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出兵,曹操迎战,两军相持几个月并未打起来。这让汉献帝十分郁闷。
这晚用膳时,他用筷子对摆满面前的佳肴戳戳点点一番,一撂筷子烦躁说道:“一个袁绍,一个曹操,两军相战,居然几个月不开打,都是干什么吃的?弄得朕吃饭都吃不爽。”董妃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汉献帝。伏皇后劝道:“皇上已经吃了七八分了,也可以了,不高兴时略少吃些好。”汉献帝一下站了起来,说道:“这是什么话,莫非还嫌朕吃得不够少吗?撤、撤、撤,今晚用膳就到此了。”说着背手一站。黄福哈腰立在那里看看伏皇后,没敢立刻叫人来撤。汉献帝冲他说道:“去宣国丈进宫见朕了吗?”黄福说道:“启禀皇上,早就派人去了,这会儿可能已到宫门了。”汉献帝回转身一甩袖对伏皇后说:“我说撤,怎么还不撤?”伏皇后这时一扬下巴对黄福说:“撤吧。”黄福一招手,侍立四周的太监宫女们上来撤膳。汉献帝对黄福命道:“待会儿国丈来了,汝等一概都与我退下,再不可在朕这里搞什么隔墙有耳。”黄福一边看着众人鱼贯出入地撤膳,一边点头哈腰地说:“奴才明白。”他看撤膳已完,便随最后几个太监宫女一同小心退出了。
汉献帝看看宫内没了下人,便对伏皇后、董妃说道:“朕发火并不是冲你们的。”伏皇后说:“我们无所谓,只要陛下凡事想开就好。”汉献帝一甩袖子说道:“我有什么想不开的,这天下早晚都是朕的天下,现名分已归我,以后名副其实做堂堂天子也终不会落空。如今外线刘备伙同袁绍没有进取,内线国舅这里也数月不见动静,朕当然着急。但又着不得急,俗话说,再湿的柴只要火大也能点燃。此火盖出于朕。今日召国丈来就是再点一点这把火。好了,你们也都退下吧。你们在场,反倒影响朕的发挥。”
正值此时,伏完在几个打着灯笼的太监引领下匆匆行走在皇宫内,穿过一些院门、亭阁,终于来到乾安宫。黄福在一旁出现,迎道:“国丈到。”伸手引到了门口,高声禀报:“国丈伏完叩见皇上。”听见里边汉献帝的回话:“宣他进来。”黄福引着伏完进到宫里。伏完叩拜道:“臣伏完谨祝陛下万岁万万岁。”汉献帝正背手站在那里,这时一抬手说道:“国丈平身吧。”而后让黄福等退下。
汉献帝伸手赐伏完坐,自己则先当中坐下了,开头第一句就说道:“早说袁绍、曹操要打,几个月来竟毫无动静,这是何故?”伏完说:“启禀陛下,据臣所知,袁绍进兵黎阳,曹操也引兵至黎阳,两军相隔八十里,各自深沟高垒。之所以相持不战,听说袁绍本人又犹豫开了。他三个军师,审配、郭图两个军师领兵,另一个军师许攸未得领兵,在袁绍中军帐中闹不服。还有,奋武将军沮授反对出战,恨袁绍不用其谋,亦不图进取。袁绍虽兵多将广,但内部不和,可不就停那儿了。曹操见此干脆吩咐郭嘉总监大军,屯兵官渡,把守全线,自己引领一半军马回许都了。当下就是这个形势。”汉献帝说:“外线一僵持,刘皇叔那里只能无所作为了。朕这次宣你,是想知道,你向朕举荐国舅董承密举大事,朕还亲自刺指洒血写了血诏,为何至今毫无进展?曹操前几个月不在许都,朕还轻松一点。他这一回来,朕天天上朝若芒刺在背,想起大汉社稷居然被奸邪把持,竟无奈何。这内线之战,国丈是总监,你莫非不为朕分忧吗?”
