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马修进厨房打开冰箱,我问他想找什么。
“乳蛋糕。”他回答。
“你倒想得美。”我告诉他。“昨天你已经吃完最后一块。假如你实在很馋的话,冷冻库里有冰淇淋。这个周末,老师出什么作业?”
时间好像总是这么短促,以致我和儿子的交谈只能缩减到像这样的对话。我不喜欢扮演过度忧虑的妈妈,但在他看来,我八成正是个过度忧虑的妈妈;而我自己也确实如此。在他这个年纪,他不常想要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们都只谈实际的日常事务,而家庭作业总是免不了的话题。
他告诉我他要译完一段拉丁文;要读圣经,星期一测验;还有——我引用他的话——“那个去他的历史作业”。
“马修,”我平常开计程车时,听过更难听的粗话,但听自己儿子讲,实在很伤人。“你到底不赞同历史作业的哪一点?”
“我们要找出什么名人曾住在街上,并撰写他们的生平。皮厄斯觉得简单,因为他分配到圆形广场,那里有碑刻满了名字。我被盖伊街困住了,运气真背。”
“你需要做一些调查研究呀,这个练习的重点想必就在这里。”
“调查研究?”
“别被困笨了,小马,一定有书可以查出来的。”
“在哪儿?”
“第一个先找图书馆。”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不是学校图书馆,是公共图书馆。明天我们一起去,我教你去哪里找。”
“明天什么时候?星期六你要工作呀。”
“我现在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方便,亲爱的,我会想办法找时间。”
他不抱什么希望地瞧我一眼,然后转身垂头丧气地踱回后面房间。我听见他打开电视的声音。我感到脖子和肩膀一阵紧。假如我不能挪出充裕的时间协助孩子做作业,那算什么?而小马那种不体谅的态度更加重我的绝望感,只得在心中一再告诉自己,他的举止是青少年正常的行为。他还没有足够的成熟度去应付他的荷尔蒙——假如成熟真的能应付荷尔蒙的话。他父亲的例子已够让人泄气了。
“妈,过来。”后面房间传来喊叫。
他的话惹毛我了。
“你不能那样子对我讲话,小马。”
“快点。”他语气中的紧急令我惊慌。我发现马修跪在电视机前,手指着荧幕。“就是他!”
“谁?”
“他,那个救我的人。”
在荧幕上我看到一个黑头发、留小胡子的男人。接着镜头转到别处:某个大厅的偌大空间,里面有柱子、豪华吊灯,然后出现一名穿蓝色衬衫的年轻女人提出一个问题。
“他还会再出现。”马修说。
“这个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才刚转台。”
荧幕上的女人正在问有关珍·奥斯汀的问题。
那男人的脸孔再度出现,自信地回答,说话速度显示他已习于被访问。他的眼光中有股想笑的神采,仿佛觉得整个访问主题有点可笑。
“就是他,留着胡子。”我儿子坚持道。
“留这种胡子的男人有上千个。”
“我知道。”
“这不会是同一个人,亲爱的。”
“为什么不会?就是他没错。”
“你在电视上看到那么多面孔,为什么偏就是这一个?依我看这是苏格兰的节目,或是其他任何地方的。”
“妈,这是第一频道,西部台。你静下来听,说不定我们会听到他的姓名。”
荧幕上那个男人说:“在这部小说中,她曾提到:这几个公共场所不得不第二度举办她所谓的‘优雅但愚蠢的私人舞会’。我怀疑这句话含有酸葡萄心理,因为她盼望受邀请,但却落空。这些舞会——或者他们所称的‘晚宴’——在当时算是相当放纵的聚会,全然不顾这个集会堂的规则和习惯。因此,来参加舞会的人很少。在她的一封信中,珍·奥斯汀曾提到,私人舞会散场后,更大批的市民聚集到这里来,让她很开心。大家可以想像她坐在这里,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打着节拍、等候活动开始的情形吗?”
