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恐惧的心绪里回过神来,才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飞机的舱门是关着的,挡风玻璃也是完好无损的。从理论上讲,整架飞机称得上是一个密室。而飞机驾驶员与机舱中的军人,骨架丢失的部分,究竟是怎样被人取走的,这就成了一个极为神秘的问题。
我首先肯定,这四名死者的骨架,不是在他们死之前被取走的。因为残疾人是没有办法在战争时代,独力驾驶小型运输飞机穿越东南亚雨林的。
虽然在侦探小说里,常常出现密室谋杀的情节。但事实上,密室谋杀是不可能出现的。所有的密室都是伪造或者用某种手段造成的假像。这架飞机也不应该例外。
我再次走进了机舱。三具躺在地上的白骨,身上裹着的衣服早已经腐朽不堪,但我还是可以辨认出,他们都是日本人。不仅他们的军服可以做证,那堆矮小的骨架更加证明了我的判断。
我对日本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对于尸骨的敬畏之心也就随之荡然无存。我一脚刨开了那堆白森森的骨头,这时,我看到了一道裂缝。
裂缝位于机舱的铁皮地板上。还有几块石头突兀地伸进了机舱之中。我立刻就明白了,飞机在失事的时候,冲进了我们所处的这块凹陷的地方。但凹地里却有一些尖锐嶙峋的怪石。当机腹擦过地面的时候,机身自然就被那些石头挂破了,剧烈的冲撞就形成了这一条条裂纹。
既然有裂纹,也难保不会被撞出破洞。
我走进了飞机尾舱,果然,尾舱的地板上,有一个赫然的洞口。透过洞口,我甚至看到了地上丛生的野草。
的确,密室是不存在的。我之所以刚才把这里看做了密室,只是中了习惯性思维的障眼法而已。
我又想起了那根挂在树梢上的皮鞭。皮鞭的主人是因为手上拿了其他的东西,所以才没办法腾出手来拿皮鞭。那个神秘的主人当时是为了取走什么而放弃了皮鞭?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当时一定是带走了那些丢失的骨架!
他带走骨架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制造科学怪人?还是因为某种神秘的图腾?
回到驾驶室,我找到了通讯仪。可惜年月实在是太久远了,再加上飞机失事时的冲撞,通讯仪早已经失去了效用。
离开飞机的时候,我与奥苏拉并没有从挡风玻璃那里爬出来,而是从尾舱的破洞跳到了地上。当我们从机腹下钻出来时,狄力度与陈博士都吓了一跳。而当他们知道了我的发现后,更是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问狄力度:“你听说过在雨林中,是否存在崇拜白骨的土人部落?”
狄力度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他解释道:“雨林里,有很多很多部落,每个部落都有各自不同的图腾与信仰。比如我的族人,就喜欢吃人肉,认为这可以为我们带来力量……”
说到这里,我立刻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我与蜜雪儿泡在陶罐里,差点被他们煮成一锅人肉汤。
狄力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我明白,他想起了死去的蜜雪儿。但他马上就收回了悲伤,继续说道:“不管哪个部落,都把死亡看作了很神圣的一件事。他们会供奉自己部族先人的尸骨,有的部落还会吃掉先人的尸体,因为他们觉得这可以让先人的勇气继续长存于后人的身体里。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去供奉其他部落人的尸骨!他们只会吃掉敌人的肉,然后砸碎敌人的骨头,绝不留一点碎渣!”
难怪他会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么取走骨架的,应该不是部落土人。那么又是什么人呢?我把玩着手中的皮鞭,沉思着。
土人也不是不会玩皮鞭的,起码我看到奥苏拉就可以把皮鞭挥舞得团团转,他还曾在豺豹面前救了我一命。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一直有个致命的缺点,做事喜欢追根刨底,有着可以杀死猫一般的好奇心。现在见到了奇怪的事,我甚至把离开丛林的目标都暂时放到了一边。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狄力度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绝对不能在狄力度与陈博士面前显得毫无主张,要知道,现在我就是他们的主心骨。特别是在奥苏拉面前更得如此,自从上次在狄力度的部落里,为他们消灭了巨型飞蛾,他几乎把我看作了神。
正当我斟词酌句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野兽嚎叫:“吼呜——吼呜——”
是豺豹!