伏完听此话诚惶诚恐,离座拜倒在汉献帝面前:“回禀陛下,臣日夜想为陛下分忧,但实未能为陛下分忧。臣无能而有罪。曹操前几个月领兵黎阳,国舅在许都够不着他,自然无法对其下手。”
汉献帝说:“曹操在许都时不见对其下手,曹操不在许都了又无法对其下手。照此,朕只能坐以待毙了?”
伏完叩头撞地,发出咚咚响声:“陛下如此责臣,臣真可谓诚惶诚恐又诚惶诚恐。臣的话还没有说完,现曹贼又回许都,这次国舅这里或许能有所作为了。”
汉献帝坐在那里看着伏完叩头撞地,毫无不忍,说道:“你去国舅那里传告,朕为此夜难入眠,日难进食,焦心如焚。”伏完拜伏在那里重复道:“臣定传告董承,陛下为此夜难入眠,日难进食,焦心如焚。”汉献帝又接着说:“不能为天子分忧者,何为社稷之臣,何为忠义两全之士?”伏完拜伏在那里,又重复道:“不能为天子分忧者,何为社稷之臣,何为忠义两全之士?”汉献帝接着说:“授诏数月,未建寸功,究竟忠在哪里?诚在哪里?智在哪里?勇在哪里?”伏完接着重复道:“授诏数月,未建寸功,究竟忠在哪里?诚在哪里?智在哪里?勇在哪里?”汉献帝接着道:“朕已两日粒米未进。”伏完拜伏在那里,这时震惊抬头:“陛下……”汉献帝严厉地说道:“接着传告他,朕已两日粒米未进。”伏完立刻低头重复道:“陛下已两日粒米未进。”汉献帝接着说:“汝等为臣若安居无为,有何面目面对天地祖宗?”伏完重复道:“汝等为臣若安居无为,有何面目面对天地祖宗?”最后,汉献帝说道:“两军相战勇者胜,唯死战者方无敌。钦此。”伏完拜伏在那里,大声重复道:“两军相战勇者胜,唯死战者方无敌。钦此。”
汉献帝这才一抬手说道:“起来吧。你连夜去国舅那里,一句不漏背诵传旨,可曾记好?”
伏完连连叩首:“如此圣旨,句句如天上雷霆,臣铭刻在心,绝不会漏记一字。”伏完起身说道:“那臣就退了,连夜去国舅处传旨。”汉献帝点点头,高声道:“来人。”外面立刻进来几个太监。汉献帝说:“送国丈出宫。”伏完随几个太监走了。
黄福又进来问:“皇上要何侍候?”汉献帝意气舒展地背着手在宫里走了几个来回,说道:“传膳。”黄福仰脸看着汉献帝愣了。汉献帝说:“与国丈说话,朕高兴了,再夜宵一下。去看看皇后董妃干什么呢,若没事,也过来陪朕。”
坤宁宫灯火通明,伏皇后与董妃正坐着说话。伏皇后挥斥道:“你们退下。”侍立的太监宫女们退出。伏皇后端起面前的一个小陶罐,董妃问:“这是什么?”伏皇后说:“这是吉平太医给你开的桂圆安宫汤啊。你怀胎两个月,要注意保胎才是。这是我亲自替你熬的。”董妃说:“谢皇后关照。”伏皇后说:“我对你的关照深了去了,你还未全解呢。”说着拿过三个杯子,端起小陶罐,将里面的桂圆安宫汤倾倒在杯子里,恰好三满杯,而后从一旁拿过一个绣金荷花袋。董妃说:“这不是一蘸仙吗?”伏皇后点点头,打开绣金荷花袋,拿出宝玉盒,说道:“给了那个丞相主簿一份,也不见她发挥作用。这是我留着的另一份。”说着,小心打开宝玉盒,嗅了嗅,满屋香气弥漫。她拿起一根银筷在桂圆汤中蘸湿筷头,然后在宝玉盒中沾了一下香粉,融入一杯桂圆汤中,说道:“这叫一蘸仙,对吧?安宫汤加了一蘸仙,就既保胎又养颜。”董妃目不转睛看着。伏皇后又同样在另两个杯中各下了一蘸仙,而后放下银筷,盖上宝玉盒,将宝玉盒收到绣金荷花袋中。
