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中山,在这边。”钻进蓝底染着“炉端烧”白字的门帘时,店内有人大声叫着。
店里挤满了下班后的上班族,生啤酒杯互相碰撞的声音此起彼落。中山挺直腰杆环视店内。
“喂,这边。”中山见到御手洗站在柜台最内侧挥手,他也举起手,同时往里面走。
“抱歉,我迟到了。”
“就是你迟到,我才能先喝呀!”御手洗端起刚喝没多少的啤酒杯,说。
御手洗任职东都新闻大阪分社,是比中山早两年进报社的前辈,学生时代曾夺得全日本学生角力冠军,中山有一次至大阪出差时,上司介绍两人认识,因同样都热爱运动,彼此非常投缘,每次只要有一方出差至对方的地盘,彼此都会碰面喝两杯。
御手洗以前曾长期负责采访暴力组织彼此间争夺地盘的事件,而且身为大阪分社记者,对甲子园的情况也特别了解,中山就是想到如果问他,可能知道国吉和棒球赌博间的关联,才邀对方出来喝两杯。
“你看起来还是很忙。”御手洗说。
“没有大脑的人只好靠两条腿跑了,只要有比别人多跑几步的精神也就够啦!”
“怎么这样说!上次开会时,你不是孤军奋战吗?”
“哈、哈,是藤崎告诉你的?他的话总是夸张些。”
“不,进入报社三年就能如此,已经很不简单了。别谈这些,见面先干三杯吧!老板,拿啤酒来,愈冰愈好。”
“来了。”老板在柜台内大声回答。“久等啦!”
冰冷的啤酒马上送至两人面前。动作迅速、干净利落,看起来就很舒服。
“御手洗先生,你的后辈?”边将毛巾置于中山面前,老板边问。
“怎么?我看起来比他年纪大?看样子我也老喽!”
“本来嘛!你那张脸一看就是当两个孩子的爸爸也不为过,而这位先生怎么看都像大学刚毕业。”
“怎么差这么多?”御手洗豪爽地笑了,是旁人看了也会激起活力的笑。“他是晚我两年进报社的后辈,姓中山,以后我也会叫他常来这儿,不过今天你可要打折。”
“嘿、嘿!中山先生,既然御手洗先生这样说了,以后你到这边出差,一定要来捧场。对御手洗先生的后辈我可不敢怠慢,一定会尽力服务。”
“老板,你既然这么说,那偶尔也该替我服务一下吧!总不能每到发薪水的日子就把薪水袋全部拿走。”
“我这人凡事讲理,一切照规矩来。不过,御手洗先生,我也常说了,你来捧场我很高兴,但是不能把全部薪水喝光呀!届时会娶不到老婆的。”
“哇,又来啦!不行,忙着说话都忘了喝酒,来,为久未见面干一杯。”御手洗说着,替中山倒酒。
中山边笑着听两人说话,边递上酒杯。
“干杯!大家都健康就很难得了。”
“谢谢。”中山一口气喝光,感觉上,全身都渗透一股凉意。
“看起来你的酒量更好了。”
“不,比起前辈你还差得多呢!”
御手洗是酒中英豪。中山的酒量虽然也相当不错,却和他不能比。
“工作方面我大概比不上你,但是喝酒嘛,还是该让我占上风。”御手洗笑了笑,神情转为严肃,问:“对了,你电话中说有事找我,是什么?”
“就是为了特辑进行采访而追查习志野西和取手学园的内幕,却听到奇妙的谣传。”
“奇妙的谣传?”
“你知道曾是信光学园的棒球队员,后来因群殴事件而退出球队的叫国吉之人物吗?此人目前好像是大阪的暴力组织份子。”
“不,没听说过。如果是在暴力组织有分量的人物,我大致都听过。”
“是吗?”
——这么说,国吉并非有名气的重要份子了。
“那个国吉怎么啦?和你要采访之事有关系?”可能是明知中山在采访高校棒球之事,却提及暴力组织份子之名而觉得怀疑吧!御手洗放下酒杯,面向中山,问。
中山说明自己对向井和真田互相抱着敌意感到可疑而调查其原因,结果发现原因很可能在于向井和暴力组织份子的国吉打交道。
“S大学的石井监督和向井的妹妹叶子告诉我的只有这些,但若知道大阪的流氓,是个自信光学园棒球队退出之人物,而在习志野西获得甲子园出赛权时,开始和向井接近,你会有何种想法?”