“他是在讲巴斯。”我说。
“这么说,当时的社交型态正在转变?”访问者问。“可怜的珍错过这个舞厅最风光的年代。”
“没错。到了他们全家搬来时,巴斯的社交活动已经走下坡了,布莱顿成为时尚所在。威尔斯亲王喜欢海滨的气氛,所以名人雅士开始改向布莱顿集中。”
访问者转身面向摄影机。
“所以,后来这个集会堂开始改做其他用途。贾克曼教授,谢谢你。预定九月在这里举行的一个展览,主题是关于‘珍·奥斯汀在巴斯’,正由这位贾克曼教授筹画中。为了进一步谈谈这几个房室的近代用途——”
马修把音量转小。
“听见了吗?那就是他,”他兴高采烈地说。“他叫贾克曼。”
“但那人是个教授。”
“是教授又怎么样?他照旧从水里把我救出来呀。妈,我们要好好谢谢他。”
“假如我们弄错了,那就糗大了。”
“我不会弄错。”
“小马,弄错是很容易的事。一般人在电视上看起来和平常不大一样。”
“他没有不一样。”他不服输地紧抿嘴唇。“你不想把他找出来吗?”
我迟疑着。看来这件事会变成我们之间的问题,但解决倒不难。
“假如没有弄错,我当然想把他找出来。但我希望你先确定,我们再去找他,而不是只在电视上看到就算数了。不晓得他的名字有没有在电话簿上。”
马修立刻跑去拿电话簿。
假如我心中还留着运送泰迪熊那件事的疑虑,到了星期六早上也不得不被打散了,因为巴库先生要我及时把它们送到长渠馆院子里的女子学会帐篷,以备泰迪熊野宴之用。我三更半夜胡思乱想,以为一些泰迪熊内填塞着海洛因或钻石之类的疯狂看法,现在显得异常好笑。而且,我的老板看来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他还有话没对我讲完。
“小淑女,我正在读报上有关你的报导。你看了昨天晚上的讯报没有?”他拿了一份给我。“第四版。”
我翻到那一版,看见一张相片,是我手臂环着我儿子的相片,放在标题“协助我们寻找英雄”下方。我只说了声“老天爷”,但没有看下去。
“我希望这个人很快就能出现。”巴库先生说。
“谢谢。”
“假定下周一还没找到,我打算提供一百镑赏金给任何能指出他的人。”
我用力吞口水,心中一点也不喜欢这主意。也许监于我载运泰迪熊被警察盘问备受困扰,所以老板想补偿我吧!
“您太慷慨了。”我说着,有意显出虽然感谢但却不太热中的意思。
但他完全没有体会出我的意思。
“哪里。”他说。“这样做对公司的名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的意思是,我不晓得这个赏金是不是合宜。通常是为了抢劫银行的歹徒或强盗,才会提供奖赏。”
“还有走失的宠物。”他说。“我认为这没有问题。”
我没有质疑他的逻辑,只说:“巴库先生,您别以为我不懂感谢,我只是不希望这个人感觉被人追踪,说不定他喜欢不为人所知。假如这是他的愿望,他有权保有私生活。”
“这观点不错,”他让步道。“谁晓得呢,也许他有个那天不能在巴斯的理由。”
“没错。”
“我们都想偶而解脱束缚,你同意吗,德纳?”
“以我个人而言,倒不如此。不过,我感谢你提供——我是指提供赏金。”我平静地回答。
我去仓库取那四个纸箱时,先确定一下是否自从我把它们锁在那儿以后,就没有人去动过。为了完全确定,我检查八百只熊是否都在。然后我开车到长渠,交给女子学会的人去分赠给孩童。十点半以前,这些事就都做完了。
任务这么迅速就告完成,我感觉有理由解脱束缚——虽然我的意思与史坦利·巴库的意思不大相符——以便实践我对马修的承诺。我回家接他,然后开车到巴斯威克丘,按址寻找约翰布莱登宅邸。根据电话簿,该宅邸的主人是巴斯唯一叫贾克曼的。我隐约记得曾开车经过一栋叫那名字的住宅,但这回我对我的记忆力不敢有什么保证。
“我不做任何承诺。我们只是去找到那栋房子,把车子停在附近,看看他会不会刚好出现。”我告诉马修。
“假定他不出现呢?”
