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一开,卡特琳娜就跳了起来,站在门口的原来是杰斯。
“卡特琳娜,你在哪儿?那装修工已经等了你一个小时,我是再也拖不住他了。除非我们俩都在合同上签字,否则他是绝不会开工的。你明明知道没有电我们什么都干不成,这下想再约到他又得等好几个星期。”
杰斯抱着胳膊,右手攥着手电筒。卡特琳娜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肯定是抓狂了。
她早就忘了约电工这回事。存在安全隐患的电线现在成了他们投资计划的最新灾难。市里的巡查员本来是为别的事来的,现在为这事勒令他们更新陈旧的旋钮和电线管道。这年头想找一个愿意接老房子整修活的电工并不容易,这个电工是唯一被杰斯成功说服,愿意上门来估个价的。修电的事得花他们几千块,对于已经处于谷底的二人来说又是一个打击。他们俩要是能卖掉房子,收回最初的投资成本就算是走运。不过卖不卖得出去还是个问题。
卡特琳娜没应声,但朝着敞开的大门,指向门廊上巴迪毫无生的躯体。
“搞什么鬼?”杰斯走到门廊,用手电筒的光照向巴迪,他弯腰检查着猫,“是谁……”
“你之前没听到动静吗?”卡特琳娜跟着他出来,无力地问,“巴迪是怎么跑出来的?”
巴迪从来不会跑到屋子外头,能四处跟着女主人它就心满意足了。卡特琳娜一离开了房间,它也会跟着她一起。对杰斯也是一样。就连打个盹,它也睁着一只眼,总要确认有人在它的视线中才行。当初被人抛弃在动物收容所,使得巴迪如此没有安全感。为什么杰斯没发现巴迪早就不见了呢?
“我不知道。我在餐厅修整地板的时候,巴迪在长椅上睡觉,接着那个装修工就到了。”杰斯举手捂住嘴,“我们把门开了一会儿,好搬一些工具进来。巴迪有些碍事,可能它怕被我们踩着,就躲到了门廊。”
“你就不能多用点心吗?”卡特琳娜有点火气。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让时间倒流,改变事情走向。她想让时间倒回自由矿业案子之前,倒回买下这座该死的房子之前,倒回她和杰斯的关系变得一团糟之前。
“别这样啊,卡特琳娜,这么说我多冤哪!我很抱歉没有留意巴迪,但是我是一直在忙着修整浸水的杉木地板,我还得在明早八点之前交稿,可我到现在都还没开始写呢!我辛辛苦苦找了个愿意上门的电工,你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就不能打个电话吗?”
卡特琳娜开始解释事情的缘由:高桥、警察,还有那条狗。她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如鲠在喉,哭着坐在了门廊里。所有事情都愈来愈糟:被赶出公寓;为了本来绝不该买的房子跟杰斯争吵;现在轮到了可怜的巴迪。她对不起它。
“嘿,我很抱歉巴迪死了。”杰斯在卡特琳娜身边坐下,揽住她,把她拉得更近,“我整天总被它绊来绊去,我应该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有人会割断它的喉咙呢?”
“我不知道。”杰斯站起身来,轻轻走回巴迪身边,手电的光照亮了整个门廊。他在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边停了下来,弯腰去查看。
“看看这个,”说着他从石头底下抽出一张纸来,递到她面前,用手电照着亮,“卡特琳娜,你说谁会做这种事呢?”
这是一封恐吓信,纸上只打印了两个字:
“我,我不知道。”卡特琳娜感到一阵寒意,颤抖着。她站起身来,“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由矿业了,不过不太可能吧?我接这个案子时间总共还不到一个星期,都还没查出什么来呢。真是这么回事的话,我做的事还不至于被以死相胁吧?”
杰斯伸手揽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卡特琳娜也抱住他,把泪痕斑斑的脸埋在他厚实的棉布衬衫里,暂时不去想这样做是否合适。
“你确定?如果你认为高桥的死跟自由矿业有关,那为什么巴迪的死就不是呢?”
“高桥跟巴迪不一样,他是自由矿业的前雇员,还是个告密者。我不过是被雇来找他们的失窃钱款。如果他们不想让我调查,一开始就不会雇我。”
“有可能是你问得太多了,挖得太深,查出了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的内幕。”
“好吧。虚报产量确实超出了他们授权调查的范围。这好像是又一桩舞弊案,他们可能都牵涉在内。不过没有人知道我查出的内幕啊!除了你和哈里,还有辛迪也知道一点。”
“高桥不知道?”
