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后,黄江水出门了,他打算去那个别墅区看一看,他要确定那房子依然无人居住,这样才能安全地将东西完璧归赵。另外,他心里还有一个心结,远离了西郊村,远离了蓝老头,他越发觉得他舍不得这些已经到手的东西还回去了。
这是小偷的本性,也是人的本性,到手的东西谁又愿意还回去,东西越贵重越重要越是舍不得,越是容易挣扎。
黄江水带着这种挣扎的心情打车来到了别墅区。他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买了一件价值不菲的名牌外套,以便能堂而皇之地出入这个贵族之地。对于这种地方的保安他明白,有时人之所以仇富并不是因为富人大手大脚,让他们无法认同的原因是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变态的纠结。
产生了一种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富人的纠结。
换句话说,大多情形下并非富人们狗眼看人低,而是普通老百姓习惯了以貌取人,自朝自讽。特别是特定的一些服务业工作人员,比如,商场专柜的服务员,比如,豪华小区的小保安。
事实上,事情就是这般简单,穿上一身老板行头的黄江水很容易就混进了小区里。
这时人们大都在工作,老板们都去公司忙着挣钱,太太们都去商场忙着花钱,小孩们都去学校忙着补充理论知识,大片大片的空地上,只偶尔能看见一两位老人。显得很是空旷死寂。他径直穿过幽深的花圃小径,穿过高大的松柏林,穿过卵石路,终于看到了那座白墙蓝顶子的别墅。
它还是老样子,静悄悄地矗立在花团锦簇之中,如同一只蛰伏千年的猛兽。
黄江水点燃了一颗烟,眯着眼望着别墅的窗子,检查里面有没有人。这幢别墅四面都有窗子,采光很好。他绕了一圈,发现它依旧是老样子,如同一位未被染指的处女一般空寂。他暗暗放下了心来,但还是有点不安心,决定最后再试探一下。
黄江水掐灭烟头走向了别墅大门,伸手按了按电铃。无人回应。他不放心,继续按,依旧无人回应。最后,他索性砸起了门来,无论找何托词,他都要确保里面绝对没有人在。现在,他不怕里面没人,怕的是里面有人而他却不知道。
砸了半天门,里面还是毫无回应。黄江水犹豫了一下,又将耳朵贴在了大门上。
这扇大门是纯钢制作的,传音效果非常不错。黄江水贴在门上静静地听,四周很静,只有风偶尔刮过,吹拂着旁边的花丛发出沙沙地响动。屋子里似乎真的没人,安静极了。他正要抬起头来,忽然,听到了什么响动,像是什么人在走路。
那声音很轻微,但完全不至于销声匿迹。黄江水听得清楚,那是鞋子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
黄江水的心一点一点地提了起来,似乎有一团冷气正随着这声音逐渐向他靠拢,他仿佛长了透视眼一般,看到了屋子里的情形,一个面目惨白的女子,正机械地拖动着僵直的双腿,缓缓向大门走来,她面带微笑,面带哀怨,面带欣喜,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
突然,这声音消失了,就在接近大门内测的一瞬间,止住了!好像门内那个人忽然飘在了门口,一动不动了,正顺着猫眼心怀不轨地观察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人们不怕嘈杂的闹事,怕的就是寂静的死城。
黄江水猛地将脖子挺起来,向后倒退几步,刚要离开,回头时却撞在一个人身上。由于速度过猛,他被撞倒在地,脑袋生疼,感觉像撞在了一块钢板上一样。抬起头来,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位年轻力壮的小保安。
黄江水一下就有点慌了。倒是保安很客气地伸出了手去,将他拉了起来:“对不起,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黄江水定了定神,转身就走。
“等等。”保安叫住黄江水,紧走几步,挡在他面前,“先生,您是这里的业主吗?”
黄江水一下就慌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演戏谁不会。他整了整衣服,说:“噢,我是来找我一个朋友的。就是这房子的主人,我们好久没联系了,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我偶然来临江,想来看一看她。”
小保安听到这话,谦卑地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这房子好像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是啊,我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出来。”见小保安相信了自己,黄江水放松下来,“对了,你一直都没见过这里有人出入吗?”
小保安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先生,你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黄江水蹙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是女的。”
“女的?”小保安微微吸了一口凉气,“您真的是找女人?”
“是啊。”
“死了。”
“什么?”黄江水刻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保安安慰了黄江水几句,这才抓着脑袋说起来:“我也是刚来这上班。都是听同事们说的。我说了您可别不高兴啊。听说那女人死得挺惨的,是上吊自杀的。好像还是大半夜自杀的。都好多年了,具体什么时候的事我是真不知道。”
黄江水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碎裂了,那当然不是对这房子女主人的同情,而是唯一的坚持,唯一的希望。死了,这里真的死了个人,真的死过一个女人。就是那个阴惨月光下,在相框中露出半张脸来对他不怀好意微笑的女人!
见黄江水呆呆地坐在台阶上发愣,实诚的小保安很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说完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凑到黄江水耳朵边上轻轻说,“先生,我劝你以后还是少来这。”
“怎么了?”黄江水茫然地望着小保安。
小保安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后,说:“我听同事说,这房子很不干净。有时晚上查夜经过这里时,经常能听见里面有动静。”
“什么动静?”
“像是有人在里面走动,是那种女人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
小保安留下他善意的忠告后匆匆消失了。黄江水因为这句话冻僵了一般。他怔怔地望着身后的房子,感觉那已不是一幢普通的房子里,而是变成了一台巨大无比的冰柜,在青天白日、明媚阳光下微微散发着一丝又一丝的凉气。
凉气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嘤嘤哭声。
黄江水不敢再停留了,他逃一般离开了这个地方。但他并没有离开小区,他又在附近转了几圈,在老人们闲聊的地方和几位老人攀谈了几句。这些老人们平时闲来无事,最喜欢做的就是谈论各家各户的柴米油盐,可以说,小区里的事他们差不多都略知一二。
其中一个老太太告诉黄江水,小保安的话确实无误,几年前那里死过一个女子。但那女人并不是房子的主人,主人是个大老板,好像是搞房地产的,全国各地都有房产。那女人是他包养的二奶,当初年纪轻轻地便跟了那个老板。
本以为从此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跟了那老板好几年,从青春少女变成丰韵少妇。一心盼望有朝一日能够嫁于男人,做个正正当当的女子,生儿育女地过一辈子。可惜那老板一直当她是个玩物,人家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就这样哄骗了她将近十年。
两个人就此闹翻,这女人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时想不开寻了死路。
老太太说的都是实话。黄江水听了这些话后对蓝老头更崇拜了,他对蓝老头的话更加确信无疑。在离开别墅区时,他告诉自己必须尽快将那些金饰还回去,必须马上阻止这个噩梦一般的诅咒,否则他无法判断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坐车回“好再来”时他又开始胡思乱想,眼前掠过一副又一副的画面,那是他将来注定的一种生活和恐惧。他看到那个女纸人像雾一般时时刻刻跟着他,他们一起吃饭,他们一起睡觉,他们一起看电视。
她的纸肚子在以后的岁月之中逐渐隆起,像吹气球似的。她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她要给他生个儿子,我要和你生生世世、世世生生。然后,她真的生产了,纸质的脸庞在灯光下抽搐,一团带血的纸团子从她两腿之间滚了出来。
她喘息着捧起那团纸团子放到他脸前,笑道:“亲爱的,来给我们的儿子画上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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