“那我们就得另外想办法。”
“你是指去敲门?”
“别紧追不舍,小马。我说过,我不做任何承诺。”
确实,他说得不错。得体的作法是登门拜访。暗中偷窥这个男人实在于心有亏,但我晓得自己儿子有多不可靠。他爱幻想,打从小时候会讲完整的句子开始,他就把巴斯街道上的人都想成是顽皮鬼、外星人、明星或是电视剧里面的角色。尽管近年来他比较能控制自己了,但我还是认为,在我们上前自我介绍之前,先让他在安全距离内看一下贾克贾教授,比较不会有难为情的情况。我很确定,到时候小马一定会坦承弄错人了。
我们向左转,慢慢开了几分钟,注意屋子上的名字。不久,房子间隔变大以后,街道看起来比较倾向乡下味道。约翰布莱登宅邸出现在右手边。马修比我早一点看到门柱上的宅名。
我把宾士车开到大约五十码外,停在看不见房子的地方。宅邸没有紧临路边,它缩进去自成天地。房屋的石灰石建材,比本地惯见的要灰一点,爬满了一大片的长春藤。它既不是乔治亚式也不是现代建筑,我猜大概是维多利亚式或都铎式。一辆茶色的富豪车停在半圆形的大车道上。
“好啦,队长,”马修说。他不知不觉扮演起他的“官兵捉强盗”的角色来。“我们要不要派兵盯梢?”
在这种机智上,我比不上他。
“看起来,显然有人在家,我们慢慢从前面走过去。”
我们下车,沿着车道外围的石墙走,试着不要太明目张胆地盯着房子瞧。走到石墙尽头,我们在伸出来的火刺灌木丛旁边停下来,它正好可用来掩身,且有一个缝隙可以瞧见屋子和车道。
“要不要再走过去?”马修问。
“我们在这儿等一下看看。”
“那边有条小路,假如穿过小路,走到空地上,就可以看见屋子后面。说不定他在整理花园。”
“别急。”我对他说。
马修耸耸肩,跳到石墙上,坐下来晃动脚跟。我们头顶上方有只乌鸫在啁啾,声音很好听。我平日很少听到鸟鸣。
马修好像为了杀时间似地,不经意地说:“大力士茉莉昨天晚上打电话来。”
这一次我没有斥责他侮辱我们女性。
“昨天你没告诉我。几点打来的?”
“蛮晚的。你在洗澡的时候,我告诉她你没办法接电话。”
“这一次她要做什么?”
“跟以前一样,问我们有没有新消息。她说,写了那篇什么想找寻英雄的报导之后,很多人打电话到报社;有些人曾目睹我被救起来的过程。她说,那些人向她描述了那个人的长相,但没有人认得他。所以我就说我认得他,我还跟她讲,他在电视上出现过。”
“噢,小马!”
他两臂环抱,注视天空。
“你担心什么事?”
我真想扭他的脖子。
“你告诉她啦?你给她贾克曼教授这个名字了?”
“我当然给她了。”
“你这个大傻瓜!想想看,假如你弄错了怎么办?”
“才不咧。我一直告诉你没有错。”
“小马,我跟你讲话的时候看着我好吗?这种事情除非百分之百确定,否则不能随便告诉记者,而且就算百分之百确定,告诉他们也不是明智之举。”
“为什么?我们没有什么好惭愧的。她有必要问我是否有任何消息可以告诉她。你要我对她说谎吗?”
“你大可以告诉她……嗳,这个时候有什么关系呢?假如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我们何苦在这树丛后面躲躲藏藏?”
“来这里是你的主意。”马修不知感恩地指出来,并从墙上跳下来。“既然这样,我们要不要登门拜访呢?”