卡特琳娜努力去想自己跟高桥都谈了些什么。
“他不知道。不过高桥认为那些钻石不是来自神秘湖。”卡特琳娜告诉了杰斯她和高桥谈话的大体内容,包括高桥对于神秘湖矿的看法。她因为那些被篡改的结论而夜不能寐,不过她还没跟苏珊或者自由矿业的其他人讨论过她的发现。也许高桥这么做了,虽然他不会承认。但现在人已经死了,她再也无法得知真相了。
“我们进去吧。”
杰斯用手电照着亮,卡特琳娜跟在他身后。他拿起门口桌子上的中餐外卖,进了客厅,放在咖啡桌上。桌上的一打蜡烛和壁炉地幔给房间罩上一层柔光。如果不是今天这个状况,卡特琳娜会很喜欢这个氛围。
她在沙发上坐下,杰斯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检查门窗。客厅里只有一扇小窗户没关,人是钻不进来,不过一只猫没问题。早上离家的时候就是开着的吗?卡特琳娜战战兢兢地努力回想着。
“我们应该通知警方,卡特琳娜。”杰斯说着,走向餐厅的窗户。
“何必呢?他们才不会调查巴迪的死。”
“可能不会。不过应该告知警方你受威胁的事,尤其是那封恐吓信。这事绝非偶然。有人威胁要杀了你。”说完杰斯进了厨房。
“今晚算了,我见警察见够了。明早我再报警。”卡特琳娜看了看桌上的中国菜,才意识到自己早饭之后就没吃过东西了。她打开外卖袋,柠檬鸡丁的香味飘了出来。她摸了摸饭盒,是温的还能吃。
杰斯拿着两个盘子和两听冰镇青岛啤酒从厨房出来。
“这可是大事,必须报警。”杰斯说,“这事会不会跟你办公室破门事件有关?也许那根本就不是流浪汉干的。”
“你这是刻意在找关联。我认为这几件事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卡特琳娜,我们打电话报警吧,今晚就打。顶多是他们不当回事。还是让警方判断此事的严重性。如果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至少他们能及时意识到。”
“好吧。”
他们还没吃完晚餐,警察就到了,来了两个警员,还有一个警探。杰斯把恐吓信给了那个警探,后者用镊子夹着放进了塑料套里。
“怎么用起了手电筒?”警探问道,把塑料套揣进了运动夹克的口袋里。
杰斯解释了原委。虽然光线昏暗,卡特琳娜还是看见三个警察交换了下眼神。她想,警察可能觉得他们是没交电费才被威胁吧。
警探出门去了他的车边,剩下的两个人在前院灌木丛四处查看。卡特琳娜猜不出他们到底在查什么。
她看着杰斯跟着警察四处走动,她颤抖着,步履沉重地走过巴迪的尸体,走上台阶进了屋里。她靠在靠垫上,合上眼睛。一天之中经历了这么多血腥事件,再没有安全感可言。
“卡特琳娜。”声音听着不像是打招呼,倒像是循例问话。
卡特琳娜被陌生的声音吓得跳起来,她没听到有人从她身后进来。原来是在高桥家询问她的那个警探。这也太巧了吧?
来人正是普拉特。刚才那位警探一定是把那封威胁信给了他,普拉特的手从袖口探出来,指尖就捏着那封信。他看样子不超过30岁,这么年轻的警探可不多见。卡特琳娜心想他到底有何事迹,很快得到上级的器重,从而平步青云。
“卡特琳娜,”他又叫她一次,“还记得我吗?”
约翰·普拉特警探眼神冰冷,快速地扫视了整个房间,把所有状况收归眼底,却回避了卡特琳娜针锋相对的怒视。
他把那张纸在手中捏成一团,故意让卡特琳娜看得分明,又把那团纸塞进裤袋。虽然光线半明半暗,卡特琳娜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杰斯从外面进来,看到普拉特,吃惊地住了脚。两个人直视着彼此,一言不发。从他比杰斯更挺拔的身躯判断,普拉特身高一定在一米九以上。
最后是杰斯打破了沉默。
“你们两个认识?”