伏皇后指着三杯桂圆汤说道:“喝一杯是一蘸仙,养颜加保胎;喝两杯就是二蘸春了,那成了最猛的春药,即使当下不侍候男人,自己就折腾得死去活来;喝三蘸如何,更可想而知了,这你是知道的。”说完,她将三杯桂圆汤一杯接一杯小心倒回陶罐中,又将陶罐盖好,说道:“将这桂圆安宫汤给芙蓉妹送去。”董妃大吃一惊:“让她喝三蘸?”伏皇后摇了摇头:“那就太厉害了,而且露痕迹。她怀孕了,你也有孕在身,你送桂圆安宫汤过去,先与她一人一杯共饮,这样,你也一蘸仙,她也一蘸仙,既保胎又养颜。罐中还剩一杯,你留在那里,不过要说明,隔夜就不能喝了。这样,你走了以后,她肯定把剩下的一杯又喝了。这二蘸春一喝下去,她肯定一晚上折腾。这一折腾,人虽然死不了,但十有九成会小产。这不就为你去了心病吗?”
董妃睁大眼吃惊地听完这段话,半晌摇摇头说道:“我不敢去。”
伏皇后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今后就没人能救得了了。她已怀胎四五个月,生育在你之先,听说皇上正谋划着给她封妃呢,她一封妃,还不和你平起平坐了?倘若她生个男孩,你生个女孩,你还有何出路?我这皇后位置她顶不了,你这妃子还贵吗?保不住那时皇上连你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董妃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说道:“那我去吧。”伏皇后也站了起来,扶住董妃肩头说道:“你去看望她,她一定受宠若惊。我为你安排的这件事,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你看,我为了护你,真是心思用尽啊。”董妃垂眼点点头。伏皇后提高声音叫道:“来人。”立刻进来几个太监宫女。伏皇后说:“董妃要去看望芙蓉妹,你们侍候着前往。”
太监宫女们打着灯笼提着小陶罐引领护拥着董妃来到芙蓉妹居住的春华宫。自芙蓉妹怀孕后,就搬出了寒泉宫。太监们先到里面去通报,等董妃进到屋内时,芙蓉妹已在宫女的服侍下过来迎接。芙蓉妹下身要行大礼:“奴妾叩见董妃娘娘,祝董妃娘娘万福。”董妃伸双手说道:“你有身孕,这些礼都免了。”芙蓉妹请董妃坐。董妃与芙蓉妹在众人侍候下都落座了。
董妃略抬了抬手,一个太监将手提的小陶罐放到董妃和芙蓉妹座位中间的茶几上。董妃说道:“早听说你有几个月的身孕了。”她压低声说,“我也有孕两个月了。”芙蓉妹说:“恭贺董妃娘娘,奴妾听说了。”董妃指了一下陶罐:“这是吉平开的桂圆安宫汤,保胎效果很不错。今日特来与你共饮。”芙蓉妹说:“谢董妃娘娘恩典。”董妃吩咐道:“拿两个杯子来。”董妃亲自拿起陶罐,给自己和芙蓉妹各斟了一杯,而后说道:“来,咱们共饮。”说着举起杯子,与芙蓉妹彼此致意了一下,慢慢饮尽。董妃说:“味道是不是挺好?喝了暖融融可舒服了。”芙蓉妹点头说:“是。”董妃又拿起小陶罐,稍微晃了晃,说道:“里面还有些,你留用吧。但不要隔夜,隔夜就不能用了。”芙蓉妹说道:“实谢董妃娘娘屈尊看望奴妾。”董妃说道:“什么妃不妃的。”然后摸了摸芙蓉妹的手,说道,“都是女人,彼此不心疼,还有谁心疼?”又说了几句闲话,起身说道:“天不早了,我还要去皇后那儿看看。”
正说着,黄福到了,对董妃说:“启禀董妃娘娘,听说你到这儿,奴才便赶到这儿。皇上又传夜宵呢。说皇后和董妃若没事,也过去相陪。皇后娘娘那里我已经传旨了。”董妃对芙蓉妹说:“你看,正好我要走,也就只得走了。”说着,随太监宫女们一起去了。芙蓉妹一直送到门口。看着董妃走远,黄福问芙蓉妹:“董妃娘娘今日怎么想起你来了?”
