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江水跟着林林又回到“好再来”。一进屋,黄江水就迫不及待地让林林把镯子交出来。林林不语,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一边发呆一边悠长地叹气,满脸凄楚。他有点不解,继续催促道:“镯子呢,镯子在哪?”
林林缓缓扭动着脖子,视线对准黄江水:“江水,再陪我一个晚上好吗?”
“你……什么意思?”黄江水觉得这句话很不合时宜。
“我想让你在这间小屋里陪我一个晚上,就我们两个人。”林林的语气很软很棉,带着几分祈求。
“你……”
“就一个晚上!”林林打断黄江水,“只要你陪我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就把镯子给你。好吗?”
黄江水感到有点冷,林林的话变成了一只一只的虫子,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爬,从手臂上爬到前胸,从前胸爬到大腿,又从大腿爬到后背上,毛乎乎地让他浑身不舒服。
那一刻,黄江水再一次紧张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非出现了错觉,林林今晚的确不同以往。
“林林。”黄江水缓和了语气,“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林林摇头,笑着向黄江水靠过来,坐在他身边:“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想让你陪一陪我。”
“可是……”
“可是什么?”林林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柔情而暧昧。
不知道为什么,黄江水的心跳得很快,不安地说:“可是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有点不一样?”
林林浅浅地笑:“我哪里不一样了?你说。”她说着,将一张脸伸向黄江水。
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一起,黄江水观察着林林,是啊,他也说不出林林哪里不一样,那张脸还是林林的,这个身体还是林林的,没什么变化。人们不是都说女人是善变的嘛,女人心,海底针,男人永远都不懂女人的心思。
黄江水向后缩了缩脑袋:“我……”
这个“我”字刚刚出口,林林的嘴已经贴了上去,它像吸尘器一般紧紧吸住了黄江水,堵住了他所有的疑问。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手,冰凉如蛇一般的手灵活地钻进了黄江水的衣服里,撩拨着黄江水男人的欲望。那感觉舒服极了,不一会儿,黄江水就妥协了。
兽欲占了上风,一切都不在是疑问了,两个人缠绕在一起,倒在了床上。
那晚,黄江水度过了一个异样的夜,缠绵后他沉沉地睡着了,他真的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半夜时他感到左手很疼很麻,这种感觉刺激着他从睡梦中醒来。林林趴在他身上,还在睡,她的整个身体都压在了黄江水的左臂上。
房间里的窗户没关,一阵风吹了进来,窗帘在风的鼓动下,一下一下地飘舞着。
外面的世界很黑、很静。
黄江水望着睡梦中的林林,那种熟悉而陌生的复杂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是的,的的确确有哪里不一样,哪怕是刚才在床上,林林的举动也很异样,以前的林林很奔放很热情很主动,可这次她好像变成了一位羞涩少女,懵懂无知。
黄江水想不明白,他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想抽出手来,刚刚挪了一下,目光就定住了。
是那只金镯子,不知何时林林又把它戴在了手腕上,金黄色的镯子衬托着她洁白无瑕的肌肤,很配。她是什么时候取出来戴在手腕上的?黄江水不知道。他伸出右手,慢慢向那只镯子靠近,想要触碰一下。
林林那只搂着黄江水脖子的手突然紧了紧,然后,她说话了:“不要……”
这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夜晚依然清晰。
黄江水缩回了手,望向林林,轻轻地问:“什么?”
那只是梦话,林林并没有回应。但令黄江水惊讶的是,林林居然在哭。她闭着眸子,两行咸涩的泪水顺着脸颊倾斜而下,滑落在黄江水的胸膛上,凉飕飕的,冷风一吹,变得冰透透地,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时,林林又说话了:“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
黄江水的整个身子开始发麻了。林林的语气完全变了,变得柔而诡,变得陌生,似乎躺在他身边的女人根本不是林林,仅仅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画皮女鬼。他感到屋子里的阴气浓重起来,身上这个女人阴气森森。
黄江水咽了口唾沫,伸手轻轻在林林身上推了推:“林林,林林……”
他想把林林叫醒。
林林睡得很沉,只微微移动了一下脑袋,继续呓语:“江水,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吗?我等你等了这么久……这么久……”
黄江水的半截身子都僵硬了,他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那个镯子,又看了看林林,渐渐地看出了一丝熟悉。这种熟悉是恐惧的来源。了解端倪之后,他想到了一个恐怖电影里常用的词——附身!
黄江水脑中浮现出无数张诡异的画面,他看到那只金镯子在夜色下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他看到林林一个人在房间里盯着镯子发呆,他看到张美丽又出现了,她站在林林的身后,如影随形。她跟着林林去商场、网吧,也跟着林林回家……
她好像在等什么。
终于,她见到了他,似乎等到了答案。她激动地向林林走去,身体一点一点蔓延侵占,逐渐融合。
于是,她对他说:“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都是颇具深意的,只要你仔细听、仔细思考,都能读出一些与众不同,恐惧、欣喜、慌张、希望,往往就存在于一句话之中,只是很少有人细微地去观察聆听,因为很少有人把一句话当成事。
黄江水觉得要出大事了,而这事是他无法扭转的。他慌了,想要叫醒林林却不敢。他伸手去够床头的台灯,“啪”的一下,屋里有了光线。大概是动作太大,林林也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望着黄江水。
“江水,天还早呢,你开灯干什么啊?”
