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时,她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呼呼响的怪声,声音起起伏伏,很有节奏和规律,在沉寂的夜色中,这一怪声听起来是如此令人恐怖和惊心。根据音量判断,怪声应该来自那个发现女尸的小房间。仿佛平静的湖面刮起一阵旋风,小黎的神经又一次紧张起来。
下午,几个警察来到出租楼前,他们手里拿着铁锹、尖锄、斧头等工具,在院子里东看西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就是这棵树了,先把树砍倒,然后再挖,明白了吗?”一个中年警察比画着说。
“明白了。”一个娃娃脸的警察看着十多米高的树,吐了口唾沫说,“这家伙真有创意,竟然把人埋在下面。”
“这么粗的树,根不知道有多深,这得挖多久啊?”另一个警察愁眉苦脸,“我真想把马老三逮来打一顿。”
“你打不成了,听说他已经疯了,现在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娃娃脸警察说。
“我也想疯……”
“要疯,也得等到把东西挖出来再疯。”中年警察大声说,“赶紧干活吧,少给我扰乱人心!”
警察们抡起斧头,向那棵可怜的香樟树挥去,砍树声和砍树人嗨哟嗨哟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很快打破了小院的平静。只猫从楼顶探出头,向下看了一眼,吓得赶紧从另一边跑了。只有鸡和狗不怕,不知是谁家的五只老母鸡,在一只小黑狗的带领下来到院子里,它们歪着脑袋站成一排,好奇地打量着干活的警察。
十多分钟后,香樟树被砍倒了,警察们又挥起尖锄和铁锹,刨起树根来。
这天下午,小楼101号房的李落泪在派出所背书,102号房的中年妇女在裁缝铺专心致志地给人做衣服,103号房的瘦男人胖女人夫妇正在菜市场卖菜,唯一有人的是203号房。
203号房住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在一个社区当保安,女的在一家超市当导购。因为男的要值夜班,经常昼伏夜出,所以夫妻俩很少同时在一张床上睡觉。今天下午,在男的强烈要求下,女的好不容易撒谎请了假,不料,夫妻俩刚刚上了床,楼下院子里便传来了砍树和挖树的声音。
“来了好多警察,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大事。”女的下床,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满脸惊恐地说。
“院子里是不是埋着什么东西?”男的也向外看了一眼。
“咱们赶紧搬走吧,你经常晚上不在家,我一个人怕得要命。”女的说,“我昨晚一夜都没睡着,一闭眼就想起那个墙里的女人。”
“你又没看到过那个女人,怕啥呢?”
“虽然没看到过,但那个房间离我们房间很近,何况中间这房也不干净,听说房东的前妻就吊死在里面。”女的坚决地说,“我再也不想住下去了,干脆,咱们现在就去找房子吧。”
“今天你好不容易请了假,咱们还是先亲热亲热再说。要找房,过两天你自己找去。”男的说着,一伸手又把女的抱住了。
“死鬼,现在我哪有心情?”女的使劲挣脱出来,厉声说,“你去不去找房?如果不去,我现在就和你离婚!”
“好嘛。”男的一百个不情愿地穿上了衣服。
两人走到楼下,挖树的警察看到他们,全都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你们……你们是住在这楼上的吗?”娃娃脸警察仿佛大白天见了鬼,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是啊,我们就住在这上面。”男的指了指那个挂着窗帘的房间。
“大白天的,你们怎么没上班呢?”娃娃脸警察又问。
“我是上夜班的,她在超市工作,今天有事请假。”男的不禁有些脸红,“你们在院子里挖什么呢?”
“我们挖马老三的老婆!”愁眉苦脸的警察累得浑身散了架,喃喃道。
“什么?他前妻不是吊死的吗?怎么又埋在树下?”这对夫妇大吃一惊。
“不要听他乱说,你们赶紧办自己的事去吧。”中年警察瞪了苦瓜脸同事一眼,低声吼了一句,“赶紧干活!”
