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亦水岑的耳畔久久回荡着那句话:“发牌结束,谋杀的演绎开始。”
亦水岑从街上买了些熟食回到寓所。放下东西,他看到座机电话上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他叹了口气,摸出一支烟点上。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不过现在实在想抽一支。
他知道那电话是怎么回事。两天前,电话留言里有人告诉他,他将收到一份礼物,请他等待送礼人的来电。也许这个电话很快还会打来,他想,是谁会送给他这样一张扑克牌呢?
果然,十分钟后,电话响起。
“你好,你是亦水岑先生吗?”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你的某位故人。”
“哦,我们见过吗?”
“这不重要。我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什么东西?”
“你知道的。”
亦水岑停顿了片刻:“是扑克牌吗?”
“对了,就是扑克牌。”
“我想问个问题,为什么你给那个律师的扑克牌还附带有一张纸条,而给我的却没有?”
“呵呵,”那个声音笑了,“难道你因此而感到待遇不公吗?没有必要给你纸条,因为我要说的话会通过电话告诉你。”
亦水岑不做声。
“相信你也会感到迷惑,我为什么要无端送一张古怪的扑克牌给你。”
“愿闻其详。”
“你以前在刑事调查局的时候,是一位优秀的探员。他们把你除名,是他们不识货。这点我深信不疑。”
“多谢夸奖。”
“你办的那些案子都很漂亮。莱辛城是这个国家大案最集中的地方,这也成了天才探员们表演的舞台。我欣赏你,欣赏你的学识和思维方式。人们都说,电影里那些侦探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可我偏偏就在你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影子。我从来没有真正佩服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
“荣幸之至。”
“我说我是你的一位故人,是因为我和你办的某件案子有关系,可能你已经记不得是哪件案子了。只是那么一点点关系,你记不起来也无所谓。”
“你能告诉我是哪件案子吗?”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不过,一直以来,我不断告诉自己,亦水岑这家伙是人中极品,我这一辈子,不能就这样错过他。可惜我不是女人,不能嫁给他,但我总得想点什么法子,让我们的生命得以碰撞一下。越是这样想,我就越焦急,因为我看到你整天喝酒,愁眉不展,离开了你热爱的舞台,你的生命也失去了光彩……”
亦水岑静静地听着,他想看这家伙到底会怎样表演下去。
“最后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我费尽心思准备了一个谋杀演绎行动。你将会成为舞台上的主角。”
“你想怎样?”
“我有十三张牌,就是你看到的那种古怪的扑克牌。我要把它们全都发出去,十三张牌发到十三个人手里,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十三个人代表十三种不同的身份。”
“然后呢?”
“现在还在发牌阶段……”
“然后呢?”
“哦,别急,我会告诉你的。发牌完毕后,谋杀的演绎就开始了。”
“谋杀的演绎?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过,”那个声音好像很内疚地说,“可是叫什么呢?难道叫谋杀的演习?不妥,只有这个名字最靠谱。”
“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要和你进行一场生命的碰撞。我不能错过你,我发誓这是我的真心话。我设计了一场谋杀,你来解开它,你来剖析它,你来让它升华。”
“你不会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你从哪里知道我的号码?”
“你居然把我当精神病人,真让我遭受严重打击。我说过,我是因为……”
“够了,别重复了,”亦水岑打断他,“你刚才说什么,你设计了一场谋杀,这才是重点,是不是?”
“嗯……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说一场谋杀……”亦水岑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是一起还是一场,一场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多起?”
“嗯……就看你怎么理解了。”那声音竟显得很真诚。
“我有几句劝告。”
“请讲。”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不是警察,你缠上我没有任何意义。另外,别无谓地牺牲他人的生命。”
“啊,不会是无谓的。亦先生,你放心,谋杀,必然有它的原因。我说过这是谋杀的演绎,如果随随便便杀个人,怎么能叫谋杀呢?如果是那种没有艺术水准的事,岂不是对亦先生你最大的侮辱?”
亦水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蹦出一句:“你他妈到底是谁?”
