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乔雨萍到镇上办事,特意给李鸣打了个电话。
李鸣接到电话后很高兴,说:“我今天正好在派出所值班,老同学你过来吧,中午下班后我请你吃个饭。”
乔雨萍问:“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
李鸣说:“孔春山这个案子,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我必须得向你表示感谢啊!”
因为学校还有事情等着乔雨萍回去处理,她正欲拒绝老同学的邀请,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沉吟一下,笑着说:“那好吧,我表示接受老同学的谢意。”
李鸣跟她约定中午12点在派出所旁边一家农家菜馆见面。
中午的时候,乔雨萍来到那家饭馆,看见一身警服的李鸣已经坐在那里等她。
吃饭的时候,李鸣说:“昨天领导表扬我了,说孔春山命案之所以能这么快侦破,我立了大功。其实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给我提供线索,估计这个案子咱们警方现在还在原地转圈圈呢。”
乔雨萍被他夸得脸都红了,拿起桌上的可乐喝了一口,犹豫一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向你们提供的线索是否有用,也许正是因为我的线索,把你们给误导了。”
“误导?”李鸣放下正在夹菜的筷子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金玉红被抓之后,我又把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在自己脑海里思考了一遍,忽然觉得这个案子其实还有很多疑点。”
李鸣感觉有些意外,看着她道:“这个案子,凶手已经抓捕归案,金玉红也已经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难道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
乔雨萍微微皱起眉头说:“从金玉红的口供来看,我觉得至少还有两点让人生疑之处。”
“哪两点?”
“第一,孔春山虽然身形偏瘦,但他个子比较高,估计其体重应该在120斤左右。而金玉红身躯瘦弱,体重应该不足100斤。从案发的那片废弃的果园到孔春山家,最近的直线距离,也有一里半左右的路程。你觉得一个像金玉红这样身虚体弱的小女人,能背着一具120斤重的尸体,利索地走完那么远的路程,顺利把孔春山的尸体带到他家里去吗?”
李鸣被她问住了,半晌才说:“这个……对于一个身体并不强壮的女人来说,确实有点难度。那么,第二点呢?”
“第二,我已经调查过了,金玉红只读过小学,并没有什么电工方面的知识,平时在家的时候电灯坏了,都是叫杜娟的外公换的。她把孔春山的尸体带到广播室时,精神应该是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熟练地操作那一套复杂的广播设备,流畅地播放孔春山的讲话录音,还能在带电的情况下剥掉一根电线上的塑料皮,把电线缠在孔春山的尸体上,使他看上去像是在操作广播设备途中意外触电身亡,而且她还骗过了第一次勘查现场的警察的眼睛,你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读了小学的农村妇女,我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小,几乎为零。”李鸣脸上有点发烫,但他还是不服气地说,“既然有这么多疑点,那金玉红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凶手?而且她口供中提到的第一作案现场,经我们警方仔细勘察,是确实存在的。”
乔雨萍看他一眼,说:“我只是说这个案子还有一些疑点,但并没有否认金玉红是凶手。”
李鸣被她彻底弄糊涂了,看着她有点着急地说:“那么大小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金玉红肯定参与了谋杀孔春山的行动,但她只是杀人凶手之一。”乔雨萍认真地道,“她肯定还有同伙,也许还不止一名同伙。同伙中,应该有体力比较好的男人,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同伙中,有人具备比较丰富的电工知识。”
李鸣皱起眉头,沿着她的思路想一下,最后不得不点头说:“好吧,我承认你的推断很有道理。既然金玉红还有同伙,那她为什么不把同伙供出来,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她之所以隐瞒自己有同伙这个事实,是想帮同伙脱罪。我想早在作案之时,她就已经抱定必死之心,所以一旦东窗事发,她就想一个人把全部罪责承担下来。”
李鸣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案子还有很多可疑之处呢。”
乔雨萍身子前倾,隔着桌子看着他道:“所以说这个案子,你们警方必须得重新侦查,至少也得再做一些补充调查。”
李鸣面露难色,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有点泄气地说:“侯所长马上就要调到分局做局长,他一直在催我早点把这个案子结案,他可不想在他调走的时候,屁股后面还留下一个烂尾的案子。”
乔雨萍忍不住站起身,两手撑在桌子上,瞪着他道:“就算他再急着升官,也不能在尚有如此多疑点的情况下草率结案,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鸣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赶紧说:“老同学,你先坐下,你看这一饭店的人都在看着咱们呢。我先给所长打个电话,把情况向他汇报一下,问问他的意见。”
见乔雨萍坐了下来,他忙掏出手机,跑到外面给侯所长打电话。
乔雨萍隔着饭店的玻璃大门看见他对着电话大声地说了几句,似乎对方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捏着手机站在大街边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拨了一个电话,讲了几分钟后,挂断了电话。
回到餐桌边,他:“一开始我给侯所长打电话,他听说我要推翻他亲自侦破的这个案子,很不高兴,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挂了。后来我又给我师姐,也就是专案组副组长文丽打电话,她听了你提出的这几点疑点,觉得很有道理,她给了我三天期限,让我补充调查。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新的突破,就只能按侯所长的意见结案。”
乔雨萍松了口气,这才拿起筷子,重新夹菜吃饭。
“看来你们警察队伍里,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啊!”她忍不住对着李鸣语带揶揄地说了一句。
吃完饭,李鸣骑摩托车载着乔雨萍,两人一起来到了碾子湾村。
专案组副组长文丽只给了他三天期限,他必须得抓紧时间开展调查。
秋天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照着这个被小河环绕的村庄,村道上玩耍的孩子、追着随风飘落的树叶、在原地转圈的大黄狗,还有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抽旱烟的老人,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悠闲和宁静。
村长孔春山之死,就像一块石头被顽皮的孩子扔进了碾子湾河,荡起了几圈涟漪,但被人热议的风波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进村的时候,乔雨萍看见一个男人挑着一担土肥,正要拐弯往田埂上走去。那男人一抬头,看见了她,急忙放下担子跟她打招呼。
乔雨萍认得这个男人叫陈久,是自己班上学生陈燕子的爸爸。
她记得金玉红曾告诉过她,金小秋、宫敏和陈燕子的父母亲都跟她在一起打工,这次接到女儿的电话,也都跟她一起坐火车回乡了。
陈久问了几句女儿在学校的学习情况,然后又对老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乔雨萍见他挑起担子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走近一步说:“陈大哥,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儿?”陈久重新放下了担子。
“我想问一下,村里有没有电工,或者说有没有谁比较懂一些电工方面的知识?”
