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本侵略者向我国华北平原,大举进犯。10月24日(农历九月二十一),日军攻破成安城,野蛮屠杀我无辜同胞5300余人,制造了震惊华北的“成安大惨案”。
成安县位于河北省东南端,西依太行山和京汉铁路,东临山东,南有漳河,北有滏阳河,交通方便,素有棉海之称。10月18日,日军占领邯郸,次日占领肥乡。邯郸、成安、肥乡三个县是一个大三角,成安县为这个三角的顶端。10月初,国民党29军刘汝明部退到成安,驻扎城东三里之刘庄、金山村一带,该部姚子寿率一个营的兵力进驻县城。由于我党动员、组织各方力量参加抗战,并组织安排武装民团杨朝卿部百余人协助守城。至此,成安已形成一股强大的抗日力量。日军占领邯郸、肥乡之后,决计拿下成安,以防他的背侧受到我抗日武装的威胁。当时,成安以东以南是宋哲元的部队驻守,虽然按兵不动,日军终究视作威胁,故日军必然从北面进军。为此,城防重点放在北城,由姚子寿营和杨朝卿民团把守,其余各城由义勇军自卫团等民众武装分别防守。
1937年10月23日(农历九月二十)午夜,日军第八师团尚林部队一个大队,由肥乡出动,沿着东西杜堡、天台山南下向成安开进。此时大雾伸手不见五指,日军抓住几个老百姓带路,告诉他们如果成安没有城防部队,就在县城附近插上白旗为标志。几个老百姓明知成安驻有部队,为了欺骗敌人,却有意插上白旗,日军指挥官便放心大胆布置攻城。城墙上的守城军民以密集火力还击,冲到城下的敌人,被军民一顿手榴弹几乎全部消灭。城外四乡民团纷纷涌来包围攻城日军,日军弹药供应均被切断。天明,攻城日军弹尽,守城军民杀出城来,与日军展开肉搏。到24日上午9时,战斗结束,日军扔下四、五百具尸体,只有二、三十人逃窜。
向西溃败的日军,气急败坏,窜到高庄逢人便杀。他们闯到高仲家里,一枪打死了高仲。邻居们听到枪声就往外跑,有十几名群众被日军抓住枪杀了。高泽藏在自家的门后面,被日军发现,一刺刀捅进肚子里,当场惨死。常万妮(房妮子)藏在锅台后面,被日军一枪打死。随后日军把抓来的常志玉、王尚贤、高黑德、王守珍等6名群众,用绳子捆起来,押到村东捆在树上,一个个被剖腹砍头,其中王连生、王文生在路上尽力挣扎,想挣断绳子逃跑,被鬼子用枪托活活砸死在村东庙前。
这伙凶残的日军从高庄出来,又窜进了范耳庄,首先碰见王德俊老汉,日军“伊呀”怪叫一声,一刺刀穿过王老汉的后心。随后从各家里搜出了李德贵、张登科、刘风光的父亲和三个哥哥等7人,都被绑到村东小学门前树上,剖腹开膛。
这伙日军血洗两村后,仓皇回到曲村,又与凤凰台的日军会合、对曲村老百姓进行大屠杀,把没有逃走的30多名群众弄到凤凰台大树下全部杀死。其中张忠的母亲被日军用木桩活活钉在墙上架火烧死。他们还把全村70多头牲畜统统打死,烧毁了百余间民房,而后向邯郸方向溃退。
惨败的日军屠我三村之后,经肥乡县的杜汤堡村逃奔邯郸。驻邯郸的日军指挥官土肥原贤二听了攻成安失利的报告,大为恼火,指手划脚地发誓,非把成安拿下不可。于是派出炮兵和步兵共约千人,于10月24日傍晚,向成安猛扑过来。为了鼓舞“士气”,土肥原贤二还下令,攻进成安日军放假7天,自由行动。夜间9时许,日军攻城,先以强大的炮火向西门及其附近的城墙猛轰。担任守城的姚子寿营只有轻武器,有一门迫击炮还没人会使,由群众周玉桂(北街人)使用。在日军强大火力攻击下,毫无反击能力。日军很快把西城及附近一段城墙打开。战事发展很快,这时城外的29军部队却按兵不动,日军攻进城内。城内群众纷纷弃家外逃,拥向东门。此时城东门还用麻袋囤着,两扇城门用铁链子锁着,只能容一个人迸出。逃难的群众你挤我拥,秩序大乱,把出口塞住了。29军姚子寿营长不是组织群众撤退,却打着“出城抄敌人后路”的旗号扔下几十匹马,骗取群众让开道路,急出东门逃走。自称为“民族英雄”的李熙章县长也以同样借口逃命走了。