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面朝天躺在客厅松软的沙发上,耳朵却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善恶大决战的嘈杂声越来越近。
起先,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结果是真的。那些傻瓜们在调布的街上游荡着,寻衅滋事。人越聚越多,事态也越来越严重,终于扩大到我家附近来了。
真讨厌!我正想着,忽然间听到一阵更加令人讨厌的声音:嘎嘎嘎——咚!
啊,是不是车子撞到人了?但是从声音来听,肇事车却好像调整方向打算离去。撞了人想逃逸?!
嘎嘎嘎——咚!
又是一下撞人的声响!
啊!哪里是什么事故,分明是蓄意撞人!朝人身上一个个撞去,碾去!根本没有一丝逃逸的意思。
莫非是那帮家伙驾车将中学生一个个地碾压?
或者是中学生们开始了大反击?
别看是中学生,逼急了也完全有可能跳上汽车,踩住油门,扳动方向盘,然后只要看见“神”啦“天使”啦,就一个个地碾压过去!
可怕!!
咚!嘎嘎嘎——咚!嘎嘎嘎——咚!
车子一边不停地撞人,一边朝我家方向开过来。一股孕育着大恐慌的沉重的空气也随之向我家侵入过来。
我听到一阵阵的悲鸣。
“啊!——”
“咚!”
“快停下!住手!”
“咚!”
到处是惨叫声、哭泣声和急忙逃跑的脚步声。有许多人从我家前面急逃而过。
“别过去!”
“噢——咿!那边危险!”
“一定要杀了那个家伙!”
嘎嘎嘎——咚!
有好几辆车子同时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从我家前面经过,还在气势汹汹地撞人。令人吃惊的是,它们就在我家很近的地方。
这辆狂暴的车子可能要朝悲鸣声、怒骂声和急忙逃跑的脚步声的方向追去吧?这么想着,车轮扭动的声音却停止了。然后是“嘎吱”打开车门的声音和“砰!”关上车门的声音,有个人从这十恶不赦的车子上下来了。
我的身体在沙发上僵直了。
那,那,那个下车的人“咯吱咯吱”地朝我家走来了!
天哪!我想赶快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电灯,装做家里没人的样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门铃响了!
“叮——咚!”我蜷曲在沙发上直祈祷。
这时,有个声音在叫我:“爱子!”
哎?大门外面的声音竟然是老爸的声音!
我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朝玄关走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古驰裕三——我的老爸。啊,太好了!我一颗心放了下来。
“爱子,不要紧吧?”老爸问道。
“不要紧!老爸!太好了!不过刚才真吓死我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哥哥出去了,这个傻瓜!”我站在门口就迫不及待地诉说起来。
“啊,进屋吧!”我说。
可是老爸却说:“不了!呆在家里也危险,赶快出去!”
啊?外面正在进行善恶大决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呀。但老爸是开着车子赶回来,在调布街头将那些疯狂的傻瓜们“砰!砰!”地一一撞开,才得以回来的呀。老爸的笑颜让我一下子感到安心了,他晒得黝黑的脸庞跟电视中一模一样。
“嗯,稍等一下。”
说完,我进到房间里,拿起挂在餐厅椅背上的开襟式毛衣,又返回玄关,套上毛衣,穿上鞋子,跟着老爸一同走出门。
“啊,门没关!”
“行了,让它去吧!只要爱子不在家,谁也不会进来的。”
那就是说我如果在家的话,就会有人闯进来是吗?什么意思?太恐怖了!
老爸巡视着四周。外面很冷,而且天很暗。在家里时感觉外面是那样嘈杂,可来到外面后,一下子又重新变得寂静了。真奇怪。
我感觉好像有无数只眼睛躲在黑暗中,盯视着我们。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会立即袭击我们的。
从门口到老爸乘坐来的汽车有很远一段距离。在家里听上去好像就停在附近,但实际上门口根本看不到老爸的汽车。
“爱子,这边!”老爸招呼我。我赶紧一阵小碎步,跑着追上老爸。
大路和小路的树丛中,好像有人在戒备地盯视着我们,可一路过来的居民住房里却鸦雀无声,阒无一人。莫非他们都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避难去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真是太冷漠了。
来到河堤附近,体形浑圆的老爸却非常敏捷,他猫着身子隐蔽在一户人家围墙的阴影里,观察着野川那边的动静。
野川的河堤下有二片细长的草丛,由东向西延伸而去。草丛里好像藏着好些人。虽然看不清他们的样子,连身影也不甚清晰,但是黑暗中的确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移动。我想那一定是正在乱哄哄地进行什么善恶大决战的家伙。也有可能是别的怪物。
太可怕了。
刷——!刷——!