“电工啊?”陈久看她一眼,又看看站在她身边的、穿着警察制服的李鸣,脸上露出了警惕的表情,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李鸣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乔雨萍用眼神制止了。
乔雨萍笑笑说:“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有一个电灯开关被老鼠咬坏了,想请人修一下。”
陈久说:“哦,原来是这样啊。咱们村原本有一个电工,村里的供电线路有什么问题,都是请他维修的。但是他去年就进城,到一个高档小区里当电力维护员去了,所以现在村里就没有电工了。可惜我也不懂这方面的技术,要不然我就去学校帮你修好了。”
乔雨萍“哦”了一声,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陈久低着头,没有等她再发问,已经挑着担子走远了。
进村后,乔雨萍又问了几个熟识的村民,得到的回答跟陈久的话大同小异。
李鸣不禁有些动摇,说:“是不是咱们想错了,或许金玉红根本就没有一个这样的帮手。”
乔雨萍想了一下,说:“不,我觉得我们的想法应该没有错。就算把电线剥皮再绑到孔春山脚上,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稍有电工知识的人都会做。但村里那套广播设备我在网上看到过,确实需要经过一点培训或者稍有专业知识的人,才能顺利操作,绝不是谁都可以让那些喇叭响起来的。”
李鸣有点着急地说:“可是现在村子里根本找不出这样一个人。难道金玉红的同伙,是外村人?”但他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这也不对,案发之初我们就已经摸排过了,9月13日前后,村里并没有外地人进出。”
“乔老师好!”乔雨萍走得有点累了,正站在树阴下休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问候。
她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班上的女生陈燕子正牵着她奶奶的手,在路边散步。
陈燕子的奶奶去年摔了一跤导致中风,半边身子不能灵活动弹,医生要她多出来走动走动,可能能慢慢恢复过来。懂事的陈燕子一有空儿,就扶着奶奶出来散步。
“小燕子好!”乔雨萍笑着回应自己的学生,“我刚刚还碰见你爸爸来着,他挑着一担土肥往田里去了。”
陈燕子问:“乔老师,我刚才看见你到处跟人家打听,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没有找回来呀?”
乔雨萍怔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告诉她:“咱们学校的一个电灯开关坏了,老师想找个电工师傅帮忙修一下,可是问了好多人,都没有找到会修理的电工师傅。”
陈燕子跺了一下脚说:“哎呀,乔老师,你早说嘛,我去跟我爸说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你爸是电工啊?”雨萍有些意外。
陈燕子说:“我爸不是电工,但是他以前在电子厂打过工,会修很多电器。家里的电视机坏了,都是他修好的,修个电灯开关肯定没有问题。还有啊,以前有一次村里的广播不叫了,也是他去帮忙修好的。”
“是吗?”乔雨萍一下就定住了。过了好久,她才回过头看了李鸣一眼。李鸣也在看她。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刚才乔雨萍遇见陈久,他为什么要说自己不会修理电灯开关帮不上忙呢?乔雨萍是他女儿的老师,而且平时对陈燕子也很关心,按理说陈久应该很乐意为老师帮这个忙才对啊。可是他为什么一口回绝了呢?也许最有可能的解释是,他知道乔雨萍说电灯开关坏了,急着找电工维修是假的。
他看到乔雨萍跟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在一起,他知道他们这么着急地在村里找电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赶紧在乔雨萍和这个警察面前撇清自己跟“电工”的关系。乔雨萍想起了陈久看到李鸣身上的制服时,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慌乱之情。
陈久夫妻俩跟金玉红同在一个地方打工,这次返乡,也是跟金玉红一起坐火车回来的。难道他跟金玉红之间有着某种更加密切的关联,而他就是跟金玉红一起杀害孔春山的同伙?
李鸣看了乔雨萍一眼,低声道:“我得马上打电话通知我师姐,叫她带几个人过来,先把陈久刑拘了再说。”
乔雨萍看着陈燕子搀扶着奶奶颤巍巍走远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摇头说:“我看还是先别急着抓人,陈久是否跟孔春山的死有关,咱们都还在猜测之中,并无真凭实据,还是先深入调查一下再说吧。”
“那好吧,”李鸣把警帽取下来,用手指梳理着自己被汗水微微打湿的头发,说,“你说怎么调查?”
乔雨萍不由得笑了,扭过头来看着他说:“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才是警察啊!”
李鸣也笑了,戴上帽子说:“我们警方如果要调查一名犯罪嫌疑人,一般会从两方面入手:一是作案动机,二是作案时间。”
乔雨萍说:“那咱们就从这两方面开始调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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