“是棒球赌博?”中山默默颔首。
“如你所说,这不仅是你的推测,事实上是有这种迹象存在。”御手洗喝了一口啤酒,蹙眉地说。
“真的吗?”中山忍不住上身向前。
“今年由于信光、习志野西和取手的宿命对决,造成甲子园的魅力异常高涨。”御手洗凝视前方,说。“而与这种盛况成正比的,棒球赌博方面也呈现狂热气氛,据说流动的金额达一百、甚至两百亿之巨,但是其中以和信光及习志野西有关的比赛,流动金额更超乎常情地大。”
“这代表什么意义?”
“这两所学校是冠军的大热门学校,加上支持的球迷也多,所以特别引起关心,当然参加赌博的人也会增加。但是,问题在于除了这些,另外似还有一笔庞大的金额在流动。”
“庞大金额?”
“一般参加赌博的人当然是希望能赢钱,不过也另有一种推测和刺激的快感,所以除非很有钱之人,一场比赛下注数百万圆的并不多见。”
那是当然了。高校棒球的胜败比预测职业棒球更为困难,因为在甲子园这种大舞台比赛,精神方面的影响很大,而且,每一场比赛都附有微妙的赌赔点数,能否猜中约摸只是各占百分之五十,在这样低的概率下,下注大笔金额期望一举致富的人并不多。
“但是,信光和习志野西出场的比赛,曾有人下注数百万至一千万的金额。”
“一千万?真的吗?”中山很怀疑会有人在甲子园的一场比赛投下必须花好几年才能赚到的金额,这是他无法理解的世界。“那就是所谓的暗盘部分?究竟是哪些人会下注这样大的赌注?”
“仰暴力组鼻息之人。”
“仰鼻息?”
“换句话说,就是和主持赌博的暴力组织有关、且能掌握每一场比赛胜败的确实情报之人。”
“所谓的确实情报是……”
“有很多种,譬如投手的状况、一军球员有多少人感冒等等,甚至有的已确知哪一队会获胜。否则,投注以一千万元为单位的金额,再怎样有钱也不可能。”
“那当然了,但是,不可能正确预测哪一队会获胜吧?”
“通常是这样,所以才会出现诈欺行为。”御手洗边把玩着酒杯,边说。
“怎么可能?”中山说不出话了。
和每年自动消化掉一百三十场比赛的职业棒球不同,在甲子园的比赛,对球员们来说是代表一生的回忆。能在甲子园出赛之前的监督,球员们所走过的漫长艰苦路程,中山非常清楚,也因此他无法相信会有监督在甲子园主持诈欺比赛!
御手洗瞥了中山一眼,替他倒酒,说:“喝吧!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实上,早就有人谣传信光的柴田监督是这样的人物。”
“真的吗?”
虽然听了石井的话,中山已有了某种程度的觉悟,但只限于认为那是提供情报换取酬劳,实在不能相信柴田会主持诈欺比赛!
“当然是真的。到了柴田监督那样的地位,在高校棒球界已是执牛耳人物,很难有人敢表面批判,但是背地里却流传着许多谣言。”
“……”中山拼命设法让心情冷静下来。“刚才你说信光和习志野西出场的比赛,下注金额的流动很大,这是否表示向井监督也有主持诈欺比赛的嫌疑?”
“这就难说了。向井连这次在内,只是第二次在甲子园出赛,我尚末听说有关他的谣传,不过听了你方才的话,应该也有问题。”
御手洗知道中山和向井昔日曾在甲子园的冠军决战正面交锋过,所以未望着中山,只微低着头说:“这是我的推测,我想,国吉一定是矢岛的情报来源之一。”
“你说的矢岛是什么样的人物?”
“在大阪,有一个叫青风会的暴力组织,它是棒球赌博的最大幕后主持者,矢岛就是青风会里负责决定赌赔点数的高手,相当有一套。”
“为何矢岛会和国吉有关联?”
