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庭院在莫斯科的维索茨基大街和奥库贾瓦大街之间消失了。
在十月革命以后,为了废除厨房里的奴隶制度,房子里见不到厨房了,奇怪的是,那时并没有人打院子的主意。每一座沿街的“斯大林式小洋楼”必定都有一个院子——面积宽大,绿草如茵,有小桌,有长凳,每天清晨看院人踏着柏油路干活。可是如今到了五层预制板楼房的时代,于是,院子萎缩了,变得光秃秃。有一段时间举止得体的看院人换了性别,看院子的全都成了女人,在她们看来,揪淘气男孩的耳朵是她们应尽的职责,还对喝醉酒回家的居民唠叨个没完。可是尽管如此,院子还是存在的。
后来,似乎要证明建设的加速度,新造的房子纷纷向上攀升,从九楼升到十六楼,或者升到二十楼。似乎对每一幢房子来说最重要的是使用空间,而不是面积。院子缩小了,房子紧挨着大门口,门一开就是人行道,男男女女看院子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合用公寓雇用的物业管理员。
不,后来院子还是回来过的。不过它们好像对以前遭到的忽视感到委屈似的,远不是所有的房子都能等到它们。新的院子由高高的围墙护着,门口坐着新调来的年轻人,在英式草坪下面是一个隐蔽的地下车库。孩子们在家庭女教师的看护下在这些院子里玩耍,喝得醉醺醺的居民被他们的贴身保镖从奔驰车和宝马车里拖出来,而英式草坪上的垃圾由新一代看院人用小型德国清扫机打扫。
这个院子是新式院子。
莫斯科河岸边的多层塔楼闻名全俄罗斯,它们成了首都的新象征——取代了渐渐失去光泽的克里姆林宫和商店林立的中央百货公司。花岗石砌成的堤岸,自成一格的码头,抹上威尼斯灰泥的台阶,咖啡馆和饭店,美容厅和超级市场,当然,每套住宅都有两三百个平方。也许,新俄罗斯需要这样的象征——豪华而庸俗,仿佛资本原始积累时代人们脖子上挂着的粗大的金链子。大部分早就买下的房子都空关着,咖啡馆和饭店不到旺季全都关门歇业,污水浊浪拍打着混凝土码头——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在一个暖和的夏夜,有个人在岸边散步,他从来也不戴金项链。他非常敏感,他的审美观完全变了样。他把中国制造的阿迪达斯及时换成了深红色的西装,又率先淘汰了深红色西装,换上了范思哲套装。他进行体育锻炼也比别人超前——他扔掉网球拍,玩起了高山滑雪,比克里姆林宫的高官都领先了一个月……可惜在他那样的年纪,只能兴致勃勃地站在高山草地上看别人滑雪。
他喜欢住在“第九戈尔基高档住宅区”的别墅里,只跟情人一起去那种窗户面河的景观房。
不过他也打算不再跟老情人来往,伟哥毕竟无法战胜年龄,配偶间的忠诚开始成为时尚。
司机和保镖站得离他相当远,听不见主人的说话声。不过风会把片言只语送到他们耳旁——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为什么不能在工作日快要结束的时候独自面对汹涌的波涛,自言自语一阵呢?没有一个交谈者会比你本人更理解你。
“我还是要重复我的建议……”那人说。“我再重复一遍。”
星星透过城市上空的云烟闪烁出暗淡的光芒。河对岸没有院子的多层楼房的小窗户里亮起了灯。蜿蜒在码头边的美观的路灯每隔四盏有一盏亮着——这只是因为某个大人物心血来潮,想在河边散步的缘故。
“我再重复一遍。”那人低声说。
波浪哗哗地拍打着堤岸,——回答也随之而来: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站在码头上的人对来自虚空的声音并不感到奇怪,他点点头,问道:
“那么那些吸血鬼呢?”
“那是个例外,”隐身交谈者口气软下来。“吸血鬼会为您举行成年仪式。要是您让这种妖怪启了蒙……不,我不撒谎了。那些吸血鬼讨厌阳光,但并非深恶痛绝,再说,也没必要拒绝意大利烩饭里的大蒜……”
“那又怎么样?”那人问,他不由自主地把一只手放到了胸前。“是灵魂吗?必须要吸血吗?”
虚空轻声笑起来:
“只不过因为饥饿,永久的饥饿。还有内心的空虚。您对此不感兴趣,我有把握。”
“还有么?”人问。
“变形人,”隐身人几乎是得意地说道。“他们也会为人类举行成年仪式。不过变形人也是黑暗使者的低级成员。大部分时间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是当发作的日子临近时,您就无法支配自己了。每个月有三四个夜晚。有时候少一些,有时候多一些。”
“新月。”那人理解地点点头。
虚空又传来笑声:
“不,变形人的发作同月亮周期不相干。十点至十二点以后直到变形的那一刻,您会觉得自己渐渐失去理智。不过,谁也不会给您预备确切的时间表。”
“没必要,”人冷冰冰地说,“我重复我的……请求。我想成为他者。不是被兽性的疯狂所支配的低级他者,也不是创造伟大事业的伟大的魔法师。我要做最普通、最平常的他者……你们那里是怎么分类的?分七个等级吗?”
“这不可能,”夜回答。“您没有他者的能力。一点也没有。可以教会不懂乐音的人拉小提琴,不具备任何体育素质的人可以成为运动员,但您无法成为他者。您是另一种类型。我十分遗憾。”
岸边的人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既然他者的低级成员能够为人类举行成年仪式,那我就应该有可能、有能力成为魔法师。”
黑暗一言不发。
“顺便说一句,我没有说想成为黑暗使者,我丝毫也不想喝童贞的血、在田野上追逐处女或者奸笑着干坏事,”人愤愤地说。“我是多么心甘情愿地要行善……总之,您心里怎么想,我根本就无所谓!”
“这……”夜疲倦地说。
“这是您的问题,”人答道,“我给您一个星期,一星期之后我要得到对这个请求的答复。”
“请求?”夜进一步问。
岸上的人笑了起来。
“是的。眼下我只是请求。”
他转身朝汽车走去——伏尔加,这个牌子的汽车大约再过半年时间就会再次时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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