“你的故人,你的忠实崇拜者。亦先生,你骂我不会降低我对你的好感。”
刑事调查局的总部是一座二十二层的大楼。亦水岑现在就站在这座大楼下面。
莱辛城是一座繁华的大都市,是西式造城理念快速发展的结果,但同时,某些骇人听闻的犯罪也被带到了这里,一度让这座城市十分“热闹”。统计数字显示,这座城市的犯罪率正让其坚定不移地向新的东方犯罪之都挺进,刑事调查局应运而生。
刑事调查局是一个独立的部门,并不负责日常警务,只针对重要刑事案件展开调查,并作一些犯罪课题的研究。这里有极为先进的实验中心,完备的资料库,当然也有各类出类拔萃的技术人员。其内部结构比较简单,正副局长之外,有几名警务总长(一般称为探长),然后是一级警探,二级警探,普通警员。只有一级警探以上才有独立办案资格。
亦水岑曾是一名一级警探,但人们对他的评价从来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他很能干,有人却认为他徒有虚名。他行为不端,时常宿醉不醒,让上司难以容忍。终于,他在一次行动中误伤了人质,上司再也无法忍受,立即将他除名。
失业后的他陷入了低谷,终日饮酒,委靡不振。曾有那么些时候,他也帮别人搞一些无关痛痒的调查,却无意中涉入一些案件,所以在很多人心中,他是个私家侦探。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中国根本不存在这种职业。那些所谓的私家侦探,根本只是不合法的小丑角。
此刻,望着昔日工作的大楼,他不禁有点心生感慨。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这个地方了。
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南宫。是我,现在有时间吗?我要跟你见一面。我就在楼下,快下来,我在街角的酒吧等你。”
他挂上电话,朝酒吧走去。
二十分钟后,一名男子从大楼出来,匆忙地走进那家酒吧。他一眼就看见坐在一个角落靠窗的亦水岑。他有点不安地快步走过去。
“我说,干吗在上班的时候找我?”
“南宫,坐下,别跟做贼似的,先喝一杯,哦,我忘了这是你的工作时间。”
这名男子叫南宫庶尼,是亦水岑的好友,也是刑事侦查局的一名探员。南宫是个中国的复姓,却让他的名字有点怪怪的味道,常被误认为是个日本名字。
他坐下来,“亦水岑,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你消瘦了,老了。”
“人总会老。”
“别整天喝酒,那会让你寿命缩短。”
“别担心,那东西摧残不了我。”
“但孤独会摧残你。”
一时间,亦水岑没有说话。
南宫庶尼打破了沉默:“怎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需要你帮忙,我遇上麻烦了。”
“哦?你也会遇上麻烦?”
“是的,我被一个家伙缠上了。”
“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只给我打了两个电话,自称是我的某位故人,说他和我以前办过的某个案子有关联。”
“然后他威胁你?”
“恰恰相反,他说他极为崇拜我,所以要我做一个什么演绎法……”说到这里亦水岑停下了。南宫毕竟是警方的人,他想,如果把“谋杀演绎法”这样的字眼说出来,也许会把事情复杂化。
“什么演绎法?”
“不太清楚,那家伙说的话极没头绪。”亦水岑说,“他还说什么要跟我的生命发生碰撞。”
南宫沉思了一会儿:“他说和你办的某件案子有关?”
“是的,我办过那么多案子,怎么知道是哪一件。”
“他没留下什么暗示之类的?”
“完全没有。”
“你觉得……有可能是你当年逮捕的某个罪犯回来向你寻仇吗?”
“完全有这种可能。”
“这可不妙,你应付得了吗?他不会杀了你吧?”
“很难说。其实我觉得,这家伙的目的就是让我不得好死。”
“你要查那个电话号码吗?”