黑暗中闪过一道道光束。那是手电筒的光束。果然河滩中黑乎乎的影子不是什么怪物,而是那些正在酣战的傻瓜们。不过,他们同样是令人讨厌的东西。
在野川河边草丛中打架的家伙们,既不悲鸣,也不怒吼。虽然我们距离他们很近,却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然而,他们是一群最危险的生物。此刻,肯定有人正被他们趁着黑暗狠狠地揍呢。真够倒霉的。假如我们被他们抓住的话,肯定也会遭殃的。我是一个女生,先前还在“天之声”网上发了那样的信息,老爸又是古驰裕三,演艺圈里的人,唉,准没好事。
只见老爸向我招了招手,然后迅速离开围墙,弯着腰朝河堤对面的大路奔去。那边也有殴斗的傻瓜们,手电筒的光束“刷——!刷——!”地掠过老爸的身边。
啊,太危险了!
我心里这样想,但是老爸已经奔过去了,我也只好不顾一切地奔过去。我像老爸一样,弯着腰,低着头,急急地跑着。“神”呀“天使”什么的都没有注意到我们,他们正忙着投入自己制造的这场恶作剧呢。
刷——!刷——!手电筒的光束直射天空,从我们身旁掠过。我和老爸跑下河堤,直奔巴士车道。
车道上不见一辆车子开来,也不见一辆车子开过去。感觉好像是半夜一样,但其实时间还早着呢。大概是大家害怕被卷入善恶大决战,所以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的缘故吧。这是很明智的。不过我却离开了家,我要去找老爸古驰裕三的车子。
危险危险太危险了!
终于看见巴士车道了。
那里停着一辆车子,车灯和引擎都没有熄灭。驾驶座上有个人影,脸朝这边。是毛户冬树。啊,就是那辆车!
毛户冬树脸上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哦,刚才“咚!咚!”地撞倒不少人的原来是毛户冬树。没想到,他居然真干得出来啊!
我们一到巴士车道,立即朝着那辆车子冲刺。毛户冬树直起趴着的上半身。
老爸一下子跳进驾驶座旁边的座位,我也刚想往后排坐下去,却发现后排已经坐着好几个人。咦,是跟老爸一起演出电视节目《午夜不休》的成员们。怎么,节目录制完了还这么亲热地在一起吗?这样子可坐不下了。
“再往里挤一挤好吗?”我朝其中一个人打招呼,可是他却不肯往里挤。
哎!这不是石原慎太郎吗?我不由吃了一惊。在这种时候,堂堂的东京都知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这辆车已经坐满了,请坐别的车子吧!”身穿工作服的石原慎太郎说。
被他这样毫不客气地一说,我简直不知怎么才好,一下子愣在那里了。
“没有其他车子呀……”我试图解释,可是根本没。
“对不起,知事!就让这个孩子坐上来吧。”老爸客气地跟他商量,还是不管用。
“坐不下就是坐不下嘛,没办法。无理硬要行得通,道理就不存在了。对不对?”
“那你就下车嘛!”这时,边见绘实理一面说着,一面从背后把石原慎太郎拼命往下推。
“哎哟!你干什么?别推我!”石原慎太郎抵抗着。
边见绘实理最终将石原慎太郎推下了车。“来!坐上来吧,爱子。”
听她这么一说,我赶紧坐了上去。
石原慎太郎则在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嘁,我算服了你。这就叫岂有此理。妈的,畜生!”
接着,他走近大桥栏杆,朝着在野川河滩草丛中乱哄哄地斗殴的人们怒吼一声:“喂——!你们这帮家伙,在那里做什么?”
然后,他绕到桥的尽头,沿着河堤冲下河滩。
啊!不要紧吧,石原慎太郎?
嗯,大概不要紧吧。瞧他那副样子!
我坐在边见绘实理的身边。
“谢谢!”我说。
“行了,不必客气。”边见绘实理说着笑起来。
以前我对她没怎么注意,现在一下子对她的好感度大大提高了。我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嗯,真是超级的可爱!肌肤也美,发型也美,化妆化得非常漂亮。她使用的是什么化妆品?
这时,毛户冬树说了声“好,出发!”便开始发动车子。
“去什么地方?”我问。
“先去调布车站!”老爸回答。
“哎,调布车站不危险吗?”
“不要紧的,善恶大决战的场所已经转移了。”
“是吗?”
“中学生们不是死了就是全逃光了。”
“这是真的?”
“是啊。”
这时,毛户冬树又说了:“前面路不太好走,大家手拉好了!”
“咚!咚!”
车子不知从什么东西上面滚过去,使得本来已经挤得满满的车子激烈地晃动起来。
“咚!咚!”
又是几声。
“咦,是什么东西?”
“中学生。”毛户冬树淡淡地说。
“啊?!从中学生身上轧过去了?!”
“不要紧的,中学生身体棒着哩。”
什么话!怎么可能不要紧?!
“瞧,一点都没事吧?”
听毛户冬树这么一说,我转身从后车窗向外看去。看到身穿学生服的中学生正从地上站起身,双手还“啪啪啪”地拍打着膝盖上的灰。
哦,真的没事。
啊,中学生确实棒!超级结实。超级强壮。
“咚!咚!咚!”