夫妇俩看了看那粗大的树根,挥手赶开挡道的鸡狗,匆匆忙忙地走了。
几个警察又挖了一会儿,终于,有人从树根下刨出了一根擀面杖般长短精细的白骨。
“这应该是人的腿骨。”中年警察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说,“立即通知专案组,就说已经挖到尸骨了,让他们赶紧过来。”
半小时后,老毕带着小陈、小黎、江涛以及法医匆匆赶到了。
院子里的一张塑料布上,陈列着中年警察他们挖出的骸骨。骸骨按照人体骨骼结构摆放,在下午阳光的照射下,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院子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虽然警察们在院子里拉起了警戒线,但围观的人跃跃欲试,总想越过那道警戒线,把骸骨看得更清楚些。
“听说这就是房东的前妻,被他杀死后埋在院子里,还在上面种了一棵树。”有人小声地作起了现场讲解。
“怪不得那棵树长得那么好,原来下面埋着死人尸体。”
“凶手就是那个经常来收房租的矮胖子吧?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是啊,那家伙太残忍了……”
整具尸骨还缺最重要的部位——头颅,两名警察小心翼翼地挖掘着,生怕一不小心将头颅挖坏了。
“毕老,同志们够给力吧,今天挖了一下午哩。”中年警察上前打招呼。
“嗯。”老毕点点头,“干得不错,咱们争取在六点以前结束,免得引起周围邻居更大的恐慌。”
几分钟之后,头颅被完整地挖了出来。多年前的那个异乡女人终于重见天日了,不过,当年在村人眼中标致美丽的她,如今变成了一堆令人恐怖的白骨。
杀害她的,竟是她想托付终身的那个男人!
随后挖出的,还有一团乱麻般的头发,头发在地下多年没有腐烂,这令围观的人们十分惊讶。
“瞧,头发还是黑的呢。”
“是呀,头发怎么会不腐烂?”
“莫不是尸体成精了,听说成精的尸妖,不管在地下埋多少年,它的头发都不会烂,而且会越来越黑。”
“成精的说法太玄了,我觉得是冤魂不散。”
正说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挤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骸骨,神情立刻变得诡异起来。
“这是一所凶宅,不能再住人了!”她对周围的人说,“再住下去,还会死更多人!”
法医对小楼院子里挖出的骸骨进行了检查,发现其头颅骨上确有被砍过的痕迹。
“这具骸骨,应该就是马老三所杀的外乡老婆的尸骨了,既然马老三之前已经认罪,主动招供,我认为这个案子可以了结了。”江涛说。
“是呀,咱们的工作重点是裸尸案,不应该在这个案子上耗费太多时间。”小黎说。
“我不这样认为,之前毕老说要把这个案子另案处理,现在实际上是和裸尸案合并在一起了。”小陈看了一眼老毕说,“我觉得你决定在这个关键时期挖出尸骨,肯定是有深刻含义的吧?”
“嗯,接着说下去。”老毕吸了口烟,对小陈点了点头。
“尸骨挖出后,我想至少起到了这样两个作用:第一,证明马老三交代的情况是真实的,他的确在约十年前杀死了自己的外乡老婆,案子了结后,对村民们的怀疑也算是一个交代;第二,马老三凶狠杀妻并埋尸的事实说明,这个男人心狠手辣,杀人毫不手软。这同时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完全有可能杀害房客,并将死者埋在墙内。”
“有道理。”小黎和江涛都表示赞同。
“毕老,你觉得呢?”小陈问道。
“我们之前调查马老三时,他的种种反应的确令人怀疑,并且容易把我们引入破案的歧途,其实,他的那些反应是一个普通人所应有的正常表现,大家试想: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主要靠出租房屋过活,如果他的出租屋里出现恐怖的哭声或发生凶案,那谁还会租他的房子?所以,他在听到哭声和看到裸尸时的慌乱反应应该是正常的。”老毕慢悠悠地说,“我认为要验证马老三是否是凶手很简单,只需提取他的体液,和尸体阴道内的精斑对照一下就清楚了。”
“好,这事就交给我来办。”法医说。
“我觉得马老三即使不是凶手,那他也应该知晓受害人的一些情况,毕竟他是房东,谁租过他的房他心里有数。”小黎说。
“马老三已经疯了,就是知道情况也没用。”江涛提醒道。
“可惜我们上午赶过去的时候,那个神秘人已经把马老三的笔记本偷走了。”小陈说,“如果有了那个笔记本,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偷走笔记本,只是让咱们多走一下弯路而已,”老毕说,“他想捂住死者的身份不让警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想院内尸骨挖出后,裸尸案肯定会引起社会公众的更大关注,这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尽快帮助咱们找到死者的信息。”
“原来毕老的目的很简单哪。”小黎看了小陈一眼,感叹地说,“你天天跟着毕老,还是无法明了毕老的心思!”