芙蓉妹说:“总还是好心吧。”
她回到屋里坐下,让宫女将小陶罐中剩下的桂圆汤倒到杯子里。又是满满一杯。黄福问道:“这是喝的什么?”芙蓉妹说:“董妃娘娘送来的桂圆安宫汤,吉平太医开的。”黄福一下惊疑了,伸手想制止:“这能随便喝吗?”芙蓉妹说:“董妃娘娘说她天天喝的。”黄福狐疑地说道:“你怎么能光听说……”他觉得如此说董妃不妥,把话收住了。芙蓉妹一边慢慢饮着,一边说:“方才她和我一人一杯,一同饮过的。”黄福这才没话,眼睁睁看着芙蓉妹将一杯桂圆安宫汤饮尽。他对芙蓉妹说道:“您说话也是要封妃的,奴才侍候您,一点不敢疏忽。”芙蓉妹说:“我记着黄公公的好呢。”说着对宫女们说:“拿个湿手巾来,这桂圆汤连喝两杯,觉得热了。”
当夜,伏完从皇宫乘轿来到董承府前。
一下轿,门卫认得是国丈,没敢阻拦,一边有人引领而进,一边有人飞奔到前面禀报。等伏完穿过庭院来到厅堂时,董承已在家奴秦庆童等人的服侍下,整顿衣冠前来迎接。董承惊讶道:“国丈何以深夜来访?”伏完说:“请国舅挥退左右。”董承一挥手说道:“汝等退下。”众人都退下了。秦庆童出门时回望了一眼。伏完又说道:“请国舅将门紧闭。”董承看着最后出门的秦庆童说道:“将门带上关严。”两扇门关上了。偌大厅堂只剩二人。烛光明亮。
伏完当堂面向大门站定,正色说道:“车骑将军国舅董承接旨。”董承一听先是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慌忙整顿衣冠,在伏完面前拜伏于地。伏完说道:“这是刚从宫里带来的陛下口传密旨。”而后提起声音一句一句铿锵有力宣旨道:“大汉社稷被奸邪把持,朕为此事夜难入眠,日难进食,焦心如焚。不能为天子分忧者,何为社稷之臣?何为忠义两全之士?授诏数月,未建寸功,究竟忠在哪里?诚在哪里?智在哪里?勇在哪里?朕已两日粒米未进,汝等为臣若安居无为,有何面目面对天地祖宗?两军相战勇者胜,唯死战者方无敌。钦此。”董承听旨时早已哭得涕泪滂沱,这时三拜九叩说道:“臣董承领旨。”而后起身。伏完说道:“陛下这口传密旨如同亲笔血诏一样,字字含血,句句惊天地泣鬼神,望国舅不负圣旨。”
董承道:“承已接旨,绝不敢有负圣上旨意!”
