狂的冲击,但他的蠹痕仍然保持稳定,一丁点裂缝都没有。
不愧是天天打架的怪物,冯斯想,就算被人弄残了,想要干掉他也还是不容易。
看到冯斯重新现身,关雪樱惊喜地跑了过来,打手势询问他怎么样了。冯斯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我很好,不用担心。小樱,抓紧时间听我说,虽然第一次见到你父亲,但我能判断出,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谁也不能更改。也许你妈还在还有可能,但她也不在了,你虽然是他们的女儿,还并不足够动摇他的意志。”
关雪樱忧郁地点点头表示赞同。冯斯咬了咬牙:“所以,我必须要杀了他,没有别的选择。你能原谅我吗?”
关雪樱默默地低下头,冯斯能听到有水滴滴落在地面上,他知道,那是初次见到自己生身父亲的关雪樱在无声地哭泣。但仅仅过了十多秒钟,关雪樱重新抬起头来,仍然闪烁着泪光的双瞳里充满了坚毅。冯斯明白了。
“真对不起,但我们没有选择。”冯斯轻轻搂抱了一下关雪樱,然后松开她,走向路颜。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有能力,就做吧。”路颜头也不回地说,“这是现在的最优选择,别无他法。”
“对不起。”冯斯说,“我知道你毕竟和路晗衣不同,对他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在魔王世界里,感情永远要让位给理性。”路颜说,“他想要摧毁守卫人,那我就不能放任他活着,哪怕他是我哥哥。”
“我懂了。我会尽力而为。”冯斯点点头。
他用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路钟旸身前。路钟旸转动着鬼魅一样的眼珠看了他一眼:“刚才你是擅自动用了蠹痕然后激发了幻域吧?我跟你说过,即便是我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不过你总算是出来了。”
“是的,我出来了。”冯斯说,“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什么?让我放弃掉我的计划?”路钟旸讥嘲地笑了笑,“一个关在地下将近二十年所做出的深思熟虑的决定,你觉得你在几分钟内就能打消?”
“很难,但总需要试一试,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人。”冯斯说,“你现在要杀掉这五大高手、然后杀光守卫人,也并不是为了你的私利或者私怨,而是为了人类的命运。我只是希望你再多想想,需不需要这么极端?守卫人拥有魔王的力量,但他们本质上还是人,还是要对抗魔王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杀光了守卫人,以后靠谁去阻止魔王?”
“但是你又想过没有,守卫人在阻止魔王这方面,真的有用吗?”路钟旸说,“不要小看了我通过家族血脉所得到的思考能力。不妨告诉你,我在这二十年里,越来越倾向于认为,守卫人的崛起壮大,可能也是魔王的阴谋。”
“你说什么?”冯斯一怔。
“涿鹿之战里两个魔王为什么会内讧?以魔王的力量为什么不能早早地把人类消灭干净?”路钟旸说,“这些你都思考过吗?”
“这些在过去的一年里已经有了不少突破了!”冯斯急忙说,“我们都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
“没有用的,你们所能探知的真相,无非是魔王愿意让你们知道的。”路钟旸说,“对我而言,安全概率最高的选择,仍然是拔除整个守卫人组织。”
“那我就没话可说了。”冯斯耸耸肩,“我这辈子打过很多架,却从来没有杀过人,杀人对我而言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事儿,过去甚至都不敢多想。但是抱歉,我必须杀你。”
“你刚才动用蠹痕,是想要创造出一把手枪吧?”路钟旸轻笑一声,“你不妨试一试。雪子的那一针极大地改变了我的体质。如果你的蠹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高速进化的话,你可以试试,军刀也好,柯尔特大蟒也好,AK也好,单兵火箭筒也好,只要能变出来,你都可以试,看看那些东西能不能伤到我的一点皮毛。”
“不,我不会去徒劳地创造那些枪械啊火箭炮啊什么的,”冯斯说,“但有一点你说对了,就在刚才被吸入幻域的那段短短的时间里,我的蠹痕进化了。也许我有别的方法可以杀你。”
他伸出手,轻描淡写地摊开手掌,面容平静,不再有之前每次创造时的凝神思索、用心想象。仅仅过了半秒钟,他的手掌上亮光一闪,出现了一样东西。
——一枚小小的刀片,看上去颜色黯淡,丝毫也不起眼,就像是一片用旧了的刮胡刀片。
路钟旸有些意外:“刀片?而且看上去像是刮胡子用的……你是想要替我刮胡子么?”
