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罗哲盖兹警官从六点起就停车在大街购物中心前,他从索耶医师夫妇海马街的住处跟踪那个孩子和他的保时捷到这里。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笨蛋在购物中心里干什么。那些商店九点就打烊,而现在已经将近十点了。
最后罗哲盖兹决定进去看看是否能发现他,但外面的门都已锁上,又下着倾盆大雨。他只好回到车子后面,从行李箱里取出雨衣。
那个家伙会回来的,他对自己说。有一部那样的车子,他不可能走掉。杰斯滑进他的卡麦罗前座,看向停车场。他累死了。人家可不知道坐在这里几个小时盯着一辆停泊的车子看多么耗费精力。
杰斯决定在打盹睡着了之前开始准备一份报告,那是他明天早上九点以前必须完成的东西,否则会被叫去痛骂一顿。他打开地图灯,垫着夹纸板写。正要开始时,忽然看见保时捷摇摇晃晃前进。
“狗屎!”他说,立刻开始行动。他把夹纸板丢到地板上,发动引擎。
雨水中他甚至看不见那个家伙,挡风玻璃也起了雾。但如果他跟丢保时捷,要想不被汤米·里德抓到小辫子恐怕就比什么都难了。
那家伙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杰斯非常纳闷。他把离合器弄得劈啪响,开得跟个白痴一样。杰斯看着保时捷冲向前,停住,又冲向前。他可以听见传动系统拉紧的声音。
“你他妈的上错档了,笨蛋!”他说。那个讨厌的小鬼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好车。他的医生爸爸单单把车子给他就算了吗?
保时捷最后终于驶出停车场,开到大雨滂沱的马路上。它移动得很慢,但至少不再摇晃了。车子经过住宅区后,开始往小丘上攀登。
罗哲盖兹紧跟在后面,那地方街灯很少,天色又暗又下着雨。罗哲盖兹断定,索耶一定无法看见谁在后面。现在保时捷又开始拼命摇晃。
“换低档,干你娘的!你不能用四档上山。”
一会儿之后,那车子停住,一个矮胖的人下车出来。罗哲盖兹停在几栋屋子外看着。那个开车的人走进一间屋子的玄关灯下时,他又再看了一下。不是索耶。
“狗屎!”当那男人走进去时他说。难道他像个傻瓜一样跟错车了吗?
他急忙查对座位旁边的文件上的牌照号码。那辆车子绝对是索耶的,但索耶到哪里去了呢?他得立刻回到购物中心去,看看他的对象是不是还在附近。
他转进岔路前,从后照镜看见保时捷开始移动。那开车者没有把手煞车拉上,现在那辆车子正滑下坡,向一辆停泊的车子撞去。
“活该!干你娘!”杰斯说道,急驰而去。
“活该!谁叫你给我掉车。希望你漂亮的小保时捷撞个大窟窿!”
闯入者逃走后大概两个小时,安跟诺亚·亚伯拉罕站在卧室里,估量着这次损伤;同时采证小组正在屋内小心翼翼地前进,以免破坏现场。两个麻醉剂警官,格林博和米勒,在第一辆巡逻车到达后也抵达现场。家具倾倒,东西丢满了整个地板。警员们在房子里进进出出,采出一条泥印。成了个混战区——安想,看着这一团乱,摇摇头。
诺亚的眼睛跟着她走入房间。她仍穿着那件黑色野战外套,扣子扣到脖子上。淡金色的发丝被雨湿透了,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采证人员搜索时,脚跟把碎玻璃踩得嘎嘎响。亚伯拉罕在车道上捡到一个面罩,医师动手术时戴的那种。他拿给安看,她现在知道那个面罩是让那人声音闷住变音的原因了。由于索耶的父亲是个外科医师,使得那个面罩也等于指出索耶是那个犯罪者。
“但那不可能是索耶的。”安说,无法把受到严重打击的神经安定下来。
“汤米说你派了人跟踪索耶,他不可能进到我家一英里之内。”
“杰斯·罗哲盖兹把他跟丢了。”亚伯拉罕苦笑地说道,“他说索耶大约六点进去购物中心,然后大概十点时,杰斯以为他回到保时捷上,但是那混帐将车子掉包了。”
“这下子可好了!”安说,“所以我们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罗?那么那辆停着被撞上的车子呢?有没有拿脱落的油漆去化验?”