城内除极少数人挤出城门以外,多数人未能出去。城门底下,大街上到处一片混乱。日军在西城墙上架起机枪,顺着东西大街向人群扫射,我无辜百姓大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东西大街当中,有几座古老的牌坊,成了影响日军射击的天然障碍物,群众在这几处稍事停留,见东门逃不出去,西城门附近都是日军,只好向城墙上拥去,打算越墙逃走。有些壮年跳城墙逃走了,有些把身体摔坏了。年老的、体弱的、妇女和小孩不敢跳城墙,又返身下城墙,在城内到处乱跑。敌人的机枪不断的扫射,又有很多人中弹身亡。张风林的老伴抱着吃奶的孩子没命奔跑,跑着跑着,一摸孩子的头已被枪弹打开了花。东门洞下死尸一层压着一层。日军看到满街都是乱跑的群众,便用机枪扫射,用刺刀猛挑。无辜的老百姓,都陷入了被杀戮的灾难之中。其后,土肥原贤二“自由7天”的命令,又给成安人民带来了空前的浩劫。
25日清晨,侵略军成群结队到处搜查,见成年男子,就地杀死;见到婴儿,抓着两条腿硬是撕成两半,然后用刺刀挑起半个尸体示威;见到女人,不论老幼,不是调戏,就是奸污。他们的杀人方法是多种多样的,有的砍头,有的开膛,有的用刺刀在两个肩窝里插下去,人死了还见不到血迹。
南街李香成的东屋里藏着14个逃难的群众,日军追赶两个女青年闯到了她家,对两个女青年百般污辱。傍晚,几名日军又到她家寻找女人未遂,一怒之下打死了12人,10岁的宋玉珍藏在柜橱里,侥幸得了一条活命。
东大街路南,现在张才家的西边有三间大屋,里面挤了100多名妇女和儿童,日军锁上了房门,在外边用木柴围起来,上面浇上汽油,把那100多人全部活活烧死。
池风林的妻子,看到日军逢人便杀,见人就捅的惨景,料到自己难逃虎口,她含着眼泪,心一横把一岁的爱女按到了水缸里,亲眼看着女儿断了气,就跑到南大坑(现在工会南的水池),痛骂了一顿日本侵略军,然后跳水自尽了。
南街尹相中的母亲,拉着自己7岁的女儿小巧和5岁的儿子小高,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不料后边追来了日军。她立誓不让母子三人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抱起两个孩儿,跳入文庙前(现工会南边)的大坑,饮恨淹没在积水之中。
北街大生的儿媳妇,抱着一个吃奶的男孩子,计妮子的媳妇背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女儿。她们往东跑,东边有杀声,回头往西跑,西边有人惨叫,感到走头无路,跳到西大坑(现在的灯光球场),双双自尽了。
一个17岁的女青年,被日军扒光了衣服,捆上手脚,赤条条地躺在三皇庙前边(现在的灯光球场南边),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日军肆意轮奸。
南街磨房里(现在四清小学西边),藏着20多个少女,她们的亲人已全部都被日军杀死。这些失去亲人的女孩子畏缩一起。日军闯了进来,从中挑选了四个,带到南街王家(现在县委会的地址),让她们穿上地主家红绿衣裙,边污辱边取乐。后来这几个女孩子回来的时候,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跑到天爷庙里去的20多对老年夫妇,都拉扯着孙子、孙女,他们认为天爷庙(现在的县委会南边)是乞丐栖身之所,日军也许不会来,希望在这里避难。殊不知,日军进入天爷庙,把老头们一个个捆将起来,拉到庙门外,枪杀了。
城内张狗旦等10多名青年,为了躲避日军残杀,他们藏到天爷庙的前大殿和后殿中间的殿顶斜坡上,饿了两天两夜。地上的日军没有看见,被日军的飞机发现了。飞机上的日军向地面发了信号。这十几名青年被团团围往,从殿顶上被赶下来。他们知道是活不成了,尽管两于两夜水米未进,仍然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必败!”等口号。凶恶的日军立即把他们枪杀在天爷庙门前的坑沿上。