“我不想。我想杀你。”冯斯说。
“就用这片刮胡子都费劲的刀片?”路钟旸轻轻摇头,“那你请随意吧。”
冯斯点点头:“那么,得罪了。”
他握住刀片,刀刃向外,真的挥刀割向路钟旸的咽喉。但路钟旸却并没有任由他割到自己身上,而是猛然间右手举起,振臂一挥,打在冯斯的手臂上。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登时把冯斯的身体打得飞了出去。
他足足摔出去十多米远,撞在大杂院里一个砖砌的象棋台上,巨大的冲力竟然把象棋台整个撞垮了。关雪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时间不敢动手扶他。
“放心,死不了的,”冯斯艰难地吐出一口血,缓了缓神,伸出左手,“我的右胳膊估计是摔断了,麻烦你抓着左手把我扶起来。”
关雪樱扶住他的左臂,用力把他的身体顶了起来。冯斯把身体靠在象棋台旁的一棵老树上,又喘了几口气,这才在关雪樱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回到路钟旸身边。
“抱歉,虽然我已经很注意收力了,用力还是大了点。”路钟旸说,“虽然我并不认为你的刀片真的能伤害到我,但是你也知道,我的理性判断总是会帮我规避任何可能的风险。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你可能伤我,我也不能让你碰到。”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这种算计,你也不会被我杀死。”冯斯龇牙咧嘴地说,疼得不停地倒吸凉气。他的右臂软软地垂着,真的被刚才那一下摔断了。
“被你杀死?”路钟旸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但笑了几声之后,他突然笑声一滞,脸上现出了极度吃惊的表情。紧跟着,他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如风暴一般肆虐的蠹痕也顷刻间消失了。
五位高手如释重负地收回各自的蠹痕,每个人都汗如雨下,可想而知先前路钟旸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有多大。
“再这样下去,我都不好意思揍他了。”范量宇抹了一把大头上的汗水,“居然每次都要靠这个臭小子来续命。”
路钟旸的双目瞪得大大的,骷髅一样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挣扎了好几次,试图重新站起来,但越挣扎似乎身体越无法控制,最后只能瘫软在地面上。
“你做了些什么?”路钟旸喘着气问,“那枚刀片明明没有碰到我。”
“刀片的确没有碰到你,碰到了也没用,因为那就是普通的刮胡刀片,用你的话来说,估计连你的寒毛都伤不到。”冯斯说。
“那我怎么会……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路钟旸问,“而且不单是附脑失去了效力,整个身体都完全不听使唤了。”
“你中毒了而已。”冯斯说。
“中毒?什么时候?”路钟旸说着,忽然间顿悟过来,“我打你的时候!我打中你手臂的时候!你把毒药创造在了你自己的衣服上!”
冯斯点点头:“没错。我原本是想把毒药涂在刀片上,但是又很快想到,你是一个算无遗策的人,即便不相信我能伤害到你,也一定不愿意冒险。再加上你我的肌肉力量十分悬殊,我猜你有极大的可能性会直接赏我一拳。运气不错。我赌对了。”
路钟旸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机关算尽,反而误了自己的性命。我输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不过,我有一个疑问,我的身体有很强的抗毒性,即便是晗衣,这么多年来用遍了各种各样的先进的生物毒剂,直接注射进我的血管,也只是能勉强控制住我的行动。你到底是怎么创造出一种毒药来让我只是碰一碰就中毒的?”
他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体内产生了某些疼痛:“另外,我的力量那么大,把你打出去之后,你的皮肤也难免会沾到毒药。你怎么能保证不中毒?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毒药?”