“没用的。我打电话到电话公司问过了,是西郊一带的磁卡电话。你没办法知道是谁打的,那些地方也许连目击者都不会有。”
“那么这家伙的声音呢?你可以将声音录下来,我到技术中心去做声纹分析,再和资料库的声纹做比对……”
“南宫,别那么天真,”亦水岑打断他,“你当警察也不是一两天了。想想,这家伙有那么白痴吗?我听那声音比较古怪,一定是用声纹改变仪做了修整。”
南宫双手抱在胸前,“那怎么办?你认为那家伙对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只说什么演绎法,听起来好像是要跟我搞个智力的角逐……但他又不停地说崇拜我,当然这可能是烟幕弹。演绎法……我最早听说这个词是从福尔摩斯那里。”
“嗯。实际上就是逻辑学上的一种方法,好像正名叫逻辑归类演绎排除法,据说是笛卡儿首创的。不过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已经被广泛地运用了。”
亦水岑若有所思地喝掉杯中的酒。
南宫叹了口气:“听着,亦水岑。你所说的这种情况,我现在无法帮你,你并不是警察,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接到的电话从法律意义上讲,根本不算是威胁电话,顶多算是骚扰,可能连骚扰都算不上。我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叫警察来保护你吧?”
“你误会了,南宫。我并不希望你把事情张扬出去。但是,既然那家伙自称跟我以前办过的某个案子有关,那么,我想要看看以前的案情记录资料。”
“你是说让我去给你调资料?”
“正是。”
“这样不合规矩。再说跟你有关的案件那么多。”
“我都要。把那些资料拷贝给我,包括每一个涉案人员的详细记录。”
南宫沉默了一下,“可你现在是个普通人,我不能向你泄露档案,这不合规矩……”
“南宫,别跟我谈什么规矩!”亦水岑把杯子重重砸在桌上,“你别忘了,你还是个小办事员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一级警探了,所以,去他妈的规矩,把资料给我。”
南宫无奈地叹了口气。
亦水岑回到南星大道。他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来到街头的野人酒吧。
这是一间很纯粹的酒吧,没有食物供应,没有装饰吊顶,也没有低垂的小灯罩。酒吧里乌烟瘴气,墙上是让人崩溃的象征主义绘画,还挂着几个飞镖盘。这里常聚集着这一带的三教九流之辈,警察偶尔会在这里抓到几个吸食毒品的人,或是作案后不屑于逃走的痴狂者。但这里也能成为警方培养线人的好地方。
“嘿,看看这是谁来了!”酒保高声叫道,“你好,侦探!”
“我不是侦探。”亦水岑靠在吧台上,“一杯波尔多。”
“你确定你只要这么温柔的酒?”
“我刚刚喝过。”
“好吧。”酒保把酒递过去。
一名穿呢子外衣的男子走过来,“嗨,亦侦探。”
“你好,臭豆腐。”
“臭豆腐”是这人的绰号。他是活动于这一带的无业游民,因热衷于用臭豆腐下酒,故而得此名。他曾在一家工厂工作,不幸被机器轧伤了腿,工厂为了让他不上告,给了他一笔钱,但那条腿最后居然奇迹般地复原,他靠那笔钱搞了些小投资,每月足以支付生活费用。他算不上是个坏人,但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这样,因为他总是混迹于那些阴暗的角落。
这正是亦水岑需要的。
“臭豆腐,帮我个忙。”
“你尽管讲,这是我的荣幸。”臭豆腐戏谑地说。
“你对南星大道这一带很熟,而且你经常在夜间游荡,对吗?”
“没错。”
“最近,在这一片区域,有没有出现什么陌生人?”
臭豆腐奇怪地看着亦水岑。
“我是说,最近在这些酒吧、餐馆,在街头巷尾,你们这些人最爱聚集的地方,有没有出现陌生面孔?”
臭豆腐忽然变得很兴奋:“你在办案,是不是?”
“我不是侦探!”