我们的车子一面从躺倒在地的中学生身上若无其事地碾压过去,一面朝调布车站方向驶去。
我将身体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朝前探出,向车外张望着。车子沿着旧甲州街道径直奔车站而去,道路上横着不少物体,那一定是善恶大决战中被殴打的学生吧。可能也有大人吧。我想从中搜寻哥哥的影子,但是由于他们全都躺倒在地,要辨认他们的脸很困难。
对面有一辆车子迎面驶来。是一辆巴士。巴士同样若无其事地从学生身上碾过去。
呀!巴士从学生的身上碾过去照样没事吗?看样子不会没事吧?
我不知道。
当我们的车子与巴士相交而过时,我拼命想从巴士乘客中搜寻到哥哥的脸,可是没有。
车子朝调布车站前的环岛驶去。
车站四周异常寂静。没有人躺倒在地。经历了一场暴乱,这里居然看不到一点狼藉的景象。
氛围还是平时调布站的氛围,但是却没有一个乘客,连车站工作人员的影子也看不到。看来所有人都避难去了。
我下了车。但是其他人却没有一同下车。
老爸从副驾驶座上摇下车窗,对我说:“你先去都厅吧。大伙儿都在那里集中呢。”
啊?是真的吗?我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发出过这样的集中命令?
“老爸你怎么办?”我问道。
老爸回答:“我还要回去找石原知事呢。”
“哦,都是我不好。”
“没什么的,爱子。你一个人去不要紧吧?”老爸有点担心地问我。
要紧又有什么办法?此时我只好说不要紧。
“到了都厅就说是从调布来的就行了吗?”我问了一句。
“就这样说好了。然后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的。”老爸回答。
“我知道了。谢谢。老爸你小心点噢!”
老爸那古铜色的脸上又绽出了笑容:“我不会有事的。善恶大决战差不多就快结束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毛户冬树发动车子,载着古驰裕三、边见绘实理还有《午夜不休》的成员们,开出环岛,转瞬就不见了。
现在是几点了?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才五点半。
怎么才五点半?
我也顾不了想那么多,先买了票进站台上车再说吧。我走进黑咕隆咚的地下通道,往进对面站台的检票口走去。
从通道那头走过来一个男人。我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为什么一个乘客都没有呀?!在这样狭窄的通道里,一对一交叉而过,想要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径直走过去,简直是不可能的。真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我打定主意,低下头,假装心不在焉地朝前走去。偏偏这时,对方向我搭话了:“对不起……”
我只好抬起头,只见那人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脸孔白兮兮的,看上去超级内向,表情像个问题青年,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衬衣,衬衣的下摆束在裤子里。给人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哎?这个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心理作用吧,大概我把他和大木凡人搞混了吧。
“往都厅去是走这里吧?”那人问。
“啊,去都厅得乘坐轨道电车。这里是调布。”我答道。
讨厌!怎么跟我去同一个地方!
唉,算了,就当一个人走路寂寞,多个同路人也好吧。
“谢谢!”穿粉红色衬衣的男人说着,飘然而去。
怎么也不听人把话说完呢?!也好,本来我就讨厌跟这样的人一块儿乘车呢。那个人看上去身体略显臃肿,胸部好像鼓鼓的,左手上还戴着一只银色的戒指,说不定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不!是个变性人也不一定。
算了,不去想他。讨厌透顶。
走上台阶,来到站台。电车很快就来了,于是我乘了上去。
车上人很多。莫非这些人都是为了躲避善恶大决战的?
车内座位是车厢座,两两相对,排列在车厢的两侧。我穿过座位间的通路,一直往前走去。许多乘客带着孩子,孩子们又吵又闹。
真烦人。我暗暗地想。
没等我找到座位坐下,车子就开动了。啊,我不等哥哥乘上车就先走了行吗?哥哥留在调布不要紧吗?可又一想,说不定哥哥就在车上呢,这车大概是避难者专用的临时列车吧。哥哥在哪儿呢?
这时,车内的广播喇叭响起来了,一个女乘务员的声音在说:“感谢各位乘客乘坐我们的列车。本次列车是从东京开往鸟取的‘光’号336次列车,发车时间五点三十分……”
啊!上错车了!这不是新干线吗?太糟糕了。上车时怎么没有注意呢?京王线的车子不该有车厢座位的嘛。可是,新干线有车厢座位吗?……
哎呀!我该怎么办?中途能下车吗?会不会收我车费?可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吧。
我停在通路中间,取出钱包一看,没有!只有两千日元。两千日元怎么够?绝对不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找乘务员商量吧?不足的部分以后再送来应该没问题吧?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是一片片的农田。
哇!车子已经开出东京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赶紧穿过通路,走到车厢尽头,打开门,站在车厢与车厢相接的连廊上向窗外望去,广阔的农田远处,西新宿的摩天楼群只能看到小小的一点点。
呀!一眨眼工夫就开出这么老远了,新干线真是太快了!
不管怎样,我得跟哥哥联络上。大概他已经回到家,正在等我呢。
我取出手机,给哥哥打电话。
“嘀呤呤——”
通了!是哥哥!
“喂喂!”
“哥哥?”
“你到哪里去了?”
“对不起。我碰上麻烦了。”
“什么麻烦?”
“我乘错车了!”
“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楚。”
“笨蛋!现在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这车是开往鸟取的。”我只有向哥哥求助。
“身上带钱了吗?”