“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药,我只是提出要求而已。”冯斯说。
“提出要求?什么意思?”路钟旸问。
“我告诉我的蠹痕,我需要一种毒药,可以杀死你而又不会伤害到我的毒药,就这么简单。”冯斯说,“至于这种毒药到底是什么成分,怎么能伤及到你,又怎么能做到只伤你而不伤我,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蠹痕会替我完成的。”
路钟旸的目光中突然流露出极大的惊恐意味:“你是说……你是说……这不可能!”
“但事实如此。”冯斯说,“我虽然激发出了自己的蠹痕,但在好几个月的时间里,一直都不明白它的真正机理,始终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直到刚才,我的蠹痕和你的蠹痕产生碰撞,意外地把我扔进了幻域里,我才知道自己领会错了。”
他举起尚能活动的左手:“我一直以为,我创造物质的秘诀在于附脑提供力量,大脑提供具体的想象和描绘,所以每一次创造时都玩命地动脑筋,恨不能填进去越多的细节越好。但这其实是和我真正的能力背道而驰的,我越努力,越是缘木求鱼。”
“其实,你……你只需要……只需要……”路钟旸一阵剧烈的咳嗽,喷出一口黑色的鲜血。
“对,我根本不用任何细节的描绘,我只需要提出要求,蠹痕自己就会替我完成,想得越多反而越误事。”冯斯咧嘴一笑,“我开始真正感觉到魔王的牛逼之处了。这样的蠹痕,完全不合逻辑,不讲道理,可以说是把唯物主义的理性碾得粉碎。如果不是亲身实践,我绝对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儿发生。当然,要使用这样的蠹痕,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话音未落,他就像一根木桩一样,硬直地向着后方倒了下去。关雪樱用尽全力才顶住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把他放在地上。
“别担心,脱力了而已,”冯斯语声虚弱,“一切牛逼的技能都得付出巨大的代价,我创造出了能一举杀死你父亲的毒药,估计得在病床上躺个三五百年什么的……”
他嘴里胡言乱语地试图消解关雪樱的担忧,身上其实难受到了极点,就像是大一时抽签输了被迫表班上去参加校运会长跑一样,跑得肺都要炸裂了,心脏跳得好似架子鼓,嘴里能感觉到清晰的血腥味,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疼。至于刀劈斧凿一般的头痛,倒是老朋友了,早已习以为常。
冯斯勉强偏过头,看着奄奄一息的路钟旸。路钟旸已经无力说话,他的弟弟和妹妹蹲在他身边,冯斯看不清这两人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说着些什么话——耳朵里有如上万只蜜蜂在欢快飞舞,着实听不清任何外界的声音了。
不管怎么样,又保住了一次命,冯斯双目微闭,疲惫地喘着气。而且,下次见到姜米,我终于可以送她她最爱吃的巧克力了……
冯斯并没有在床上躺三五百年。不过,他也足足在路家的私人病房里躺了半个月,才能重新恢复行走。如他先前和关雪樱所说的,超越常态的蠹痕,需要付出的是超越常态的代价。
值得欣慰的是,尽管冯斯没能如约把活着的路钟旸带回去,上杉舞子最后还是把池莲和文潇岚等人找到并交还了回来。冯斯猜想,她们也和路钟旸一样,行事以理性为第一基调,在已经注定无法抢回路钟旸的情况下,不必要伤害冯斯至亲的亲朋来树立这个死敌。
这很符合守卫人世界的基本法则:凡事先考虑利益,不做无谓的好勇斗狠。
“你的右臂还是得多多保养,尽量别用力。”路晗衣说,“你的体质终究还是普通人,重生恢复的能力比守卫人差远了。”
“我是伟大的废物天选者嘛,习惯了就好。”冯斯回答。
“不,你不是废物。”路晗衣难得认真地说,“你现在已经是一个超越任何其他守卫人单独存在的奇迹了。至少,你已经有了单挑杀掉四大高手的能力。”
“但是挑赢一次之后就得半死不活地趴很久,这CD时间长得惨绝人寰啊。”冯斯把头枕在座椅上。路晗衣正在开着车,行驶在通往冯斯住处的路上。
“所以我才建议你留在路家,或者任何一个你愿意待下去的大家族,那样会安全些。”路晗衣说,“形势不同了,过去任你在外面乱闯,是因为大家都还不知道你的能力所在,都需要观察你。而现在,你已经拥有了一击杀死任何一个敌人的能力,你对旁人的威胁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只希望我能创造出可以杀死魔王的武器,”冯斯苦笑一声,“不过问题来了:我能杀死魔王吗?这就有点像‘上帝能不能造出一块他举不起来的石头’了。又或者,像你哥哥说的那样,哪怕我拥有了这样的能力,也原本就在魔王的谋划当中。”