“可能有。”亚伯拉罕说。
“那是什么意思?”安厉声说,“有拿去化验还是没拿去化验?你不清楚吗?”
亚伯拉罕把面罩丢到采证塑胶袋里,走了过来。
“我对这事很抱歉,安!”他说,“我接到电话时人已经回到家里。如果我还在上班,我会派辆巡逻车来看守你家。”
他脸上内疚的表情打消了她的怒气。
“我知道那并不是你的错。”安说,声音降了下来。
“我只是难以想象,他们居然把他跟丢了。”
“好了!相信我,杰斯会有苦头吃的。”他的眼中闪过怒火,一拳击在另一只手掌上。然后他的表情再次转成关心,“你确定你没事吗?”
“我很好。”安说,“有没有拿脱落的油漆去化验,诺亚?”
“噢!”他急忙说,“我们已经派出一辆拖车去把那辆停着的车子弄到化验室。下雨天我们的车子会开得更快。”
“指纹呢?”
“安,”这个男人柔声说,“何不让我们来调查就好?坐下或甚至躺下来几分钟好吗?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她平常脸色也是苍白的,现在更是白得跟身后的墙壁一样。
“嘿,也许你应该让我送你去急诊室。”
“不!”安说。她希望是汤米陪在她的身旁,不是亚伯拉罕。
“不能联络到汤米或是菲尔·威塔克吗?”
亚伯拉罕踢开一片玻璃,心中刺痛,因为她不要他。负责调查这件案子的警官是他,不是里德或威塔克。
“我猜他们一定是在无线电收听范围之外了。”他回答,耸耸肩,“我们曾试着打他们的行动电话,但他们没有开机。”
“汤米说他要跟菲尔去洛杉矶调查一些线索。”安说道,“你查到索耶的室友是谁了吗?也许我们可以把他们抓来问话。他们一定知道索耶在哪里。”
“安,”亚伯拉罕说,想要让她安心,“我们会尽全力调查。我们已经查出另外两个男孩的姓名、相貌,而且已经发出‘企图居留’的通知,要调他们两个来问话。一个是中国人,叫作陈彼得。我们只知道他没有被逮捕过;有人说他到长堤州立大学去学习物理或什么的了。另一个是当地人,叫作布雷特·维金森;索耶从高中时就认识他了。”
安看看钟,现在还不到十一点,然而感觉上却好像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她跟那个侵入者的小冲突大概只有几分钟。
“我以为你说那不是索耶。”亚伯拉罕问,“你有没有仔细看那个家伙?”
“我不知道。”安虚弱地说,被这个问题问烦了。
“我只知道那个男人又高又大,穿着一件厚重的外套什么的。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颜色,他戴着你找到的那个面罩。但是印象里他好像有胡子,我不确定。他靠近我的时候,有头发或胡子之类的东西扫着我的脸。我只在光线里看见他一秒钟。如果他真的有胡子,就不会是索耶了。索耶没有胡子。”
“但你也不是很确定,对吧?”老天,诺亚想,这女人曾经是个条子,而她竟然无法提供完整的描述。她要如何在法庭上指证那个家伙呢?他太想逮住那个家伙了,但她现在给他的线索却是少之又少,难以进行。
安突然间想起大卫,立刻慌急起来。她跑到房间对面去拿电话,亚伯拉罕在后头跟着她。
“我得看看大卫。”她对他说,电话筒拿在手上。
“他提到大卫的名字。那男人在找大卫;他问起大卫。我得先打电话。”
亚伯拉罕继续看着安,怀疑地注视她,不确定她会不会就这样昏倒在他身上。最后在安打通电话时,他才走出房间。
“佛雷迪?”她说,“你们睡了吗?”