“我哪里天天跟着他了?我都调离重案组,到基层锻炼几个月了。”小陈不满地说,“黎姑奶奶,你还是多到我们基层走动走动,了解一下民间疾苦吧。”
“好,姑奶奶我时刻准备着,哪天到你们西郊派出所去大吃一顿。”小黎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哈。”会议室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老毕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一下。
“小楼接连发现两具尸体,估计楼里的住户最近都会搬走,我建议要赶在他们搬走之前,尽快再找他们调查调查,重点了解201号房过去都住过什么样的人。”小黎说。
“我觉得调查的范围还应扩大,周围的邻居也不能放过。”江涛也说,“今天在挖尸现场,我注意观察了一下,邻居们的反应十分强烈,也许现场就有了解情况的人。”
“嗯。”老毕点了点头,“今天那位老妇说了一句话,不知你们听到没有?”
“她说这是一所凶宅,不能再住人了,再住下去还会死人。”小陈说,“这个老妇多次向我和毕老讲过关于马老三和小楼的故事,马老三老婆被杀案之所以能破,与这个老妇有很大的关系。”
“不错,我对老妇所说的凶宅充满兴趣。这样吧,明天我和小陈去找老妇了解情况,江涛带一个组去小楼找住户调查。”老毕吸了口烟说,“今天的会到此为止吧,我建议咱们现在一起去看看马老三。”
“毕老,那我的任务呢?”眼看老毕要走,小黎急了,“明天你们都有事情干,可我的工作还没安排哩。”
“我想给你一个最艰巨的任务,但又担心你无法完成。”老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件工作主要考验人的胆识,胆小者绝对不能尝试。”
“说吧,只要江涛和小陈能干的事,我决不退缩。”小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楼里的那个神秘女子哭声先后出现过三次,其中王大海夫妇听到过两次,我和小陈听见过一次。但自从裸尸被发现后,这两晚哭声都没有再出现,不知今晚情况如何。”老毕认真地说,“我准备派一位同志去那里蹲守,随时准备捕捉那个哭声。”
“啊?”小黎一下傻眼了,小陈和江涛他们则幸灾乐祸地挤了挤眼睛。
“当然,如果你害怕,我只好派其他同志去了。”老毕又补充了一句,“那个院子今天又挖出了尸骨,想起来确实有些瘆人。”
“不用派其他人了,我去!”小黎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目送小黎离去的身影,老毕暗暗点了点头。
看守室里,心理专家正在对马老三进行测试。
心理专家:“你叫什么名字?”
马老三抱着一个沙发垫,一边拍打一边说:“兰兰乖,兰兰睡觉觉。”
心理专家:“兰兰是你的孩子吗?”
马老三:“兰兰是你妈妈,我是你爸爸,我们是幸福的一家。”
心理专家瞪大眼睛,最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看到这一幕,老毕没有走进屋,他问小陈:“兰兰应该是那个外乡女人的小名吧?”
“可能是吧。”小陈说,“明天咱们问问那个老妇就知道了。”
小黎怎么也没有想到,老毕会让她独自一人去那个发现裸体女尸的地方蹲守。
小黎小的时候,喜欢听爸爸讲故事。小黎爸爸喜欢看,他经常把书里的狐仙鬼怪故事讲给小黎听。
对那些故事,小黎又爱又怕,每次听完故事后她都不敢一个人睡觉,她每天傍晚早早跑到爸爸妈妈的大床上“占床位”。小黎爸爸每次都苦苦哀求,但小黎坚决不让步,每每此时,小黎妈妈便在一旁幸灾乐祸:“谁让你讲那些鬼故事哩,自作自受!”