“矢岛是决定赌赔点数的高手,尤其信光和习志野西出场的比赛,赌赔点数据说完全由他决定。国吉曾在信光棒球队待过,也认识习志野西的向井,目前和暴力组织又有联系,当然很有可能是矢岛的情报来源了。”
对中山来说,这是最不想见的推测!
“知道矢岛的住处吗?”
“啊,报纸上有。”
“什么?是因赌博罪被捕?”中山惊讶地问。
御手洗自顾自从柜台下取出折叠好的报纸,说:“在社会版。”中山摊开社会版。
“就在右下角。”
中山依言一看,首先见到的是“暴力组织份子被刺杀”的大标题。
“这是……”中山抬起惊骇状的脸。
“那就是我刚刚说的矢岛,昨夜,他在公寓住处被人杀害。”
“真的吗?究竟为什么……”中山接不下去了,囫囵地看完报道内容。“警方认为是暴力组织彼此因利害冲突而行凶,目前正在调查,但是,和青风会对立的是什么组织?”
“只要有暴力组织份子被杀,警方一定先认定是由于暴力组织间彼此利害冲突,尤其目前正是互争地盘最激烈的时期。青风会是中型的暴力组织,可算是独来独往,因此与其他任何组织都可算是对立,不过事实上,任何组织一向都没将它放在眼里。”
“若非暴力组织,到底是谁、又为何要杀害矢岛?”
“我方才说过,矢岛是棒球赌博方面很出名的决定赌赔点数的高手,所以很可能和这方面有关,而依我耳闻所知,似有一人严重涉嫌。”
“到底是谁?”
御手洗摇头。“不知道!看样子青风会方面似乎严令不准泄漏,所以无从得知。”
“这么说,涉嫌者一定是相当有分量的人物了?”
“或许吧!”
“总不会是柴田监督或向井……”
“应该不会吧!”御手洗几乎笑出来了地说。“别那么紧张!总不可能只为了棒球就杀人吧!”他点着香烟,呼出一大口烟雾。“好吧!我试着调查矢岛命案和矢岛与国吉的关系,不过,能了解国吉多少我可没自信。”
“可以劳驾你吗?”
如果御手洗愿意出面,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这也是不得已的,你今天找我不就是为这个?”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关系,看我的。”御手洗故意挺胸。
“请多多帮忙。”中山也笑着致谢。
“那么,工作之事就谈到这里,今天必须充分补充体力,准备明天开始的消耗。老板,能烤点好吃的来吗?”
“哦?秋刀鱼可以吧?”老板似顾虑到两人在谈工作之事,刻意避开,边替客人准备食物,边转头,问。
“好。对了,工作之事已谈完,快多弄点吃的。”御手洗说着,手端啤酒面向中山。“尽情喝吧!对了,中山,谈起棒球,我从以前就有话想问你。”
“什么事?”中山边将酒杯移至嘴边,边问。
“你对目前的高校棒球有何看法?”
“嘿!又是烦人的话题。”
听完棒球赌博后正情绪低落,中山实在不想再谈棒球之事。
但是,御手洗却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完全不喜欢像信光或习志野西这种半职业化的球队。你看他们,充满自信的睥睨其他高校的进行比赛,完全没有高校生应有的热情、纯真。那种样子,在意识上就自以为是职业球员,满脑子都只是棒球,抱着不能输给一般高校生的意识打棒球。像这样的球队,和一般高校生比赛并不公平,你不觉得难以释怀吗?”
“从很久以前就有人这样批评过。”
“我要问的不是那种一般论,而是你的意见。”御手洗似稍有醉意。
“我认为高校棒球是日本的缩影。”中山略挺直背脊地说。
“日本的缩影?”似被中山这种出其不意的话震惊,御手洗红彤彤的脸转向中山。
“所谓的高校棒球,本来是由爱好棒球的学生们在放学后聚在一起玩棒球而起源,但是,日本人却马上很热衷,企图在其上赋予求道般的意义,结果因此产生竞争。当然,竞争本身并非坏事,可是在日本,有很多人极端拘泥于求胜,形成为了求胜不择手段的态势。”
“确实有这样的现象。”
“在短短的三年间内要训练出胜利的球队和球员,该怎么办呢?首先得抹杀球员的个性,因为发挥团体的力量较容易在短期间内提高成效,没有让球员发展其个性的时间。接着,为达到获胜的目的,必须舍弃一切不用之物,功课也包括在内。而要顺利发挥团体力量,对监督和高年级学生就是得绝对服从,亦即重视精神力。与其说这是高校棒球特有的现象,不如说是日本社会整体的结构!”