黄福还未离开春华宫,就发现情形不对。
芙蓉妹先是喊热,拿来湿毛巾擦了额头,还是不行,又要脱掉外衣。宫女们忙劝:“这屋里冷,脱了衣服怎么行?”黄福也说:“现正寒冬腊月的,宫里再有取暖也是凉的,脱不得。”芙蓉妹有些烦躁地说道:“我热。我难受。”穿在外面的裘皮暖袄脱掉了,她还是喊热。黄福正睁大眼束手无策,芙蓉妹一把搂住身旁的宫女说道:“不行,我浑身痒热,受不了。”说着浑身发出一阵一阵痉挛。宫女惊呼道:“娘娘松手,我勒得受不了了。”芙蓉妹松开手,一下子瘫倒在那里,气也变短变粗了。黄福一看事情不好,赶紧吩咐小太监道:“快出宫去宣太医进来。”小太监应声跑了,黄福又吩咐这里的太监宫女:“好生照料,我去禀报皇上。”急转身要走,又扭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盛桂圆安宫汤的小陶罐,说道:“将这个收好,不得遗失。”有宫女小心收起小陶罐。
黄福出了春华宫,朝乾安宫那边急奔。两个小太监打着灯笼跑在前面,急促的脚步声响过殿阁、庭院、走廊。
汉献帝正在伏皇后董妃的陪侍下消夜。汉献帝吃得眉飞色舞,说道:“你们不知道朕的大手笔。这腊月里一挥手就把新文章开篇了,新年前后必有好戏看。”正说着,黄福气喘吁吁进来。一见汉献帝和伏皇后董妃,就收起了一路的匆忙,但难免还露着点慌张,对汉献帝说道:“启禀皇上,芙蓉妹那里有点不好。”汉献帝一听瞪起了眼,反应了一下:“怎么个不好?”伏皇后和董妃相互对视,又瞟一眼汉献帝,接着盯黄福。黄福小心地说道:“她刚刚折腾开了。先是说热,脱了裘皮暖袄还说热。又搂着身旁的宫女浑身哆嗦。”汉献帝眼睛瞪得更大了,说:“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去宣太医?”黄福说:“知道这事急,还未禀报皇上,我就先派人去宣了。看样子要出事。”伏皇后和董妃又互相看看。汉献帝问:“出什么事?”黄福说:“大了人命有危险,小了……怕是皇上的龙胎不保。”汉献帝早已放下筷子,这时一抹嘴站了起来,喝问道:“什么大了小了,龙胎就是最大的大事。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汉献帝背着手凶声恶气地站在黄福面前。
黄福瞥了董妃一眼,嗫嚅道:“别的一如往常,就是……”汉献帝说:“就是什么?”黄福跪下了:“奴才不敢说。”汉献帝气得踢了他一脚:“狗奴才,有什么不敢说?不说,朕杀了你!”黄福磕了三个头,抬头瞟一眼董妃,低下头说道:“她今日喝了董妃送去的桂圆安宫汤,说是吉平太医开的。”汉献帝转眼怒视董妃:“是这样吗?”董妃有些慌张了,说道:“是我送去的。这安宫汤我这些日天天都喝着呢,是保胎的。”汉献帝怀疑地嗯了一声。董妃又说:“我和她一块儿喝的。我喝了一杯,她喝了一杯。”汉献帝狐疑未消,转头看黄福:“是这样吗?”黄福说:“董妃娘娘走后,陶罐里还剩下一杯,芙蓉妹又喝了。这一下喝多了,要死要活的,实在怕人。”
汉献帝又怒气冲冲地踢了黄福一脚:“下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黄福连忙说:“奴才领旨。”爬起来跑了。汉献帝又对四周挥斥道:“都退下!”侍候的太监宫女们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
汉献帝走到董妃面前,恶狠狠地盯着问:“从没听说过你去看望她。这破天荒的提着桂圆汤过去,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呀?”汉献帝提高声音喝道,“说!你到底干了什么?”董妃吓得低着头有点说不上话来:“我,我……”一看她这个样子,汉献帝更火大了:“你这心狭量窄的,如此容不得人,平常看你胆小老实,到了节骨眼上倒也心狠手辣。”他一指董妃:“你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妃吓得浑身哆嗦:“我,我……”
