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的谈话便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他从被子里探出了头，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现在是凌晨2点，和失眠比起来，噩梦对他而言更加煎熬。就这么待到天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想。

        “你这样说让我觉得我好像没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可他是个疯子。”杜丽想了想，“也可能是个天才，如果他不引诱你犯错，或者，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给你留下任何线索，你还是抓不到他，甚至你有任何异常举动的话，他可能会比你先动手。”

        “杜医生，我希望郑岩现在和你在一起。”唐贺功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个棘手的案子，现在我们得准备出发了。”

        杜丽坐在沙发里，身上还穿着睡衣。天没亮的时候，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就把她吵醒了，是郑岩，他也一样穿着睡衣。

        “我尽力。”郑岩举起酒杯，向杜丽示意了一下。

        “还记得你的房子吗？”杜丽走到书桌边，重新给郑岩倒了一杯葡萄酒，“你内心深处的那栋房子。”

        郑岩一口喝光了高脚杯里的葡萄酒，然后说道：“在现场我闻到了特殊的味道。”

        郑岩把手上的油在围裙上擦净，脱下了围裙，在那个人的对面坐了下来，围上了餐巾。然后，他觉得不太对劲，那个人面容终于清晰了，是杜婧。

        “什么信标？”

        “我不会骗你。”

        “他确实在我这儿，不过你们最好给他带套衣服过来。”杜丽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郑岩，对着话筒问道，“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他完整地保留了犯罪所需的一切条件，一旦你进入共情，虽然可以完整地复原案发的全部过程，因为他留给了你足够多的暗示，除了关于他自己的一切。但也会给你带来一些负面影响，比如做恶梦。这也是我反对你频繁地使用这个能力的原因。”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这完全违背了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杜丽犹豫了一下，“让你继续陷在这个案子里会给你带来麻烦甚至是危险，但是……”

        “你赢了。”郑岩笑了一下，然后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我该怎么做？”

        “Z0001案，凶手被害的现场，我只闻到了我的味道。”

        “郑岩，那个案子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你没必要纠结在这件事情上。”杜丽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了不遗失目标，郑岩必须睁大眼睛，一步步走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灯光。直至双脚踩空，他还得坚持把头露出水面。

        “因为你不明白一件事。”郑岩突然苦笑了一下，“需要Z小组去办理的案子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凶手大多是精神变态者，常规的办案手段根本没用，我们找不到他们的作案动机，很多情况下，从相关人的知情者那里也得不到任何线索，甚至凶手本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所以得在得到的所有证据的基础上推测，重新构建他的思维模式，试着发现案件背后的规律。”

        这是Z0001案凶手的家，但是凶手已经死了。

        “我知道。”

        “但那对破案没什么意义，我现在觉得让你重回Z小组是个错误。”杜丽摇了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唐贺功一定要让你参与办案，只要他一句话，几乎可以调动全国的警力参与破案，要抓到凶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那个人看起来很眼熟，但是郑岩看不清他的脸，他好像躲在一片迷雾里，整张脸都是虚化的。不过这个环境对郑岩来说一点都不陌生，那张方形的餐桌、银制的烛台、整齐摆放的七个盘子和专门为了吃西餐而准备的礼服……

        “然后你就要去追踪，最后找到他？”杜丽摇了摇头，“但是你们都没有想过，如果你追踪了这个疯子——无论他是什么类型，到最后，他可能会像‘厨师长’那样杀了你。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刚刚醒过来，大脑还没有完全恢复活动的杜丽完全不能理解郑岩想要表达的意思：“什么？”

        “现实中的信标。”杜丽靠在书桌上，双臂抱在了胸前，“你要提醒自己活在现实世界里，你是一名警察，你的目标和任务是破案，让凶手伏法，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

        于是，他在一个大浪中陷入了窒息，然后清醒了过来。

        “你当然不是凶手，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当时你和我们在一起。”

        “那我告诉你，你当然不是凶手，你只是太过专注于破案。局长让你必须抓到‘厨师长’，这让你压力过大，导致出现了幻觉。”

        “当然。”郑岩点了点头，“但是它现在变了，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一个我不想接受的样子。”

        “他是典型的精神分裂者，这就意味着常规的办案手段对他根本没用，你们找不到他的作案动机，很多情况下，从相关的知情者那里也得不到任何线索，甚至‘厨师长’本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所以你得在得到的所有证据的基础上推测，重新构建他的思维模式，试着发现案件背后的规律。”

        “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亲手抓住‘厨师长’，为我自己，也为了……小婧。”郑岩看着杜丽，“我必须亲手抓到他，我要给那件事情所有的当事人一个交代，这是我愿意重新启用那个让我噩梦不断的能力的根本原因。如果我只想自己过得好一点，随便做什么都行，留在6号监狱里一辈子对我来说没什么。”

        “郑岩，我们治疗的前提就是你必须完全信任我。”

        “骨雕。”唐贺功咬了咬牙，“市，有人用人骨做骨雕，餐具的骨雕。”

        这是郑岩刚刚说过的话，现在，杜丽只是修改了其中几个措辞便还给了他。

        “一个很简单的办法，你要建立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意识。”

        那个人看起来很眼熟，但是郑岩看不清他的脸，他好像躲在一片迷雾里，整张脸都是虚的。不过这个环境对郑岩来说一点都不陌生，那张方形的餐桌、银制的烛台、整齐摆放的七个盘子和专门为了吃西餐而准备的礼服……这是Z0001案凶手的家，但是凶手已经死了。

        “你有，但是很多时候你和凶手的意识弄混了。”杜丽轻啜了一口葡萄酒，“我需要你在每次完成共情之后准确地说出当下所处的时间、地点和你的名字，之前你已经这样做了，我们现在更加细化。”

        “而拥有这个能力的人——”郑岩靠在椅子里，眼睛看着天花板，手无意识地摇晃着已经空了的酒杯，“从目前来看，只有我能做到，否则也不会把我从那个鬼地方弄出来了。”

        郑岩沉默了，举起杯子放到嘴边，完全没意识到酒杯已经空了：“并不是每个疯子都有那种天赋，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你知道我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我没法不去想这件事。”郑岩苦笑了一下，“甚至，我怀疑那个人会不会是我杀的。”

        “我好奇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以我说他是个天才，他比我更了解我。”郑岩突然愣了一下，“你这样一说的话，关于那个人的线索似乎又多了一些，他知道我，他了解我，他清楚我的能力，也明白我的能力会给我带来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杜丽将他让进了书房，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顺便放了点镇定的药在里面。

        “因为你最近频繁使用那个能力，它扰乱了你的思维，除了那个灯塔，你还需要一个信标。”

        “至少他能接触到我所接触的东西，甚至我不能接触到的，他也能接触到。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你找到了吗？”她问他。原来，这只是梦。

        短短几天，那栋田园别墅就已经被一整片海水包围了，没有一条出路，也没有船，他要走过去，就只能依靠双脚和双手。

        “他可能在你身边，”杜丽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

        郑岩有些不解地看着杜丽，不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

        郑岩看着杜丽，“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我能清楚地‘看’到一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人都做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如果我不是凶手，我知道的似乎太多了点。”

        然而，很快，困意便无法遏制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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