“我想我们非去不可了。到了这个时候,我确信她一定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了。可是,马修……”
“怎么样?”
“一切都由我来讲。”
“请便。”
小马屈尊俯就的态度刺痛了我,我感觉他的话里有种男性的优越感。其实,这天早上小马所讲的每句话,差不多都有这种意味。我不得不信服,这种优越感一定是从学校学来的,我不能任其滋长,我是他的母亲兼父亲,需要他的尊重。于是,我抓住他外衣的袖子,坚定地对他说:“小伙子,假如你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你最好去找救兵来救你脱身,因为此时此地我就要失去对你的耐心了。”
他两眼大张,突然间变得孩子气。
“抱歉,妈。”
“来吧!算了。”我说,一边朝房子移步。
我们还没走到入口时,马修说:“有人出来了。”
我从石墙上方瞥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廊上。
“那不是他!”马修很小声地说:“妈,那不是他。”
我自己注意一看,那个男人正踩着大步,有点神气地走向车道上的富豪车,一点也不像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教授。眼前这一位是肌肉型的太块头,二十出头的年纪,麦杆色的头发向后梳,没有胡子。穿着矢车菊蓝的短袖衬衫、白色休闲裤、白色球鞋。我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影像,我觉得我在别的场合见过这个人。通常,我如果认出什么人来,结果都不外乎是我的计程车乘客。但你知道当你没办法确认时的那种感受吗?我的脑子告诉我,这个帅小子没有搭过我的计程车,我是在别的地方看到他的。我拉拉马修的手腕说:“我们最好先离开一下,从前面走过去。”
我们走没两步,一出通俗剧开演了。仍开着的屋门传出一个尖锐的抗议声:“你不能弃我而去,看在上帝的份上!回来!”
接着,披散着一头红发的女人出现在门廊上,在男子身后追赶,及时在他打开车门时追上了他。她的年龄一定比他大,脸蛋虽然很漂亮,但看起来拉过皮。
这一幕是在我和马修经过屋前时发生的。我不想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尤其是那个女人赤脚、穿着敞开到大腿的粉红色丝质睡袍。我犯不着招惹麻烦。两名演员非常入戏,根本管不了有什么人在看他们。那女人伸手抓住男子脖子上的金链子。她想阻止他上车,大叫道:“安迪,别走,你不能这样对我!回来,求求你,求求你!你要我怎么做,跪下来求你吗?”
那个叫安迪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抓着链子的手指一个一个扳开,好像是不希望因为推开她而把链子扯断了。这时,她用另外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但这显然难不倒他。保住了金链子之后,他腾出手来抓住她两个手腕,强迫她跪下来,然后轻轻地、不屑地推了一下,害她失去了平衡。她的肩膀碰到地面碎石子时,大声喊道“禽兽”,但一个更强的推力使了过来,那只是让她更痛而已。
那女人站起来时,男人业已钻进车子,用力关上车门,发动引擎。她用力槌着车窗,大叫:“安迪,我不是故意的!”
那辆富豪车碾过碎石子,转进马路,朝巴斯驶去。那女人跑到院子大门,看着它远去,一边抽泣。
马修和我原本一副茫然地拖着脚步走,这时连忙拔腿快快向前走向我们的车子,还业它与刚驶离的富豪车停在相反的方向。我们进入车子,关上车门。
“你猜他们是谁?”马修问。
我告诉他我一点也猜不着。
“但地址是对的。”
“我知道。电话簿不一定按时更新,说不定你那位教授把房子卖给他们,搬到别处去了。无论如何,我不主张去敲门。”
“她刚才在喊什么?”
“没我们的事,那是他们的私事。”
“你是说比如性吗?”
“马修,够了。”
“她那件睡袍里头什么都没穿。妈,她是不是妓女?”