伏皇后这时把话接了过来,对汉献帝说道:“别问她了,问我吧。药是吉平太医开的方子,董妃已经喝了很多日子。今日的药是我亲自照料着熬制的。我让董妃提着药罐去看望芙蓉妹的。事情都是我安排的。”汉献帝转了一下眼珠,判断了一下,指着董妃厉声问道:“是这样吗?”董妃依然说不上话来,只是胆战心惊地点点头。汉献帝哼地一声冷笑,看着伏皇后:“那我就明白了。我谅董妃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心计。倒是皇后什么都想得出来,什么都干得出来。”伏皇后垂着眼冷冷说道:“陛下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过是想做好事,做坏了而已。”汉献帝阴冷地一笑,说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伏皇后到这种时候也不甘下风:“这天下是有人说的比唱的好听。”汉献帝恼怒了:“你这是说谁呢?”伏皇后说道:“谁这样我就说谁呢。我又没说陛下。”汉献帝被噎了一下,甩袖长叹道:“身边都是如此,这天下朕还能信得过谁?到处是阴谋、算计!”伏皇后又跟了一句:“总算计别人的人,才觉着别人都在算计他。”汉献帝被伏皇后堵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暴跳如雷道:“你们两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欺君犯上?”伏皇后异乎寻常地冷静,说道:“陛下也别太逼我们两个,全凭我们两人侍奉你呢。”
汉献帝咆哮道:“别拿此话威胁朕。这天下天子只有朕一个,皇后、妃子随时封。敢如此欺朕,朕废了你们!”
伏皇后不动声色,将面前的碗筷摆弄了两下,说道:“陛下别说气话。我们伏、董两家不是因为当了国丈、国舅才有势力的,是先有势之后才能当国丈、国舅的,要不也轮不着我们进宫侍奉皇上。现若没有伏家、董家,陛下更是光杆皇上了。”这些话更堵得汉献帝透不过气来,他指着皇后骂道:“混账!”伏皇后冷冷讽刺道:“陛下倒想什么都占了。国丈国舅那边,事情但凡成了,是陛下独享天下,那时,我们这后、这妃也就真由得你废了。若事情败露了,是国丈、国舅两个老爷子先赔上性命,而后是董妃和我这个皇后赔上性命,陛下最后都未必有事。我们是赔上命侍奉陛下的,陛下也得让我们能活才行。我们若活不下去,也就不陪陛下玩这个赔命的买卖了。陛下看着办吧。若实在不行,明日陛下一上朝,就可以和姓曹的商议废后妃之事。随陛下吧。走,董妃。”说着,拉起董妃的手,起身要走。
汉献帝这次是真正愣了傻了,气冲冲呆立在那里说不上话来。好一会儿,一甩袖子长叹一声,在宫里来回急走。董妃虽被皇后拉着,但并未起身。
伏皇后拉着董妃的手,两人一站一坐在那里不动。
汉献帝来回急走了好一会儿,才站住了,显得十分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朕一时言语过头了。皇后、董妃一直是侍候呵护朕的,朕不信你们还信谁?朕不靠你们还靠谁?咱们还是同仇敌忾,共同灭了曹贼再说。”伏皇后这时也把口气放缓,说道:“我还是那话,陛下既然让我们二人侍奉,总得让我们活得下去。我们赔上命,先为陛下灭曹操争天下。等争了天下,你再废我们也不迟。”汉献帝一挥手,万事化解地说道:“皇后董妃加上国丈国舅,朕和你们一起五个人,只要这五人同心,就足以争天下。”伏皇后要落到实处:“芙蓉妹的事,陛下想必不再提起了?”汉献帝一摆手说道:“春秋战国吴起杀妻求将,芙蓉妹本是街头一个卖唱的,算什么?朕不会为这种鸡毛蒜皮坏了大事。”
伏皇后说:“陛下如此说就好。”
这时,黄福又慌张而小心地进来:“启禀皇上……”汉献帝转身看着黄福:“怎么,太医来了吗?”黄福说:“太医是来了,只是……”汉献帝说:“只是什么,人不行了?”黄福说:“人保住了,但小产了……是个男胎。”
汉献帝愣了,转过头看看伏皇后和董妃。
伏皇后冷冷地面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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