“这不重要,我知道你在办案。”
“随你怎么说。反正,这段时间你帮我留神一下,特别是在我公寓附近,看看是否有人……”亦水岑顿了一下,“在暗中监视我。”
“好的。不过谁会监视你?这我倒想不通。”
“或许是某位故人。”他说。
亦水岑回到公寓,看了看电话,没有未接来电,他感觉轻松了一点。说实话,他不喜欢那位“故人”经过声纹改变后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南宫庶尼来电话告诉他,他要的资料已经找到,马上就从网上传给他。
五分钟后,资料已经传到亦水岑的电脑里了。他坐下来细细察看,这些资料内容繁杂不堪,多数毫无用处,亦水岑只希望其中某个案件的资料能够刺激他的大脑,让他把故人说的话和某个案情联系起来。
可是没有。他一连看了三个小时,除了让自己的思路变成一团乱麻,这些资料没起到任何作用。
他胡乱弄了一些熟食填肚子,由于先前酒精的作用,他的胃对食物表示出强烈的抗议。他难受地倒在沙发上,歪头看着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他不自觉地对着黑暗说:“故人,你是谁?”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亦水岑起来去开门。本来他还小心翼翼,但忽然想到自己应该不会有危险,如果故人要杀他,之前干吗和他通电话?他想敲门的人可能是前两天那个叫阳浊的律师。
可是,门外站着的是个陌生人。
“你是亦水岑先生吗?”
“我是。”
“我……我叫冯嘉……”这个人的声音颤抖不已。他是个高瘦的年轻人,乌黑的头发向上卷着。
“进来吧。”亦水岑转身走回屋里。
叫冯嘉的男子进来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他的步伐很奇怪,像一种别扭的小碎步,他脸上的表情更奇怪,像刚哭过一般抽动着肌肉,但显然他并未哭过。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他很直接却很小心地说。
“说说是什么事。”
“我收到了这个。”他掏出一张扑克牌,上面的数字是8。
“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牌在一起的还有张纸条,上面写了些古怪的话,”他吸了口气,显得很恐惧,“上面说让我来找你。”
“等等,纸条上说让你来找我?”
“是的,上面有个地址,南星大道126号,不就是这里吗?”
“原话是怎么说的?”
“说不要报警,否则会没命。说你是收牌人,可以来找你。纸条我烧了,上面写着让我这么做。”
亦水岑想,那个律师可没说纸条上写着让他来找我。
“上面提到我是收牌人?”
“是的。”冯嘉的呼吸很急促。
“为什么你显得这么惊慌?”亦水岑问,“不过是张扑克牌而已。”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那上面是不是提到了谋杀演绎法?”
“啊,是的。我一直都不想提起那两个可怕的词。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收牌人。”亦水岑苦笑。
冯嘉的身子向后挪动了一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对了,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亦水岑看着他的脸。
“啊,这很正常,可能你看过我的表演。”
“你的表演?”
“我是一名驯兽师,专驯猛兽,像狮子、老虎之类。我常常登台表演的,可能你看过。”
“原来如此,不过我从不看马戏团的表演。”
“那也许在电视或报纸上见过。”
一阵沉默之后,冯嘉问道:“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知道你以前是警察,我打听过。你得想想办法。”
“我没有办法。你收到一张奇怪的扑克牌和几句奇怪的话,有人让你来找我,却没说明是什么事,而我根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这个送牌人是谁。话说回来,就算我知道,又能怎么样?”
冯嘉又沉默了。他缓缓低下头去,带着一点宿命的味道。
“听我说,世间就是有这样的奇怪事,你无法阻止它发生。既然如此,那在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就继续照常生活吧。现在回家去,继续和你的狮子老虎打交道吧。”
冯嘉失落地离开了。亦水岑在窗边看着这人在街上的背影,隐隐生出一股怜悯。现在已经有三个收到扑克牌的人可以被确定:律师,驯兽师和他自己。发牌还在继续,他所能做的只是继续回忆从前的案件。
十一点的时候,亦水岑发觉门外有响动。他走到窗边,看见一个人影在晃动,这人似乎在犹豫不决。
他打开门:“进来吧,先生。”又是一个陌生人。
这次这个家伙是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他走进来,却并不坐下,只是不停地打量着房间四周:“先生,你是?”
“我是亦水岑,就是你要找的人。”
这人大吃一惊:“你知道我要找你?”