“先别想太多,保护好自己,活下去,再慢慢应付未来的事情。”路晗衣说。
“你说得对。”冯斯点点头,“另外,有几件事我知道我不应该问,不过……”
“你可以问。”路晗衣好像早就在等着冯斯提这个问题,“范为琳被我放回去了,毕竟她对于范量宇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我如果杀了她,范量宇说不定要暴走。姐姐依然继续管理家族,哥哥的尸体现在在动用家族的全部科技力量进行研究。不过,我不抱太大的希望,日本那帮人的科技力量比我们至少领先了三十年。林静橦和我的婚姻依然成立,不过她婚后没几天就又回西藏了,反正你也明白我们结婚的实质。”
“至于关雪樱,虽然从血统上来说,她算是我们的路家的人,但大哥那么强大的附脑竟然没能遗传给她,让她成为了一个普通人,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她的幸运。当然,我还是问了她她是否愿意回到路家。”
“小樱一定会拒绝的。”冯斯肯定地说。
“没错,她不肯来,还是情愿和你们在一起,我也不必强求。倒是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么……老实说还没想好。”冯斯说,“反正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先休息一段时间,接下来再走一步算一步吧。魔王世界里的变化实在太多太快,以不变应万变或许才是最好的吧。”
“反正你倒是一直都有好运气,随你吧。”路晗衣说着,停下了车,冯斯所租住的小区已经到了。
向路晗衣道完别,他回到了出租屋里,打开门后,他发现除了小鬼头丁骞正在抱着他的电脑玩游戏之外,刘岂凡居然也在。而厨房里还传出了一阵响动和明显的油烟味。
“大少,你也来了!”冯斯很是惊喜,“从去参加婚礼那天起就没见到你了。厨房里是谁?”
“是姜米。”刘岂凡说,“丁骞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出院回家。前些日子文潇岚和宁哥他们都去医院看过你了,只有我没去,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你。”
“姜米也是小兔崽子约来的?”冯斯瞥了丁骞一眼,“成天嘴里嚷嚷着要对我喊打喊杀的,其实心肠还不错嘛。”
丁骞脸上微微一红:“放屁!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好久没见刘哥哥了,不过是拿你做个由头约他过来一起玩,你臭美什么?姜姐姐倒是自己过来的。我知道她最近有什么考试,没叫她。”
“他妈的!你这小兔崽子对谁都亲亲热热地又是哥哥又是姐姐,就是对老子不客气!”冯斯狠狠胡噜了一下丁骞的脑袋。丁骞象征性地躲了一下,却也并没有躲开。
冯斯钻进厨房,看见姜米满头大汗,围裙上布满油渍,正在把油锅里黑乎乎的东西往菜碗里倒。菜案上已经有另外两个盛着菜的菜盘,不过也是一片混沌难以辨认。
冯斯抽了一双筷子,摆出美食家的姿态尝着这几样菜:“宫保鸡丁……蘑菇肉片……新做出来的这个是麻婆豆腐。不错不错。”
“真的不错吗?”姜米斜眼看他。“现跟小樱学的。”
冯斯笑了起来:“虽然卖相差点儿,从初学者的角度来说,真的不错了,至少可以吃,味道不奇怪。我以前试着做饭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狗都嫌弃。谢谢你,还专门跑过来给我做饭。”
“其实你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想去看你的,但老是犹豫不决,大概是因为不能答应你什么,怕让你失望。”姜米说,“后来我想,管他妈的,哪怕仅仅是作为普通朋友,我也很想见你,很想关心你。所以我还是来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但我绝不愿意失去你这个朋友。”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冯斯微微一笑。
“行了,肉麻的话待会儿再说,你先滚出去。”姜米挥手做了个驱赶小狗动作,“我还有一个沙拉要做。”
冯斯乖乖地滚了出去,照例和丁骞互相翻白眼做了几个鬼脸之后,和刘岂凡一起坐在了沙发上。他发现刘岂凡仍旧脸色苍白,整个人也瘦了一圈,气色很不好。
“大少,那股奇怪的时间能量还没压制下去吗?”冯斯问。
