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森林”位于巴黎东面的近郊。
穿过两边可以看到葡萄园的小路,略微隆起的小山丘在眼前铺开。小山丘上散布着十几户农家,树梢紧密相连,绿意盎然的树林深处,四个尖塔和一个钟楼钻了出来,那就是艾高城。
森林郁郁葱葱。把车子停在山丘边上,罗宾和迈克急匆匆地踏上河边的小路。伐木人小屋就建在前面沼泽旁边,安静得令人质疑。平时,还可以听到小鸟的鸣叫。可是此刻,森林却恢复了它的深幽和静谧。罗宾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了,头儿。”
迈克指向树丛那边一间被杂草包围、破旧的小木屋。木屋边上有个为了方便从河里汲水而建的石头水闸。周围人烟渺渺。
迈克推开了已经坏掉的门。昏暗的屋内,充满了尘土的味道。罗宾从门边闪了进去。
小屋当中,有两个房间。窗子的玻璃已成古旧的褐色,光线几乎透不过来。大煞风景的屋内,被浓厚的阴暗笼罩着。眼前的房间里,摆放着布满灰尘的木头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堆木柴。
“嘿,维洛尼克。你在吗?”
罗宾喊道。
但是没有人回应,只有静谧。
“这老太太是不是还没有来?”
迈克好像有点害怕似的,小声地说。
“总觉得有点异味。是不是里面那间屋子里的?”
罗宾皱起眉头,迈克也愁眉苦脸。
“像是在烧什么皮毛,真难闻。”
“噢?”
罗宾吃了一惊,他听到里面的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两个人竖起耳朵,小心地打开了门。
黑乎乎的房间当中,充满了木炭被燃烧后的气味、野兽的肉被烧焦的气味,很强烈。罗宾凝神向烟气熏人的暗处看去。
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一根大梁斜斜地挡在入口的前面。房间的左半部分小山一样堆积着坏了的家具与废弃材料,右手的窗户被外面的板子挡得死死的。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这么阴暗。
“有没有人呢?”
罗宾弯下身子,从梁下钻过。迈克跟在他后面。
他们朝着窗边走,在废弃材料中绕行,朝更深处走去。就在这时,罗宾迅速蹲下身子,他的脚尖触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被扔掉的堆成一团的破烂毛毯,但是他完全错了。
物体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分明是一个人。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把手臂团在身体之下,俯卧在那里。
“维洛尼克!?”
罗宾很吃惊,抱起了她的上半身。
“头儿,我这儿有火柴!”
迈克拿出火柴,急急地一擦,小小的红色火焰亮了起来,模模糊糊地照出了罗宾和老婆婆的身影。
老婆婆挣扎着吸了口气,在罗宾的手臂中微微地动了一下。她头发散乱,脸也痛苦地扭曲着。
“维洛尼克,发生了什么事?!”
罗宾拼命地询问,迈克的叫声同时响起。
“哇!头儿,她背后扎了把刀子!”
“看到了。不能拔,一拔的话血就会喷出来,人就会死。不要动它!”
罗宾严厉地命令。老女人的背后湿淋淋地浸满温热的血。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可以肯定她一定是被谁袭击了。
“维洛尼克,是谁做的?!告诉我们!能不能说出来罪犯的名字?!”
老婆婆痛得皱起了脸,她呻吟着,嘴唇动了几下。
“加把劲,维洛尼克!你不会死的。”
老婆婆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的瞳孔一片空洞,已经无法聚焦了。她蠕动了几下嘴唇。
“什么!?想说什么!?”
“……救命……小姐们很危险……小姐们会被杀死……沃邦家的所有人……被杀死……复仇……木乃伊的……。”
从老婆婆干裂的嘴唇之间,总算漏出了声音,极其微弱的声音。
连这几句话也是好不容易才说出来的。
她那布满皱纹的脸猛地垂落到旁边,整个身体痉挛着。
就这样结束了。
维洛尼克在罗宾的臂弯里气绝身亡。
“怎么回事啊……”
迈克叹息着。火柴即将燃到尽头,他慌忙擦亮了另外一根。
罗宾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渐渐不能动的老女人。
“是谁杀了她呢?为什么要夺去她的性命?这个善良的、无辜的老女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
“妈的!”