“不然你在我门外徘徊什么?相信你也误认为我是私家侦探。”
这个人松了口气,好像终于想通亦水岑为何知道他来找他:“这个嘛,我听人们都这样说,难道你不是吗?”
亦水岑并不多言:“说说你的事。”
“哦,这个……我叫顾金城,是……是一家商店的老板。我……我想说……”这个叫顾金城的人一边望着四周,一边想着怎样来表达。
“你的纸条上写着我的地址。”亦水岑直接说。
“啊,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纸条?”这人吓了一跳。
“我知道,但是很遗憾,我什么都帮不了你。要坐下来喝杯茶吗?”
这个人目光紧紧地盯着亦水岑,仿佛要把他看穿,最后嘴里蹦出了一句“告辞”,就转身出了门。
显然,这又是一个收到扑克牌的人,也许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所以才选择在这样的深夜来访,但他对亦水岑似乎丝毫不信任。不过话说回来,他信任亦水岑也没什么用。
他说自己是一家商店的老板,亦水岑想,先前三个人,身份上都有点特殊性:被开除的警探、律师、驯兽师。但这个人商店老板的身份,一点神秘意味都没有。这反倒有点意思了。
华默看了看床头的钟,才早上六点。他睡不着,但也不想起床。黄昆被杀一案的调查现在毫无进展。就像那些邻居所说的,黄昆不是什么好人,经常接触不法分子,同时也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这样的人在某一天被人杀死并不难理解。
但是对于华默来说,最大的问题就在那盒磁带。
那个家伙是怎么把磁带放到他车里去的?这是个令人费解的问题。最大的可能性是在地下停车场干的。华默知道,如果有点专业手段,打开车门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用干扰仪让人锁不上车门的偷盗案也时有发生。但停车场有监控录像。
他忽然想起来了,那天回家途中,他曾到一家咖啡馆和朋友聊天,而车就停在一个路边车位上。这个家伙一定是在那个时候把包放到车上的。当时,他确实是按了两下电匙才打开车门。可当时他并没有在意,如果他足够细心,那时就该发现问题了。
对方一定是早有预谋,即使他没有在那个地方停留,对方也会用别的办法送来这盒磁带。
华默一直没有把磁带的事说出来,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但他真就这样隐瞒着。原因很简单,如果他把磁带的事情告诉上司,由于他事先知情不报,他一定会被痛骂一顿再被处罚,更重要的是,他会被同事们耻笑——他想逞英雄却没成功,要不然,就是他根本没能力阻止一场杀人事件。天哪,连那名凶手都知道他有多窝囊,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提前告诉他杀人目标。
但是,凶手没有遵守诺言,说是七点下手,可最终是在八点。
旁边的妻子翻了个身。华默吻了妻子的脸,吃力地起床。洗漱过后,开门去拿牛奶和报纸。
牛奶还没送到,但报纸已经到了。他在心里埋怨着这些送奶员越来越懒惰,随手把报纸抽了出来。
“哐”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他低头一看,又是一盒磁带。
华默几乎想冲进卧室找出录放机,又担心吵醒妻子。他不能让妻子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他急促地呼吸着,蹑手蹑脚地几乎颤抖着摸出录放机,然后走进书房关上门。
他把磁带放进去。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好。相信你也知道那天的事情我做到了。虽然时间上有点出入,但那无伤大雅。今晚,同样是七点,我会去杀另一个人。地点在新南区白门街,目标名字叫罗翔。
又来了。华默呆呆地站在那儿,他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愤怒,焦急,甚至于有点惊慌?他听见妻子起床的声音,赶紧把磁带藏了起来。
上班的路上,他把车子开得飞快。但到局里没多久,他就向上司请了假。他的借口是家里有人意外受伤。他飞快地赶到新南区白门街,打听那个叫罗翔的人。
白门街是一条偏僻而零乱的小街,街上有很多杂货店和工匠铺。罗翔就是其中的一名工匠,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在自己的店铺里制作一些手工艺品,然后批发给外面的零售商店。可是现在怎么办?华默想,他同样不能去对那个工匠说:有人要杀你。
晚上七点。他想,他需要等到那个时候。
亦水岑待在屋里,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回忆过去办的案子。到底有哪件案子足以得罪这样一个怪人?当然,每件案子都在得罪人,可这个故人口口声声说崇拜他,也许和某件很漂亮的案子有关。可那些罪犯现在都关在监狱里,谁知道这家伙是谁的同伙或者亲戚?
