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格林小姐,但他的门还关着。我会尽快把你的留言转告他的。”
“谢谢。”玛戈郁闷地挂上电话。要是连跟佛洛克说话都做不到,她又怎么能充当老人的耳目呢?
每次佛洛克全心全意扑进某个项目,他就会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他的秘书知道最好别去打扰他。玛戈今天上午已经找过他两次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再次露面。
玛戈看看手表:11:20——上午就快结束了。她回到终端机前,登入博物馆的电脑。
你好,玛戈格林@生物技术@员工欢迎回到博物网分布式网络系统,
版权所有1989—199 5NYMNh与理性系统公司
由于今天上午的运行中断,中午时将进行一次系统恢复。性能将有所下降。如果发现文件丟失或损坏,请尽快报告系统管理员。
她打开电子邮件菜单,阅读那条留言。
寄件人:乔治·莫里亚蒂@展览@员工
感谢你的描述文稿——非常好,无需修改。我们将在向大众开展前和其他最后修整的项目一起放进去。
电话响了,打碎这份宁静。“哈啰?”她说。
“玛戈?嗨,是我,乔治。”听筒里传来莫里亚蒂的声音。
“嗨,”她说,“不好意思,刚看到你的邮件。”
“就知道,”莫里亚蒂欢快地答道,“再次感谢你帮我这个忙。”
“乐意之至。”玛戈答道。
莫里亚蒂顿了顿。“那么……”他犹豫着说,“午餐怎么说?”
“太对不起了,”玛戈答道,“我很想去,但我在等佛洛克博士的回电。有可能五分钟就打来,有可能要等到下周去了。”
从那端的沉默听得出莫里亚蒂很失望。
“这样吧,”她说,“你去餐厅的路上来我这儿一趟。要是佛洛克已经打过电话了,那我就跟你走。如果还没有的话……呃,你陪我等几分钟也不打紧,帮我做做《时报》上的纵横字谜什么的。”
“好的!”莫里亚蒂叫道,“我知道每一种三个字母的澳洲哺乳类动物。”
玛戈踌躇片刻:“你下来的时候,不知道咱们能不能瞅一眼藏品数据库,査一下惠特塞的板条箱……?”
又是一阵沉默。莫里亚蒂最后叹息道:“好吧,如果你觉得真有那么重要,我想反正也没啥害处。我十二点左右过来。”
半小时后,有人敲门。“请进。”玛戈喊道。
“该死的门锁着。”说话的不是莫里亚蒂。
玛戈打开门:“没想到你会出现。”
“你说这是狗屎运呢还是命数?”史密斯柏克钻进房间,随手关上门,“听着,小莲花,我从昨晚开始就忙得不可开交。”
“我也是,”她说,“莫里亚蒂随时都可能下来,帮我们进入藏品数据库。”
“你怎么——”
“不关你事。”玛戈洋洋得意道。
门开了,莫里亚蒂探进头来。“玛戈?”他问,紧接着看见了史密斯柏克。
“别害怕,教授,很安全,”作家说,“我今天没心情咬人。”
“别在意他,”玛戈说,“他有个恼的毛病,就喜欢不请自来。快请进。”
“对,千万别拘谨。”史密斯柏克朝终端机前的座位打个手势。
莫里亚蒂慢慢坐下,看看史密斯柏克,看看玛戈,视线落回史密斯柏克身上。“你大概想让我查一下入库记录,”他说。
“如果可以的话。”玛戈静静地说。史密斯柏克的出现让这件事变得像个陷阱了。
“好吧,玛戈。”莫里亚蒂的手指落在键盘上,“史密斯柏克,转过身去。我要输入口令。”
藏品数据库拥有馆内已经分类登记过的几百万件藏品的相关信息。刚建成的时候,数据库曾向所有员工开放,但后来五楼某位高层一拍脑袋,觉得不该让所有人知道各种文物的详细描述和储藏位置,因此现在只有助理研究员及以上的高级员工才能登入系统。
莫里亚蒂阴沉着脸,一个一个字母敲打按键。“你们知道的,我很可能会因此受到斥责,”他说,“库斯伯特博士非常严格。为什么不直接请佛洛克帮忙呢?”
