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洪钧又来到北县公安局,找到了郝志成局长。郝志成痛快地答应了他会见大老包的要求,并立即给吴鸿飞打电话。吴鸿飞外出办案去了,郝志成便让别人安排洪钧会见大老包。走出郝志成办公室时,洪钧觉得这位局长确实对他格外关照。
一位警察把洪钧带到看守所。由于这里没有专门的会见室,所以那个人就让洪钧在一间审讯室里与大老包谈话。儿分钟后,大老包就被带了进来。
大老包看了一眼洪钧,然后主动走到审讯桌对面的椅子坐下。那个警察问洪钧还有什么事情,洪钧说没事了,那个警察就走了出去。
洪钧不愿意坐在审讯桌后面与大老包谈话,就绕到前边站在大老包对面说:“大老包,你好!我想问你儿个问题,可以么?”
大老包目不转睛地看着洪钧,但是嘴唇闭得紧紧的。
“大老包,我是律师,找你了解情况。别误会,这不是审讯。”
大老包目光转向一旁,依然一言不发。
洪钧看着大老包的眼睛,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便决定按计划行事。于是,他突然叫了一声“肖雄!”
“干啥?”大老包一愣,但马上又恢复了镇静,看着洪钧,“你说啥?有熊你真能开玩笑!不过,你也真吓了我一跳。跟我们猎人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洪钧微微一笑,坐在身后的审讯桌上。自从黑熊洞的事情发生以后,洪钧一直在思考着大老包的问题。他总觉得黑熊洞的事情与李红梅之死有某种联系。那天晚上在肖雪家看相册时,肖雄那双眼睛使他觉得似曾相识。当时他没能想起来,后来他才想起那双眼睛与大老包的眼睛很像。这个念头使他对案情有了新的设想。
洪钧看着面前的大老包,想象着这张脸上如果没有这大胡子会是什么模样。他觉得大老包很像那照片上的肖雄,只是年龄不符肖雄的年龄应该三十四五岁,可大老包看上去已有五十出头了。也许,这是生活送给肖雄的伪装!洪钧说:“肖雄,对了,农场的老人儿都叫你‘傻子’。你别装了,你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名字呢?”
“你管我叫啥?小熊?傻子?看你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你咋骂人哪!”大老包瞪起了眼睛。
“你别生气,大老包既然你不愿意我叫你的真名,那我就还叫你大老包,可能你这些年已经听惯了。不过,我想提醒你,虽然这些年的打猎生活给你的相貌带来了很大变化,但是人的相貌中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刮掉胡子,再和你以前在哈尔防洪纪念塔下照的相片比一比。”说到此,洪钧停下来看着大老包,但大老包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神态。
洪钧站起身来继续说:“黑熊洞的事情发生之后,我曾经问过自己,这个大老包怎么会想出用拧松油堵的方法来把我们留在黑熊洞过夜呢?而且他做得恰到好处!别说他是一个长年累月生活在山里的猎人,就是一般的城里人也不具备这种知识。后来我才知道,大老包以前在北农场开过好儿年的胶轮拖拉机!我说得对吗?”
大老包歪着头,眯着眼睛望着窗外。
洪钧看着大老包那花白的鬓发和额头的伤疤,态度诚恳地说:“从第一次在北餐厅见到你,我就很钦佩你的正义感和胆量。说心里话,我觉得你精心安排了黑熊洞的事儿,一定有你的道理。我并不想知道你的什么‘作案动机’,不过,我目前调查的可就是10年前发生在北农场的李红梅被害案。”
说到此,洪钧停顿下来,观察着大老包的反应。然而,大老包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洪钧继续说:“我是受郑建国的委托来调查这个案子的。郑建国已经在监狱里关了10年。可他是无辜的。你不觉得他太可怜了吗?”