小黎长大后,胆子大了不少,但那些鬼故事依然像烙印般深深印在她脑海里。高中毕业后,她阴差阳错地报考了警校,穿上警服英姿飒爽,有一种很酷的感觉,但也需要过人的胆量和勇气。有一次,学校组织她们去看枪毙犯人,七八个犯人跪成一排,随着枪声响起,犯人们一个个栽倒在地。晚上,教官命令她和另外六个学员去把尸体背回来。她们不敢违抗命令,硬着头皮去了白天枪毙犯人的地方,她刚伸手触及一具女尸,尸体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同时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吓得大叫一声,挣脱手腕,扔下尸体就跑……后来得知,那些尸体早已被偷梁换柱,那天晚上躺在地上的,原来就是她们的教官。
每每想起在警校时的那一幕情景,小黎都恨不得去跳河。警校毕业出来后,小黎当了一名户籍警察。不过,再一次阴差阳错的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抽调参与了老毕的专案组,协助破获了一起匪夷所思的墙上美人脸案子,从此,每当有重要案件,老毕总会把她这个“黄毛丫毛”抽调到专案组来工作。
胆小的人偏偏要干胆大的事!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小黎便明白了老毕要她“单刀赴会”的用意:老毕这是在考验她哩,通过考验,下一步很可能就要把她调到市局重案组工作了。
想到这里,小黎一下释然了,心中的恐惧感也减轻了不少。不过,当她来到村子,走进那个被黑暗笼罩的小院时,心里的那面小鼓又不由自主地敲了起来。
小院里,那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已经不见了,白天挖尸的大坑也已埋了起来,那些红白相间的花儿不再盛开了,它们被白天看热闹的人们踩得面目全非、萎靡不振。整个小院显得开阔了很多,也空荡了很多。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泥土腥味,里面似乎还混杂着尸骨的腐败气息。
小楼里一片漆黑,没有一户人家亮灯,不知是已经搬走,还是已经全部入睡。小黎一抬头,便看到了二楼那个发现尸体的房间的窗户。没有香樟树的遮挡,那个窗户比平日显得更加漆黑和宽大,窗户里似乎有一双眼睛,盯得她双腿发软,心里的小鼓敲得更急。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小黎慢慢走到了二楼的门前。推开门,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赶紧摸索客厅的吊灯开关,吧嗒一声,灯亮了,房间里的一切不再陌生和黑暗,这也让她的心平静下来。不过,这种状况只持续了几秒,灯光突然快速闪动,之后灯熄灭了,黑暗重又层层围裹而来。
真是活见鬼了!她心里的那面小鼓变成了大鼓,敲击声几乎让她晕倒过去。慌乱之中,她闯进了一个房间,凭直觉摸到电灯开关后,雪白的灯光再次把她从黑暗中拯救了出来。
小黎稳了稳神,打量了一下这个不足八平方米的小房间。房间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砖头,干了的水泥尘灰随处可见;房间的一面墙拆开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灰色内墙;内外墙之间,有一道半米宽的夹缝,在灯光的映照下,下半部的夹缝看上去黑黝黝的,让人心里有些发憷。
看到那道夹缝,她一下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埋藏裸体女尸的地方吗?