“我说过了,见不到他的人。”玛戈答道。
莫里亚蒂最后敲下回车键。“就在这里,”他说,“快看一眼吧。我不会调出第二次了。”
玛戈和史密斯柏克挤到终端机前,绿色字母慢慢爬上屏幕:
收集者:约翰·惠特塞、爱德华·麦克斯韦尔等
来源:惠特塞/麦克斯韦尔亚马逊盆地探险
备注:以下编目项目接收于1989年2月1日,装于七个板条箱中,系惠特塞/麦克斯韦尔探险队自上欣古水系送回。其中,六个板条箱由麦克斯韦尔打包,一个由惠特塞打包。惠特塞和小托马斯·t.科洛克没有从探险中返回,据信已死亡。麦克斯韦尔和其他队员在返回美国途中死于空难。编目项目仅限惠特塞的板条箱内的部分物品;待此板条箱和麦克斯韦尔的板条箱完成编目后续写备注。描述尽可能引用探险日志。
“看见了吗?”史密斯柏克说,“真不知道编目为啥始终没完成。”
“嘘——!”玛戈让他安静,“看完再说。”
约·惠特塞的个人日志,(1987年)7月22日至(1987年)9月17日状态:t.R.
两扎草,用鸚鹉羽毛捆扎,萨满的物神,来自废弃茅屋状态:C.
雕工精细的野兽像。根据惠特塞日志56至59页的描述,所呈现的应该是“姆巴旺”的形象状态:O.E.
木杆植物标本,种类不明,来自废弃茅屋周围状态:C.
矛头,各种尺寸,各种保存状况
备注:所有板条箱暂时搬进2B层的安全保险库,授权人:伊恩·库斯伯特,95年3月20日。
“这些代码都是什么意思?”史密斯柏克问。
“表达器物的当前状态,”莫里亚蒂答道,“C.代表仍在板条箱内,没有经过处理。O.E.代表‘在展’。t.R.代表‘暂时取走’。还有其他的——”
“暂时取走?”玛戈问,“只需要这么写就够了?难怪日志找不到了。”
“当然不够,”莫里亚蒂答道,“一件物品不管是谁取走的,都必须签字出库。敎据库是分层的。要看条目的详细内容,只需要往下走一级就好了。喏,就这样。”他敲了几个键。
莫里亚蒂的表情变了:“奇怪。”屏幕上出现了错误信息:无效记录或关系处理中断莫里亚蒂蹙眉道,“惠特塞日志的记录没有任何相关信息。”他清掉错误信息,继续敲键,“其他项目都没有问题。看见了吗?这是雕像的详细记录。”
玛戈仔细看着屏幕。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知道日志不见了。”玛戈说。
“就算不见,也该有详细记录的。”莫里亚蒂说。
“这条记录有限制存取的标记吗?”
莫里亚蒂摇摇头,继续敲键。
“找到原因了,”他最后指着屏幕说,“详细记录被抹除了。”
“你是说日志所在位置的信息被删除了?”史密斯柏克问,“有人能这么做?”
莫里亚蒂耸耸肩:“ID的安全级别要很髙才行。”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玛戈问,“会是今天早晨的主机故障造成的吗?”