大老包的身体动了一下,但仍然不说话。洪钧想了想,决定动用自己最后一件“武器”“刚才我说第一次在北餐厅见到你,其实那不是第一次。我们早在10年前就见过面了,只不过你当时根本没有注意我。那是1985年5月的一天傍晚,在北京的紫竹院公园里。”
大老包转过头来,默默但执著地望着洪钧的眼睛。
洪钧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说:“有人只知道自己生活中的痛苦,不知道别人生活中的痛苦,也不知道自己给别人的生活造成的痛苦!我认识一位姑娘,她美丽善良,但是命运待她太不公正了!她为了帮助哥哥,和男朋友发生了误会。他们分手了,尽管她和他都深深地爱着对方,这一分手就是将近10年!这位姑娘一直没有再恋爱,她过着孤独的生活,而且她的心一直被痛苦折磨着!为了哥哥,这位姑娘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但是她的哥哥对此却一无所知!”
“你跟我说这些干啥?”大老包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干啥?”洪钧有些激动,“因为你就是这位姑娘的哥哥!我就是这位姑娘的男朋友!你太自私了!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让别人替你受罪!你明明知道郑建国是冤枉的,却眼看着让他去蹲监狱!你父亲临死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见你一面,而你却装不知道,让他死不瞑目!我真不相信你这样的人也会去打抱不平,主持正义!”
“哈哈哈!”大老包突然大笑起来,说:“你这个人真会编故事!你说的都是啥呀,云山雾罩的!我老家在河北景县,才十儿岁的时候,我父亲就死了,我妹妹也早就嫁人了。你这是瞎白话个啥呀!”
听了大老包的话,洪钧一下子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不禁在心中问自己,难道是你过于自信,判断失误?难道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和长得这么像的人?
大老包似乎看出了洪钧的心思,继续说:“你着急查案子,这我知道。可你也不能一着急就胡说八道啊!你要查啥事儿,可以去问他嘛!他啥都知道。”说着,他指了指洪钧身后的窗户。
洪钧回过头去,只见在玻璃窗外站着刑警队长吴鸿飞。后者见洪钧回过头来看他,便绕到门口,推门走了进来,问道:“洪律师,问得咋样?他交代了吗?”
洪钧摇了摇头。
吴鸿飞走到大老包面前,厉声说道:“包庆福,你别想蒙混过关!我告诉你,你的情况我们掌握得一清二楚。你必须老实交待你的作案动机!”
大老包又变得一言不发了。
吴鸿飞问洪钧还有没有问题,洪钧摇了摇头。吴鸿飞便走到门口叫人把大老包带回去。大老包走后,吴鸿飞对洪钧说:“洪律师,咋样?白费劲儿了吧?”
洪钧没有回答吴鸿飞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吴队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回来,听说你在这审大老包,就过来瞧瞧。我走过来的时候,正听见大老包在笑。我还寻思你们这屋里咋的了呢,结果是咋的也没咋的!这小子真不老实!”吴鸿飞见洪钧沉默不语,就安慰道,“洪律师,这没啥。我审好儿次他都没交代。有些事儿,在书上说是一个样,可实际一干,它又是另一个样。不易呀!”
洪钧点头称是,然后告别了吴鸿飞。走出公安局大门,他看时间已近中午,就直接来到北餐厅。他的主要目的不是吃午饭,而是要找李红杏。
进餐厅后,洪钧没看见李红杏,就在边上找了一个桌子坐下。此时,餐厅里吃饭的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洪钧点完饭菜之后,问服务员:“李红杏大姐回来了吗?”
“红杏?她没去啥地方啊?”
“她没去哈尔?”
“没有哇!她就在后边,你找她有事儿?”
“啊,顺便问问。”
“她就在后边。你等等,我给你叫去。”女服务员喊着李红杏的名字向后面的制作间走去。没一会儿,李红杏就从后面快步走了出来,看见洪钧,她满面带笑地说:“唷,是洪律师呀!找我有啥事儿?”
洪钧见李红杏脸上毫无难过的神色,有些不解地问:“大姐,你没听说你父亲的事儿?”