“还没有,请问你是谁?”
“安·卡莱尔。我可以跟大卫说话吗?”
“嗨,大卫!”那男孩喊道,“你妈妈打电话来。”
安听到格格的笑声以及电视机所发出的隆隆巨响。可能是在播放摇滚乐录音伴唱带。
“你想干啥?”大卫问道,仿佛她打电话来调查他的行动令他很没面子似的。
“佛雷迪的父母亲到哪儿去了?”
“在他们的房间。你以为他们会到哪里去?”
安感到如释重负。她是露薏丝·李斯基夫妇的好朋友。
“好,大卫。他们的房间离你的房间有多远?”
“就在走廊上,但我们现在在客厅。你干嘛问我这个蠢问题?”他停下来对佛雷迪大喊,“把电视机关小声点。你爸妈会进来揍我们。”
安可以听到后面有女人呻吟的声音。
“那是什么?我听到女人的声音。出了什么事吗,大卫?”
“没有,没有!”他否认,咯咯的笑了几声。
“没事,妈!”大卫用手盖住听筒,对他的朋友大喊:“喂,佛雷迪,我说关小声点,快。我妈妈听得见,老兄,她听得见。”
如许多妈妈一样,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拥有X光透视力,能看进那间屋子里。听到大卫的声音,知道他没事,让她松了一大口气,但那并不表示这小孩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在看色情节目对不对?你这小狗屎!我听见的是色情节目。”她知道自己说对了。那些色情的呻吟声。这就是安通常不让大卫在别人家里过夜的原因之一。
“你在看花花公子频道对不对?”
“没有,妈,我发誓!”大卫抱怨,声音又高又响。
“那没什么。关小声点,佛雷迪。”背景的声音不见了。
“我现在就要叫露薏丝到你们房间去看一下,你听见了吗?”安气炸了。有人闯进她的房子里,而她的儿子在看色情节目。
现在大卫的声音变成哀求了:“不,妈,请不要。电视机关掉了,我们已经关掉了,我答应你不会再看了。拜托,妈!如果佛雷迪的爸妈知道,他会杀了我。他们还邀我这个周末跟他们一起去魔术山呢!”
安朝旁边看了一下,看见一个娇小的金红发女人在房间里,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她马上认出了她。米兰妮·鹊斯是本郡最优秀的法医专家之一。
“我要走了,明天早上会去接你。”
安相当了解米兰妮这个人,郡里每个执法官员都知道她能在法医证据上造出奇迹的功力。在公路巡逻队和其它单位都放弃调查汉克的失踪案后,安和汤米曾逼迫米兰妮来接手。八个月来,她利用自己的时间,细读所有文件,整理所有证据,毫不要求报酬。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因为嫌犯或嫌犯们显然在汉克·卡莱尔回到警车前就袭击他,然后把他运到也许是他们谋杀他的地方。这件案子是个法医学上的真空。他们所有的只是嫌犯逃离现场时的轮胎印,和地上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犯人们留下的其它证物。根据米兰妮所说,这是她头一次如此努力却一无所获。
穿着局里所发的湿答答的黄色雨衣,米兰妮看见安挂掉电话之后抬起头。
“你还好吧?”她说。
“是的,”安说,“我猜我还好。你最近好吗?”
“你也知道——我工作,然后再工作。这么拼命,啊?”