罗宾小声骂了一句。然后,他轻轻地把老女人横放在地板上,转过身看自己身后的废旧材料。
“迈克,那儿掉了一盏烟熏的油灯,你去看看还能不能用?”
经过确认,发现油灯里还残留着一些油。迈克点燃了火。
橙黄色的火焰发出氤氲的光,屋内变得清晰起来。
尸首脚下,有一个小火炉。异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好像最近谁在那里烧了什么东西。
罗宾用手绢捂着老女人的脊背,把刀子拔了出来。然后他在油灯的亮光中,仔细地观察血染的刀子。
厚厚的铁制刀刃稍微卷起,刀柄上装饰华丽,被涂成金色。
“虽然刀刃被打磨得很锋利,但是这是一把相当古老的刀。是古董。”
“是古埃及的东西吗?”
提着油灯的迈克把脸靠了过来,他询问着。
“不是,没有那么旧。盛行建造金字塔的时代,是公元前两千五百年左右。那个时候人们一般使用的是石刀。这把刀应该是那个时代之后很久的东西。”
罗宾曾经盗取过很多古代艺术品,所以很了解这类知识。
迈克指着尸首上的伤,说道:“这把刀刺在肩胛骨上,刀柄倾斜朝上,刀口很深。应该是个头儿很高、力气很大的家伙站在她背后,猛地扎了下去。”
“也许是这样的。没有看到抵抗的痕迹。应该是从背后突然袭击的。”
罗宾打开了她的右手。
老女人手中紧握的,是一条断裂的项链。在细细的金链上,连着一个古怪的珠宝饰品。
这是一个两厘米大小,稍微有些椭圆的珠宝。平坦的下侧呈翡翠色,凸起的部分是藏青色,其他部分被涂成橙黄色。另外,在这些颜色的周围,镶着金色的边儿。
迈克问:“头儿,这是什么?”
罗宾马上回答:“这个嘛,这是甲虫。”
“甲虫?”
“是。这是埃及的一种甲虫。古埃及人认为这种甲虫是太阳神的化身,相信它拥有神秘的力量。因此模仿这种甲虫创造出很多工艺品,像胸针、戒指、项链、护身符等。这个橙黄色的部分,就是甲虫坚实的前翅。”
“值钱吗?”
“虽然具有考古价值,但是作为艺术品就不是那么值钱了。说不定这个金锁更值钱呢。”
罗宾把甲虫项链放在口袋里。在为死者整理遗容时,从尸首怀里找出了一个摩洛哥皮制的防水袋。
罗宾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地板上。迈克把油灯提了过来。
里面是一张折叠的旧羊皮纸,破旧绷带的边角,有一个香烟盒那么大的小石头片,石片上写着象形文字。
“羊皮纸上也写着什么吧。”
罗宾展开破破烂烂的羊皮纸,上面写着几行文字。因为羊皮纸很旧了,所以文字差不多都被磨掉了。
“是法语的古语。嗯……”
罗宾读了出来。
圣者关闭十二点和六点之门。
那时,雾里水盆中的水会干涸。
宝库(pactole)中,舍去自己的羽毛(plume)和翼(aile)吧。新的道路就会向你敞开。
按照骷髅右眼之语前行的人,摸索着到达十字架。
按照骷髅左眼之语前行的人,走出没有太阳升起的房间。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迈克左思右想。
罗宾兴奋起来,他摇摇头。
“应该是暗号吧。这张古代文件中,隐藏着重大的秘密。维洛尼克太太舍去性命也要把它亲手交给你。这和艾高城中发生的事件,一定有着重要的关联。”
“有什么含义吗?”
“仅凭这些看不出什么,需要其他的线索。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它解读出来。一定。”
罗宾继续查看着石片。他用手指摩擦着雕刻了象形文字的部分。
“这些话,一定是古埃及的东西了。也许是沃邦博士在挖掘作业中得到的。”
“价值如何?”
迈克又问一遍。
“有考古学价值。但是,不可以称之为宝物。如果没有雕刻象形文字的话,只是石头而已。”
“你能看懂象形文字吗?”