南街老王被日军用铁丝捆在树上,架起干柴活活烧死。
日军进城后,那个国际慈善组织的“万字会”里,聚集着六、七百名避难的百姓。日军杀到这里时,万字会成员在会长张石先的带领下,打着“万字会”的旗子出来迎接,一个日军头目一把夺下旗子扔到地下,并斥责张石先说,“你们什么国际慈善?统统死啦死啦的!”闯入万字会院内,从在这里避难的百姓中,拉出150多个男人统统捆起来,押到魁星楼下长坑边枪杀了。血水染红了坑水,150多人没有一个逃生。正当日军往外押入的时候,妇女小孩们趁机跑了出去,向西街天主教堂躲藏。教堂内已挤满了逃难的人们。他们哪里知道这里名为教堂,实则已变成日本侵略军的集中营,进去的人,男子为其服役,女性受其凌辱。
日军这次在成安城内的大屠杀,死人最多的地方是魁星楼下长坑、文庙前、后仓后面大坑、西北苇坑,西南街、东西大街、东路嘴、天爷庙等处,每处都杀了一、二百人。日军在“放假”7天中,还把死难同胞的尸体集中了一大批。他们把男的上身脱净,把女的下身扒光,分别摆成跪着、仰着、立着等各种姿势,靠在日军在城内司令部的东墙上,当靶子练习射击,残暴凶恶,令人发指。
日军一方面在城内大肆屠杀,另外抽出一部分人收拾战死的日军尸体,把尸体集中到曲村附近,从城内“聚义生”商号运来煤油浇在尸体上火化。据翻译官于乐天说:当时有些活着的日本伤兵也被抬着往火里扔,他们大喊大叫说:“我还能活呀!别烧我呀!”抬他们的日军说:“别喊叫啦,回国去找天皇去吧!”日本法西斯对本国同胞还这般残忍,对中国人民的残暴就可想而知了。
成安县城失守,29军退出,驻到城南金山、刘家庄一带。29军的其他部队也都驻在成安东面魏县和广平县一带。成安县的各路民团集结在城东路固村,自动成立了军民司令部,其首领是王天直、张志和、白俊、史布堂、许殿邦等民团负责人。从城内逃出来的群众,向军队和地方民团哭诉日本侵略军在城内大屠杀的种种暴行,要求他们为死难群众报仇。29军中的广大爱国官兵和地方民团,听到同胞惨遭屠戮,无不义愤填膺,决心拿下成安,为死难乡亲们报仇雪恨。刘汝明派了一个旅,我成安民军千余人主动配合,计划以炮火作掩护强行登城,但考虑到我军炮少、炮弹也不多,如果和敌人实行弹药消耗,我们要吃亏。经反复研究决定,成安民军作城外包围警戒,重点放到邯大公路。29军抽出身强力壮的三个连的战士,从城东北角的小东门处挖地道向城内突进。工兵在11月5日黄昏开始行动,11月6日(农历十月初四)拂晓以前地道挖通。次日凌晨,英勇的队员们个个手持大刀穿着短裤和背心,腰间别着手榴弹,有的赤着膀子摸进城里。日军还在平民家里睡大觉,我军摸入,手起刀落,把侵略军杀得血肉横飞。天亮以后,敌我双方逐房逐院地展开白刃战。我英勇的战士越战越勇,日军支持不住了,一部分退到东街老当铺庄上(其庄墙高如城),一部分退到西北肥乡县杜汤堡一带待援。在邯郸的日军司令部得到报告,急从邯郸、肥乡、永年三具调集援军支援成安日军。这些日军到达成安后,与我在城外的一个旅(缺一个营)和民军展开激战。日军的炮兵比我军多,我军民死亡较大。退到肥乡县境内杜汤堡的日军,看到大批援军赶到,又杀回城里。城内城外都在激战。战斗持续到下午3时左右,日军炮火太猛,我军炮火抵挡不住,伤亡越来越大,便甩开了敌人,且战且退。在城内的我军孤立无援,陷于苦战。到了下午5时,29军营长率突围的100多名战士退到城外,城内还有40多名战士未及撤走,被日军封锁在城东北角姓田的东屋(现在招待所东边)。日军喊话,要他们投降。我军痛骂日军侵略中国罪恶滔天,并庄严宣誓决不投降。日军一面攻击,一面偷偷地弄来了柴禾把房子点着。我42名战士全部阵亡。