安忽然注意到米兰妮的脚。她穿着一双橡胶雨鞋,但是她太矮了,以至于鞋子的顶部已经高到她的膝盖;再加上那件至少大四号的雨衣,让米兰妮看起来就像是小女孩拿她妈妈的衣服穿着好玩一样。
“米儿,”安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今晚出来工作,尤其是在这样的晚上。”
“没什么!”这女人说,挺起腰,然后向后仰,伸展一下背部。
“我们在城西那里有桩刀刺案,所以我已经出来而且在附近了。”米兰妮将近四十岁,至于多接近则没有人知道。虽然身材娇小,她在其它许多部位上却是大的:嘴巴大、表情姿势大;当她想笑的时候,那笑容更是巨大。男人都喜欢她。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欣赏是建立在尊敬之上。
戴着橡胶手套的她,伸手到雨衣口袋里拿出一根凉烟,随后拿出一个金质打火机点烟,然后她把香烟叼在嘴里。这是她一项坦率又令人讨厌的嗜好。安想,米兰妮把香烟留在嘴上是为了空出双手来方便做事。每次她遇见这女人,她刚好都在尝试其它一些戒烟的玩意儿:贴片、尼古丁口香糖、放在耳朵上精巧的装置等。她甚至还去找过催眠师。但是现在看她又吞云吐雾起来,安只好推测那个努力也失败了。
“事情看来如何?”
“很好!”米兰妮说,瞥一眼安然后吐出一口烟。
“我们在手术用的面罩上找到唾液。”
“指纹呢?”安说。
“我不认为你会找得到任何指纹,”米兰妮含糊不清地说,牙齿咬着香烟。她举起一个塑胶袋,底部有极少量的白色粉末。然后她把香烟拿开嘴巴,把烟灰弹在手掌中。
“我在很多东西的表面上找到这个,一些我猜他进来后会接触到的地方。”
“那是什么?”安往袋子里头看,“看起来像是灰尘。我不是个好家庭主妇,米兰妮,所以别指望我会知道。”
“不!那是婴儿粉或玉米粉。看!”她说,随即把塑胶袋打开,让安闻闻看。
“你觉得那是什么?”
“我不确定。”安说,“闻起来确实有点像婴儿粉或爽身粉之类的东西。婴儿粉会有什么用处?我屋子里没有任何粉。”
“不管这个丑八怪戴的是什么牌子的橡胶手套,里头都会有一点细微的粉末。我用的那副就有玉米粉在里头。那会让橡胶变得柔软有弹性,预防龟裂。还有,也让手套比较好戴。”
“那么,”安失望地说,“他戴了手套了。”她想起他的触摸多么不像人类,原来她的皮肤上感觉到的是橡胶。
“是啊!”米兰妮说,脸上浮现出一丝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但是别担心,我们得到不少东西可以研判。”她突然发现墙上有东西而立刻对同来的年轻警员喊:“亚力士,拿梯子来。”
安随着她的视线,看到墙上有个像是苍蝇的东西,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那是什么?”
“你在屋子里只开一枪,对吧?”
“对!”安说,“还有一次是在车道上。”
“第一发一定打到镜子偏开,跑到那里去了;就是上面那里。”她又喊了一次:“把那该死的梯子拿来!现在就拿,亚力士!”
一个年轻的金发警员探头进来,脸上带着怒容说:“米兰妮,梯子在货车的最后面,而我们现在有一吨东西在里面。要拿梯子,我就得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而现在雨下得很大,其它东西会弄湿。”
“那就快点搬。”她说,喷了一口烟之后,到浴室里把烟丢进马桶。
“如果你弄乱我们刚刚从那个混蛋家伙取得的证物,亚力士,我会打断你细嫩的脖子。盖张帆布什么的在上面。”
年轻警员拖着脚步出去后,安站在米兰妮旁边。米兰妮拿出那包香烟想要再抽一根,随即又放回口袋,显然改变了主意。
“你在这里啊,安。你有没有口香糖?”
安摇摇头,她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回想一遍。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薄荷呢?有没有薄荷?”
“我想没有,米儿。我有些水果;一些葡萄。那有帮助吗?”
“葡萄?”米兰妮说,脸上露出滑稽的表情,“我要葡萄干什么?算了!来看看我们在走廊里能找到什么。”
安跟着这女人走,她的橡皮雨靴在地上吱吱响。到了走廊中央,就在大卫的房间外面,有人放了些橘色的公路警示圆锥,把墙壁围出个半圆形来。
“抱歉!”米兰妮靠近安,低声说:“我通常只是用粉笔做记号,但是他们给了我那个菜鸟要我训练,而那家伙若不是跟蝙蝠一样瞎就是个超级大白痴。每次我们到犯罪现场去,他总会刚好就踏进里面。那是我所见过最疯狂的事了。”她停下来看看安,“你不认为郡里应该检查那些家伙的眼睛吗?我是说,如果你看不见,那怎么做这种工作?”