他不当警察已经快两年了,这么说,这个故人即使和他办过的某个案件有关,至少也该是两年前,说不定还是五六年甚至十年前的事。他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出手?也许,他直到近期才有机会?难道他刚从监狱里被放出来?
他马上打电话给南宫,让他查查自己办过的罪犯中,有谁近期被放出来。放下电话,他又觉得这不太可能。自己以前办的那些罪犯,大多是凶杀这样的大案,那些家伙早就吃了枪子了。如果是一般的案件,根本不用刑事调查局来处理。
但是,故人说的是谋杀演绎法,那么当年的案件一定是宗谋杀案。他可能是罪犯的同伙或者挚友。很快,南宫回电话说,没有近期出狱的重犯记录。
接近中午的时候,臭豆腐来敲门。他告诉亦水岑,他已经向伙伴们打听过,没有谁看到附近出现过生面孔。
“我会继续调查的。”临走的时候臭豆腐说。
亦水岑出去吃午餐,小餐馆的电视里正播放着本地娱乐台的节目,一位占星师正在讲述哪种人更容易遭遇血案。亦水岑知道这个占星师,他在莱辛城颇有名气。据说他曾几度改变自己的信仰,从一个道教徒变为基督徒,又在某个时候对占星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开始研究星象命盘。
亦水岑对这种装神弄鬼的人没有好感,可这人说得煞有介事:
人的先天因素有两个:一个是遗传基因,另一个是出生时的万物状态——说白了就是星象。现在,先天犯罪因素已被作为热门课题来研究,科学家们正在破解犯罪基因,可我相信那至少得等上一百年。星象学就不一样了,它可以从性格的细微分析上得出一个人的犯罪趋向和被犯罪趋向。这是科学。但在这个领域,往往也存在无法用科学表述的事实,这就是对命运的预言……
真像一位大师。亦水岑想,说不定这家伙就是个犯罪天才。
他回到寓所,想着刚才那位占星师的话。对于他这个外行来说,有些话晦涩难懂。但是,那个人刚刚对几件罪案的星象学分析,忽然让人想到“演绎”这两个字。
难道跟他有点关系?
午后,他的电话响起了,是故人。
“嗨,亦水岑,你好。我昨天也给你打过电话,可是你不在。”还是如老朋友一样的开场白。
“你又有什么屁事?”
“不是屁事,事情还没开始呢。我说过,这是我生命中……”
“好了,别来那一套了,说你要说的话吧。”
“很好。很高兴你愿意听我说。等等,让我猜猜,你没有让警方监听你的电话吧?”
“我知道你用的是西区的磁卡电话。那个郊区没人会注意你是谁。”
“好了,说正题。我是想告诉你,发牌已经结束了。”
亦水岑心里一沉,“发牌结束,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啊,亦水岑,别故意装得很迟钝。发牌结束,谋杀的演绎开始。”
“我以为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没有,之前发牌还没完成。”
“那么说现在开始了?”
“即将开始。”
亦水岑沉默了片刻,“会发生什么?谋杀的演绎开始后会发生什么?”
“噢,说出来就不叫演绎了。不过,你是可以想象的。”
“我有个疑问。”亦水岑说。
“请讲。”
“为什么你只打我的座机电话呢?你完全可以打我手机。”
“不用了。手机,通信科技的产物,依赖于小小的移动芯片……”他像是自言自语,“很方便的工具,但……我不太喜欢。”
通话结束,亦水岑的耳畔久久回荡着那句话:“发牌结束,谋杀的演绎开始。”
我想告诉你的是,谋杀是有原因的,十三张扑克牌发到十三个人手里,至于你要到什么时候才弄清这些人,那是你的事,现在开始,我已不在这个牌局中。常言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你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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