“没带钱——我只有两千日元。”
“那根本不够从鸟取回来的。”
“所以我想中途下车……”
“你千万别让车站工作人员抓住啊。要是抓住了可不得了。”哥哥认真地说。
“怎么?”
“那不明摆着嘛。我有个朋友,给车站工作人员抓住了,被恶骂一顿不说,最后还给狠狠地罚了一大笔款!”
“真的?大概罚了多少?”
“你听说过有人跳下站台自杀的事情吧?比那个罚得还厉害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大概两三亿日元吧。”
我一下子像要晕过去一样。
不过,我老爸是古驰裕三,这点钱大概没问题吧?不对,就算是古驰裕三也没有这么多钱的吧?弄不好要卖掉我们调布的家了!
啊!妈的!!
“那么多?!”
“是啊。所以你千万不要让车站工作人员抓到啊。”
“那么乘务员呢?”
“乘务员也不行!你就一直藏在厕所或什么地方吧。”
“我知道了。”
要是被罚两三亿日元真是太要命了,老爸还有哥哥一定要跟我断绝关系了。
我离开车门,一边向厕所方向走去,一边警惕地观察着车厢内。有个乘务员站在通路上,成美正从座位上站起身,向乘务员说着什么,手就指着我这边。
成美这个混蛋!畜生!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记住!!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乘务员已经朝我这边走过来了。
躲藏在这个厕所看来是不行了,赶快躲进远处的厕所吧!
我边疾步走边回头看。那乘务员竟是个外国人。而且哪儿像个乘务员,看那副样子简直就是个黑帮老大,身后还跟着一群手下。
糟糕!这辆车说不定就是专门为我设下的圈套。
我穿过连廊进入另一节车厢。回头一看,那几个黑帮分子正好追到连廊处,眼睛直盯盯地瞪着我。大概是意大利的黑帮吧?笔挺的西服下面,隐隐约约露出了手枪。不好!万一抓住会被他们打死的!
周围都是外国人,于是我用英语大声喊起来:“rying to kill me!Call the police!”(“救命!来人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去叫警察!”)
我结结巴巴的,也顾不上英语说得好不好了。可是人们好像都把我当成奇怪的日本人,只看着我,谁也不来帮助我。没戏了,惨了!
“help!Please help me!”(“救命!请救救我!”)
我是好不容易才硬挤出几句英语来的,可是谁都对我的努力视若不见。妈的!这算什么呀!想看着我被人杀死吗?!
我跑过通路,又穿过一个连廊,跑进前一节车厢。啊!只见另一群黑帮分子正好站在我面前!我只得停下脚步,举起双手。后面的黑帮老大和他的手下也追了上来。
万事休矣!
我双膝发软,两腿簌簌发抖。
但是,这里毕竟还有许多普普通通的人,黑帮分子总不至于突然之间拔出枪来乱射一气吧。我应该还有机会的。
想到此,我又一次喊叫起来:“Somebody、help me!”(“来人啊,救命呀!”)
就在这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Get down!”(“趴下!”)
我赶紧蹲下身子,只听见“啪!啪!”枪声震耳地响起,站在我面前的杰姆斯?坎德尔鲁费尼胸部中弹,冒出一股血红的烟,猝然倒下,那肥大的身躯将我撞倒在地,肚子压在我胳膊上。好重!我抽回胳膊,顺手将杰姆斯?坎德尔鲁费尼攥着枪的手掰开,将那支枪夺了下来。
“砰”的一声,车厢门被打开了。随着“咣当咣当”的列车行进声,托姆?塞伊兹摩尔出现在连廊上。这家伙就是黑帮老大。
我举枪瞄准他。托姆?塞伊兹摩尔也狞笑着朝我举起了枪,他大概以为我不会开枪吧。我手指扳动了扣机——可是,扳不动!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大喝响起:“Freeze!”(“不许动!”)
紧接着,又是一句:“FBI!Don''t move!”(“联邦调查局!谁都不许动!”)
同时,“哗啦!”车窗破碎了,从窗外突然冲入十几个人,从上到下清一色的黑色打扮,手里全都端着自动步枪。被包围的黑帮分子们一下子全都僵住了,车厢内一片寂静。
我躺在地上,枪口还对着托姆?塞伊兹摩尔。托姆?塞伊兹摩尔不再看我,他知道自己成了瓮中之鳖,就要完蛋了,不过他仍旧狞笑着。
“Freeze!Put yun down!”(“别动!放下你的枪!”)FBI的人喝令道。
可是,FBI的制止没能起作用,托姆?塞伊兹摩尔狞笑着将枪指向了FBI的特工人员。
“啪啪啪啪啪!”枪声震耳响起,托姆?塞伊兹摩尔顿时从我面前消失了,就好像被一阵风吹走一样。
“Fuck!”(“妈的!”)他的手下们骂骂咧咧地举起了手枪。
“Freeze!”(“别动!”)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四面八方的自动步枪朝黑帮分子们一齐猛射,黑帮们连一枪都没来得及还击,身上就被打成了蜂窝,一个个倒了下去。
太棒了!真不愧是FBI特工队!