安笑出来。米兰妮对跟她共事的人总会有些奇怪的故事说。
“不过,他很可爱。”
“去他的可爱!”米兰妮说。注意到那些圆锥后,她的淡蓝色眼珠又活了起来,“这是嫌犯被你从背后摔开的地方,对不?”
“对!”安不太确定地说。
“不,不是这里。”她说,更正自己,“我确定他扑到我背上的时候,刚好就在我的卧室门口。”
安转头看看她所认为的攻击地点。但那时候太暗了,她实在无法确定。
“好!那么,”米兰妮回答,“你第一次开枪时他一定站在这里。”
“对!”安说,一股臭气攻向她的鼻子,“那是什么味道?”
米兰妮大笑,“把那烂人的屎给吓出来了,安。你开枪时,他吓出了大便。”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圆锥,拿着一个采样杯和小小的塑胶压舌板蹲下来。
“这工作太好赚了吧,啊?”她说。
“不过,刮到屎要比刮到脑子好。而且这是块好狗屎。”她说,再次大笑。
“抱歉我用双关俏皮语,但是我们从这家伙的粪便可以化验出很多东西。”她把那个板子拿到眼前凝视,“像是他中午吃了什么;举个例子来说,附加一些其它有趣的事情。玉米。看,那是个玉米粒在里面。”
安的手抚着肚子。米兰妮也许赚得比她还多,但安对这工作则是避之惟恐不及。
“我想你把那东西的味道挑起来了。老天!快把盖子盖上。”
米兰妮完全没反应。
“除了唾液和粪便,我们还得到很好的血液样本。他打破你儿子房间的窗户进来时,一定割伤了自己。这一切进行得太快,它可能还没有被污染。那表示我们可以验出这罪犯的指纹。”
“等等!”安说,“我以为你说他戴了手套。”
“我不是指那种指纹。”米兰妮说。她站起来,将箱盖放在采样的样品上头。
“他的基因指纹。懂吗?有必要的话,进行DNA检验。当然这不能帮我们找到嫌犯。很不幸地,我们必须在他身上采集另一个血液标本,否则就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比对。”
安摇摇头。他们需要的是能够让他们辨认嫌犯好进行追捕的方法,而米兰妮给她的却是将他定罪的方法。
米兰妮脱下她的白色橡胶手套,放进口袋。几秒钟后,她又拿出一根香烟点着,讲话时一缕轻烟从嘴中溢出。
“知道吗,一个平常的指纹好是好,但总不够好。我们从来没有办法采到一整组的指纹。通常只是其中一根或两根手指。那告诉我们嫌犯某个时候曾在房子里,但不能特别指出犯罪时间内他在房子里。而DNA指纹的话,我们就完全可以知道了。你们只需把那畜牲抓到法庭就行了。”
这女人停下来露出笑容,满意的笑容。那个占据了她半张脸的笑容总能立刻使对方一辈子成为米兰妮·鹊斯迷;这时候,她并不因为多年来在社会黑暗面工作、采舀着脑浆肚肠粪便而变得冷酷,反而看起来就像个小天使——一个小小红发、露齿微笑、满脸雀斑的小天使。除了香烟以外,安想。
就在这时,那个金发警员走进走廊,背上拖着梯子,立刻撞倒了两个圆锥;然后继续从米兰妮标示起来的区域内穿过。她站到安的身边对她耳语:“那家伙瞎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好在我已经采下了证物。否则,我们就得从他的鞋子上刮了。”
她们看着他。他试着把梯子拉进卧室的门,但还是终于走进门框里说:“你要把它摆在哪里?”他问米兰妮,一边揉着额头上一个红红的凹痕。
“非洲,当然。”米兰妮吼道。抓过梯子,把它用力搁在子弹所在的墙上。
“你认为我想摆哪里,亚力士?”