小黎吓得差点惊叫起来,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呼啦一下全冲到头顶上,心里的那面大鼓几乎被擂穿。有那么一刻,她想立即冲下楼,但头脑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你不能逃跑,不能辜负老毕的信任和期望。
小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慢慢退出那个房间,来到了那间尚贴着“囍”字的卧室。床和旧棉絮还在,小黎知道这个房间是最安全的,无论哭声还是女尸都与这个房间无关。她把棉絮稍稍整理了一下,决定今晚就在这里坚守下去了。
安顿下来后,小黎的胆子又恢复了几分,勇气也悄悄地回归了。她壮着胆子,先是走到小房间里将电灯关上,然后又到卫生间里,将一支录音笔放在了抽水马桶盖上。之后,她反锁上卧室门,躺到床上,静心听外面的动静。
风掠过树梢的尖啸声,野狗打架的撕咬声,老鼠跑过的脚步声……屋外黑夜里的任何一点声响,都毫无保留地进入了她的耳朵。不过,小黎最关切的还是隔壁屋里的声音,对那个诡异神秘的哭声,她既想听到,又害怕听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小黎在恍恍惚惚之中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她的神经一下又高度紧张起来,心里的那面大鼓重新敲响,睡意被驱赶得无影无踪。
声音缓慢,沉稳,不急不躁,但却坚定而义无反顾。小黎听到那个声音先是上楼,然后进屋,最后来到了她所在的这间卧室门口。
小黎感到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她双手抓住旧棉絮,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
“咚咚。”门被碰了两下,随后声音沉默了几秒钟,来者离开卧室门,朝那个小房间移去,紧接着,小黎听到门响了一下,然后声音消失了,四周又重新归于寂静。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鬼还是人?小黎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她颤抖着双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老毕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老毕和小陈在距小楼不远的菜地里,再次遇到了那个摘菜的老妇。
“马老三那死胖子心狠手辣,当初那个外乡女人不见后,大家都觉得奇怪,但谁都没往坏的那方面想。”老妇看了看四周,有些愤怒地说,“没想到是他把人家杀了,这种人该千刀万剐。”
“那个外乡女人,是不是叫兰兰?”老毕蹲在地头,一边吸烟一边问。
“村里人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过,有人听到死胖子经常喊她兰兰。”老妇说,“这个女人对他多好啊,天天给他洗衣做饭,可人家一疯,他立马就下了毒手,真是猪狗不如。”
老妇一边摘菜一边咒骂,絮絮叨叨的骂声在菜田里回荡,像一阵闷雷长时间地在耳边滚动。
“还有,你们在墙里发现的那个女人,我觉得就是马老三害死的。”老妇看了看四周,放低声音说,“那死胖子是个灾星,哪个女人只要一靠近他,保准逃不脱死亡。”
“你怎么判定是他呢?”小陈好奇地问。
“死胖子这辈子害死的人有好几个了,那龟儿子命硬,好好的一家人都被他克死光了。”老妇人说,“他不光克死了自己家的人,还把人家租房的人也弄死了,我建议你们立即把他枪毙掉。”
“现在他已经疯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晓得叫兰兰。”小陈说。
“疯了也要枪毙,这种人留在世上,只会害人,不会对社会有益。”老妇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想知道,马老三是如何把一家人克死的?你能给我们讲讲吗?”老毕饶有兴趣地说。
“好吧,我给你们讲讲。”老妇说,“你们都看到他家的那幢小楼了吧?那幢楼可不是他一个人修起来的,那是他的死鬼老爹带着几个儿子修起来的。修那幢楼的时候,要占几户人家的菜地,可他们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硬用自己的烂地把菜地换了过来,我家的两分地,也被那伙强盗硬换了过去,为这我爹气得生病,半年后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老妇的脸因气愤而涨得通红,她咬牙切齿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事做绝的人,早晚都会受到惩罚。楼房修起来后,那家人的好日子没过几年,他爹就生病死了,死胖子的两个哥哥也在一次车祸中见了阎王。死胖子结婚后,好好的一个媳妇,也莫名其妙地上吊死了——整个一大家子人,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你前两天给我们讲过,马老三后来还找过三个女人,这三个女人都没能跟他一起走到头。”
“是呀,他的外乡女人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被他杀死后,现在只剩下了一堆白骨,其余的两个女人,一个跟人跑了,一个生病死了——我现在怀疑,那个生病死了的女人,也有可能是被他害死的。”
“这马老三的往事,听起来也真够惨的。”小陈轻轻叹息了一声。
“惨?当初他们一家欺男霸女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有今天?”老妇说,“不过话说回来,村里人私下议论时,都认为他们家那幢楼选的位置不好,是典型的凶宅。人住进去后,不是死就是亡。”
“凶宅?”