“不错,所以你说是日本的缩影?”
“嗯,所以才会那样受欢迎。但是,反过来说,高校棒球为了保持继续受欢迎,在半无意识之间更形日本式,譬如借着超出常识范围的苛酷训练,引导出球员和观众的悲怆感等等。”
“原来如此。在那样的日本式价值观于现实社会逐渐崩溃之中,却转而凝缩于高校棒球中被保存。”
“可以这么说。不管如何,那也是高校棒球的魅力之一。”
“因而更煽起推波助澜之势的传播媒体?”
中山轻轻颔首。
“那么,你的看法呢?高校棒球是否可以维持现今的样态?”
“我认为不应该。所以,我认同于真田的看法,也希望他在甲子园能达成心愿。”
“真田?是带领籍籍无名的升学学校闯进甲子园之人?”
“他是为了对抗信光、习志野西这种半职业化球队,才组成目前的球队,他的球队在甲子园的比赛状况深受瞩目,我觉得,这是对现在的高校棒球投下的一贴剧药,只不过……”
中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认为真田想做之事很有意义,但是,可能仍无法改变高校棒球的现况吧!只是,明知真田以何等心情、何等费尽心血地组成目前这支球队,实在不忍心否定其努力。
“只是怎样?”御手洗一面端起酒杯,一面问。
“如我刚刚说的,高校棒球既是日本的缩影,就没有那样简单能够改变吧!真田投下的剧药很可能被目前部分高校棒球队所采用,顶多只是印证了原来也有这样的棒球而已。”
“是吗?要改变高校棒球现况,非得改变整个日本社会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不过,既然能深受国民如此关心,也许能因高校棒球的改变而导致日本社会形态略微改变也未可知。我一直很盼望高校棒球的指导者之中,能出现不拘泥于胜负的远大视野之人物,或许,这只是我的梦想吧!”
“嗯,确实很难实现。不过,这个话题范围太大,还是算了。”
两人相视而笑。
“面对这样伟大的理想,这次的甲子园特辑也许只是一小步,却仍旧值得期待。”御手洗举杯。
“谢谢你帮忙。”中山也伸手端起酒杯。
翌日傍晚,中山前往东都新闻大阪分社拜访御手洗。虽然已经七点过后,但是编辑部几乎无人离去。
“中山,我在这边。抱歉,我现在无法分身,你先在那边桌子等我。”御手洗从堆满资料的桌面缝隙探头出来,说。
“好的。”中山望着御手洗用下颚指着的办公室角落桌子,回答。
——但是……
中山环视着办公室。总社也很凌乱,但是这里更糟!
“对不起!”抱着一大堆资料的男人推开中山,冲出房门。
“电话借用一下。”中山对御手洗招呼一声,随后坐下,拿起话筒。
“中山吗?你那边情况如何?”藤崎浑厚的声音传入耳膜。他那边好像也相当忙碌!
“今天找过几位信光的队职员,不过无多大收获。对了,关于国吉的祖母之事,水户方面有什么消息吗?”
“啊,刚刚才联络,我正想给你电话呢!”