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将我拉起。啊,原来他就是电影《碟中谍》中的指挥员,可是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生命危难之时得到救助的我,跟FBI特工队员们一起下了车。列车停在一片高低不平的地上,只见到处是岩石、沙砾以及矮灌木,好像是在沙漠边缘似的。在铁路旁边还有许多深深的山谷,山谷里有一条河缓缓地流淌着,河水碧绿。
这是什么地方呀?从这里怎么才能回家呢?
FBI特工队员们一拨一拨乘坐直升机返回了。那个《碟中谍》里的人在哪儿?我左看右看找不到他了。真糟。
其他乘客也下了车,三三两两地朝各个方向散去。周围看不到一个日本人,这下我真的急了。
“嗨!对不起!”
我喊了两句,可是没有一个人懂日语。我试着向旁边一位有着褐色皮肤、背着一只大包袱的大婶问道:“ation?”(“车站在哪儿?”)
可是对方卷着舌头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是哪里的语言?难道这里不是美国吗?莫非不知不觉中列车已经越过国境,来到了墨西哥?这下可更糟糕了!
唉,FBI,求你们带我回家吧!救人救到底嘛,做事半吊子的算什么?
……
我该怎么办?我身上没钱呀。这里也没一个认识的人,真是走投无路了呀。
没办法,我只好跟着其他乘客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在没有铺过柏油、尘埃飞扬的土路上,途中看见好几个全身裸露的男人和女人。看来这里的风俗是不穿衣服的。这种地方可呆不下去。我感觉要是在半路上停下来,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抓去,也会这样被脱光衣服的。
心头焦急万分。赶快离开这里!
我随身没带行李,所以走起来比别人快。我穿过仙人掌还有像是面包树之类的太熟悉的植物,不停地向前赶着。
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身穿西服的白发男子,哎,那不是史蒂夫?马丁吗?史蒂夫?马丁穿着灰色西服,手上搭着一件风衣,旁边还有一个身穿蓝色夹克衫的胖胖的男人。哦,是约翰?坎迪。是《大灾难》!
太好了!电影《大灾难》中他们朝史蒂夫?马丁的家走去的,现在我在这里遇到他们,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能到美国,至少要比这个地方强多了。
我想着,快步朝前跑去。可是怎么也追不上。他们两人走,而我是跑,但我却追不上他们。
我平时几乎根本不运动,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奔跑过,所以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了。汗水“哗哗”地向外冒。热死了。两只脚也不听使唤了。
再看史蒂夫?马丁和约翰?坎迪,两人已经走到很远的河对岸了。我也想过去,可是没有桥。山谷非常深,就像电影《印第安的魔宫传说》中的那些巅峰一样。就是没有桥,连破旧的吊桥也没有。史蒂夫?马丁和约翰?坎迪是怎么过去的?
我正犹豫着,史蒂夫?马丁和约翰?坎迪消失在了山谷对面的岩石阴影里。啊,他们撇下我不管了!
“噢——咿!”我大声叫着,但是已经晚了,我被他们撇下,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了。
孤零零一个人?怎么会?其他人呢?我回头一看,一个人也没有。我刚才只顾着追赶史蒂夫?马丁和约翰?坎迪两人了,没注意到其他人都朝其他方向走掉了。
现在再回到抛锚的列车上去也毫无意义。但是人站在列车旁边,下一趟列车来的时候很快就能乘上了。只要乘上列车,总能带到某个车站的。对,就这样!为了避免天黑睡在野地里,我一定要赶快回去。
“噢——咿!”我刚要转身离开山谷,忽然传来一声日语的招呼。是个男人的声音。
“爱子!”
在叫我呢!而且是我熟悉的声音!
我又跑回山谷边。只见山谷对面一百来米远的地方,有座悬崖,一个男人正站在蓝色的天空下,朝我这边招手呢。
是佐野明彦!
佐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大伙儿都在拼命寻找他呢。怪不得,跑到这不知道是美国还是墨西哥的偏僻地方来,别人怎么找得到他呢?
“噢——咿!”我喊着挥了挥手。
“噢——咿!”远处的佐野也挥了挥手应答,“快到这边来!”
“怎么过去?没有桥啊。”
“往旁边过去一点,有架飞机,你坐飞机过来!”
我往旁边一看,果然在我站立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铁家伙。这不是普通的飞机,而是一架直升机,头顶上有一只很大的螺旋桨。不过,它已经锈迹斑斑了,莫非是在空中失事、紧急迫降的吧?
“是这个?”
“就是那个。”
它越看越像是架只能一个人乘坐的小直升机。驾驶舱裸露在外,皮制的驾驶座已经破得不成样子。滑橇式起落架锈得变成了红色,被沙土磨得毛毛糙糙的。整个飞机倾斜着,半埋在沙土中,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架能用的直升机。
“你坐上它到这边来!”