李红杏愣了一下,收起脸上的笑容,说:“你也知道啦?我是昨儿晚上才收到的信儿。这不,我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去哈尔。要说我爹他身板儿挺硬朗,咋一下子就不中了呢?我爹他这辈子的命好苦啊!”李红杏说着,掏出一块手绢,坐在洪钧旁边的椅子上哭了起来。旁边的顾客直往这边看,弄得洪钧挺尴尬。他正不知如何劝慰李红杏才好,先前那位服务员端菜过来,见状问道:“红杏姐,你这是咋啦?”
李红杏停止哭泣,用手绢擦干眼角的泪水,“嗨,洪律师提起我爹的事儿,又把我勾起来了。”
那服务员说:“我说你干脆回家歇一天得了!像你刚才那样,别人还以为这位先生欺侮你了呢!”
“店里人手紧,我就再顶一天。”李红杏的哭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又换上了笑脸,问洪钧:“洪律师,你还有啥事儿么?”
洪钧说:“前些日子黑熊洞出了个事儿。大姐听说了么?”
“听说了。不过,那八成都是瞎扯。”
“我对那种事儿不感兴趣,可我听说黑熊洞还有个传说。大姐听说过没有?我这人特爱收集民间传说。”
“黑熊洞的传说?知道!这种故事,县城里的人不大知道,可我们屯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在后屯住那会儿,老娘们儿没事儿坐炕头唠磕儿,净白话这种故事。就说黑熊洞那段,我听了就够五六回,都快背下来了!”
“大姐要是不忙,给我讲讲。”
“这会儿不忙,得11点半以后才开始上人呢!”李红杏回头看了一眼在收款台边闲着的儿个服务员,然后说,“既然你爱听,我就给你白话白话。那好像是清朝年间的事儿。在离黑熊岭不远的屯子里住着一个打猎的。老两口就一个闺女。这闺女长到8岁,真出落成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屯子里的后生小伙子都惦记着。这一天,来了四个官兵,说是要给皇上打猎物。为首的那个军爷就住在猎户家里。没成想这位军爷看上了人家闺女,非要娶了作小。那闺女烈性儿,不从。结果军爷趁闺女夜里睡觉时把她糟蹋了,还给整死了。第二天一早,那四个官兵就跑了。他们路过黑熊岭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他们在山里迷了路,走了大半夜也走不出去。就在他们快要累死的时候,黑熊神显灵了,带着他们来到了黑熊洞。他们以为得救了,就睡了。后来也不知道是啥时候,洞里传出了黑熊的叫声,又出来一个戴红手镯的女人,在洞顶的岩石上跳舞。那些官兵都给吓蒙了。等他们醒过来,四个人只剩下三个,为首的那个军爷不见了。他们找了半天,就在那个很深的小洞里找到了一顶帽子。人没了,说是让黑熊神抓走了。要我说,这就是俩字报应!”
“这个传说有点儿意思。”
“我讲得不好。要是那会讲的,可热闹了,他们能给你白话半拉钟点儿!你信不?”
“你讲得就挺好!说起打猎,我又想起上次在这儿打抱不平的那个猎人。你还记得吗?”
“咋不记得?一脸大胡子。他来过好儿次呢!”
“那你还记得原来北农场那个肖雄吗?”
“傻子,记得!咋啦?”
“有人说这个打猎的和肖雄长得挺像。你觉得像么?”
李红杏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让你这么一提,我还真觉着他俩长得有点儿像。那身量都差不多,那脸形和那眼睛也挺像。可没听说肖雄还有个哥呀!”李红杏突然看了洪钧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洪律师,你的意思是说这打猎的就是当年逃跑的傻子?”她见洪钧没有回答,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能!肖雄那小伙儿长得多精神,哪像这老炮这么黑不黢溜,胡子拉的。再说,那岁数也对不上啊!”
洪钧也在心里问着自己:大老包究竟是不是肖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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