接下来是短暂的找寻记事本之声音,然后是喃喃自语声,之后,藤崎开口了。“似乎是单纯的意外,在房里摔倒,头部撞到柱角,是她本人打一一九叫救护车。打一一九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过后。没有特别可疑之点。不过,依邻居们之言,国吉的祖母看顾一个香烟摊,私下也有一些积蓄,但是却未找到。她似告诉过较亲近的朋友,如果国吉能正当做事,将用自己积蓄的钱帮他创业。当然,是否真的有那笔积蓄还无从得知,即使有,究竟有多少也没人知道。反正,警方是以意外死亡结案。”
“是吗?”中山之后又做了简单的报告,这才挂断电话。
国吉的祖母是大赛第四天习志野出赛当天晚上死亡的,如果警方断定是意外死亡,或许没有深入追究的必要,但是,会在大赛期间发生这种事,中山心里总觉得不能释怀。他在房间角落的沙发坐下——是看起来像自垃圾堆捡回来的破烂沙发。
可能是是御手洗交代吧!女工友送来自动贩卖机的咖啡。
约摸喝了半杯咖啡,御手洗才快步走过来,在对面的沙发坐下,说:“久等啦!”沙发发出嘎嘎声。
“没问题吗?别把椅子压垮了。”中山笑说。
御手洗满脸正经地说:“是呀!上次坏掉那张才刚换过,怎会这样?”他很担心似地望着自己所坐的沙发。
——从哪里捡回来的?中山想问,却又吞咽下去。来这里并不是要谈椅子、沙发之事。
御手洗把淡蓝色长袖衬衫的袖管卷至手肘上,放松领带。冷气早就关掉了。
“有好消息,已知道国吉的事。”御手洗从盒内抽出一枝烟,说:“如我所料,国吉和矢岛有关联。”
“真的?”
“我昨天也说过,矢岛是颇有名的决定赌赔点数的高手,而国吉是其消息来源之一,矢岛死后,目前由国吉继任他的工作。”
“所谓继任工作是……”
“就是直接和青风会接触、打交道。”
“什么?难道国吉以前未能和青风会接触?”
“这就是矢岛聪明的地方。他拥有好几位提供情报者,却不让他们和青风会接触,也就是说青风会和提供情报者之间一定要有他介入,包括情报和钱的转手,如此一来,提供情报者就无法擅自行动。”
“这简直和养鹈者一样。”
“没错!”御手洗表情略带倦容,呼出一口烟。
“现在矢岛死了,国吉就取代他的地位?”
“正在这样。当然,国吉不可能立刻完全接手矢岛的地位,因为矢岛也很小心翼翼地不让提供情报者之间彼此接触。不过,国吉握有最重要的习志野西和信光的情报,当然以青风会的立场,不得不先拉拢国吉了。目前,他不仅直接在青风会进出,更把也是矢岛的提供情报者之一的深泽拉到身边,看来这两人是反抗矢岛的所谓不满份子吧!因此在矢岛死后,开始联手发展,直接和青风会打交道。”
“原来如此。”说着,中山脑海中灵光一闪。“等一下!这么说,矢岛死了,最得利之人是国吉喽?”
“你认为他是矢岛命案的凶手?”
中山颔首。
“你的推测是能成立,但是,凶手似另有其人。”
“这……有什么证据吗?”
“嗯,我说过吧?矢岛的命案有人严重涉嫌。”
“你说是相当有分量的人物。”
“不错。我为了得到这项情报可花了不少工夫,今天一早就去大阪府警局。我有一位对暴力组织消息最灵通的刑事朋友,本来打算从他口中问出眉目,但是,上级似乎下令严禁说出,不管我怎么问,他都只说已知有人严重涉嫌,其他一概推称不知。”御手洗在烟灰缸里掸落烟灰,接着说:“我马上领悟到,涉嫌者并非暴力组织的首脑人物,而是只要说出姓名就会引起强烈社会冲击的人物,亦即,不可任意泄漏出此人之姓名。”
“那究竟是……”中山脑海里浮现两个人的姓名。
“就是他!”御手洗从衬衫口袋拿出一张照片,随手丢在桌上。
“怎么可能?”瞬间,中山知道自己脸色转为苍白。
“最初知道时,我也和你一样。”
“柴田监督为何必须杀害矢岛?他又为何遭到怀疑?难道有什么证据?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再怎么说,他都是高校棒球界最有名的监督。”
“冷静点!这么多问题,我无法一下回答。”似乎为了让中山的情绪平静下来,御手洗缓缓抽出第二枝香烟,在烟盒上轻敲着。
“柴田监督为什么……”中山凝视着御手洗的指尖,茫茫然说着。
“我也不知道,不过,两人的接点可能是棒球赌博,而行凶原因则是因之而惹生的冲突。”
中山不住轻轻摇头。没错,他很清楚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却不愿意去相信。
在听说柴田涉及棒球赌博时,中山也不想相信,但是,当嫌疑愈重,又涉嫌杀人时,已经再也无法逃避了,他想起远征韩国时对柴田的回忆!