日军第二次占领县城后,恼羞成怒,再次血腥大屠杀,凡是留在城内的男人抓到后一律杀死。天主堂的小跨院里挤满了搜去的男人,日军只留下37人给他们担水喂马,其余一百五、六十人,日军都用绳子绑上,串成长串,拉到西北大苇坑沿,翻译对他们说:“皇军打成安死了500人,你们心坏了坏了的,又引来马胡子(指中国军队和民众武装,意思是土匪),皇军命令统统死拉死拉的!”英勇的成安人民知道在帝国主义面前无理可讲。个个怒目而视,挺胸阔步来到坑边。日本鬼子兵一阵罪恶的枪声,我150多位同胞葬身苇坑,坑水变成了红色。只有张见子没有被击中,装死倒入水中,挣脱绑绳藏进苇丛,半夜越城逃出。
1937年日军占领县城时,成安一带阴雨连绵,街道积水很多。日军竟把我同胞尸体垫于水中,上撒黄土垫路行走,只西南街(今县委会西南)一个十字口就垫死人240方(现场勘量)。此外,文庙前大坑和魁星楼下的长方坑、天爷庙前大坑和西北角的苇坑、后仓北的水坑,死尸漂浮掩盖了整个水面,全城十眼水井里都填满了死人。
仅南宫县在成安做生意被杀死的就有118人,幸存者回忆起来的有:宝丰杂货铺12人被杀光;天盛恒布庄被杀11人;天盛永9人;永聚酱菜铺7人;恒生和杂货铺13人;聚义生杂货铺9人;复兴楼布庄7人。
县城陷落后,29军退到广平县孟固材一带。日军又在东河村、河中、河西、河东、高庄,范耳、曲村进行血腥大屠杀,仅东河村被杀群众达57人,李时言一家就被杀13口,村南小井填尸27具,后人称“血泪井”。村村尸横血泊,户户哭声震天。
12月初,日军因我民众武装的打击,被迫弃城撤走。走时,辽把城内仅存的给他们喂马担水的37名男性“苦力”,带到广平县尹庄砖窑边,用刺刀挑死。只有刘德成、张风两人未被刺中要害,得以幸存。
1939年初,日军再次占领成安时,为了收买人心,让城内池映斗调查城内死者,登记姓名,挂在南台庙(现在烈士祠)。然后请了和尚、尼姑为死者念经。这充分暴露了日本侵略者十足的伪善面孔。
日本法西斯肆意践踏国际公法,在我0.36平方公里的成安县城和附近村庄,接连两次残杀我无辜百姓5300多人,仅城内就有3718人被残害,22户被杀绝,1200间房屋被烧毁,财物被抢劫一空。
日本侵略军这笔巨大的血债,成安县人民永世不会忘记。虽然事过50年,但现在健在的老人,还记忆犹新,纷纷控诉日寇屠杀中国人民的罪行。成安南街李香成老大娘,现年93岁,她是这场惨案的幸存者。她说:
记得那年农历九月二十一日千夜时分,日军用大炮轰开了西门,接着蜂涌而入,枪杀刀砍。城里的人大都向东门逃去。东门未开,门缝只能过一个人。由于人多拥挤,多数人未能出走。有一个中年妇女背着一个没了头的孩子也在跑着。第二天一大早,日军在城里见人就杀,并用机枪扫射,真是杀人如麻!我领着一群老小东奔西跑,在日军不大注意的小巷内,窥见路口都站着端枪巡视的日本兵。我亲眼看见一家弟兄俩满身血伤,被砍杀在路口,一个从他们身边跑过的人,看到这兄弟俩尸体也就跌倒在地,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吓死了。
我领着全家大小东躲两藏,回到了家,进院一看,只见满院站着日军拿着刺刀,从躲在各个屋里的妇女群中拉出十几个男子推到魁星楼。这些男子在日寇的枪弹下丧了生。
第二天早起,两个日本鬼子不满足兽欲,用机枪打死屋里11个人,只剩下两、三个受了伤满身是血的孤儿,我拉着这些孤儿眼睁睁看着几个日军,将死了的人扔到院中粪坑里。
我亲眼看到路上面洒满了人血、烂衣服,有一段路竟是由一层一层的死人铺起来的,上面蒙上点土就成了“路”,走到上面真叫人浑身发麻。南北大坑更让人不堪入目。坑水被血染红了,水上漂着死了的人和没有身子的人头……
李香成的干女儿宋玉珍,那年才10周岁,她也是死里逃生的一个,这里是她回忆日军杀人如麻的情景:
民国二十六年农历九月二十二日早晨,我和母亲、褓母随于娘李香成到她住的地方去躲藏,一共两间小东屋里边老老小小挤了14个人。干娘安顿我们坐在炕上,嘱咐大家千万别说话,她转身出去了。不一会来了两位姑娘,求大家相助,这群老小越发担心害怕,为了不连累老小,地俩趁外面站岗的不在,躲到别处去了。至今还不知道她俩的姓名。
真是越怕越出事,那两个姑娘刚走去,一个端着刺刀的日本兵走过来吆喝道,“里面的花姑娘的有?快出来!”众老小连忙摇头摆手示意没有。那日军朝屋里瞥了一眼,摇摇摆摆地走了。大家悬在嗓子眼的心还未放下来,又过来两个气势汹汹的日军。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奔到个屋门口道:“屋里的,花姑娘两个,快出来!”众人见势不好,头摇得更紧,手摇得更快,口里说看“没有、没有”。两个日军恶狼狠地朝屋内瞪了两眼,咬牙切齿地骂道:“嗯?妈的,没有花姑娘,拿枪来!”一个鬼子站在门口向屋里开枪,一个站在窗口的鬼子向屋里扫射。一位老人急忙喊“别打枪,别打枪!”小孩子早吓得哭不出声来。刹时,几个老人中弹,屋内齐哭乱叫。外面的枪声越加紧密,还夹杂着几声狞笑。老人一个个地倒了下去,痛苦地呻吟着,枪声仍然响着。我躺在母亲胸前,眼睁睁地看着血肉模糊的死人,更加害怕,连声大喊“娘、娘、娘……”母亲一声没应。我胡乱地摸起来,摸到母亲胸口处,粘糊糊地一大片,一看是血。我使劲地摇晃着母亲,拼命地哭啊、喊啊,不知怎的我后来到了干娘屋里的柜子里。母亲的血流了我满身,血气熏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我的神智也麻木了,听得外面的枪声远了,稀了。干娘回来,开门一看,两眼滞呆了。多么悲惨的场面啊!满地,满坑,老的,小的,死的死,伤的伤。我母亲仰卧在血泊中死了。我的褓母也躺在地上断了气。不知名的老小,你压着我,我压着你,血琳淋的满地。我干娘的两个侄女都受了重伤。
干娘摊着双手,呆了。屋里连脚都插不进去,干娘定了定神之后,跳进屋里,搬开死的,拉起被血淹没染红的尚有口气的我和她的两个侄女。干娘的眼胀得圆鼓鼓的,可她一滴眼泪也没掉,两手拉着三个满身是血的孩子走了。
死里逃生的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尹德成,当时9岁,一个叫黄树林,那时15岁,他们目睹日寇杀人惨景至今不忘。尹德成说:
日车进城后,我父亲跑出去不见回来,母亲拉着13岁的姐姐和我到处乱跑,最后跑到南街老孙家的南屋里。这个屋里有三个邻居藏着,人多些觉着能仗个胆。吃早饭时日军进了老孙家,人们在屋里东藏西躲。我小,拉着娘蹲在炕沿下边,心里害怕,可是眼还看着。一个日军一跨进这屋门,举枪就把小三娘打死在炕上,随即又打死了张树娘和她的亲家母。俺娘就往煤火台一边藏,另一个日军发现了,一枪打在娘的胸口上。我娘看了我一眼,手扶着煤火台就死去了。俺姐姐藏在被子底下,听到枪声和日军的狂叫声不禁一动,日军上炕用刺刀向窝连捅几刀,姐姐在被窝痛得惨叫一声,日军又挑起了被子,一抢下去姐姐断了气。我心如刀扎,恨不得扑上去跟鬼子拼命,可是我太小了。日军狞笑着走了。
不知怎的,那个时候我家疯了似的气得到处乱跑,满街死人我也不怕了。当时成安被日军杀的人太多了,数也数不清。我记得这会儿县委的东南角、东北角、招待所的对面南北街,三个地方各有一垛死人,每个垛至少有400具尸体。有的是全尸,有的光剩下两条腿。南街李贵拾了一条死人腿,算是找着他爹的尸首了。
北街的魏珍爹娘都叫鬼子杀了,俺舅舅帮助他收尸,把找来的尸首装到棺村里刚钉好,可是有人说,棺村里的人是个六指。急忙打开一看,就是六个手指头。旁过有个人过来一看,说是人家的爹,只好让人家抬走了。魏珍只好重新找,可是怎么也找不见了,时到今日他爹的下落不明。找不着亲人尸首的不止是魏珍,可多得很呀!听风林说,他老婆看见日军见人就杀,惨得很,她不忍小小的两岁小女儿死在日军刺刀下,为了叫孩儿落个囫囵尸首,把小女儿按入水缸活活淹死了。