“少乱说。”我发动车子。
“我只是问一下嘛。你几乎没有对我谈过性。”
开放的年轻人!我在他这个年龄,当母亲告诉我女人之事时——从未提到生殖器官的名称——我几乎都快羞死了。
我倒转车头,从那栋房子前面开过去。那个女人业已不见,屋门也关上了。我们开进巴斯,停在柳橙林对面的一处空地上。今天我答应小马的另外一件事情是到中央图书馆的地方历史部看一看。我很高兴有这件事可以分心。我带他下楼,花半个小时安静地把书本由书架上拿下来,翻查有关盖伊街的资料。我们找到这条街是根据一个叫罗勃·盖伊的人命名的,因为后人造路的这块地是他的。
“了不起!”小马说。
我们还弄出一张名单,是曾在这条街上住过或曾经到访的人,包括:约翰·伍德、托拜亚·斯摩莱特、贾夏·韦奇伍德、珍·奥斯汀以及威廉·弗赖斯-格林。马修一边把这些名字抄下来,一边说他没听过这些人。
“你要去找出他们的来历,这是这项作业的用意。”我对他说,试着激发他的热度。“我们去参考室,我告诉你到哪里找。”
后来,我留下他一个人在参考室,就《全国传记字典》做笔记,我出去买一张新停车卡。当我走回车子时,一个肥胖、熟悉但不受欢迎的身影站在车子旁边。
茉莉·亚伯萧说,计程车候客处里有人认出我的车子,并说我大概不久就会回来。所以她就站在旁边等候。那天她穿着一件色彩繁复的斗篷,可能是在南美人的手艺店买的。
“我猜你会想早点看看报纸。”她递给我一份《巴斯晚讯》。
那篇故事的标题是“教授下水救人”。我很快看一遍。显然地,小马和我如果直接打电话找贾克曼教授而不是从约翰布莱登宅邸的墙边偷窥的话,可以替我们自己省点麻烦。因为经亚伯萧证实,贾克曼教授就是普特尼水坝的英雄。
“我得承认自己对这个报导相当高兴,从一开始都是我独家撰写,你们能这样一直配合,真的很好。”茉莉·亚伯萧高兴地笑着说。
“所以你和那位教授谈过话了?”
“是的,透过小马所转达的消息。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是指小马?”
茉莉·亚伯萧笑得全身发颤。
“我猜,他们两个都是,不过,我本来是指小马没错。”从她一直微笑个不停的样子看来,她一定还别有所求。“你不介意我跟小马讲讲话吧?”
“我怎么反对?我不在时,电话都是他接的。”我实话实说,不想表示任何抗议。
“对了,他还很能干。多数孩子在他这样的年纪都只会回答是或不是。想必是就读的学校的关系。”
“可能吧。”我小心地说着,不希望校名又上报,而小马的名字也一样。
“我能否问一下,你们想找贾克曼教授当面道谢吗?”
要是小马在场,他一定绘声绘影脱口讲出约翰布莱登宅邸那件事。多谢佛茨科老师以及他的历史作业!不过,反正报纸也不接受色情故事就是了。我用字小心地回答:“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表达我们的感谢。”
“我知道你们会想办法,但我可以为你们安排。”
“噢,没有这个必要。”我连忙说。
“但你们想见他吧?”
“是的,不过——”我不再那么镇定了。
“跟他握握手啦什么的。”
“唔,我希望有机会。”
“明天他会在水石书店。书店为泰德·休斯办签名会,邀请了本地所有文艺界人士。”
“我不可能去。”
“为什么?签名会是对外开放的,这就是它的重点,反正用意是卖书嘛。到时候你和马修可以溜到教授身边,请他喝个饮料,安静地与他谈谈,这比去他家拜访或去学校找他容易多了。”
我拿不定主意。听起来这确实是比较容易的一个办法。
“而且小马也不用向学校请假。”茉莉·亚伯萧补了一句。
“星期天他需要忙教堂的事。”
“下午也忙吗?”
我斟酌着,不得不承认没有更好的机会向贾克曼教授表达谢意了。我这个善变的人,当时心里已经在想明天该穿什么衣服了。
“说不定我会在书店见到你们。”茉莉·亚伯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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