柴田在信光担任国语教师,和许多常获得甲子园出赛权的学校惯见的魔鬼型监督相比,他是属于温和派,靠踏实的努力训练出实力强劲的球队,奠定下今日的地位,怎么看都不像会杀人之人……
“警方下令不得泄漏,你如何知道?”
如果柴田监督真的涉嫌,警方的行动也不得不加倍慎重了。
“因为听了你的说明啊!我放弃向警方追问,转而调查向井和柴田,带着两人的照片至矢岛所住的公寓附近查访。”
“结果找到事件的目击者?你也真厉害,只用一天的时间就有如此收获。”
“怎么可能?事件的目击者没那么容易能找到。我只是设法知道警方到底在追查谁。”
“原来如此。”中山感叹了。“你带着两人的照片去查问警方是否来问过他们之事。”
“完全正确。”御手洗微笑。“我首先找上矢岛所住的公寓前之便利商店,结果一发就中。刑事带着柴田的照片去查问过,命案当天是否见过此人。”
“这么说,警方是握有柴田监督和事件有关的相当有力情报喽?”
“大概吧!不是有目击者,就是因为警方本来就在调查棒球赌博,而从这条线上确定柴田涉嫌。”
中山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他内心阵阵刺痛,仿佛是看了太多这丑恶世界那种感受。
在八点过后仍洋溢着蓬勃朝气的编辑部内,只有两人所坐的沙发角落被奇妙的苦闷沉默所包围。
甲子园明天就开始进入第三循环了,高潮逐渐接近,但是,在这投射灯辉煌的华丽舞台背面,却发生了肮脏的事件。中山感到内心很难过!为了全力奋战的球员们,他一方面希望在决赛之前什么事都不要发生,却又觉得不该让污秽的人安然完成其甲子园心愿。
中山抱头了:到底该如何是好?
“但是,柴田监督为何必须杀害矢岛呢?他在社会上那样有地位……我总无法把他和杀人联想在一起。”
“所谓的社会地位就是一种牢笼,很多人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任何事都可以做。你想,信光一向标榜光明正大、形同高校棒球的总部,而且是阐扬清正寡欲的宗教团体所设立之高校,一旦该校监督涉及棒球赌博,将造成震撼社会的丑闻,因此,为了高校棒球和信光教团的名誉,杀死几个人也不在乎。”
“有这种可能吗?我不明白。”
“你还是有点天真未泯!”御手洗轻笑,但是,马上又恢复凝重的神情。“令人不懂的应该是柴田为何会涉及棒球赌博。我也曾因采访工作和柴田见过一、两次面,但是,他看起来不似坏人,而且家里经营酒店多年,金钱方面不可能有困扰,这么看来,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被抓,在受胁迫之下加入棒球赌博了。这只是我的想像。”
“或许是这样,反正,我会试着从国吉那边追查。无论如何,既然知道这种事,我绝对要在甲子园决赛之前揭开棒球赌博的实态。”
“是吗?那我就负责追查矢岛的命案吧!”
“能麻烦你吗?”
“我只是尽自己的力量。那么,很抱歉,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做,失陪了。”说着,御手洗站起来。
“百忙之中打扰了,真不好意思。”中山说着,站起身。
大赛第十一天。甲子园进入第三循环赛事,取手学园昨天已闯进前八强之列,今天第二场比赛和第三场比赛,信光和习志野西分别要争取最后四个名额之一。
大八木和桑原在外野看台中央附近,靠左外野的位置。信光正在球场上进行赛前练习。
“八木,用这种东西真的能揭穿‘魔术’之谜?”桑原带着怀疑的神情问。他手上拿着高敏感度的电晶体收音机。
“大概吧!”
“大概……到底用这东西干么?”桑原以右手轻拍电晶体收音机,问。
为了防止日晒,两人头上都戴着宽帽檐的高尔夫帽,脖子上围着湿毛巾,可说是全副武装。即使这样,脸孔和露出t恤外的手臂都黑黝黝,不输场上的球员。
“拦截他们传送给打击者的电波。”
“传送给打击者的电波?但是,上次你不是说过,即使捕手未做出暗号手势,打击者也知道投手会投出什么球路吗?这岂非表示并非有人窥知投手要投出什么球再通知打击者,而是打击者自己判断?”