就坐它?这行吗?它能动弹吗?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上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破破烂烂的驾驶座。由于飞机倾斜着,坐在上面感觉腰很不好受。我用后背抵住椅背,使劲向后一靠,埋在沙土里的左边的起落架露了出来,直升机这才正对前方。
行了。——可是,这直升机燃料有吗?我思忖着,去看操纵杆旁边的仪表盘,却在仪表盘下面发现一个脚蹬,跟自行车的脚蹬差不多。这好像就是这架直升机的动力源。
啊?不会是真的吧?这飞机竟是靠脚蹬的?!
不管怎样,我拂去沙土,抓住从驾驶座下伸出来的操纵杆,试着用脚去踩动脚蹬。锈得紧紧的,动也不动。我又使出更大的劲,感觉还是很重。不过,突破了最初的阻力后,脚蹬终于开始转动起来,头顶上的螺旋桨也缓缓地转动起来了,它跟脚蹬是连动的。
我两脚踩在脚蹬上,加大力气踩,螺旋桨也转得快起来,而且比脚蹬转得更疾。唔,说不定能行。我于是更加拼命地蹬啊蹬,螺旋桨“呜呜呜!”地发着声响,快速转起来了,桨叶卷起的风呼呼地向我脸上吹来。太好了!“呜呜呜!”螺旋桨高速转动着,倒让我有些害怕起来。
直升机一瞬间抖动了一下,我以为它要向旁边翻倒了呢,这时它却“呼!”地一声腾空而起。飞起来了!虽然离开地面大约只有三十厘米,但毕竟是飞起来了。直升机飞起来就没办法停下它了,我只好不断地踩着脚蹬。直升机飞得更高了,离开地面有两米多,先是摇摇晃晃的,最后终于平稳了。
这下行了!
我试着将操纵杆慢慢向前推,由于生锈的缘故,起先阻力不小,不过也一点点地动起来了。“呜呜呜!”操纵杆只轻轻推动了二三厘米,可直升机却一口气蹿出去十来米,差一点撞到灌木丛上。我将操纵杆拉起,好让直升机升得更高些,只见机头向上“蹭”的朝前冲去,越过了灌木。我将操纵杆推回,飞机又恢复了平稳。
哈哈!可以飞行了。
我将操纵杆向左扳动,直升机随之向左旋回,朝山谷飞去。来到山谷上方,我将飞机正面朝着佐野,准备向对面的悬崖飞过去。
“好!”佐野一边叫着,一边向我挥着手。
我手忙脚乱的,顾不得向他挥手,只是说了一句:“太可怕了!”
“别朝下面看!”佐野说。
我不看!心里是这么想,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下看去。啊!那是什么?
谷底的碧绿色河流,其实是天空。从远处看上去像是水流的,原来不是什么河水,而是许许多多在天空中来来往往的人的魂灵!下面的天空中还有大群大群的人的魂灵。每个魂灵都变幻成人的形象,看上去就像许多白乎乎绿莹莹的半透明的人在空中游泳一样。
天哪!太可怕了!!有这么多死人!
大部分魂灵都朝着山谷的右面。我坐在直升机上向右一看,只见对面的天空有一大片红得有点异样的晚霞,旁边的天空则是紫色的,有一种不祥的气味。晚霞和紫色的天空之间有一条白色的分界线,人的魂灵“河流”沿着分界线一直向远处延伸着。——哦,那不是什么分界线,分明是魂灵的“河流”向上蜿蜒而去的延伸。
“哎——!朝这边!”
听见佐野的喊声,我将视线转回佐野,脚下仍不停地蹬着。离佐野很近了,可是佐野的脸看上去依然很模糊。
怎么回事?这家伙真的是佐野吗?
如果是佐野,他的脚趾应该被人剁掉了。
但我仔细地看了又看,佐野的脚也模模糊糊的,根本无法确认他的脚趾是不是完整无损。唉,反正穿上鞋子什么也看不刹的。
“这边这边!好,就这样笔直过来!”
朝我挥着手、大声叫喊的男子应该就是佐野吧。大概不会错。可是,佐野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为什么不回调布的家呢?
我忽然间生出一丝疑惑,不想朝佐野的方向飞过去了。好像不对劲。飞回去吧……
我想着回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我驾驶直升机起飞的山谷那面悬崖边,不知啥时候刻着几个大大的字:“别过去!赶快回来。”
是日语。是谁刻在那里的呢?再往旁边过去的悬崖高处还刻着许多文字:“快回这边来!千万别到那边去。别朝那边看,看这边。”
“这边”是哪边?是他那边?什么意思?
“那边的家伙是冒充的,这边才是真的。”
啊,怎么回事情?
我朝佐野看了看。“那边”是指佐野那边?那么就是说佐野是冒牌货?他不是佐野又是谁呢?原来果然不是佐野啊。
我想仔细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佐野,于是继续朝对面的悬崖飞过去。
佐野的脸还是看不清楚。我还想再靠过去一点,可是回头一看,后面悬崖上的文字突然变了:“别到那边去爱子!听我的没错。赶快回来!赶快!”口气好大呀。可是,他在叫“爱子”呢。
他是谁?他是如何将这么大的文字,一会儿刻上悬崖,一会儿又擦掉的呢?