“对啊,你们可能不知道吧,那里以前是一片老坟地,整天阴森森的,吓人得很。”老妇人指着小楼方向说,“那些多是无主的老坟,其中有几座清朝以前的,坟头高翘翘的,上面还有牌坊。上世纪六十年代,当时的生产队为了扩大耕地面积,便把那一片坟地都整平了。死胖子的爹那时是生产队长,威风得很,领着一群壮劳力,不到两天工夫就把十几座坟全挖了。当时有些棺材还没完全腐烂,其中一具棺材是红色的,几个男人费了好大劲才把棺盖打开,你们猜里面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里面是一具女尸。听说当棺材盖打开后,风一吹,女尸身上的衣服像纸灰一样全被吹走了,女尸的身体一下完全暴露出来。她红光满面,不但没有腐烂,反而全身长满白毛,看上去十分吓人。老人们都说,这具尸体快成尸妖了,如果她的白毛长到脸上,就会跑出来到处害人。”
“这具尸体最后是如何处置的呢?”
“烧了。”老妇说,“在老人们的建议下,死胖子的爹带着人,把几大桶煤油浇到女尸和棺材上,一把火点燃了。那天的风很大,火也烧得很猛。当时我也在现场看,烧着烧着,尸体一下坐了起来,把我们吓得到处乱跑。”
“你的意思是说,马老三家的楼房,就修在了那一片坟地上?”老毕吸了口烟说,“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从古至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每家的楼房,都有可能是修在坟地上,都有可能是凶宅了?”
“我只是给你们讲讲,信不信是你们的事。”老妇有些不高兴了。
“好了,关于马老三家房子的事,我们以后再听你讲,现在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下,那个墙里发现的女人,你过去见过她吗?”老毕问。
“见过啊,那个女的长得不错,个子高挑,脸蛋俊俊的,有一次我在菜地里摘菜时,她从路边走过,我还专门打量过她。唉,这么好的女人,竟然被狠心杀了,那个挨千刀的死胖子!”
“你最早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五个月前吧,我想想,对了,好像就是五个月前的今天,我记得比较清楚,当时她穿着一件裙子,提着一个大包,被死胖子领到二楼上去了。”
“那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好像一个月后,就没看到过她了。”老妇人说,“我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一边走,一边在哭。”
“你一共见过她几次?”
“总共就两次。”
“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别人?”
“没有了。”老妇人说,“你们不要问了,肯定是那个死胖子干的,你们直接把他拉去枪毙得了……”
在老毕和小陈走访老妇的同时,小黎和江涛他们也开始了对小楼住户的访问。
尽管昨晚几乎一夜没有睡觉,但小黎精神焕发,毫无倦意,她主动向老毕请缨,加入到江涛他们的队伍中开展工作。
昨晚,小黎在二楼201号房内,可以说经历了一场恐怖异常而又啼笑皆非的悲喜剧。
当那个声音进入小房间消失后,小黎颤抖着拨通了老毕的电话。
小黎:“毕老,房间内出现奇怪的声音。”
老毕:“什么声音?是不是哭声?”
小黎:“不是哭声,好像是人走动的脚步声。”
老毕:“那个声音还在吗?”
小黎:“声音进了小房间后便消失了,现在听不到了。”
老毕:“你现在在卧室里吧?安全吗?”
小黎:“我在卧室里,暂时安全。”
老毕:“好的,你就在里面不要出来,我们马上赶到。”
挂断电话,小黎仿佛虚脱一般,她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老毕从家里赶到这里,即使路上不堵车,至少也得半小时以上。她不知道这半小时内,房间里还会发生什么怪事。
正胡思乱想时,她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呼呼响的怪声,声音起起伏伏,很有节奏和规律,在沉寂的夜色中,这一怪声听起来是如此令人恐怖和惊心。
根据音量判断,怪声应该来自那个发现女尸的小房间。仿佛平静的湖面刮起一阵旋风,小黎的神经又一次紧张起来。
小黎再次摸出手机,最后时刻忍了一下,没有再拨老毕的电话。
呼呼,怪声仍在持续,在小黎听来,这个声音比哭声更加可怕,尽管她并没有听到过哭声。
怪声会是什么呢?难道真有传说中的鬼魂吗?如果是鬼魂,它会不会是女尸的鬼魂呢?
