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和钱无关会怎么样?劳拉的问题让罗兹侦探停顿了片刻。她到底想干什么?
侦探还没来得及起疑,沃伦插话道:“我们可以控告银行,因为是他们让爸爸把积蓄送出国的!我们还应该控告速汇金和西联。我们应该控告该死的尼日利亚政府。”
劳拉正在看那些扫描的文件,其中一张是她父亲委托一个想象中的律师代他监管那笔想象中的资金的想象中的转移授权书。
特立此约向所有人宣布,我,签名为亨利,柯蒂斯,郑重地把专有权和法定权威授予律师西奥多·乌斯曼博士,代替本人处理编号为133-42的资金的清算和保管事宜。
还有一个文件的开头是这样的:
我,亨利,柯蒂斯,特此同意尼日利亚中央银行把总数为35,600,000.00美元的资金汇入以下账户……
这两个签名和劳拉的父亲在她的成绩报告单上的签名是完全一致的。
“律师费通常是受害人付的第一笔钱,”索尔说,“接下来还有各种名目的税和银行收取的超额费,然后你需要付滞留费——那笔假想钱的保管费。还有我们早先给你们看到的反洗钱证的费用、转移费、手续费、保险登记费等等。”
“他们还建议你把所有的费用都记下来,”罗兹说,“因为据说你将来可以得到偿还——加上利息!一旦资金转移成功你就可以得到偿还,除了转移不成功之外。当然,资金不可能转移成功。”她讨好地瞄了一眼劳拉,“这就像你和一个家伙共度良宵之后心急如焚地盼望着他的电话一样。”
“对这种事情我一无所知。”劳拉冷冰冰地说。
“哦,你比我们幸运。”罗兹满不在乎地笑着说。
索尔侦探又递过来一沓扫描的文件,出自一个分类账本,每个条目都记得很详细,甚至精确到了分:劳拉的父亲把他的每一笔花销都认真而诚实地记了账。这种情景如同冬日路上的一个孤独背影令人心碎。
尽管劳拉的母亲对别的文件无动于衷,她却看了这些账本,对亨利为之所花费的心思唏嘘不已。“一直是他核对我们的支票本,”她说,“一直是他记录我们的日常开支。”
“受害者投入的越多,他们要的越多,”索尔说,“到了后来是你想追回你的钱,继续花钱打水漂,不顾一切地想收回你失去的一切。这个过程就像一种向下的螺旋式运动,你越陷越深,直到最终破产或者更糟。”
“如果你中途想撤出来,他们会更狠地逼你。”罗兹补充说,“你感觉到自己陷入了这个黑暗的漩涡,这场骗局控制了你的全部生活,既不可告人,又冷酷无情。同时,你还和你最亲近的人被分离开了。”
他为什么对这些事情绝口不提——任何事情?哪怕就一次也好。这难道是他深更半夜里不停地拨打劳拉的电话,希望她问出些什么的原因吗?
“压力在堆积,”罗兹说,“一直在堆积,堆积,从来不会停止。”
现在他们到了最令人纠结的时刻。“骗子突然掉转矛头,声称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索尔解释说。
柯蒂斯先生,我自己和家人都已经破产了。为了填补你拒付的那笔钱,我已经卖了房子。如果你不讲信用,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有时他们试图激起你的乐观主义精神。”
柯蒂斯先生,别放弃,上帝也在支持我们。你不能扔下我们不管。为那个可怜的女孩想想吧,你愿意让她听天由命吗?
“有时他们假借正义的名义,有时又故意装出一副绝望的样子。”
柯蒂斯先生,如果你现在走开,桑德拉小姐只有自杀一条路可走,因为我也不能保护她,她很可能受不了那些像苍蝇一样围着她打转,向她提出要求的恶棍。
“当然,”索尔侦探说,“自杀的从来不是骗子们。”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迭,好在这家人都摆着一副麻木的面孔,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话。
柯蒂斯先生,我无法遏制对你的愤怒!你竟然拒绝支付最后20万美元用来通关的费用,尽管你很清楚这是你将要支付的最后一笔钱了。
你把我逼进了走投无路的境地,我已经抵押了公司,欠了一大笔债,卖掉了所有的家当和继承的遗产。因为你,我失去了一切!我已经替你支付了大部分费用,现在我只需要20万美元。这将决定着我是活下去还是被卑鄙地毁灭。我过去为什么那么信任你呢?
随信附上我的公司抵押证明和向银行付款的单据——这些费用本应由你支付!我却替你付了!
你对这些事情为什么那么不在意?在几百万资金和桑德拉小姐的幸福处于危机关头的时刻!!
鄙视你的不诚实阿塔博士的财产执行人,尼日利亚国家石油公司,
合同授予委员会前主任威廉·阿威尔
“通常有‘最后一笔付款’,”罗兹说,“他们指责受害人虚伪狡诈,两面三刀。他们穷追不舍,不断攻击和骚扰受害人。”
“如果受害人威胁说要公开这件事呢?”
“哦,”索尔笑着说,“他们才不怕呢。”
主题:你的威胁没有任何意义!一点儿也没有
柯蒂斯先生,你真的那么傻吗?竟然敢威胁我?
你要报警就赶紧报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正考虑报警呢。你要明白,这是非法的,你做的一切都是非法的!想从别的国家偷偷把钱弄走,你是一场犯罪的同谋,柯蒂斯先生。你是非洲的一个小偷,你要付出被监禁的代价!