“不会。”莫里亚蒂说,“我刚刚作过文件比较,说明文件是在昨晚备份之前被删除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就说不准了。”
“被删除了?”史密斯柏克说,“永远不见了。真是干净,真是利落。真是巧合。我开始看清这里面的模式了——非常肮脏。”
莫里亚蒂关掉终端机,从桌前直起腰:“我对你的阴谋论没有兴趣。”
“难道是意外吗?或者是系统故障?”玛戈问。
“不太可能。数据库内建了各种相关完整性校验。如果是意外或故障,肯定会有错误信息。”
“那会是什么呢?”史密斯柏克追问道。
“完全没有头绪,”莫里亚蒂耸耸肩,“但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小瑕疵罢了。”
“你就这点本事吗?”史密斯柏克哼道,“电脑天才,了不起。”
莫里亚蒂被触怒了,一扶眼镜站起来。“够了,”他说,“我还是去吃午饭吧。”他走向房门玛戈,“有空再帮你做纵横字谜吧。”
“走好,”玛戈对着徐徐关上的房门说,“史密斯柏克,你可真会说话。乔治帮我们登入数据库就已经够意思了。”
“是啊,但告诉了我们啥?”史密斯柏克说,“屁也没有。只有一个板条箱登记过,惠特塞的日志仍旧没找到。”他得意洋洋地看着玛戈,“而我就不同了,我挖到了黄金。”
“记得写进书里,”玛戈打个哈欠,“我保证拜读。不过前提是我能在图书馆找到一本。”
“还有你,布鲁托?”史密斯柏克呲牙笑道,递给玛戈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那好,看看这个。”
这是新奥尔良《琐闻日报》的一则文章的影印本,日期是1988年10月17日。
果园湾,10月16日(美联社):一艘驶往新奥尔良的小型货轮昨夜在海滨小城果园湾附近搁浅。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但据初步报告,所有船员均在海上遭到残忍杀害。海岸警卫队于星期一晚间9:45首先报告了搁浅事件。
这艘船名叫“委内瑞拉之星”号,是一艘18000吨栽重量的货轮,当前注册地为海地,定期途经加勒比海域,沿主要商船路线往返于南美洲和美国之间。货轮受到的损害有限,所装载的物品未见受损。
船员的死因和是否有船员幸免于难尚不得而知。私家直升机驾驶员亨利·拉普拉吉在勘察搁浅船只后报告称“尸体分散于前甲板各处,像是遭到了野兽袭击。我看见有人挂在舰桥舷窗外面,头部被砸得稀烂。完全是个屠宰场,没见过这种阵势。”
当地警方和联邦调查员正在协力破案,这无疑是近年航海史上最凶残的大屠杀。警方发言人尼克·利亚说:“我们正在研究几种可能性,但还没有得出结论。”尽管官方不予评论,但联邦调査局方面有线报称这是加勒比海上其他船只的报复性残杀,但也不排除海盗的可能性。
“天哪,”玛戈叫道,“这里描述的伤情——”
“——很像本周发现的那三具尸体。”史密斯柏克严肃地点点头。玛戈皱起眉头:“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肯定是巧合。”
“真的吗?”史密斯柏克问,“要不是惠特塞的板条箱凑巧就在那艘船上,我大概也会不得不赞同你的看法。”
“什么?”
“真的。我按照提单追溯回去。那批板条箱于1988年八月从巴西起运,要是我没算错,那时候探险失败已经差不多一年了。新奥尔良的搁浅事件过后,在调查期间,板条箱一直被扣在海关。它们花了快一年半才抵达博物馆。”
“仪式性杀人跟着板条箱一路从亚马逊来到这里!”玛戈说,“但这意味着——”
“意味着,”史密斯柏克肃然道,“再听别人说那次探险遭到了诅咒,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意味着你确实应该锁门。”
电话铃忽然响起,吓了他们一跳。
“玛戈我亲爱的。”听筒里响起佛洛克的如雷嗓音,“有什么新消息?”
“佛洛克博士!我能不能来你的办公室谈几分钟。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太好了!”佛洛克说,“给我几分钟,让我清理干净桌上的废纸。一点钟怎么样?”
“谢谢,”玛戈说,“史密斯柏克,”她转过身,“咱们去——”
但作家已经不知所踪。
一点差十分的时候,又有人敲门。
“谁啊?”玛戈隔着上锁的房门问。
“是我,莫里亚蒂。我能进来吗?”
“我想道个歉,刚才就那么走了,”莫里亚蒂说,玛戈请他坐下,他拒绝了,“只是比尔有时候让我很恼火。他永远不肯放过我。”
“乔治,要道歉也是我该道歉,”玛戈说,“我不知道他会那个样子。”玛戈想到是否该把那则文章告诉他,但转念还是作罢,开始收拾她的包。
“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莫里亚蒂继续道,“吃午饭的时候,我想到其实还有办法查清那条被删除的数据库记录究竟是什么。就是惠特塞日志的那一条。”
玛戈放下拎包,望向在终端机前坐下的莫里亚蒂。莫里亚蒂问:“你刚才登入网络的时候,看见第一屏出现的那条通知了吗?”