米兰妮开始爬梯子,香烟叼在嘴边,头上绕着云雾。安走出房间,随即听到米兰妮的尖叫,接着一声巨响。安赶回房间。显然是亚力士撞倒梯子,因为米兰妮已经摔在地板上。
“你有没有受伤?”年轻警员说,弯腰看她。
“离我远一点!”米兰妮说,站起来拍拍身体。
“别碰我!否则你就死定了,亚力士!”她捡起掉在地上、仍在冒烟的香烟重新放回嘴里,把梯子用力搁回墙上。
“你回到货车后面去,亚力士,然后把车门关上。不!我会把这个梯子带回去。把门锁上,今晚别再出来,直到我们回到警局。”
“但是,米兰妮,我以为——”
她又开始爬梯子,转头对安说:“看吧!我跟你说很糟糕,你就是不肯相信我的话。没有人相信我。人事官不相信,老板也不相信。”
安开始大笑。这是她遭厄运以来第一次心情好转。那个年轻警员还站在那里,不肯离开。
“但你说你要让我——”
“安,”米兰妮说,高高站在梯子上,用金属工具挖着灰泥墙,一边喷出一口烟,“帮我一个忙,把这家伙铐起来,把他锁在柜子里或什么东西里。”
诺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思索着这件案子。该死!他想,一定是索耶。那个小王八趁他们不注意时换了车子,也许就是特地要来这里进行攻击。更正——他对自己说,他来这里不只是要伤害安。找上这女人的不管是谁,都是要她死得冰冰冷冷。这是他的看法。这是那个混球第二次明目张胆地攻击她了,而他刚好负责调查这件案子。一定要把那个疯子抓回来,不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但是他很困惑。他可以理解索耶对付安是为了不让她出庭作证,但是她的儿子跟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联呢?
安信步走进客厅,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诺亚转头看她,噘噘嘴说:“我不喜欢这样,安,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我也不喜欢。”她冷冷地说,双手拢紧,摆在膝盖上。
“你还可以告诉我关于歹徒的任何比较明确的地方吗?我是说,你确实看见了他?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安凝望着空中,强迫自己回忆那男人在车道上时的影像。
“他——他……”她结结巴巴地说。回忆使她感到极为恐怖。
“什么?”亚伯拉罕失望地说,“给我点东西,安。”
起初安没有回答。她为什么犹豫了一下?为什么在灯光中看见他时,她不扣扳机?如果她开枪,他一定已经死了,而这件事情也将成为过去。
“他看起来很面熟。”她最后说,两眼斜视着他,“我不认为是索耶,诺亚。”
“你认识他?”亚伯拉罕说,跳起来,“狗屎!你让我们在这里为你伤透脑筋,忙得团团转,而你却认识那个人?”
“我认识他,”安虚弱地说,垂下眼睛。
“但是我不认得他。”发现到这听起来多么含糊矛盾后,她补充说:“那仅是短短一秒,诺亚。我只看见他一秒钟,但他的眼睛——”
“太好了!”亚伯拉罕说,生气着,转身要走出房间,随即停住,再次转头看着安,“他的眼睛怎么样?”
眼泪慢慢涌上安的脸。
“我就是不知道,诺亚。”她说。这是她最诚实的叙述了。
“也许过一会儿我会想起来,想起在哪里看过他。我经手过那么多案子,这些年来处理过那么多罪犯。可能是其中某个人。”
安举手蒙住嘴巴,努力克制住眼泪,她不要他看见她这个样子。她要他看见她坚强活泼,而不是惊恐脆弱。数年来她站在父亲的影子里,努力要赢得诺亚这些男人的尊敬。现在她却只是另一个吓坏了的女性,如此歇斯底里而无法给他们明白的回答。
看见她的痛苦,亚伯拉罕蹲到沙发前,把她的头拉到他的肩膀上。
“我们会抓到他的。”他温柔地说,“我向你保证,安,我们会抓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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