“没……没什么。”黄江水结结巴巴地笑道,“我想起我还有点事,得走了。”
黄江水从林林胳膊下滑出来,利落地穿衣服。林林的脸猛地垮了下来,生气地瞪着黄江水:“你有什么事非要大晚上回去?你不是答应陪我一个晚上的吗?还有,你不要镯子了吗?我说好了,明天早上就给你。”
黄江水哪还顾得上什么镯子,他要镯子的目的无非是远离恐惧,可现在恐惧就近在眼前:“镯子?啊!那个……那个回头我再来拿吧。”
黄江水说着已穿好了衣服,他恨不得立刻飞离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他提着裤子向大门口走去,刚到大门口,又被林林叫住了:“等等!”这句话像命令一般,他乖乖地站在门口不敢动了。微微回头,很假似的对着林林笑。
林林的脸上笼了一层阴影:“江水,你……”
“什么?”黄江水怯怯地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有些不一样?”
黄江水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突然想起了古埃及关于狮身人面像的传说。传说每一个经过狮身人面像的人类,都要猜它出的谜语,猜对了就可以过去,猜错了,它会一口吞掉你,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黄江水觉得此时的林林很像那只力量巨大的埃及神像,她给他出了一道谜语,一道致命谜语。黄江水不知如何作答,杵在门口傻呵呵不停地笑。
林林严肃地盯着黄江水,忽而莞尔一笑,又变了一张脸,和善地伸出双手,朝向黄江水:“过来,给我一个吻你再走好吗?”
黄江水不敢抗命,他哆哆嗦嗦地靠近了林林,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转身夺路而逃。出了“好再来”,他的嘴都发麻了,好像刚刚亲的不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子,而是一张涂满颜色的纸片子,还是那种散发着烟火味的纸片子。
在回宾馆的路上,黄江水遇到了林林的同事,他们很熟。
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见了黄江水,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嗨!大帅哥,又来找林林啊。”
黄江水的脑子正乱着,随口说:“嗯。”
“怎么了。”女人好奇地拉住黄江水,“看你这死人模样,见鬼了?”
黄江水打了个冷颤,忽然压低声音问:“我问你,你最近觉不觉得林林有点反常?”
“反常?”女人抬起下巴,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反常。这几天她不知道是怎么了,不接客,也不出房间。有时半夜经过她房间时,经常听到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傻笑,疯疯癫癫地,不知道在乐什么,要不就是发呆。”
“真的?”
“真的。”
黄江水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判断十有八九是正确的——林林被脏东西缠上了。
和女人分手的时候,黄江水说:“你最好离林林远点,她已经不是她了。”
女人根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望着黄江水匆匆离去的背景,不屑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黄江水一路杀回了宾馆,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就结账离开了。他不想让林林找到他。他在僻静的地方重新租了一间小屋,决定躲避林林。可事实正如他所想的一样,那天离开“好再来”后,林林的电话一直不断。
每天晚上子夜一过,黄江水的电话铁定会响,雷打不动。三更半夜,他经常被电话惊醒,每一次电话响起时他都觉得那电话像一颗定时炸弹。后来每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总要等电话响过后才能睡着。
再后来,黄江水干脆关机。
关机的结果是电话改成了短信。每天早晨起来,只要一开手机,里面几乎都被林林的短信塞爆了。
那些短信很意味深长。
江水,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江水,你去了哪里?
江水,我找你找你好苦啊!
江水,你想我了吗?
江水,我好想你!
江水,你是不是怕我?
……
有人说,最恐怖的事并非大半夜遇鬼,而是你根本就不清楚那是人还是鬼。有的时候,想要一个人恐惧是很简单的,就像人的睡眠,隆隆雷声响彻天边时,你可能会睡得很安稳,它影响不了什么,可一只蚊子在你耳边嗡嗡作响,反而睡不着了。
这些短信对黄江水来说,就像无数只蚊子,不停地在他耳边盘旋,搅得他心乱如麻。也许,还会在不经意间落在他身上,狠狠地吸上一口血。谁又能保证它们身上没有携带致命病菌,咬上一小口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小命。
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千万别小看任何一种东西,哪怕再渺小,也可能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三天后,黄江水实在受不了了,他换了手机号码,从那之后,他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过。偶尔响一次,也是移动公司的垃圾短信。他渐渐地平静了,和这个世界断绝联系之后,他觉得自己安全了很多。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但凡是有生命的,都是凶猛恐怖的。这个世界总是充满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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