不过这一声嚎叫,与我在昨天夜里听到的豺豹嚎叫完全不一样了。昨天夜里,我们听到的是饥饿野兽发出的残暴嚎叫。而今天,我们听到的,却是绝望的悲鸣。
接着,我们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噼里啪啦声,从茂密的雨林中传了出来,正渐渐向我们靠近。
“快上树!”狄力度叫道。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一棵粗壮的橡胶树,而奥苏拉也取出毒箭吹筒,凑到了嘴边,准备随时射杀豺豹。
这时,飞机旁的草丛忽然晃了晃,然后一个三角形的脑袋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正是那只凶残的豺豹!
在它的嘴里,还衔着一堆草。真奇怪,豺豹什么时候变成了草食的动物?
紧接着,豺豹的整个身体都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它走路的动作似乎有些怪异,两只后腿仿佛使不出气力,只是软软地瘫在前腿后,尾巴也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地上,一副衰弱的模样。它行进全靠两只前腿用力向前抓,尽管如此,它的速度也并不慢。但不管它用什么姿势向前走,都小心翼翼地抬着头,不让嘴里衔着的那堆草落到地上。
我仔细看了看豺豹的后腿,这才发现——它的后腿竟然滴淌着鲜血!它受伤了!
豺豹竟然也会受伤?难道在雨林里还有比豺豹更凶狠的动物吗?
不等我多想,就听到身边传来“扑哧”一声响。是奥苏拉吹出了毒箭。
奥苏拉的箭法很好,“啪”的一声,豺豹颓然倒在了地上。在这之前,我曾经听陈博士向我介绍过奥苏拉的吹箭所喂的那种毒,是奥苏拉在雨林中采撷了十余种毒草捣成浆液,混合在一起制成的,根本无药可救。豺豹虽然强壮残暴,但中了毒箭后,还是倒在了地上。
豺豹是慢慢倒在地上的,先是肚子趴在了地上,然后前腿缓慢地伸开,接着头才慢慢落到地上。它似乎在临死前,依然很在乎嘴里的那团草,不愿意让那团草重重落到地上去。
那是团什么草?为什么豺豹在死亡来临的时候仍然那么在意,把它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我不禁开始好奇起来。
在确认豺豹已经死亡之后,我顺着橡胶树的树干滑落地面,走到了豺豹的尸体旁,从它的嘴里取出了那团草。然后,我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从那团草里传了出来。
“呜哇哇——呜哇哇——”
我顿时吓了一跳,差点手一松,把怀里的这团草扔到一边去。
准确地说,这并不是一团草,而是几张芭蕉叶卷曲成了条状。芭蕉叶中,是一个婴儿,最多只出生了几天。婴儿的身上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抹去尘土,仍然可以看到粉嫩的皮肤。婴儿在我怀里哇哇地哭着,我有些不知所措,一片茫然。
天知道一只豺豹怎么会叼着一个婴儿,而且还照顾入微。不过想一想,司徒教授麾下,还有个叫小波的男孩,以前就是由野狼抚养长大。既然有狼孩,出现豹孩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看着豺豹临死前的有情有意,我不禁为奥苏拉杀死了它,感到有些愧疚。不过,让一个婴儿跟着豺豹一起长大,却并不见得是件好事。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凶残的兽人?
但是在此刻,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啼哭的婴儿,我从来都没有过类似的经验。
倒是奥苏拉有办法。他走到草丛中,拔出几株有着锯齿形状叶片的草,捣碎,挤出浆液,滴到了婴儿的嘴里。过了一会儿,婴儿就不哭了。
而我在这时,也看清了,这个婴儿是个男婴。
就在这时,我们忽然听到了嘈杂的人声,有人在说话,有人在争吵,还有人在吼叫。因为隔得太远,再加上雨林中密密麻麻的树木,我根本听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什么。
也许是追赶豺豹的人吧,也说不定是取走了骨架的神秘人。
在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我吩咐狄力度、陈博士和奥苏拉再次爬上橡胶树。当然,我不会忘记怀中的男婴。此刻,他已经睡着了,嘴里流淌出口水,弄得我手臂上湿湿腻腻的。
我们刚爬上树,就看到草丛里钻出一群人。
一群脸上涂满了油彩,赤裸上身,身上也涂着油彩,下身却围着草裙的土人。
不过,在他们的手里,却都提着AK47冲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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