“只能不断地依靠‘酒’,”刘岂凡说,“不过还算好,那股力量虽然巨大,毕竟和我的蠹痕是同样性质的。我一点一点地努力适应,虽然很辛苦,但还是有希望的。只是肯定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估计至少得半年。”
“那就好。”冯斯松了一口气,“我就担心你压不住。慢慢来吧,有需要帮忙的,我还可以去找路晗衣他们。”
“其实我的生死真的无所谓,但是确实抱歉,这股力量原本应该是属于你的。”刘岂凡说,“本来应该由天选者驾驭的力量,硬灌到我的身体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别这么说,命里无时莫强求。”冯斯说,“再说了,我现在的蠹痕也很……”
还没说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冲刘岂凡打个招呼,回到自己的房间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何一帆焦急的声音:“喂,你回家了吗?路晗衣或者其他路家的人还在你身边吗?”
“到家了。路晗衣已经回去了。”冯斯说,“怎么了,有事要和路晗衣说么?”
“不是。你听我说,尽量装得自然一点,语气平顺,就像是聊家常一样。”何一帆听起来非常惶急。
冯斯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她的话做了:“啊,行行行,一点小事儿,回头就帮你办。还有什么要求吗?”
“你听好了,我今天无意中遇到了一个老朋友,他碰巧和贵州山区里的那个丁氏家族很熟。”何一帆低声说,“她告诉了我一件事。”
“哦,什么事呢?那只猫又找不到了?”冯斯的语气依然平淡随意,心里却突然有了极度不详的预感。
“丁家确实遭遇到了屠杀,”何一帆说,“但是他们家族被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活口!”
“你说什么?”冯斯大吃一惊,“你确定吗?”
“百分之两百确定。”何一帆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在死者当中,就有一个名叫丁骞的小孩,他被蠹痕震碎了心脏,绝无可能重新活转来。而且,我的那位朋友和丁骞关系不错,手机里恰好还存着和他的合影,我发给你看。”
几秒钟后,冯斯受到了一张电子照片。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点开大图,看到图上有一个面相和蔼的中年妇女——应该就是何一帆所说的那位朋友;中年妇女的旁边站着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正是和冯斯打过交道的丁小齐。
而在两个成年人的身前,有一个比她们矮许多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同样瘦瘦小小,同样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然而,相貌却和冯斯所认识的这个丁骞截然不同。
冯斯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想要继续和何一帆通话,却发现手机忽然间没有了信号,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他摔下手机,转身冲出房门,然后就呆立在门口不动了。
客厅里,姜米已经倒在了地上,看上去是昏迷过去了。刘岂凡面色灰败地倒在沙发上,倒是还有知觉,但也已经不能动了。
在客厅的中央,丁骞正背着手站得笔挺。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个一边玩游戏一边嘴里用方言骂骂咧咧的顽童,但在这一刻,他那瘦弱矮小的身躯却俨然散发出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庄肃、沉稳和任何演员都无法伪装出来的沧桑,仿佛一个经历了无数岁月洗礼的垂暮老人。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我却始终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身份。”丁骞用绝不可能属于十岁孩童的锐利目光看着冯斯,“我很高兴你能一步一步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我的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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