请看黄树林的惨案目睹记:
日军进城,第二天大清早来到了我住的地方天爷庙。南街的好多老头、老婆、小孩子认为这个庙住的都是叫化子,可能日军不会来,就都跑到这里来。记得东厢房三间坐的满满的,大约有50多人。日军把他们全部赶到院里,端着枪围着把20来个老汉挑出来,他们的老伴和孩子哭成了一片。日军赶着老汉们往外走,老婆婆和孩子们上前去拦,日军用刺刀堵住了。老头们被赶到庙外,日军在庙门站上了岗。稍停,庙外响起了枪声,庙内哭得更厉害了。日军走了,大家涌出去一看、天啊!20来名老人个个躺在坑边,全被鬼子枪杀了。我的义父也死在这里。
下午,日军把我们20多人撵到一个磨面房里,不许我们动,也不让我们吃饭,实际上那时也找不到饭吃。一直饿到第二天,老婆婆们小声地哭泣,小孩子们大声地喊饿。正在此时,日军又赶来了几个妇女和几个小孩子,我认得其中有南衔赵老伴的妻子和他的儿媳妇。三间磨房挤得满满的。万恶的日本强盗从妇女中挑了四个年轻的妇女带走了,第二天早晨才送回来。她们都穿红着绿,戴着耳缀子,都快不能走路了。一进门就泣不成声,她们说:“在王家南楼……”全屋的人明白了,是这些日本野兽糟蹋了她们。我们这些小孩虽不大,但是也知道强盗没有人性,随着她们的哭声我们也哭了。又气又恨,三天没吃饭也不觉饿。
过几天城内比较松了,日军警开发不甚严了,我去外边串,走到西南街十字路口,一个平时下雨就存水的低洼路不见了,原来鬼子用老百姓的尸体垫平了,上面撒些土当路走。当时我恨得咬牙,心想,鬼子杀我们多少人呵!越往前走死人越多,路上死人左一片右一堆,有的少头,有的少腿,到天爷庙一看,庙外又有十六、七个青年尸体。
农历十月初六天一明,日军又清理男人,吓得母亲把我藏在被子下,结果也被搜出来,把我带到神父小跨院里。这里被搜出来的男人挤得满满的,大约有200来人。100多名日军端着刺刀围着,神父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嘟哝些什么。一个日军官哇拉一阵,翻译说,“你们心坏了坏了的,你们通胡子,叫来胡子攻城,统统死啦死啦的!”鬼子又从中桃走37个人作苦力,把余下的160余人用绳子捆上,用刺刀逼着,赶到西北城角苇坑边。鬼子又检查了一遍,打了我一个耳光说:“小孩的不要,开路开路的。”我跑到一边鬼子的机枪响了。人们倒在坑里,没有被打死的人往苇子丛里钻,鬼子又追过去用刺刀捅死。我恨恨地说:“小鬼子,早晚老子收拾你们狗娘养的!”
四十天过去,躲在乡下的城里人拥向城里找寻自己的亲人。女的还有点找到的希望,男的一个也没有了,只可能找到亲人尸体。就连37个给日军当苦力的男同胞,也被日军带到尹庄砖瓦窑边全部给捅死了。
人们找啊,文庙坑、天爷庙坑、西北苇坑、大街、小巷,一个尸首翻几遍,但谁也认不清楚了,水泡的烂了,在地上的很少有头,有的被烧得剩下了一条腿,有的只有一只脚。特别是在死人路上扒出的死人更惨,拉也不能拉,一拉腿,腿就断,一拉手,手就折。原来捂得肉和骨头离开了。后来我走到南门里向西的马道里,那里靠墙摆着100多男女老少的尸体。娘一眼看准了有个尸体穿的衣服是她亲手所做,虽然面目不清,也就确认是俺爹爹。奇怪爹的尸首为啥跑到这里呢?原来是日军弄到这里当枪靶子,从这些尸首身上多处的弹洞也确信无疑了。
哭无用,还是安排埋人。那个时候棺材是找不到的,即使乡下有,也买不起,找了个破席,卷起来往南关外找个地方埋了就算了。正在卷尸,有人喊“日本鬼子又来了!”我和母亲赶紧跑,过一会儿没动静又回来抬父亲尸首,就这样跑了三次,才抬到陈家坟东边了了草草把老人家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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