“虽然我也不懂含义,但是通过文字下面雕刻的图画,能够知道写了些什么。脸孔是狗脸,躯干却是人身的,是名为阿努比斯的伟大的神。在古埃及,他被称为死者之神。”
“啊?阿努比斯?!”
不知道为什么,迈克一听就吃了一惊。可是全神贯注研究石片的罗宾,没有注意到。
“……最大的谜团,就是为什么维洛尼克太太会把这些东西当作命根子?她肯定是想把这些东西给我们看的。问题是原因是什么?是不是一种警告。或者是不是和犯罪有关的线索呢?算了。现在简直云山雾罩,无论如何,让我来彻底查明真相。我要揭穿这个事件的秘密,抓住罪犯,为可怜的维洛尼克太太报仇!”
由于复仇之心,他的眼睛熠熠闪烁。
迈克也点着头:“我来帮你。”
罗宾把羊皮纸等物品全都放进摩洛哥皮的防水袋,小心地装入外衣的口袋里。
“首先,必须调查维洛尼克太太是被谁杀的。让我们先查找和真正的罪犯相关的证据吧。迈克,麻烦把灯递给我。地板上一定留下了罪犯的脚印。”
罗宾凝神观察尸首周围,然后把灯移到地板上,仔细地检查两个房间。
“多亏了尘埃,留下了一些脚印。其中两组脚印很明显是我们俩的。这儿还有和我们脚印完全不同的三种脚印,其中一种是维洛尼克太太的,剩下的是谁的就不知道了。”
“一种好像是女子的脚印。可是头儿你看看另外一种,奇怪地变大了,而且鞋底是平的。”
“唔,确实是,大的那种是很古怪。一般人的鞋底下都贴着防滑垫,这个好像什么都没有……哦呀,这是什么?”
罗宾指着眼前屋子里门附近破了的壁板。
“哪一个?”
“那个破板子前面是不是挂着布条什么的。”
罗宾抓起那个灰白色的东西,借着门口的亮光观。这个东西宽约四厘米,长约五厘米,质地是纱布状的,已经被灰土、尘埃弄得很脏了。
“这是绷带。这个东西非常古旧。上面薄薄地有一层血迹,很有可能罪犯在逃跑的时候,被挂住了。如果是的话,这就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这个莫非是……”
“什么?”
“没,没什么。没事。”
迈克惴惴不安地摇摇头。
“这样啊。稍等……”
罗宾好像猛地想起来什么事情,又一次回到里面的房间。
“怎么了?”
迈克紧随其后。
“我看看火炉。确认一下这里面烧的是什么东西。”
罗宾用炉铲拨开烟熏火燎的火炉。在灰烬当中,有几根还没有燃尽的柴禾、残破的旧布、报纸的灰烬、被烧焦的皮毛、小块碎肉、碎裂的骨头……迈克歪着头想了一下:“这应该是把猫的尸体也拿来烧了吧。”
“有这种感觉哦……”
罗宾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种想不通的表情,他用手碰了碰没有燃烧完的余灰。
“怎么了?”
“灰烬还没有结块,而且还有温热。应该是昨天到今天的这段时间烧的。”
“是不是维洛尼克太太点起来的呢?”
罗宾站起来,回答道:“不是。炉铲子是放在火炉右侧的,但是维洛尼克太太是一个左撇子。右侧的柴禾被烧焦得很多,证明火是从右侧点燃的。”
迈克声音小小地问:“这个人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没有迹象显示有人曾经长期住在这里。但是,有可能暂时藏在这里。”
“是什么人呢?”
罗宾抱着胳膊,边想边回答。
“例如说凶恶的罪犯,从哪个监牢里跑出来,然后藏在这里。维洛尼克太太不知道这个情况,把这里作为和你会面的地方,不幸今天就遇到了那个罪犯。罪犯感觉到自己被维洛尼克太太看见了,很危险,为了灭口,所以杀了她。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这是不是她说的杀人恶魔呢?”
“不能判断。但是,也许是吧。”
罗宾这样说着,又一次回头看了看杂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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