“我原来是这样认为,但是,信光和习志野西的所有球员不可能都是能透视投手脑袋的超能力者,一定是窥知捕手的暗号手势,或窥知投手的投球习惯姿势,反正绝对是有用某种方法知道投手会投出何种球路的人物存在,而此人再传达暗号给打击者。”
“有这样的人物?”
“那么,剩下的就是传送的方法了。而从吉泽的护盔遗失,以及打击者的视线并未不自然移动来推断,一定是在户盔内装上小型接收器接收电波。”
“原来如此。”桑原似在反刍大八木之语般一面思索,一面说。“我们在这之前已试着找过窥知捕手暗号手势的人物,而这次则要拦截传送给打击者的电波,设法找出传送电波之人?不错,这确实是个好方法。”桑原眼睛一亮,但是,马上又恢复不安的表情。“可是,能用这种收音机查出传送电波给打击者之人吗?”
“或许吧!”大八木边叼着香烟边说。“如果他们是使用像美国中央情报局人员所用的高性能发讯机,那就无可奈何了。但是,总不至于这样吧!若只用电器行皆能买到的发讯机和接收器,则其使用的电波在这种高敏感度收音机的频率范围内之可能性极大,应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吧!”
“那我就放心了。但是,怎么做呢?”
大八木从背袋内取出采访笔记,翻开空白页,用原子笔画出一个大圆圈。
“这是整个球场,这里是本垒,这边是中外野围墙。”说着,大八木在圆圈内写下本垒、一垒和三垒的界外线、环绕球场的围墙等等。“总共设定六处重点,我们一个人负责三处。”
大八木在笔记上划出六个点,一处是左中外野看台,一处是靠三垒的拉拉队席附近、一处是三垒休息室上方,右中外野和一垒也是一样的对称位置。
“在这些重点,以由看台最下方往看台上望去的感觉拦截传送给打击者的电波,大致已能涵盖整座球场范围,一人三处,在一处重点无法拦截到电波,约隔三十分钟就换另一处重点。”
“知道了,剩下就是等候传送电波的时机了。”
“不错……窥看捕手的暗号手势时,应该是在捕手完成暗号手势之后,而若窥看投手的投球习惯姿势,则是在投手球离手之前。”
“我明白,这次好像有可能成功。那么,我们马上分手开始行动吧!我到一垒那边。”
“看你的啦!”桑原快步跑下看台阶梯。
——今天一定要设法解决!
大八木吐掉烟屁股,用鞋底踩熄,缓缓回望着环绕球场的看台。两支最受欢迎的球队出赛,看台已经是超级客满了。
——今天绝对要抓到狐狸尾巴。
大八木对于总是神龙不见首的“魔术大师”不知觉间产生强烈的对抗心!
“八木,怎么样?”
“看你的表情,大概又是泡汤了。”边望着桑原疲惫的脸孔,大八木叹息地说。
第二场比赛的信光和对手之战,未能掌握到任何线索。只好把期待放在习志野西和对手之战,但是,还是一无所获。
“你也白忙一场?”桑原仰天,闭上眼。“怎么也无法找到。”
“绝对是利用电波,绝对是!”大八木恨恨地说。他挨着颓然坐在走道上的桑原身旁坐。
信光和习志野西很明显都使用“魔术”,靠着第三局以后的连连得分,信光以8比2获胜,习志野西则在八局结束后以12比1领先。
“但我们这样拼命了却仍白费力气,一定是哪里出错,会不会是因为使用特殊频率的电波?”
“应该不可能!”大八木的声音也无力了。
找不到窥看捕手暗号手势之人物,也拦截不到传送给打击者的电波,但是,打击者确实知道对方投手要投出什么样的球路。
——搞不懂!此刻,更深刻体会到甲子园的酷热了。
“死心吧!这不是普通的‘魔术’。如果是专精棒球之人还有可能,但我们是无能为力了,不如从国吉身上着手,强迫他说出。”
从矢岛被杀的第二天起,国吉又回到公寓住处了。
——不错!
大八木暗暗颔首。他并不想采用粗野的手段,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何况,再也想不出其他方法。
“一定要这么做?”大八木问。桑原显得有些讶异,但是,用力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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