“普拉特警探负责调查高桥的谋杀案。”关于谋杀案的现场,卡特琳娜对杰斯还只字未提,比如在房子里走动,用了电话,还有污染了证据,这些都没说,她也没打算说。也许自己确实疏忽大意,可她不需要再多一个人教训她,埋怨她把事情搞得多么糟糕。这种话她从辛迪那里听到的就已经够多了。
这可能就是普拉特上门的原因,也许刚才那个警探在电脑里搜索卡特琳娜名字的时候通知了他。难道她是被当作嫌疑人了吗?警方对她虽然礼节周到,但是态度实际算不上友好。不过说句公道话,她确实擅自进入了现场。往坏处想,好吧,卡特琳娜根本就不想往那方面想。
“不介意我四处看看吧?”普拉特丝毫不等卡特琳娜他们回复,就回到门廊,在主楼层四处查看。杰斯和卡特琳娜跟着他进了厨房,两人对视一眼。
普拉特用手电照亮了桌子,此刻这张桌子身担双责,既当餐桌又当书桌,上面一片狼藉,不仅铺满纸张,放着她的电脑,还有半碗爆米花。
“呃,警探,现场在前门。你应该更想重点查看那里吧?”
“我已经看过了,现在其他人正在查看。我觉得应该再在周边检查下,确定这里安全无虞。”普拉特的目光直刺卡特琳娜,“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卡特琳娜很不安。为什么这么大排场,派了四个警察来?方才报警是不是正好让他们能借机搜查她家了?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普拉特和他的手下待到半夜,终于走了。卡特琳娜这辈子都不会料到,她这一周跟警局的瓜葛有那么多。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上了禁飞名单的恐怖嫌犯。
“为什么普拉特对你这么感兴趣?在高桥家他没有询问过你吗?”杰斯站在卧室窗边,边把窗帘拉上边问道。
“不知道。我以为他提的问题我都说清楚了。”卡特琳娜抓起杰斯的一件t恤,进了浴室去换衣服。
“这其中别有内情。他好像对那个可能想要伤害你的人不怎么上心。比起查清这次的威胁,他似乎对搜查这所房子更感兴趣。”
卡特琳娜从浴室出来,筋疲力尽地坐在床沿上。
“杰斯,你就不能就事论事?为什么事情背后总得有个隐秘动机才行?”杰斯没必要知道,在犯罪现场到处都有她的指纹。
“可能是我的记者本性在作祟。我明白事情的本质与表象往往并不一致。尽管巴迪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派普拉特这样的一个警探来调查一桩宠物死亡案,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我知道,而且我不喜欢他在我们的房子里四处逛荡,当他自己家一样。”卡特琳娜话音刚落,就后悔说了这句话。
“我对他感觉很不好,卡特琳娜。你在他周围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杰斯拉开被子爬上床。
“你不到床上来睡吗?”
“有别的地方让我睡觉吗?”
“没有。得给你买个新床。明天吧。”
卡特琳娜把自己的床留在公寓里了。不知怎么地,卡特琳娜感觉如果当时她不搬的话,所有事就都会回归正常。房东不会赶她出来,信用卡账单欠费会变回她银行户头上的存款,这些事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杰斯拍拍他身侧的床。
“好啦,你累了。你要是不对我动手动脚,我也会规规矩矩的。”
“我尽量。”卡特琳娜太累了,无力回嘴。她吹熄蜡烛,躺在床的另一侧。蒂娜待在她的脚边,好像没留意巴迪不见了。不到五分钟,杰斯的呼吸加深,她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卡特琳娜在黑暗中躺着,想着明天自由矿业的董事会议。尼克·拉辛对董事会大权在握,他明显想要炒掉卡特琳娜。而不久前,亚历克斯·布雷思韦特也有控制权。董事会的其他人通常都是对领头的马首是瞻。
董事会想要她就前几天的初步发现做一个进度报告,不过到目前为止她的工作没多少好讲的。调查发现的问题比得到的答案还多,这可不是董事会想听到的。离尼克给她的周五限期也更近了,这给他更多炒掉她的正当理由。
她需要为明天的报告想点内容。到底讲什么呢?
追踪到钱的下落在黎巴嫩还不够,讨回钱的工作一无进展,也无任何线索可循。产量数据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内幕,但在没有进一步证据支持,也有解决方案的情况下,贸然跟董事会报告,并非明智之举。发现的证据甚至可能牵扯到某个董事会的成员。况且,如果杰斯关于恐吓信跟自由矿业确有关联的判断是正确的呢?
还是没有布莱恩特的踪影,不过卡特琳娜现在对此没那么困扰了。总会找到他的。只要她专心调查资金链的情况,他最后一定跑不了。
各种疑问还是搅得卡特琳娜不得安宁。是谁杀了亚历克斯·布雷思韦特,又是为了什么?他的死是不是跟高桥的谋杀案也有关联?又是谁杀了高桥?掩盖篡改产量的事实确实是一个强烈杀人动机:除掉可能揭发丑闻的前首席地质工程师。这个谋杀犯或是幕后主谋,可能明天就坐在董事会的会议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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