“快朝这边来!这边呀!”佐野还在朝我挥手,叫着。我依稀知道他在笑。
原来他是佐野。说不定那些文字就是佐野刻的?我已经弄不清楚了。反正感觉佐野真厉害。
——可是,不像啊。佐野是在山谷的那边,文字是在山谷的这边,佐野不可能人在那边,却将这边的文字一会儿刻上去,一会儿又擦掉的。
“你是谁呀?”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朝着一个人也没有的这边的悬崖喊了一声。
过了片刻,悬崖上的文字消失,又出现了新的文字。谁也没有刻,谁也没有去擦掉,是悬崖自说自话地在写字!这可真了不起!
“我是阳治!”
啊!我吃惊不小,以至胸口感觉疼痛。
“你赶快回到这边来!千万不能到那边去!行了,赶快回来吧!”
“你是怎么写上去?”
“哦?我请人写上去的。你别管这些芝麻绿豆的事情了,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吧!”
“知道了!”阳治的话我是没理由不听从的。我立即决定掉转方向。
佐野?哼!佐野怎么能跟阳治比呢?拜拜了,佐野!
我想跟佐野说拜拜,脸朝那边转过去一看,吓了一跳:刚才还是模模糊糊的佐野的脸,现在变得清晰可辨,不过那表情却是恶狠狠的,眼睛射着凶光,龇牙咧嘴的,鼻子里还喷出一股奇怪的气体来。
“站住爱子!别耍我!”
这的的确确是佐野的口头禅。可是,佐野已经变得不像是佐野了,而是一头面目狰狞的怪兽。
太可怕了!赶快逃!
我赶紧加劲踩脚蹬,这时佐野朝我伸出两手来,不只是朝前伸出,而是渐渐地向我这边延伸过来。两手奇怪地变长了。
啊!妖怪!他虽然是佐野,可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佐野了,他不是人!他想把我拽向另一个世界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很显然他是我的敌人。因为阳治在我的这一边,那一边就不可能是我的同类。
唉,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赶快踩呀!逃呀!
我往后看了一眼,佐野的两手竟然“刷——”地越伸越长,离直升机越来越近。太可怕了!
佐野,你住手吧!别来抓我!我快要哭出来了。
但是我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假如被那两只手抓住了,那我就永远回不到这边,回不到阳治所在的这边了,我将再也见不到阳治了!不行!我决不能这样!我不想跟佐野在同一边,让佐野见鬼去吧!我现在除了阳治谁都不在乎。
佐野,去死吧!
此时,我才猛然醒悟了。尽管真不该现在才醒悟,但总算醒悟了:
佐野已经死了,他已经不再活着了。他所在的那一边是死的世界,而阳治所在的这一边,才是生的世界,是活生生的人所在的世界。
那么说,下面死人魂灵的“河流”难道是佛教中的火、刀、血,也即是所谓的“三途”?是罪孽的报应而去的阴界?
妈呀!我已经踏上通向那个世界的路了!我受佐野的诱惑,差一点就到那个世界去了!真险啊!太危险了!
回头看去,佐野仍旧站在对面的悬崖上,面目可憎地朝这边伸出两手,眼看就要抓到我乘坐的直升机了。
我感到非常无助。
“阳治!快帮我一把!”
“我无能为力。”立刻有了回答。
“再坚持一下!”
啊!我无论如何也要坚持。阳治给我加油!。
“坚持!坚持!!爱子!”
我拼命地踩着脚蹬。踩呀踩呀踩,我不顾一切地踩着。但是,佐野伸手来抓我的速度更快,只差大约三十厘米了!
我不顾一切地踩着,又着急又害怕,差一点两脚踩空。要是踩空,我可就真的呜呼哀哉了!
“加油!加油!爱子!”
不行!我回不去呀阳治!
“别灰心爱子!你一定要回来!”
真啰嗦!我不行嘛。阳治怎么硬要我做做不到的事情?
啊!完了!佐野那令人发瘆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好像就抓住直升机起落架的底架了。
“别碰我!佐野!”
“快跳!”
啊?
“马上跳过来!”
我朝下面看了一眼。谷底仍是一片天空,天空中漂浮着许许多多的死人魂灵。魂灵的“河流”离直升机有很远,至少有一百米吧,说不定还在更下面。
我吓得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只有汗水在哗哗直淌,模糊了眼睛。
“我不行!”
“不要紧的,跳吧!”
什么不要紧啊!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阳治你能朝死人魂堆里俯冲“跳水”吗?!
“我在下面接着你。”
啊?要是那样的话我还可以考虑。不过,阳治你在哪里?阳治死了吗?阳治如果死了,那我也死不足惜了。
“我没死,笨蛋!别胡思乱想了,赶快跳!”
啊!飞机被抓住了!佐野的两只手紧紧抓住了直升机的悬梯,拼命地将直升机拉向那边。
我回头一看,正好遇上佐野那露着凶光的眼睛。
“啊!!!”
“笨蛋!叫你赶快跳就跳!快跳呀!爱子!”
“你要负责!”