“说电脑性能要下降的那条?不稀奇。一个上午我已经被踢出来两次了。”
莫里亚蒂点点头:“通知还说他们中午要从备份磁带上复原系统。完整的系统复原大约需要三十分钟。意味着现在应该已经结束了。”
“那么?”
“是这样的,一卷备份磁带保存有大约两三个月的存档。惠特塞日志的详细记录如果是在过去两个月间被删除的,而备份磁带还在楼上数据处理中心的磁带柜里,那我就应该能复原那条记录。”
“真的?”
莫里亚蒂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玛戈催促道。
“需要冒一定的风险,”莫里亚蒂答道,“系统操作员如果注意到有人存取过那卷磁带……呃,他能回溯到你的终端ID。”
“风险由我承担,”玛戈答道,“乔治,”她又说,“我知道你觉得这完全是捕风捉影,这我不怪你。但我确信惠特塞探险得到的那些板条箱和这几起杀人案有关系。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联系,但答案也许就在日志里。我不知道我们要对抗的是什么——连环杀手?动物?野兽?未知让我害怕。”她轻轻拉住莫里亚蒂的手,握了握,“但我们也许能帮助查明真相。必须试试看。”
她发现莫里亚蒂涨红了脸,连忙缩回手。
莫里亚蒂羞怯地笑了笑,转向键盘。
“开始吧。”他说。
莫里亚蒂忙活的时候,玛戈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最后忍不住凑近终端机,问道:“运气如何?”
“还不知道呢,”莫里亚蒂紧盯屏幕说,双手不停敲打键盘,“我找到那卷磁带了,但协议似乎出了什么问题,CRC校验没有通过。就算能得到结果,也很可能是乱码。我是从后门摸进去的,尽量避免被发现。这么做的搜索效率非常低。”
击键声陡然停止。“玛戈,”莫里亚蒂悄声说,“找到了。”
屏幕上满是字母。
批准人:伊·库斯伯特40123移L/@;
移动时间:10/1/90移动~DS*-~@2e345IFU=++Et234h34!~数据库错误=:?
“该死!”莫里亚蒂骂道,“怕的就是这个。记录被部分覆盖,完全损坏了。看见吗?后面就是垃圾信息了。”
“是的,但你看啊!”玛戈兴奋地说。
莫里亚蒂读着屏幕上的字:“两周前在库斯伯特博士的许可下,里克曼夫人取走了日志。没有归还日期。”
玛戈哼了一声:“库斯伯特居然说日志丢了。”
“那为什么要删除这条记录呢?又是谁删除的?”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天哪,我得立刻解锁这卷磁带,免得被人发现。”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
“乔治,”玛戈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们在杀人案开始前从板条箱里取走了日志。就在同一时间前后,库斯伯特把板条箱放进安全保管区。这显然是向警方隐匿证据。为什么?”
莫里亚蒂皱起眉头。“你怎么越来越像史密斯柏克了,”他说,“我想得出成百上千种合理解释。”
“你说一个。”玛戈质疑道。
“最显而易见的:有人在里克曼登记器物遗失前误删了详细记录。”玛戈摇摇头:“我不相信。巧合未免太多了。”
“玛戈——”莫里亚蒂刚要抬起头就又停下,叹了口气,耐心地说,“听着,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最近这段时间都很难熬,特别是你。我知道你正面临艰难的抉择,却又遇到了这么一个危机……呃……”
“这几起血案可不是出自什么普通杀人狂之手,”玛戈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没发疯。”
“没说你发疯,”莫里亚蒂继续道,“我只想说你该让警方处理案件。这次的事情非常、非常危险。你现在更该关注的是自己的人生。深挖这件事无助于你选择未来走哪条路。”他咽了口唾沫,“也不会让你父亲死而复生。”
“你难道这么看我?”玛戈勃然大怒道,“你居然——”
她突然停下来,视线落在挂钟上。“天哪,我约了佛洛克博士,要迟到了。”她抓起拎包,奔向门口。跑到一半,她转身说,“回头再聊。”
门砰然关闭。
莫里亚蒂坐在变暗的终端机前,用双手撑住下巴,心想:天哪,如果一个植物遗传学的研究生都觉得姆巴旺在肆意逞凶,就连玛戈·格林也开始怀疑每扇门背后都有阴谋,那博物馆里的其他人又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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