去报警吧,他们会逮捕你。你的妻子和孩子们该怎么想?你怎么向海伦解释,怎么向孙女们解释?
要么给钱,要么面对这个结果。
“最后,当骗子们发现再也不能从受害人身上榨出一滴油水时,他们会突然给他扔一条生命线,”索尔说,“他们提出一步到位的办法解决所有问题——一次性赔付受害人所有损失,其实就是把受害人用作一种把支票兑换成现金的工具。他们给他寄来一张数额巨大的银行本票,或者银行汇票,或者公司支票,甚至是一张邮政汇票。这都无关紧要。他们告诉受害人把支票兑换成现金,自己留一半——这通常超过受害人支出的费用——然后把其余的打到另外一个账户上。”
“这就是发生在你父亲身上的事情。”罗兹看着劳拉说。
“支票寄来了,受害人存入之后又把它兑现了,因此一切看起来都令人满意。受害人已经收回了自己损失的钱,因此很乐意把其余的部分打入另一个账户。但是人们通常会误解‘兑现一张支票’的意思。事实上一张支票被兑现并不意味着它是合法的。你们的地方支行不是一个辨认假票据的专家。银行会根据客户的信誉度让一张支票顺利通过——你父亲在这方面无懈可击——是银行的一位重要客户。如果银行自信出差错时他们能收回损失,他们会兑现任何支票。”
“你父亲是个有30年资历的老客户,”罗兹说,“他有自己的房子,已经开了一个用房产作抵押的最高额度的信用贷款,也就是说,房子可以充当这张支票的担保。”
“我来猜一下,”沃伦疲倦地说,“支票被拒付了。”
“差不多吧,那是一张假支票。”
“看在耶稣的分上,银行应该是可靠的。”
“银行职员不是打假专家,”罗兹说,“支票会通过系统进入中心的票据兑现所,在那里做过标记以后再传回来。有时候几周之后假支票才能被发现,有时甚至在兑现之后。直截了当地说,有错的是你父亲,而不是银行,尽管他是不知不觉的,但仍然是他。因为他递上来一张假支票,他想欺骗银行。”
好消息!一张保付支票正在路上。你将收回你全部的损失,尽管同时我们也在等待资金的成功转移。扣除属于你的那一部分,把其余的还给我们。这是一条摆脱尼日利亚中央银行的控制、让桑德拉小姐得到一笔钱的途径。这是一个双赢的策略。你将得到充分的回报,桑德拉小姐也会从绝望的未来中得到拯救!
“银行将会通过收回并拍卖你父亲房产的方式挽回他们的绝大部分损失。”
“是我父母的房产。”劳拉恼火地说。
母亲用一只手抚摸着劳拉的手臂,用她从小就熟悉的安慰的语气说:“孩子,没关系。”
“为什么我爸不宣布破产?这样不就解决问题了吗?”沃伦问。
“他可以这么做,”罗兹说,“但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你父母仍然会失去房产,所有积蓄都会失去,而且你父亲仍然面临着使用假支票的犯罪调查。”
“有时候,”索尔说,“当事情结束之后,骗子还会继续联系受害人,这时他们往往声称自己是来自国际刑警组织或尼日利亚反诈骗中心经济与犯罪委员会的调查员,想帮助受害人追查到骗子并挽回他的损失。当然,这种帮助是要收费的。”
这就像看一场车祸的慢镜头。
——戛然而止。
“这有最后一笔付款,”索尔侦探把最后一页文件传到他们面前,“用的是你父亲的信用卡,信用卡已经透支,但是付款成功了。这笔交易发生在事故的前几天。”
“是一张机票。”罗兹说。
劳拉坐直了身子,“爸爸要去尼日利亚?”
“这不是一张去尼日利亚的机票,是从那里启程的机票,是以桑德拉,阿塔的名义订的。”
“她要来这儿?”劳拉说,“我还以为她根本不存在呢。”
“她是不存在。这张机票根本没被使用。有人把它换成了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劳拉想起了父亲曾投诉过的一个黑影。“没有人在我父母的窗外,是吗?”劳拉问。
“我们没有见到任何人。”
这本应该让她感到放松,不过她却感到悲哀。这些看不见的罪犯已经深入到她父亲的内心深处,以至于让他产生了恐怖的幻觉……航班到来的那一天,她父亲一定开车去机场了。他一定开车去了,在那里等了又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依然在那里等待着。
你好,我是亨利。请转告桑德拉小姐,星期五那天我将到机场迎接她,只是为了帮她找到需要去的地方,以一名政治避难者的身份得到彻底的保护。别担心,我不会让她被驱逐出境的。
——谢谢你先生,上帝保佑你!你是一个好人。
“最后一关是恐惧。”索尔侦探说。
“他们利用你的恐惧心理来制服你,”罗兹说,“他们几乎不可能派一个人过来威胁你,这种恐惧心理是自己强加的。”
最后一关是恐惧。在随后的几周里,以及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整个过程中,劳拉始终记着这句话。她会问自己:如果你不给恐惧让路会怎么样?如果你拒绝害怕会怎么样?
最后一批邮件,都是只言片语的简短对话:
你爱你的妻子吗?
——我当然爱。
那么就闭嘴,不要添乱子。明白吗?我们是黑手党。我们会找到你,把你杀掉。我们会毁掉你的生活。
——你们已经做到了。
你会活不成的。我们知道你住在哪里,我们会把你的房子烧成灰烬。
——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
没有回应。
——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
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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