正当小黎惊恐万分时,楼梯上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难道老毕已经赶到了?小黎心里一动,但随即又自我否定:老毕不可能这么快!
声音有些杂乱,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很快,声音进了客厅,并径直朝卧室走来。
妈呀!小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脏怦怦直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是我们。”门外传来一个极细微的声音,但小黎听得很清楚,是老毕的声音!
门开了,老毕和小陈轻轻闪了进来。小黎想哭,但老毕做了个镇静的手势,他指了指怪声传来的方向,带头朝小房间走去。
离小房间越近,怪声越大。小黎糊涂了:怪声听上去怎么像打呼噜呢?谁会在小房间内睡觉呢?
就在此时,老毕已经进了房间,他摸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明亮的灯光一下洒满了房间,小黎看到在布满泥灰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这个人抱着脑袋睡得正香,地动山摇般的呼噜声正是从他的口鼻里发出来的。
经过连夜讯问,他们得知这个人原来是一个经常在村子里流浪的叫花子。
这天晚上,天气寒冷,外面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叫花子在街上冻得睡不着。辗转反侧之中,他想起白天到小楼前的院子里看警察挖尸骨时,听人说楼上的房间里也发现过尸体,没人敢到那里面去。于是他摸索着走到这里,走上小楼进入房间。因为客厅也比较冷,所以他先是推了推卧室的门,没有推开,于是又走到小房间里去了。一躺到地上,叫花子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小黎又好气又好笑。
“不错,你能在房间里坚持到我们到来,胆子也算蛮大了。”老毕及时表扬了她。
“是啊,既不怕鬼,也不怕叫花子,黎姑奶奶真够大胆的。”小陈也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不知道人家受了多少惊吓,”小黎恨恨地说,“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万一遇到坏人咋办?毕老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你不要埋怨毕老啊,”小陈说,“你在房间里倒挺暖和,我们在外面给你站岗放哨,耳朵都差点冻掉了。”
“原来你们一直在外面,怪不得接到电话后来得这么快!”小黎转怒为喜,“毕老,以后你就是叫我下地狱我也不怕了,反正我知道你在暗中保护我……”
听说了小黎昨晚的经历后,江涛和其他几个警察都忍俊不禁,有个小美女警察更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黎姐,下次我申请和你一起蹲守,咱俩可以做个伴。”她说。
“谁要你去做伴了?”江涛吓唬她,“你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下次毕老就派你去单独执行任务了。”
小美女警察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话了。
小黎和江涛他们挨个对小楼的住户进行了走访,然而走访的情况并不乐观:203号房的夫妻已经搬走了,江涛打电话过去,男主人正在休息,他不太高兴,以几句“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说过”敷衍了询问;101号房的李落泪还在派出所,他坚持要当面反映情况,并要求派出所放他回来再说;102号房的中年妇女正在请人搬家,她告诉警察,她到这里居住的时间不到两个月,而且每天都早睡早起,白天基本不在家,因此对201号房究竟住过哪些人并不知情。
103号房的瘦男人和胖女人正在村子里打听其他出租屋的情况,小黎和江涛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和另一个房东谈妥了价格。
“我们已经受够了,准备下午就搬家。”瘦男人得意扬扬地说,“我们找的这个房子,比马老三那边的还便宜。”
“便宜几块钱也好意思说?瞧你那点出息!”胖女人正眼都不看丈夫一下,“要是挣个十万八万的,我看你的尾巴还不翘上天?”
瘦男人嘿嘿地笑,似乎每次被骂都是一种乐趣。
听了小黎和江涛的来意后,胖女人认真想了一下说:“那个死了的女子我有一点印象,有一次她到我家里借过刷子。”
“是呀是呀,我也见过。”瘦男人看了一眼胖女人,小心翼翼地说,“她个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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