我从破破烂烂的驾驶座上探起身,站到座舱上面,朝着下面一片天空底下的死人魂灵中跳去!哦,不是跳下去,而是脚一滑,落下去的。
“呼——!”我疾速向下坠落。
悬崖在我两旁不断地升高,远处青绿色的死人魂灵组成的“河流”离我越来越近了。魂灵真多啊,说明地球上死去的人太多了。说不定里面不光是人的魂灵,还有动物植物的魂灵呢。或许还有不少外星人的魂灵也混在其中呢。
哦,现在可不是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呀!
我也要摔死了!我掉到天空中死了!我掉进死人的“河”里死了!
讨厌讨厌!太糟糕了!啊,现在可真正不是闹着玩的了!
死人的“河流”在我眼前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近到我呼吸急促,无法忍受了。就在这时,我感到有人从我后面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我的下落速度一下子慢下来。我停在了半空。
安全上垒成功!
“阳治!”我喊了一声。扭头一看,抓住我衣领的竟是在调布车站的地下通道里碰见的人,那个留着长发、看上去超级内向、像个问题青年、身穿粉红色衬衣、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那人说了一句:“安静、安静!”嗓音嘶哑,却又尖声尖气的,仍旧是男女分辨不清。
那人使劲将我往上提。我和那人一起向上浮起。
我的脖子被那个人抓着,就好像一只猫被人提在手里一样。就这样子向上浮啊浮,穿过许多云,最后又回到我原先所在的山谷边。可是,直升机和佐野都不见了。
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人也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
“你到底是谁呀?”
“啊?我的名字吗?我叫樱月淡雪。”
樱月淡雪?好像是漫画杂志上见到过的笔名嘛。
这个樱月淡雪看上去确实像是喜欢起个怪名、经常涂些个漫画的人。不过,名字虽然知道了,可性别仍旧搞不清楚。
“你是做什么的?”
“我的职业是算命先生。”
噢,难怪样子古里古怪的,原来是干这个的。
“你在什么地方给人算命?”我继续问。
“在御台场。哎,现在不说这个好不好?”
“不行!你的样子有点古怪嘛。”
听我这么一说,樱月淡雪轻轻叹了口气:“是吗?假使桂爱子觉得我的样子古怪的话,看来我没法把你救出去了。”
“救出去?怎么回事情?”
“等你回去后就全明白了。”
“嗯?这么说,在列车上也是樱月你把我从黑帮分子枪下救出来的吗?”
“是啊。我以别人的样子出现,暗中保护着桂爱子呢。”
“哎?那边见绘实理也是……”
“哦不。边见绘实理和古驰裕三都是想诱骗你的家伙,我是那个石原慎太郎。你不该上那辆车的。”
他是石原慎太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危险啊。要是没有金田阳治的帮助,桂爱子早就完了。”
“可为什么阳治不过来救我呢?”
“我没法过去。不管怎么样,你得向樱月说声谢谢才是。听见没有?!”
悬崖上立即又出现了几行字。
“你看见了吧?阳治为了把自己想说的话刻在悬崖上,已经是全力以赴了,也只有阳治才能做得到啊。爱子,这点你可千万不要苛求阳治了。”
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对阳治的暗恋全都昭然若揭了吗?
一定是的。绝对是暴露无遗了。
“阳治——!”
“怎么了?”
“你喜欢我吗?”
“啊?”
“哎,爱子你别这样……”
“不!我想知道!”
“你等一下,等到了那边的悬崖上再……”
“到了那边不是看不见悬崖上的文字了吗?”
“总有办法的。”
“不!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万分羞怯,忍无可忍。我对阳治的整整六年暗恋,怎么能就这么一下子暴露无遗,而他却不告诉我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呢?
“阳治——!你喜欢我吗?”
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帮我的吧?
是因为喜欢我所以不愿意让我死对吧?
“你一定要明明白白告诉我!”
“为什么?难道做朋友不行吗?”
悬崖上再也不出现文字了。
唉,阳治真是个死心眼的人,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不愿意撒谎。我原想利用这个机会,让他说出他喜欢我的话来,哪怕是撒个谎也好。没想到,最终却彻底失败了。太没面子了。
世间于我如浮云。
“谢谢,阳治!再见了!”
我将樱月那暖暖的手从我的衣领上拽开,摔开他的手,又一次朝空落落的天空坠落下去。
“呼——呼——!”樱月在后面拼命地追着我,但是我朝樱月那令人讨厌的脸上踹了一脚,不要他来救我。樱月眼睁睁看着我向下坠去,离我越来越远了。
可我愿意这样。我就这样去死。我想去死。
爱情结束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够了。虽然就这样轻易死去太可笑了,但与其背负着耻辱活下去,还不如就这样去死的好。
对不起,原谅我这样意志薄弱,不敢面对生活。可是我别无选择。
不要因为我这样逃避而发怒。
因为唐突的告白毫不留情地被拒绝,我只有一死而逃避。我只能这样。
再见了,阳治!我真的喜欢你呀。我爱你。
自从二崎被揍事件发生以后,就再也没有别的人吸引我的注意了。这段感情没能有结果,实在太遗憾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阳治,我再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了。
拜拜,阳治!啊!这样直坠而下,我最终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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